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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可薔 - 癡心不換(上)【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0:52 AM     標題: 季可薔 - 癡心不換(上)【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2-14 11:54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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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方楚楚活動空間只限於醫院內,
大小姐平時無事可做,唯一樂趣就是拿相機四處拍,
其中拍最多的主題就是韓非!暗戀主治醫生是她的秘密,
他冷冰冰也罷、嚴厲責備她也罷,其實在她眼裡都很萌!
虛弱的她沒有談戀愛的資格,只能默默等待換心的機會,
終有一日機會來臨,不料那顆心竟來自他愛的女人……

做為年輕英俊的心臟外科權威,韓非該是意氣風發的,
但他卻習慣繃著臉,對病人不苟言笑,尤其是方楚楚!
明知她是院長千金、甚至還暗戀他,
他仍保持冷漠疏離不假辭色,吝於賜予笑容。
因為看到受父親疼寵的她,他就會想起家破人亡的過去,
當時的痛苦都是她父親害的!他的歸來正是要討回公道!
若這世上真有個女人能融化他的心,那絕不會是她……

【出版日期】2013-10-01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08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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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5 AM

楔子

不可以,你錯了,不可以嫁給那個男人!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你不愛那個男人。

是這樣嗎?

方楚楚捧住腦袋,頭昏沉地痛著,自從上個月動過換心手術後,這樣的頭痛成了常態,她每天總要痛上幾回,有時只有短短幾秒,有時持續幾分鐘。

頭痛的時候,腦海裡會凌亂地閃過浮光掠影的片段,那些往往是她無法理解的畫面,比如她歡快地吃著甜甜的豆沙包,穿著中學制服和要好的女同學手牽手逛街,或是大學時代跟好朋友到國外自助旅行。

那些全是她不曾有過的經歷。

從出生時便帶著心疾的她,身體很虛弱,禁不起任何運動,別說出國了,她甚至連離開家門都必須司機接送。

她也不可能擁有和女同學一起逛街玩樂的自由,就學期間,她來往的地方就只有家裡、醫院、學校這三個地方。

她並不愛吃豆沙包,應該說,她避免吃所有的甜食。

但換心過後,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愛吃甜的東西,尤其豆沙包和濃濃的巧克力伯朗尼。

究竟怎麼回事?她不懂。

更詭異的是她幾乎每個晚上都會作惡夢,夢見一個男人,夢見自己和他激烈地爭吵,夢見自己因為他的冷待而心碎欲狂。

那男人是誰?

在夢裡,她看不見他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闇黑的影子,而那心痛的感覺卻如此鮮明。

她還夢見一場車禍,她踉蹌地跪倒在馬路中央,驚悚地睜大眼,看著一輛高速疾駛的計程車迎面撞來,卻無助地躲不開。

她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然後重重落下,像個破敗的洋娃娃,血流滿地。

每當腦海掠過這畫面,她便頭痛欲裂,全身發冷顫。

她好怕,真的好怕好怕,夢裡被計程車撞上的女人絕不是她,但為何她會感同身受?那悚然慌懼的感覺太真實!

她好怕……

「新郎秦光皓先生,你願意娶你身旁這位女子方楚楚,並承諾一輩子愛她、照顧她,無論貧富貴賤,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宏亮的聲嗓驀地喚醒方楚楚迷濛的心神,她聽見身後傳來隱約的笑聲,看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都覺得這新郎回話回得太大聲了。

但秦光皓一點也不在乎,笑著望向方楚楚,眼裡滿是愛意。

「新娘方楚楚小姐,你願意嫁給你身邊這位男子秦光皓,並承諾一輩子愛他、照顧他,無論貧富貴賤,都不離不棄嗎?」

牧師的問話重重敲著她耳膜。

不可以,你不可以答應,絕對不行!

她的頭好痛。「我……」

眼見她又伸手撫額,秦光皓溫柔地低聲問。「又頭痛了嗎?」

「嗯。」

「新娘,你願意嗎?」牧師再度詢問。

「說你願意,楚楚。」秦光皓低語。

「我……」她驀地感覺天旋地轉,但仍強撐著說完該說的話。「願意。」

「有人反對嗎?」

寂靜無聲,唯有她耳邊嗡嗡地鳴著。

「如果沒人反對的話,我在此宣佈……」

「我反對!」一道冰銳的嗓音如刃,劃破了空氣。

所有觀禮的賓客都驚呆了,紛紛回眸,只見玫瑰花結成的拱門入口,站著一個俊逸挺拔的男子。

他穿著一身黑,一雙墨瞳更是黑如子夜,斜斜地倚在一叢白玫瑰旁的身姿,襯得他猶如前來索命的死神。

他就是死神,對方楚楚而言,他確實是隨時能撕碎她的心的死神。

「韓非。」她近乎嗚咽地呢喃。

而他彷彿也清楚地看到她瑩瑩閃爍的淚光,大踏步走向她,朝她伸出一隻手。「跟我走!」

如此霸道又如此囂張,他不是懇求,而是命令。

他以為她會聽他的嗎?

他將方纔隨手折下的白玫瑰別在她髮髻,大手佔有性地撫過她的發,然後,一把扯下頭紗,以一種輕蔑的姿態甩擲在地。

眾人驚呼,秦光皓暴怒。

「你做什麼?!」

他完全置若罔聞,視若無睹,子夜般的闇瞳只是盯著她。「跟我走!現在、馬上!」

不容置疑的言語揪擰她的心,她顫著唇,想拒絕,卻吐不出一個字。

他目光一閃,飛快地擒扣她手腕,硬是拖著她離開。

就跟他走吧!

最後,她決定聽從自己的心--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5 AM

第一章

三個月前,維新醫院。

「大小姐又鬧彆扭了?」

「聽說她今天對著一個送飯進病房的男護士砸水杯,差點刮花他的臉,嚇得他跟護士長嚷嚷著要辭職。」

「誰啊?」

「還會有誰?小丁啊!醫院裡最愛美的人就是他了。」

「他可是護士長的愛將呢!護士長怎麼捨得讓他走?」

「就捨不得啊!所以護士長就親自去找大小姐談,結果被她氣得臉色鐵青地走出來,好幾個小時不說一句話。」

「這下該不會換護士長想走人了吧?」

「啊知?大概會請院長出面處理這件事吧!」

「院長管得了他的寶貝女兒嗎?」

「管不了也得管!我們醫院可不是大小姐的後宮,任她在這邊發公主病擺架子的。」

「就是啊……」

兩名護士邊聊邊往電梯的方向走,絲毫沒注意到走廊轉角樓梯間,躲著一個纖細的人影。

是個女人,長長的墨發輕飄飄地垂落,遮去她半邊臉,鵝蛋形的輪廓,稍嫌清瘦了點,五官照一般世俗的標準來看,並不能算美,鼻子不夠挺,嘴唇太薄不夠性感,臉色蒼白,眼皮因睡眠不足有些浮腫,顯出幾分憔悴。

幸而她五官雖不夠出色,但膚若凝脂,肌理細緻,身上穿著寬鬆的病人服,看不出她身材,起碼頸脖之間的弧度堪稱優美,不輸給古典女神的雕像。

她是方楚楚,方才兩位護士口中碎念的女主角,那個很難相處的大小姐,不受歡迎的院長千金。

她知道,醫院裡這些醫護人員都討厭透了她!

但她又何嘗喜歡他們呢?

方楚楚冷冷牽唇,冷冷地笑,手上捧著一台Nikon的單眼相機,鏡頭重得她柔弱的手腕有些撐不住。

該死!她病得連相機都拿不住了嗎?

方楚楚咬唇,胸臆橫梗一股熟悉的沈鬱,她刻意忽略不管,把玩著新買的昂貴相機,閑步晃悠,四處拍攝。

再怎麼花心思取景,她能拍的也就是這間醫院的建築、戶外的庭園,以及在這裡來來去去的病人和醫護人員。

她膩了!

將近一百天的日子,她被困在這間醫院裡,和照顧她的醫生與護士相看兩厭,好幾次想逃,卻都被盡忠職守的警衛擋下來。

「楚楚,你別任性了,你的心臟撐不住你這樣東奔西跑的。」老爸口口聲聲地勸她。「你就當幫爸一個忙,在醫院裡好好地住著,讓最專業的人隨時照顧你,好嗎?」

去年底,她瞞著老爸找了份工作,到公司上了幾天班,結果因為一個烏龍意外導致心臟病發作,老爸便像發了瘋似地震怒,親自替她收拾衣物,拎著她入住自家醫院的頭等病房。

從此,她失去了自由。

不對,其實在更早以前,她就已經失去自由了,由於這先天性的心疾,老爸嚴格限制她的出入,日日夜夜,她只能來往於家裡、學校、醫院,這寥寥可數的幾個地方。

她像被囚鎖在籠裡的金絲雀,小心翼翼地豢養著,食物和水都吃最好的,身上穿戴著各種稀有珍寶,牢籠也是用最純粹的黃金打造。

她是大小姐,是方家最受嬌寵的公主,她只有一個弱點。

不能飛。

別的鳥兒可以盡情翱翔,即便是一隻最平凡的麻雀,也能在電線桿上吱吱喳喳,就她不行。

她的人生,只能困在牢籠裡嗎?就這樣嗎?

每回腦海浮現起這般的念頭,方楚楚就覺得胸口透不過氣,好想對誰發脾氣,抒發這壓得她無法呼吸的挫折--讓全醫院的人都討厭她吧!如果這樣能讓老爸死心,答應她離開……

「大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一個護士發現她,驚訝地喊。

她蹙眉,冰冽的眸光射過去,對方立即不安地打個寒噤,半晌,才提起勇氣開口。

「等下……院長就要巡房了,大小姐還是快回病房吧。」

「我偏不回去!」她昂起下頷,甩甩秀髮,繼續扮演那個潑辣驕縱的富家千金。

「大小姐,你這樣院長會生氣……」

「讓他生氣好了,氣死最好。」她話說得涼薄。

護士倒抽一口氣。

她假裝沒看見那略帶厭惡的目光,逕自往走廊的另一頭走,這層樓是外科病房,每間房裡都住著不同的病人,上演各種悲歡離合。

「哎呀,楚楚,又來拍照嗎?」

喊她的人是一個老奶奶,七十多歲了,病痛不斷,是醫院的常客,不時便會來住幾天。

「進來坐啊!陪我聊聊天。」老奶奶的另一半幾年前就去世了,兒女們各忙各的,很少來探望她,她若不是獨自悶坐著,便是穿梭各間病房串門子。

方楚楚望進房裡,見她虛弱地靠坐在床上,便知她今日身體情況一定很糟,否則她不會甘願乖乖躺著的。

她走進去,倚在窗邊,百無聊賴似地擺弄著相機。

「本來想讓你拍張照的。」老奶奶笑道。「不過我今天這樣子,還是別拍好了,太醜了。」

「不會啊,你今天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她說著違心之論。

「什麼時候你也學會說謊了?」老奶奶揶揄,看著她的眼神漾著某種暖意。

她別過眸,目光流連於窗外。

她討厭住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得不面對一個個和她一樣生命危在旦夕的病人。

這般一日一日單調地數著將盡的歲月,真是悶得令人抓狂。

「心臟外科韓非醫生,心臟外科韓醫生,請馬上到院長室來。」牆上的廣播器驀地響起清脆的召喚。

方楚楚聽著,身子不禁一震。

老奶奶察覺到了,乾癟的嘴唇微微一掀。「你還沒跟他說嗎?」

她怔忡地回眸。「什麼?」

「韓醫生啊!」老奶奶笑得慈眉善目。「你還沒跟他說喜歡他嗎?」

她一凜,瞪著老人家那恍若了然一切的表情,胸臆揪著某種不愉快。「呿!誰說我喜歡他了?」

「不喜歡他的話,為什麼每次提起他,你總要像只刺蝟呢?」

「那是因為……我討厭他!」

「你幹嘛討厭自己的主治醫生?」

「因為他……狂妄、驕傲、自以為是!」她一連串地數落他的罪狀。「他憑什麼以為他每天板著一張死人臉,冷冷地好像誰欠了他幾百萬,然後每個病人見到他還要對他歌功頌德,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那是因為韓醫生真的救了他們。」老奶奶溫聲道。「他也救了我,我心臟裡這兩根支架就是他幫我裝的,要不我也活不到現在了。」

方楚楚啞然無語。

其實她討厭韓非並非因為他是個不夠格的醫生,相反的,他在這家醫院評價很好,醫術精湛,執刀技巧高明,大家都說他是台灣心臟外科界的超新星。

他對病人是冷淡了點,不像某些醫生會親切地跟病人閑聊,他從不說多餘的廢話,保持公事公辦的醫病關係。

但他的病人都很信賴他,眾人流傳耳語,只要由他執刀,就連踏進鬼門關的病人他都有本事跟閻羅王討價還價要回來!

這樣的醫生,有何可挑剔的呢?

可她就是想挑剔!這醫院裡人人都尊敬他,她偏偏要……與他唱反調。

「你喜歡韓醫生,幹嘛不承認呢?」老奶奶言語慈藹,卻尖銳地刺痛她。

「我說了我不喜歡!」她倔強地咬牙。「奶奶你再胡說,我不理你嘍!我要先走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別走。奶奶整天躺在床上無聊死了,你陪我聊聊吧。」說著,老奶奶很識相地轉開話題,聊天聊地聊自家孫兒也聊她新買的相機。

方楚楚正對老人家展示相機的功能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陣騷動,幾個住在這間病房的病人匆匆忙忙地趕回自己床上,接著,一列白袍醫生浩浩蕩蕩地走進來。

領頭的正是這家醫院的院長,方啟達,也就是楚楚的父親,而緊跟在他身後的就是心臟外科的明星主治醫生,韓非。

眼角瞥見那個神態冷傲的男人,方楚楚身子立即僵住,她凍在窗邊,敏感地意識到自己身上穿著病人服,非常難看非常不能顯出女人味的一套衣服。

在醫院裡,她只能這樣穿,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只能是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他看她永遠不會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病人。

她本來就不美,在醫院裡消磨了這段時日,肯定變得更醜了,最近她根本不敢照鏡子。

她疏離地別過臉,假裝對病房內的一切滿不在乎。

只可惜她那個煩人的老爸偏要提醒大家她的存在。「楚楚!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巡房時間,你應該回自己病房。」

她悄悄捏了捏手。「腳長在我自己身上,我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

方啟達聞言,眉宇一擰,他打量自己女兒,見她臉色似乎越發慘白了,心下一緊,回頭對身後的年輕男子下令。「韓非,是你的病人,把她帶回她房裡去!」

方楚楚一凜,不敢相信地瞪視父親。「爸!」

「帶她回去!」

「是。」韓非頷首,從容不迫地走向她,語音冷冽如冰。「大小姐,走吧。」

她清楚看見他眼裡的不屑,而那令她心如刀割。

韓非「護送」方楚楚回病房。

位於走廊盡頭的這間房,是這家醫院最上等的病房,二十坪的空間,隔成臥房、會客廳及浴室,為了方便方楚楚衝洗照片,甚至隔出一小間臨時的暗房。

方啟達明知女兒困在醫院裡的心不甘情不願,只能盡力將病房佈置得猶如自家屋宅,務求她住得舒適。

但他不懂,她要的不是舒適,不是在這棟白色牢籠裡閑閑地耗盡殘餘的人生。

她要的是,飛翔的自由。

「你可以走了!」一進房,她便擺出傲慢的姿態對伴隨她的男人下逐客令。

韓非連應都懶得應她一聲,逕自取出聽診器,示意她在病床坐下。

「我很好,沒事,不用你替我檢查。」她乖張地拒絕。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那一眼,宛如判她下地獄,她倏地震顫,不知不覺地坐落在床沿。

他為她聽診,冰冷的金屬貼在她胸口,隔著薄薄的上衣,依然能令她感到羞憤不堪。

自從他受父親指示擔任她主治醫生後,這一百天,他日日重複著這動作,一次又一次地拿聽診器貼著她豐盈的乳下,聽她的心音。

她好怕他會聽出來她不受控制的心韻,怕他聽出她為他怦然心動。

那她會……寧可死了!

他聽診完畢,又替她量體溫、血壓。「你血壓太低了,沒吃早餐嗎?」

她是沒吃。「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

「要按時吃東西,補充血糖。」

「我心臟都這樣了,還在乎有一點點貧血嗎?」

他又用那種漠然的眼神瞥她一眼。「聽起來你隨時準備死了?」

「是又怎樣?」她嗆。

「你的心臟雖然在衰竭中,一時半刻還死不了,而且你已經排在心臟移植等候名單前幾位了,只要出現適合你的心臟,隨時可以開刀。」

瞧他說得好篤定!

「首先,能不能出現適合我的心臟,還不知道,就算有人把心臟捐出來了,你敢保證移植手術一定能成功嗎?」

「我的手術不會失敗。」他靜定地望她。「這點你可以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病人。」

為何他膽敢如此對她保證?為何聽他許諾後,她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這男人太猖狂了!他該懂得他搏鬥的對手是殘酷的死神,不是阿貓阿狗!

「你真的是……你以為你是誰啊?」她懊惱地磨牙。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他漠然回應,漠然起身。

他微微甩動袍袖,因而掃落茶几上一本書,他彎腰拾起,瞥見封面畫著一對熱情相擁的男女。

很明顯,那是一本愛情小說。

劍眉斜挑。「你看這種書?」

「不行嗎?」她飛快地搶回書本,瘦削的頰難得染上羞赧的紅暈。

他注視她,嘴角似是隱約抽搐了下。

她瞪他。「你在笑嗎?」

他一凜,半晌,淡然揚嗓。「我沒必要對你笑。」

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而她目送他帥氣挺直的背影,只覺得喉嚨像是噙著一枚苦澀的橄欖。

對,他沒必要對她笑,她也沒見過他在這醫院裡對任何人笑,可是曾有個護士對她說,他其實會笑的,只是那笑容只給某個特定的女人。

「我也不曉得她是誰,她來找過韓醫生幾次,韓醫生每次見到她,整個表情都變溫柔了,對她說話也輕聲細語的,我猜那女人是韓醫生的女朋友吧!雖然醫生從來不承認,但他對那女人真的很不一樣。」

那特別的女人,究竟是誰呢?

方楚楚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她捏著手上那本還沒看完的愛情小說,忽地覺得興致缺缺了。

就算她讀遍了書中這些高潮起伏的愛情故事又如何?

那樣的愛情,不會發生在一個將死的女人身上。

方楚楚喜歡他。

起初他並未發現,後來他漸漸覺得奇怪,為何每次替她聽診,她的心總會快速地跳一陣子後才慢慢回復正常呢?

這不像是心臟衰竭的典型病徵,幾番試驗之後,他才恍然領悟,這女孩該是偷偷喜歡上他了吧!

所以才會在面對他時心跳加速,神色不自然。

沒想到這個眾人口中罹患公主病很嚴重的大小姐竟會暗戀他!

韓非嘲諷地尋思,嘴角噙著某種犀利的冷酷,女人的愛慕對他而言並非什麼新鮮事,只是這愛慕來自於方楚楚,方啟達最疼愛的掌上明珠,這就值得玩味了。

是否該好好地利用一番呢?

或許他可以拿她當作一枚復仇的棋子……

思及此,韓非眼神瞬間一冷。

沒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毛遂自薦進這家醫院是有目的的,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曉得,他對方啟達懷著報復之心。

四個月前,他從母校的教學醫院轉進這間私立醫院,三個月前,方啟達指定他為方楚楚的主治醫生,一方面是信賴他的醫術,另一方面,方啟達似乎有意撮合他和自己的女兒。

對這份「美意」,他一直假作遲鈍不曉,對方啟達和方家人他只有「憎恨」兩字可形容,怎麼可能甘願入贅為方家女婿?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尋找二十多年前那樁醫療疏失的證據,可惜一直找不到。

他已經逐漸失去耐性了,如果需要利用方楚楚才能為死去的父親討回公道,他會利用的。

韓非陰沉地想著,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隨身攜帶的棒棒糖,撕開彩色的包裝紙,這是他的習慣,每逢開刀前他就會咬著糖醞釀情緒。

忽地,一個女人突如其來地闖進他辦公室。「醫生,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蹙眉,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人已跪下。

「醫生,我知道你很忙,門診的護士小姐也跟我說你不能再接病人了,可是我兒子……他有白血病,現在因為長期治療又導致心臟衰竭,每個醫生都說他沒救了!我只能拜託你了,救救我兒子吧!不管是要開刀還是什麼的,拜託救救他吧!」

女人淚如雨下,一面泣訴,一面咚咚磕頭。

兩個護士跟進來,見狀,倉皇地想扶起她。「這位太太,請你冷靜點,你不能這樣闖進醫生辦公室……」

「我不要!你們放開我,我兒子就快死了!我管不了這麼多,你們放開我!」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喊。「醫生,拜託你……」她一路跪爬到韓非面前,扶抱他雙腿。「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韓非低頭注視她,眸光閃爍,兩秒後,他按下內線通話鍵。「我是韓非,叫警衛過來。」

「醫生!醫生!不要趕我走,你聽我說,聽我說……」女人驚恐地哀嚎,連連磕頭,前額碰出瘀青,血絲流下。

護士跟趕過來的警衛都不忍地看著她,但韓非只是好整以暇地將棒棒糖銜入唇間,一揮手。

警衛會意,拖著婦人離開。

一路上,只聽她哭叫嘶喊不絕,令人聞之鼻酸。

韓非聽著,似是絲毫不為所動,許久,許久,他才拿下糖棒,沙啞地開口。「她的小孩現在在哪裡?」

「你在幹嘛?」

相機的觀景窗裡,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屋頂的水泥圍欄上,雙腿朝外在空中晃蕩,只要一個閃神隨時可能摔下樓。

方楚楚心驚膽顫地放下相機,深呼吸幾口,盡力用一種平緩的步履接近那男孩,彷彿漫不經心地發話。

男孩聽見了,回頭望她。

「坐在那裡很危險,你知道嗎?」她問。

他默默點頭。

「下來吧。」

他默默搖頭。

「為什麼不?」

「因為我想跳下去。」

方楚楚倏地凜息,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為什麼?」

她語氣鎮定,彷彿這是再尋常也不過的對話,男孩受她影響,也就很自然地說下去。

「我覺得我死了比較好。」

「因為你生病了嗎?」

「嗯。」

「很嚴重嗎?」

「醫生都說我的心臟沒救了。」

「動換心手術也不行嗎?」

「醫生說我年紀太小,開刀很危險,而且就算心臟換掉,我還是有白血病,一樣活不久。」

「所以你寧願早點死了?」

「我不想看我媽媽整天一直哭,她明知道我的病不會好的。」

「也許會呢?」

「不會。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這男孩才幾歲?瞧他身軀如此瘦小,神情的悲壯卻猶如堅毅赴死的志士。

方楚楚心下淒楚,除了同情之外,她對這男孩也有一份理解和更複雜的憐惜,她懂得他的心情,她也曾有過想一死了之的時候。

她對他微笑。「你不想開刀,不想住院,只想回家,對不對?」

小男孩一震,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愕然望她。

「與其就這麼困在醫院,你想還不如用剩下不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去玩吧?想像一般的小朋友那樣,在操場打球,跟爸爸媽媽去遊樂園玩。」

「我一直想去……迪士尼樂園。」小男孩怔忡地流下淚。

「我去過一次。」她更靠近他,語聲溫柔似水。「可是我幾乎每樣遊戲都不能玩,最後只玩了旋轉木馬。」

「為什麼?」

「因為這裡。」她輕輕握拳搥了下自己心房。「我的心臟也很弱,承受不了太刺激的活動。」

「你不會很悶嗎?去了迪士尼樂園,卻什麼都不能玩?」

「嗯,很悶,可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那是我爸爸第一次帶我出去玩。」

「我也想去的。」小男孩含淚望她。「如果我死以前,能跟媽媽一起去一次,那就好了。」

「那你跟她說啊。」

「她不會聽我的,她只想找醫生幫我開刀,她以為那樣做我就會好起來……可是我知道,我好不起來了,真的治不好了,嗚嗚……」

方楚楚展臂擁抱小男孩,讓他趴在自己胸前哭著,她像母親撫慰他,然後輕輕將他抱下水泥圍欄。

一場危機消彌於無形。

而她和懷中的小男孩都未察覺到,曾幾何時他們身後已站了一群匆匆趕來的醫護人員,其中包括韓非。

他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她,眼潭一如既往地深邃無垠,但這是初次,她的形影確確實實地映進他瞳裡,他初次注意到她笑起來時,眉目彎彎如新月。

他朝其他醫護人員比個手勢,他們會意地從她懷裡帶走哭泣的小男孩,留下她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把他的病歷送到我辦公室。」他低聲叮囑某個護士。

「是。」

眾人都退去後,他才舉步緩緩走向她,她沒料到他會來,恍惚地看向他,見他嘴裡銜著一根棒棒糖。

「你等下要開刀嗎?」

「嗯。」

「該不會就是剛剛那個孩子吧?」

「不是,那孩子不是我們醫院的病人,只是他的母親剛才來求我替她兒子開刀。」

「你答應了嗎?」

他搖頭。「她是擅自闖進我辦公室來的,醫院並不想收這個病人。」

「因為多增加一個治不好的病歷,只是給醫院添麻煩,對醫院的名聲並沒有好處對嗎?」她語鋒帶刺。

「我沒說他治不好。」

她震了震,眼眸瞬間點亮希冀的光芒。「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治得好?」

「我也沒那麼說。」他面無表情。「他畢竟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曉得他實際的病況。」

「那你會收他嗎?」

「我收不收這個病人,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她的事。可是……「我希望你收他。」

他瞇了瞇眼,她看不出那是厭惡或不耐。

「這算是大小姐的命令?」

她心口揪緊。他也和其他人一樣看她是個刁蠻千金吧!

「你說是命令,那就當是命令好了!」她傲嬌地抬起下頷。

他冷嗤,方才對她隱約升起的一絲好感頓時消逸無蹤,如海上的彩虹泡沫。

「大小姐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個病人,不是我的頂頭上司。」他一字一句地撂話,言語如刃。

她心痛地看著他昂然轉身,忍不住揚嗓。「那如果……算我求你呢?」

話才落下,她立即便後悔了,她方楚楚是何許人?這輩子幾時曾求過人?

果然,她聽見他輕蔑的冷哼。

「大小姐別開玩笑了,在下可擔不起!」

他一定要這樣口口聲聲地喊她大小姐嗎?她再遲鈍也不會聽不出他語氣的譏誚。

方楚楚手撫著胸,頓覺好悶好悶,從早餐起她就什麼都沒吃,如今午後的陽光燦爛地照在她身上,她一時眩目……

咚!

一聲悶響從身後傳來,韓非警覺地回頭,赫然瞥見方楚楚昏倒在地。

他一凜,三步並兩步,奔到她身旁,迅速檢測她的瞳孔和脈搏後,緊繃的面部線條這才稍稍鬆弛,接著展臂一把橫抱起她。

她躺在他臂彎,身輕如羽,臉蛋似雪蒼白,微風吹動她寬鬆的衣袖,翩翩搖曳如蝶。

他抱著她下樓,剛走下一層樓,在轉彎處迎面撞上一個女子,一見到那熟悉的容顏,他連忙吐落幾乎融化殆盡的糖果--

「曉雲!你怎麼來了?」

在醫院裡,她只能這樣穿,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只能是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他看她永遠不會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病人。

她本來就不美,在醫院裡消磨了這段時日,肯定變得更醜了,最近她根本不敢照鏡子。

她疏離地別過臉,假裝對病房內的一切滿不在乎。

只可惜她那個煩人的老爸偏要提醒大家她的存在。「楚楚!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巡房時間,你應該回自己病房。」

她悄悄捏了捏手。「腳長在我自己身上,我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

方啟達聞言,眉宇一擰,他打量自己女兒,見她臉色似乎越發慘白了,心下一緊,回頭對身後的年輕男子下令。「韓非,是你的病人,把她帶回她房裡去!」

方楚楚一凜,不敢相信地瞪視父親。「爸!」

「帶她回去!」

「是。」韓非頷首,從容不迫地走向她,語音冷冽如冰。「大小姐,走吧。」

她清楚看見他眼裡的不屑,而那令她心如刀割。

韓非「護送」方楚楚回病房。

位於走廊盡頭的這間房,是這家醫院最上等的病房,二十坪的空間,隔成臥房、會客廳及浴室,為了方便方楚楚衝洗照片,甚至隔出一小間臨時的暗房。

方啟達明知女兒困在醫院裡的心不甘情不願,只能盡力將病房佈置得猶如自家屋宅,務求她住得舒適。

但他不懂,她要的不是舒適,不是在這棟白色牢籠裡閑閑地耗盡殘餘的人生。

她要的是,飛翔的自由。

「你可以走了!」一進房,她便擺出傲慢的姿態對伴隨她的男人下逐客令。

韓非連應都懶得應她一聲,逕自取出聽診器,示意她在病床坐下。

「我很好,沒事,不用你替我檢查。」她乖張地拒絕。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那一眼,宛如判她下地獄,她倏地震顫,不知不覺地坐落在床沿。

他為她聽診,冰冷的金屬貼在她胸口,隔著薄薄的上衣,依然能令她感到羞憤不堪。

自從他受父親指示擔任她主治醫生後,這一百天,他日日重複著這動作,一次又一次地拿聽診器貼著她豐盈的乳下,聽她的心音。

她好怕他會聽出來她不受控制的心韻,怕他聽出她為他怦然心動。

那她會……寧可死了!

他聽診完畢,又替她量體溫、血壓。「你血壓太低了,沒吃早餐嗎?」

她是沒吃。「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

「要按時吃東西,補充血糖。」

「我心臟都這樣了,還在乎有一點點貧血嗎?」

他又用那種漠然的眼神瞥她一眼。「聽起來你隨時準備死了?」

「是又怎樣?」她嗆。

「你的心臟雖然在衰竭中,一時半刻還死不了,而且你已經排在心臟移植等候名單前幾位了,只要出現適合你的心臟,隨時可以開刀。」

瞧他說得好篤定!

「首先,能不能出現適合我的心臟,還不知道,就算有人把心臟捐出來了,你敢保證移植手術一定能成功嗎?」

「我的手術不會失敗。」他靜定地望她。「這點你可以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病人。」

為何他膽敢如此對她保證?為何聽他許諾後,她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這男人太猖狂了!他該懂得他搏鬥的對手是殘酷的死神,不是阿貓阿狗!

「你真的是……你以為你是誰啊?」她懊惱地磨牙。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他漠然回應,漠然起身。

他微微甩動袍袖,因而掃落茶几上一本書,他彎腰拾起,瞥見封面畫著一對熱情相擁的男女。

很明顯,那是一本愛情小說。

劍眉斜挑。「你看這種書?」

「不行嗎?」她飛快地搶回書本,瘦削的頰難得染上羞赧的紅暈。

他注視她,嘴角似是隱約抽搐了下。

她瞪他。「你在笑嗎?」

他一凜,半晌,淡然揚嗓。「我沒必要對你笑。」

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而她目送他帥氣挺直的背影,只覺得喉嚨像是噙著一枚苦澀的橄欖。

對,他沒必要對她笑,她也沒見過他在這醫院裡對任何人笑,可是曾有個護士對她說,他其實會笑的,只是那笑容只給某個特定的女人。

「我也不曉得她是誰,她來找過韓醫生幾次,韓醫生每次見到她,整個表情都變溫柔了,對她說話也輕聲細語的,我猜那女人是韓醫生的女朋友吧!雖然醫生從來不承認,但他對那女人真的很不一樣。」

那特別的女人,究竟是誰呢?

方楚楚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她捏著手上那本還沒看完的愛情小說,忽地覺得興致缺缺了。

就算她讀遍了書中這些高潮起伏的愛情故事又如何?

那樣的愛情,不會發生在一個將死的女人身上。

方楚楚喜歡他。

起初他並未發現,後來他漸漸覺得奇怪,為何每次替她聽診,她的心總會快速地跳一陣子後才慢慢回復正常呢?

這不像是心臟衰竭的典型病徵,幾番試驗之後,他才恍然領悟,這女孩該是偷偷喜歡上他了吧!

所以才會在面對他時心跳加速,神色不自然。

沒想到這個眾人口中罹患公主病很嚴重的大小姐竟會暗戀他!

韓非嘲諷地尋思,嘴角噙著某種犀利的冷酷,女人的愛慕對他而言並非什麼新鮮事,只是這愛慕來自於方楚楚,方啟達最疼愛的掌上明珠,這就值得玩味了。

是否該好好地利用一番呢?

或許他可以拿她當作一枚復仇的棋子……

思及此,韓非眼神瞬間一冷。

沒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毛遂自薦進這家醫院是有目的的,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曉得,他對方啟達懷著報復之心。

四個月前,他從母校的教學醫院轉進這間私立醫院,三個月前,方啟達指定他為方楚楚的主治醫生,一方面是信賴他的醫術,另一方面,方啟達似乎有意撮合他和自己的女兒。

對這份「美意」,他一直假作遲鈍不曉,對方啟達和方家人他只有「憎恨」兩字可形容,怎麼可能甘願入贅為方家女婿?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尋找二十多年前那樁醫療疏失的證據,可惜一直找不到。

他已經逐漸失去耐性了,如果需要利用方楚楚才能為死去的父親討回公道,他會利用的。

韓非陰沉地想著,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隨身攜帶的棒棒糖,撕開彩色的包裝紙,這是他的習慣,每逢開刀前他就會咬著糖醞釀情緒。

忽地,一個女人突如其來地闖進他辦公室。「醫生,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蹙眉,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人已跪下。

「醫生,我知道你很忙,門診的護士小姐也跟我說你不能再接病人了,可是我兒子……他有白血病,現在因為長期治療又導致心臟衰竭,每個醫生都說他沒救了!我只能拜託你了,救救我兒子吧!不管是要開刀還是什麼的,拜託救救他吧!」

女人淚如雨下,一面泣訴,一面咚咚磕頭。

兩個護士跟進來,見狀,倉皇地想扶起她。「這位太太,請你冷靜點,你不能這樣闖進醫生辦公室……」

「我不要!你們放開我,我兒子就快死了!我管不了這麼多,你們放開我!」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喊。「醫生,拜託你……」她一路跪爬到韓非面前,扶抱他雙腿。「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韓非低頭注視她,眸光閃爍,兩秒後,他按下內線通話鍵。「我是韓非,叫警衛過來。」

「醫生!醫生!不要趕我走,你聽我說,聽我說……」女人驚恐地哀嚎,連連磕頭,前額碰出瘀青,血絲流下。

護士跟趕過來的警衛都不忍地看著她,但韓非只是好整以暇地將棒棒糖銜入唇間,一揮手。

警衛會意,拖著婦人離開。

一路上,只聽她哭叫嘶喊不絕,令人聞之鼻酸。

韓非聽著,似是絲毫不為所動,許久,許久,他才拿下糖棒,沙啞地開口。「她的小孩現在在哪裡?」

「你在幹嘛?」

相機的觀景窗裡,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屋頂的水泥圍欄上,雙腿朝外在空中晃蕩,只要一個閃神隨時可能摔下樓。

方楚楚心驚膽顫地放下相機,深呼吸幾口,盡力用一種平緩的步履接近那男孩,彷彿漫不經心地發話。

男孩聽見了,回頭望她。

「坐在那裡很危險,你知道嗎?」她問。

他默默點頭。

「下來吧。」

他默默搖頭。

「為什麼不?」

「因為我想跳下去。」

方楚楚倏地凜息,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為什麼?」

她語氣鎮定,彷彿這是再尋常也不過的對話,男孩受她影響,也就很自然地說下去。

「我覺得我死了比較好。」

「因為你生病了嗎?」

「嗯。」

「很嚴重嗎?」

「醫生都說我的心臟沒救了。」

「動換心手術也不行嗎?」

「醫生說我年紀太小,開刀很危險,而且就算心臟換掉,我還是有白血病,一樣活不久。」

「所以你寧願早點死了?」

「我不想看我媽媽整天一直哭,她明知道我的病不會好的。」

「也許會呢?」

「不會。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這男孩才幾歲?瞧他身軀如此瘦小,神情的悲壯卻猶如堅毅赴死的志士。

方楚楚心下淒楚,除了同情之外,她對這男孩也有一份理解和更複雜的憐惜,她懂得他的心情,她也曾有過想一死了之的時候。

她對他微笑。「你不想開刀,不想住院,只想回家,對不對?」

小男孩一震,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愕然望她。

「與其就這麼困在醫院,你想還不如用剩下不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去玩吧?想像一般的小朋友那樣,在操場打球,跟爸爸媽媽去遊樂園玩。」

「我一直想去……迪士尼樂園。」小男孩怔忡地流下淚。

「我去過一次。」她更靠近他,語聲溫柔似水。「可是我幾乎每樣遊戲都不能玩,最後只玩了旋轉木馬。」

「為什麼?」

「因為這裡。」她輕輕握拳捶了下自己心房。「我的心臟也很弱,承受不了太刺激的活動。」

「你不會很悶嗎?去了迪士尼樂園,卻什麼都不能玩?」

「嗯,很悶,可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那是我爸爸第一次帶我出去玩。」

「我也想去的。」小男孩含淚望她。「如果我死以前,能跟媽媽一起去一次,那就好了。」

「那你跟她說啊。」

「她不會聽我的,她只想找醫生幫我開刀,她以為那樣做我就會好起來……可是我知道,我好不起來了,真的治不好了,嗚嗚……」

方楚楚展臂擁抱小男孩,讓他趴在自己胸前哭著,她像母親撫慰他,然後輕輕將他抱下水泥圍欄。

一場危機消彌於無形。

而她和懷中的小男孩都未察覺到,曾幾何時他們身後已站了一群匆匆趕來的醫護人員,其中包括韓非。

他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她,眼潭一如既往地深邃無垠,但這是初次,她的形影確確實實地映進他瞳裡,他初次注意到她笑起來時,眉目彎彎如新月。

他朝其他醫護人員比個手勢,他們會意地從她懷裡帶走哭泣的小男孩,留下她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把他的病歷送到我辦公室。」他低聲叮囑某個護士。

「是。」

眾人都退去後,他才舉步緩緩走向她,她沒料到他會來,恍惚地看向他,見他嘴裡銜著一根棒棒糖。

「你等下要開刀嗎?」

「嗯。」

「該不會就是剛剛那個孩子吧?」

「不是,那孩子不是我們醫院的病人,只是他的母親剛才來求我替她兒子開刀。」

「你答應了嗎?」

他搖頭。「她是擅自闖進我辦公室來的,醫院並不想收這個病人。」

「因為多增加一個治不好的病歷,只是給醫院添麻煩,對醫院的名聲並沒有好處對嗎?」她語鋒帶刺。

「我沒說他治不好。」

她震了震,眼眸瞬間點亮希冀的光芒。「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治得好?」

「我也沒那麼說。」他面無表情。「他畢竟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曉得他實際的病況。」

「那你會收他嗎?」

「我收不收這個病人,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她的事。可是……「我希望你收他。」

他瞇了瞇眼,她看不出那是厭惡或不耐。

「這算是大小姐的命令?」

她心口揪緊。他也和其他人一樣看她是個刁蠻千金吧!

「你說是命令,那就當是命令好了!」她傲嬌地抬起下頷。

他冷嗤,方才對她隱約升起的一絲好感頓時消逸無蹤,如海上的彩虹泡沫。

「大小姐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個病人,不是我的頂頭上司。」他一字一句地撂話,言語如刃。

她心痛地看著他昂然轉身,忍不住揚嗓。「那如果……算我求你呢?」

話才落下,她立即便後悔了,她方楚楚是何許人?這輩子幾時曾求過人?

果然,她聽見他輕蔑的冷哼。

「大小姐別開玩笑了,在下可擔不起!」

他一定要這樣口口聲聲地喊她大小姐嗎?她再遲鈍也不會聽不出他語氣的譏誚。

方楚楚手撫著胸,頓覺好悶好悶,從早餐起她就什麼都沒吃,如今午後的陽光燦爛地照在她身上,她一時眩目……

咚!

一聲悶響從身後傳來,韓非警覺地回頭,赫然瞥見方楚楚昏倒在地。

他一凜,三步並兩步,奔到她身旁,迅速檢測她的瞳孔和脈搏後,緊繃的面部線條這才稍稍鬆弛,接著展臂一把橫抱起她。

她躺在他臂彎,身輕如羽,臉蛋似雪蒼白,微風吹動她寬鬆的衣袖,翩翩搖曳如蝶。

他抱著她下樓,剛走下一層樓,在轉彎處迎面撞上一個女子,一見到那熟悉的容顏,他連忙吐落幾乎融化殆盡的糖果--

「曉雲!你怎麼來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6 AM

第二章

「你怎麼就是戒不了這個吃糖果的習慣呢?又不是小孩子!」

意識昏沉間,方楚楚朦朦朧朧地聽見一道清婉的嬌嗓,很女性化、很好聽的嗓音,噙著幾許甜膩,她想,男人聽了會喜歡。

「我待會兒有一台手術。」

這個男人的聲音,她很熟悉,又有點陌生,因為她從未聽過他用如此柔軟的聲調說話。

「開刀前就非得吃棒棒糖嗎?真難看!」女人嫌棄著。

他默然不語,跟著,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是他把白袍口袋裡的糖果都掏出來了嗎?丟到垃圾桶裡了?

「這還差不多!」女人像是滿意了,「對了,這女的是誰?」

「我的病人。」

「你還會親自抱你的病人上床?」像是吃醋的口吻。

「她昏倒了。」

「這樣啊。」

「你怎麼會來醫院?」

「喔,我剛跟朋友到這附近吃午餐,就順便過來看看,他們告訴我你人在頂樓,所以我本來想上去找你的。你今天晚上有事嗎?」

「開完刀,大概七、八點了吧!」

「好,那我等你,到我家來,我為你慶生。」

「慶生?」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嗎?」原來今天是他生日。

「……我想起來了。」

「真是的!每年你自己生日沒一次記得的,倒是我的生日你記得清清楚楚!」女人柔聲取笑。

「我走嘍!晚上我會做好豆沙包等你,快點過來喔。」

這就走了嗎?可她還沒能睜眼看一看呢!

方楚楚掙扎地從深沉的暈眩裡醒來,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眼皮。

來不及了!她只能瞥見那女人印染著花朵的飄逸裙擺,以及韓非癡癡目送的身影,那一定是個美若天仙的絕色。

方楚楚在心裡默默判定,心口倏地絞過疼痛,她不禁逸出細微的呻吟。

韓非警覺地旋身看她,「你醒啦?」

她沒吭聲,是疲倦或失落?她不想說話,只是用一雙水濛濛的眸子盯著他。

「別擔心,你剛剛只是因為貧血昏倒。」他誤解了她的憂鬱,雙手俐落地替她調整病床旁的點滴,「打完這瓶點滴,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就好了。」

見她仍靜默,他又補充一句,「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嗎?你不能不按時吃飯。」

「這是醫生大人的命令嗎?」她半嘲弄地問,劍眉一擰,「你休息吧!等下我會請人送餐點過來。」

她凝睇他,終於還是衝口而出。「剛剛那女人是誰?平常威風凜凜的韓大醫生在她面前好像整個變忠犬了?」

他聞言,似是霎時感到狼狽,瞳光黯下,表情比平時還冷漠數倍,「不關你的事。」

語落,他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怎麼會不關呢?他前腳才走,方楚楚立即迫不及待地拔下點滴,拖著虛軟的身子下床,來到牆角那個繪著油彩的陶瓷垃圾桶前。

她打開蓋子,果然看見裡頭琳琅滿目地散落著幾根彩色棒棒糖,她驀地坐倒在地,許久無法動彈。

長達四個多小時的手術結束後,正如韓非所料,時間己將近晚上七點半。

他將後續的照護交由住院醫師處理,迅速衝了個澡,換上一身清爽的便服,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他記得曉雲的央求,要他盡快趕到她家,他不忍讓她等太久。

這世上,如果有誰能融化他冷硬的心殼,那就是田曉雲了,她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孩,當他和母親最落魄潦倒的那段期間,所有人都不屑與他們來往,只有她願意接近他、陪伴他當時他經常吃不飽,而她常常偷偷送來一袋麵包或者一盒她媽媽剛烤好的手工餅乾,她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女神,他發誓會一輩子守護她,無論她是否會將自己當成一個男人來愛。

曉雲很依賴他,但他知道在她心裡,他更像是一個哥哥,而非令她神魂顛倒的情人,她另有所愛。

那男人似乎是她中學時代的學長,幾個月前兩人又重逢了,她陷入天旋地轉的熱戀。

他只能祝福她,並且告訴自己,他一點也不嫉妒……

就在他來到醫院一樓大廳時,手機鈴聲響起,《goodbyeMyprincess》是曉雲很喜歡的一首韓語歌,也是她硬在他手機裡設定的她的來電專屬旋律。

他微笑接電話,「我馬上就過去了。」

「不好意思,哥,今天可以取消嗎?」田曉雲在遙遠的那端道歉。

「取消?」他的眼神有瞬間空白,「為什麼?」

「因為我男朋友臨時來找我,他剛出國回來,我們很久沒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天我再補請你吃飯好嗎?我保證會多做一些你愛吃的菜。」

還能怎樣?

「好,我知道了。」

他按下通話結束鍵,一時有些茫然失措,呆立原地。

數秒後,當他重新凝定心神,一轉身,視線和一對清澈的眸光在空中相撞,是方楚楚,她正定定地瞅著他,她都聽見了嗎?

韓非不悅地蹙眉,方楚楚很快給了他答案。

「看來我們韓大醫生好像被放鴿子了!」

嬌甜的聲嗓分明是在奚落他,他瞪她,「這個時間你在這裡幹嘛?」她該待在後面那棟病房大樓。

她聳聳肩,「我無聊,四處走走不行嗎?」

「回病房去。」他下令。

「我不回去。」她像是跟他槓上了。

他暗暗磨牙,胸口怒火翻揚,被她瞧見他待曉雲的特別己經夠不堪了,更不堪的是,她還知道曉雲在他生日這天臨時放他鴿子!

這對一個男人的自尊,不啻是個打擊。

「方楚楚,你一定要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你明知道你今天很虛弱,需要躺在床上多休息。」

「我的身體哪天不虛弱?如果我只要稍微有點不舒服就躺床上,我這輩子根本別想下床了。」

「你就那麼想死嗎?」

「反正遲早會死的,早幾天又有什麼分別?」

「我不是跟你說了,只要你得到合適的心臟移植,你還有大半輩子可以活。」

「誰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說不定下一分鐘我這顆心臟就不能用了,與其把希望賭在明天,我寧願把握今天的每分每秒,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阻止不了我!」

因為她不想徙留遺憾嗎?

韓非驀地憶起下午在頂樓,她和那個小男孩的對話,小男孩其實並不想開刀,不想把所剩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醫院裡,他寧可和父母去遊樂園共享天倫之樂。

她也是同樣的想法嗎?在醫院裡蠻橫耍潑,惹得所有人見她如見鬼魅,是否只是想藉此掙脫這個牢籠?

「……要我現在回病房也可以,除非你送我回去。」她突兀地開出條件。

他一愣,「什麼?」

「你聽見了。」她微微別過眸,頰畔可疑地緋紅,「我要你陪我回去。」

他注視她兩秒,以他的脾氣應該果斷拒絕的,但今夜……

「走吧!」他不由分說地托起她一隻藕臂。

她嚇一跳,不知所措地盯著他托著她的大手,雖然他只是為了架著她行動方便,雖然他的手只觸及她的衣袖而非肌膚,她的心韻仍不爭氣地加速了,笨蛋方楚楚!你可以不要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嗎?真丟臉!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但依然止不住怦然心動,因為她確實是情竇初開,在此之前她從未讓任何男人闖進心扉,即便是總能將她逗得呵呵笑的光皓學長。

他是第一個,他是……她的初戀。

韓非將她送回病房,她不給他開口告辭的機會,「陪我吃飯。」

「什麼?」他又愣住。

「我說,一個人吃飯很無聊,你陪我。」她扮出公主頤指氣使的架子。

「我沒聽說過主治醫生還要陪病人吃飯。」他這很明顯是拒絕了。

「可是主治醫生應該為病人的健康著想,不是嗎?」她挑釁地直視他。

「下午你走後,我只吃了一個布丁喔!如果晚上再不吃點東西,我說不定又會昏倒,然後我就會跟我爸告狀,是你這個主治醫生不肯好好照顧我,這樣可以嗎?」

這是在威脅他嗎?韓非冷笑地瞇了瞇眼,「你想要人陪吃飯,為什麼不請院長陪你?」

「你不會不曉得我爸有個女人吧?雖然他怕刺激到我,一直瞞著我,但我知道他們交往很多年了,從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他工作很忙,難得有空,當然應該陪陪那個阿姨。」她笑著傾訴父親的緋聞。

怎能那樣笑?韓非審視她近乎甜美的笑顏,她父親有婚外情,她不怨嗎?

「以前我會怨,現在不會了。」她彷彿看透他的疑問,笑著解釋。

「這樣也好,我死後就不會留下他一個孤單老人了,說不定那個阿姨還可以替他生幾個弟弟妹妹。」

這女人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他本以為她是個蠻橫自私的千金小姐,但似乎不僅是如此,她想過生死,想過自己死後,父親該如何度過晚年生活。

或許她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麼任性。

「這些菜是我爸特地請五星級飯店外送的,你看看,是不是都很好吃的樣子?」她介紹著餐桌上的宴席料理,「我爸知道我吃膩了醫院的餐點,每天晚上都會幫我叫外賣,這麼多菜,你說一個人怎麼吃得完?」

也許她最需要的,不是這些做工精緻的料理,而是能有人陪她一起吃,因為寂寞的滋味總是太苦澀。

他在餐桌旁坐下來,主動盛了兩碗飯。

「那就快吃吧,我餓了。」

她怔忡片刻,看著他不客氣地大吃大喝,忽地微笑了,淺淺的笑痕如春天湖水的漣漪。

席間,他們偶爾沉默,偶爾談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吃完飯,她親自煮了一壺紅茶,兩人坐在沙發上喝著。

「為什麼你開刀前會有那種習慣?」她無預警的問話如乍然劈過天際的落雷。

他擰眉不語,扣著茶杯的手指縮緊。

「我知道有的醫生開刀前會聽音樂,有的會小憩片刻,我爸的習慣是會跟病人閑聊,可我沒想過會有醫生吃棒棒糖耶。」說著,她輕聲一笑。

「說真的,還滿……」

「幼稚嗎?」他冷冽地打斷她,想起曉雲對他這種行為的評語。

「是很幼稚啊!」她彷彿沒接收到他懊惱的頻率。

他重重放下茶杯。

「我覺得很有趣。」

哪裡有趣了?

「跟你的形像很不搭,說真的,看你平常那張死人臉,開刀前居然還吃棒棒糖,沒看過的人應該不會相信吧!」

所以呢?他怒視她。

「有種反差的……萌。」

她在說什麼?

「「萌」,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我想你也不曉得。」凝定他的眸亮晶晶,「這個字是從日語來的,你自己去查吧!」

看來不是個什麼善意的形容詞。

韓非從鼻孔哼氣,正欲發話,手機鈴聲忽而揚起,是那首《goodbyeMyprincess》

他立刻接電話,「喂,曉雲。」

「哥,你現在來好嗎?」

「現在?」他愕然,「可你不是有約了?」

「他剛跟我吵架,走了,你過來陪我。」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他毫不猶豫地應允,連一句話也沒多問。

「是她打來的?」方楚楚嗓音沙啞。

這個「她」是誰,兩人心照不宣。

他沒回答,逕自起身。

「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她看著他匆匆欲離的身影,那麼帥氣、那麼挺拔,如此冷傲偉岸的一個男子,竟如此亟欲討好一個隨時可以取消跟他的約定的女人,她覺得心酸。「韓非,你站住!」

他身子一僵,兩秒後,漠然回首。「你還有什麼事?」

「今天你生日對吧?我送你一個禮物。」

「什麼禮物?」

「我跟你講一個故事。」

什麼跟什麼?

「我沒空!」

「只要一分鐘就好。」

「方楚楚,你打什麼主意?」他懷疑地打量她。

她甜甜地笑,「就一分鐘,你不會這麼小氣,連一分鐘也不給吧?這可是給你的禮物喔!」

「說吧!」他不耐地撂話。

她深吸口氣。「我要講的是一個公主徹夜未眠的故事。」

「普契尼的歌劇?」

「不是,是我編的故事。」

她編的故事?他瞪她,她幹嘛忽然跟他講一個自己編造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個美麗的公主,她不但長得漂亮,嗓子也好聽,就像黃鶯出谷……」

「講重點!」

「那個公主有失眠的毛病,到了晚上總是很難入睡,有一陣子她連續七天七夜沒唾覺,變得很憔悴,國王皇后昭告天下尋找良醫,都治不好她,有一天,--個跟隨公主很久的隨從自告奮勇跟國王說他有辦法治好公主的失眠。國王答應讓他去試試看,於是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公主床邊,隔著一簾紗帳,講故事給她聽,很奇怪,公主只要一聽他講故事,就會昏昏欲睡,每天都睡得很安穩。這個隨從暗戀公主很久了,可是公主從來對他視而不見,也沒問過他的名字,就算他每天這樣講故事給她聽,她還是問都不問。」

「……後來怎樣了?」

「後來有一天,隨從獨自悄悄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公主又開始失眠了,每個睡不著的晚上,她都會想起那個隨從,想著他到底叫什麼名字、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頓了頓,「故事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韓非沉默數秒,接著,瘖啞地揚嗓,「為什麼跟我講這個故事?」

「就說了送你的禮物啊!」她笑,「生日快樂,晚安。」

韓非瞥她一眼,她仍是嫣然笑著,彷彿毫無心機,他走出病房,帶上門,在走廊外沉思片刻。

他從口袋裡取出手機,按下回撥鍵。

「曉雲,是我,今天晚上我不過去了,明天早上我還要開會,你早點睡吧,晚安。」

他掛斷電話,沒有發現身後的房門悄悄開了一條縫,有人正貼在門邊偷聽。

那人唇畔,悄悄漾開一抹笑,那笑,蘊著某種透明的哀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7 AM

第三章

隔天早晨,韓非臨出門前,來了個意外的訪客。

是田曉雲,她帶著親手做的早餐來找他,「是你跟我都很愛吃的豆沙包,一起吃吧!」

他驚訝地望她,「可是……你怎麼會來?」

「呃,是這樣的。」她似乎有些羞赧,「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想你一定生氣了,對吧?韓哥哥,你是不是氣我在你生日時放你鴿子?」

「我沒生氣。」

「你有!不然後來我要你來我家,你怎麼不來?你以前從來不會拒絕我的。」田曉雲嬌嗔道,嘟著嘴撒嬌的模樣很可愛。

她這模樣韓非不是第一次看,卻是初次滿腔洋溢著新奇的感受,方楚楚告訴他的故事奏效了!

那個故事的寓意是,有時你一直對某個人好,她不見得會放在心上,但當你有天疏忽她了,她反而會懷念你曾經對她的好。

「好嘛,我知道是我錯了,哥,你別生氣了嘛!」只有在有求於他的時候,她才會這般甜蜜又親密地喊他「哥」!

「我沒生氣。」他不禁放柔嗓音。

他是真的沒生氣,昨晚她臨時爽約,他確實感到失望,但他不會對她生氣的,永遠不會。

「那你有空陪我一起吃早餐嗎?」

「嗯。」

他陪她吃了半小時,然後親自開車送她回家,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打開車上廣播,跟著哼歌。

他己經很久沒這樣的好心情了,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吧!

他尋思著,忽地憶起昨夜方楚楚跟他說故事時,臉上那過分清甜的笑容,一個疑惑的念頭閃過!

她,不是喜歡著他嗎?為何要藉著一個虛構的故事,教他如何去掌控另一個女人的心?

她在想什麼?

他蹙眉,還來不及理清頭緒,手機鈴聲響起,他瞥一眼來電顯示,面色乍變,立即停車接電話。

「喂,是韓醫生嗎?」對方的聲音很蒼老,有些無力。

「是,李醫生,找我有事?」

「嗯,我打電話是來告訴你一聲,我兒子要出國留學了,我跟我太太都會陪他過去,在離開台灣以前,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是關於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件事。」

韓非捏握手機,掌心微微滲汗!

真相終於要揭曉了嗎?他花了許多年跟這位老醫生建立交情,一年前還在母校醫院工作的時候,他開刀救回老人的兒子,更進一步取得老人的信任。

「雖然方院長對我很好,但你對我兒子有救命之恩,我想我也應該報答你。」說著,老人深深嘆息,「院長辦公室有當年的機密檔案,你想辦法把資料調出來吧!牆上的油畫後面有個保險箱,密碼我不曉得,只能靠你自己找了。」

「謝謝你,這樣就夠了。」韓非真誠地道謝,很明白這個老人跟方啟達的交情,要他出賣自己的好友並不容易。

「那就……再見了,你多保重。」

老人悵然的語音在韓非耳畔繚繞不絕,他盯著斷線的手機,眸光銳利如刀。

他在做什麼?

深夜,方楚楚在醫院大樓晃蕩,意外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剛剛讀罷一本愛情小說,那是個悲傷的故事,女主角為男主角做盡一切,甚至為他而死,他卻一直將她當仇人對待。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她潸然淚下,眼皮都哭腫了,為了轉換心情,才悄悄溜出病房,拿著相機到處拍。

只是她沒想到,就在走廊轉角,當她將相機鏡頭對著玻璃窗時,會瞥見窗上映著模糊的影子,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然後潛進她老爸的辦公室裡,韓非,他在幹嘛?

她狐疑著,猶豫半晌,方躡手躡腳地跟上,她己經很習慣像幽靈般走路了,不發一點跫音。

她將耳朵貼在門扉靜聽,聽不見任何聲音,她深呼吸,輕輕地、輕輕地將門拉開一條縫。

室內漆黑,唯有手電筒的燈光朦朧晃動,她看不清楚,又稍稍推開門扉,這回他機敏地察覺了,迅速關上手電筒,躲進辦公桌下。

被發現了啊!

她聳聳肩,索性大方地開門,手撫上牆面開關,切亮室內的燈光。

「你不用躲了,我都看見了!」清雋的嗓音灑落。

毫無動靜。

她輕聲笑,好整以暇地喚,「韓非。」

氣氛沉寂,兩秒後,他從辦公桌後立起身,站姿帶著幾分僵硬,穿著白袍的身影卻一如既往地酷帥。

她微笑,「果然是你。你可以解釋一下這三更半夜的,你偷偷闖進我爸的辦公室是在找什麼?你想偷東西嗎?」

他抿唇不語,面部線條冷凝。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小偷啊!我想韓大醫生應該也不缺錢吧,這裡頭也沒什麼好東西值得變賣的。」

「……」

「你再不說話,我可要叫警衛了喔!」她笑吟吟地滅脅。

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你不用叫了,我承認,我想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份機密檔案,是醫院一個VIP病人的手術資料。」

「你不能從電腦資料庫調閱嗎?」

「我沒那個權限,他不是心臟外科的病人,又是VIP.」

「那你為什麼想看?」

「因為……我想跟他建立交情。」

建立交情?方楚楚秀眉一挑。意思是他想藉此攀權附貴嗎?看不出他是這種人。

但男人有點野心……也不算壞事。

她深思地注視他,猶如黑曜石的眼瞳閃爍著異樣的光,他緊張嗎?擔心她會將他交給警衛嗎?

深夜擅闖院長辦公室的事情要是被發現了,他很可能被醫院開除,在醫界的名聲也會蒙上陰影。

「其實你可以直接向我爸要求調資料看,你知道他很欣賞你,說不定會答應。」

他陰鬱地盯她,一字一句由齒縫磨落。「所以你決定向你爸告狀?」

她尚未回話,一道尖銳的呼喊倏忽如疾風刮來,在兩人心海捲起千堆雪。

「是誰在裡面?!」

糟糕!有人來了!

方楚楚心神一凜,不及細加思索,本能地飛奔撲向他,藉臂勾下他肩頸,腳尖踮起,櫻唇大膽地親吻他……

她在做什麼?

有好幾秒的時間,韓非腦海只是一片空白,震驚著,不明所以。

但也不知是否出子本能,他單手順勢攬扶她彷彿一折便斷的腰,他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唇正與她相貼,比他想像中更柔軟的唇,帶點淡淡的香氣。

他嗅著那香氣,情不自禁地吮了一下。

這一吮,她似乎也呆了,動也不動。

直到警衛的驚呼再度響起。「到底是誰在裡頭?你們……大小姐!」

方楚楚轉頭,用自己如瀑布的秀髮遮住韓非的臉,不讓警衛看見,「出去,不准打擾我們!」命令的口吻自然含著一股威嚴。

警衛整個嚇慌了,他這都是看見什麼了啊?深夜打擾大小姐和男人……呃,偷情,要是大小姐一個面子拉不下來開除他怎麼辦?

「不好意思,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太不小心了,大小姐你千萬別生氣,我馬上就走!」

警衛轉身就想逃。

「等等!」她喊住他。「不准說出去,否則……」

「放心大小姐,我不會說的,我、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我走了!」

話語未落,警衛己溜得不見人影,室內重新恢復靜寂。

危機解除,方楚楚剛鬆了口氣,抬頭見韓非正定定盯著自己,她呼吸乍停,頓時倉皇地想退開。

他卻用雙手固定她後腰,不讓她動。

那雙闇黑無垠的眼眸依然緊緊擒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問話的嗓音微啞,顯然情緒也有些激動,但她聽不出來,她只感覺到自己狂亂的心韻,「這樣做不好嗎?」

她故作鎮定。「這樣……你就不會被人看見了。」

「為什麼要幫我?」

是啊,為什麼呢?

「沒有理由。」

「怎麼可能沒有理由?」

她咬牙,想著該怎麼做才能逃脫這令她尷尬的一切,最後仍是選了她最熟悉的方式,驕傲地揚起下頷。

「我方楚楚做事就是這麼我行我素,你又不是不瞭解,需要什麼理由嗎?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沒必要保護我。」他深深地望她,良久,才放開她。

她連忙後退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有些安心又有些悵然若失,她畢竟是貪戀著他懷抱的溫曖。

方楚楚自嘲地尋思,唇角刻意揚笑,「這不是保護,這是……交換條件。」

劍眉一挑,「交換條件?」

「嗯,我想你欠我一份人情,想你答應我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

瞧他一副警戒的樣子,很怕她提出什麼他做不到的事刁難他吧?呵。

方楚楚冷笑,「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自然會告訴你,你就提心吊膽地等著吧!」

語落,她淘氣地朝他送了個飛吻,輕快離去的倩影宛如仲夏夜裡的森林精靈,韓非不悅地瞪著。

「最近跟韓非相處得怎樣?」

「什麼怎樣?」

「你知道爸的意思。」

「我不知道。」

「唉,楚楚!」

長長的嘆息,像要綿延到宇宙的盡頭。

方楚楚咬唇,倔強地望著父親,她也不曉得為何自己每回跟老爸講話總要像個任性長不大的丫頭,但他……確實常常惹火她啊!

「爸,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跟韓非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因為我快死了!」

「楚楚!」方啟達駭然喝止女兒,濃眉糾結成一團,他最氣這丫頭動不動就提「死」這個字了,總是令他心驚肉跳,「你就非要這樣刺激你老爸嗎?哪天把我氣到中風你就開心了是不?」

「你身體那麼硬朗,哪會中風啊?」

「誰曉得?我們這年紀的人會發生什麼事很難說,而且我每天在醫院工作這麼忙,幾乎沒怎麼好好休息……」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方楚楚投降,「老爸不會中風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方啟達凝視女兒,見她秀眉微微蹙著,眼神夾雜著不情願與擔憂,知她還是關懷自己的,再怎麼嘴硬,畢竟父女親情,難以抹煞。

他溫和地微笑。

見他那心領神會的笑容,方楚楚櫻唇又嘟起。

「老爸,你不是說你很忙嗎?我沒事,血壓體溫都正常,心臟也勉強還能撐住,你看過了可以放心了,快去忙你的吧!」

「你這無情的丫頭!就這麼急著趕你老爸走?」他笑啐。

她輕哼一聲,別過頭。

他看著她微微蒼白的側顏,雖然神情仍有些許憔悴,但比起平常,她今日算是神采奕奕了。

「有什麼開心的事嗎?看你眉飛色舞的樣子。」

「哪有啊?」

方啟達又是一聲低笑,伸手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的秀髮。

「聽說這陣子韓非每天都過來看你好幾次?」

「夫!他是我主治醫生,當然要來看我。」話雖如此,她頰畔卻可疑地染紅。「聽說晚上還陪你一起吃飯?」

「那是因為他嫌醫院伙食難吃,我這邊有五星級飯店料理,當然來我這邊搭伙划算。」

「是這樣嗎?」

「不然還怎樣?」方楚楚沒好氣地轉頭瞪自己老爸。

方啟達笑而不語,他很明白女兒性子倔自尊心強,即便心裡暗戀著一個人也不會甘願承認的,他只希望那個得她青睞的年輕人能體會她的好,給她幸福。

問題是韓非在他面前總是淡淡的,他不確定他對楚楚是否有好感--那小伙子也頗有傲氣啊!

方啟達百感交集,又揉了揉女兒的頭,這才緩緩起身,「那我走了,晚一點再來看你。」

「嗯!」方楚楚目送父親離去,唇瓣顫著,有什麼話想說,卻終究開不了口,

她怎麼能問他關於母親忌日的事呢?她想,他該早就忘了,這些年來從來都是她獨自去給母親祭墳。

可今年,她卻被困在這棟白色巨塔裡,幾個小時也好,她想出去替母親掃墓……

「在發什麼呆?」一道清雋的嗓音落下,她震了震,望向來人。

是韓非,他依舊是一身白袍,也依舊顯出令人著迷的勃勃英氣,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穿白袍了,他彷彿是天生的醫生。

「護士有來幫你量體溫、血壓嗎?」他問。

「我爸親自來幫我量的。」她答。

「院長來過?」

「嗯,他剛走。」

看來方啟達確實很疼愛這唯一的掌上明珠,即使工作再忙碌也要撥時間來探望她。

韓非默然尋思,藉著檢測心電儀的動作掩飾譏誚的思緒,他並不討厭方楚楚,

若不是方啟達當年害死他父親,他或許能跟她做真正的朋友,但現在,就算他表面與她和平相處,他的心也有隔閡。

這女人不可能是他的朋友,他頂多可以……對她和善一點。

「你早餐有吃嗎?」

「有。」

「都吃光了嗎?」

「要不要我順便報告都吃了哪些東西?」她瞪他,「你管真多!」

「我不想你再暈倒。」他淡淡地回應。

「因為怕抱不動我嗎?」她諷刺。

「因為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他看完心電圖及血壓等數據,滿意地頷首。

「你今天身體情況不錯。」

「我覺得我這幾天精神好多了。」她乘勢追加一句。

「嗯,這樣很好。」

「所以……」

「所以怎樣?」他聽出她話裡的遲疑。

她眨眨眼,似是思索著該怎麼說,好一會兒,終解決定開門見山。

「我想申請外出。」

「什麼?」他訝異。

「只要幾個小時就好,讓我外出。」她要求。

他皺眉,「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你隨時有暈倒的危險。」

「你剛不也說了?我這幾天情況好多了!」

「還是不行。」

「韓非!你……」她懊惱地抿唇,眼眸噴火。

他任由她恨恨地盯著,絲毫不為所動。

她更氣了,他不曉得應該讓病人保持平靜的情緒嗎?可惡!

「你應該還記得自己欠我一個願望吧?」

他一凜,凌銳的眼神射向她。

她從容微笑,「那天晚上的事,難道你忘了嗎?」

「怎麼可能忘?」他語音粗啞。

兩人同時憶起那個晚上以及那個異樣的吻,方楚楚眼睫輕顫,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斂下眸,「我……我想到要你答應我什麼願望了。」

「你要我答應你外出嗎?」

「不是。」

「那你想要什麼?」他問,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她。

雖說他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擔憂這女人會提出什麼古靈精怪的要求。

那夜他偷雞不著蝕把米,不但沒打開保險箱,反而被她逮個正著,他很嘔,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他絕對說到做。

「你說吧!只要我能力所及的,一定幫你。」

她深深地凝睇他。「我要你陪我外出。」

「明天是我媽的忌日,你陪我去掃墓。」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8 AM

第四章

怎麼這麼巧?她母親的忌日居然和他父親的忌日是同一天!

韓非覺得不可思議,這奇特的巧合令他心裡有些異樣的情緒,但他沒去深究,某方面來說,他潛意識想避免產生和方楚楚同病相憐的感受。

就算他們每年都有為過世的親人掃墓的習慣又如何?她一樣是方家人,是方啟達的寶貝千金,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怎麼都不說話?陪我來掃墓有這麼悶嗎?」方楚楚幽幽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他一震,定了定神。

方楚楚坐在他身旁的副駕駛席,正用那雙霧濛濛的水眸瞅著他。

拗不過她,他終究還是答應陪她一起去祭墳了,就在這個陽光溫曖的午後。

她笑笑地彎唇,「說來也真巧,你怎麼剛好今天就有休假呢?剛好可以陪我。」

因為他本來也打算今日去祭拜他父親的。,「你不就是因為打聽到我有假,才故意要我陪你的嗎?」

「你猜到了啊。」她吐吐舌尖。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也有如此悄皮可愛的姿態,「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她察覺他眼神奇特。

「沒事。」他連忙撇過頭,專心開車。

方楚楚有多可愛都與他不相干,這世上只有田曉雲能打動他的心。

他不愉地尋思,繞著山區的彎道一路蜿蜒向上,從位於市區的醫院來到這座市郊的墓園,總共花了約莫一小時。

這一個小時,和方楚楚獨處於車廂的密閉空間,他本以為會很難熬,沒想到聽聽音樂,偶爾聽她講些言不及義的廢話,竟也就這麼過了。

「到了。」他在墓園的入口處停車。

她下了車,捧著一束野薑花,據說是她去世的母親最愛的,而他提著一籃瓜果和酒水,陪她走進墓園。

雖然兩人雙親的忌日是同一天,但她媽媽葬在這昂貴雅致的墓園,他爸爸只能棲身於靈骨塔中的一小格,待遇仍是雲泥之別。

他清楚地感到兩人家世的差異,她是豪門千金,他只是工人的兒子。

「就是這裡。」她在一座修整得十分漂亮的墳前駐足。

他隨意瞥了一眼刻在墓碑的芳名--楊雅竹,很好聽的名字,想必是個氣質高貴的女子。

他忽地覺得煩躁,替她擺好瓜果酒水後,急著離開。

「你好好跟你媽說說話吧,我去別的地方晃晃。」

語落,他轉身就走。

「唉,媽,你看到了吧?那個男人就是韓非,你說他是不是很沒禮貌?」

方楚楚在母親墳前坐下,獻上花束,撫著墓碑低喃,「我一直想帶他來看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冥冥之中,彷彿有風吹過她耳畔。

「因為我喜歡他。媽,你說好不好笑?你女兒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人居然是個醫生,我明明最討厭醫生了,以前爸為了他的病人把你丟在一邊不理不睬,我真的很生氣!」

現在不氣了嗎?

「也不是不氣,只是……我好像比較能體諒他了,因為醫院裡有很多病人像我一樣需要他。」

韓非是個好孩子嗎?

「才不呢,他壞透了!我是說,他對病人來說是個好醫生,可是對我……他是壞蛋,我也不曉得自己喜歡他哪一點,他對我其實很冷淡,要不是我老纏著他,他可能根本不想理我!」

可是你還是喜歡他?

「對啊,我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

方楚楚喃喃自語,揚起臉,望向穿梭於前方樹叢處的韓非,今天他卸下了白袍,隨意地穿著T恤跟牛仔褲,外搭一件藍色牛仔襯衫,簡單的打扮依然流露出一股瀟灑帥氣。

「我很高興在我死以前,能遇到他。」

你不會死的。

「媽,別連你也這樣安慰我。」她苦笑,「你別擔心,我不怕死的,我只希望在死以前……」

怎樣?

她沒再說話,因為她哀婉的眸光正與他相遇,他看向她,視線膠著。

她朝他招招手,「韓非,你過來。」

他聽見她的叫喚,劍眉一擰,彷彿不情願,但還是乖乖地走過來了。

「什麼事?」

「跟我媽打個招呼吧。」她嫣然笑道,「她想認識你。」

她媽幹嘛認識他?

韓非正欲反駁,但一見她纏綿的眼神,頓時領悟。

她是想把自己暗戀的人介紹給母親吧!問題是,他是否配得起她慎重其事的介紹?

「媽,這個冷淡又拽的傢伙就是我的主治醫生,韓非,他說一定會救活我,你相信嗎?」她話裡噙著諷剌。

他瞇眼睨她。

她淺淺含笑,「跟我媽打招呼啊!」

他咬咬牙,轉頭面對墓碑,刻意保持面無表情。

「院長夫人,你好。」你知道你丈夫是害死我爸爸的兇手嗎?

但她顯然不知道,她女兒亦渾然不知,天真地傾慕著他。

「瞧你眉頭皺的,都可以夾起蒼蠅了!」方楚楚取笑他,為兩人各斟了一杯清酒。「喝吧,跟我媽乾一杯!」

他無言地接過酒杯,強忍著心海翻騰的情緒,一飲而盡。

兩人在墓前席地而坐,天空蔚藍,遠方青翠的山巒起伏,清風徐徐,吹的是遙遠的童年回憶。

「我從小身體就弱,每次生病我媽都比我還緊張,她很怕我一病就起不來了,我常常半夜醒來,發現她坐在我床邊偷哭。」她悠悠地對他傾訴從前。

「而這種時候,我爸通常不在,我媽很氣他把醫院的病人看得比家人更重。」

「是看重病人嗎?還是因為他有婚外情?」他語鋒尖銳。

太尖銳了,教她不由得奇怪地瞥他一眼,他這才驚覺自己失言,表情凜然。

「抱歉,我不是有意諷剌。」

「沒關係,你說得也對。」她笑笑!

「其實我也這麼懷疑,到底我爸是真的那麼放不下在醫院的工作呢,還是想逃離家裡緊繃的氣氛?我想他在那個阿姨身邊更能找到平靜和安慰,我媽老是種經兮兮的,我又任性不聽話,一定給他很大的壓力!」

她這是在替自己父親找藉口嗎?

他新奇地望她,沒想到頤指氣使的大小姐也會為人著想!

「呵,你這表情,一定把我看成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了對吧?」她像是揶揄,又像自嘲一喝乾杯中酒,又舉起酒瓶。

他反應迅速地伸手蓋住瓶口,「你不能再喝了!」

「就再喝一杯嘛。」

「不可以,酒精會令你心悸。」

「一點點不會的啦!」

「我說不可以!」他很堅決,索性搶過酒瓶倒轉過來,將瓶中酒緩緩灑在墳前。

「媽!你說這人過不過分?」她拿他沒轍,只能對自己母親撒嬌。

「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意願,只會對我凶!」

「我哪有對你凶?」

「還說沒有?你剛剛講話口氣好嗆!」

「我不是嗆你,那是事實,你本來就不該多喝酒!」

「不能喝酒,不能運動,不能出門……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方楚楚,不許說這樣的話。」

「我偏要說。」

「不准你說。」

「偏要說怎樣?你管得著嗎?」

「你……」韓非惱了,見她笑咪咪地對他扮鬼臉,驀地有股想搖醒她的衝動。

但不一會兒,這樣的衝動便消逸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震驚。

他幹嘛生氣呢?何必和她如同小孩子般地鬥嘴?她想死就死,干他何事?

思及此,韓非心緒霎時有些凌亂了,正糾結不清時,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

「goodbyegoodbyeMyPrincess……」她跟著哼歌,唇角勾起奇異的笑。

「你的公主在召喚你了,快接吧!」

不知怎地,他覺得她是在嘲諷他,非常犀利令他閃躲不及的嘲諷。

他郁惱地瞪她一眼,接電話,「喂。」

「哥,你快來!」田曉雲語氣急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快來就是了!我現在就想見你。」

現在嗎?韓非猶豫。

「哥,你不要跟我說醫院有事你走不開,這次我真的想見到你,我……我快不行了……」說著,田曉雲泫然欲泣。

韓非聽出不對勁,胸口一擰。

「好,你別哭,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他急迫地掛電話,望向方楚楚,還來不及說話,她己體貼地主動揚嗓。

「她在哭嗎?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去看她吧!」

「可是我答應陪你四個小時的,現在才不到兩個小時……」

「呵,所以你是因為陪我不到四個小時在懊惱嗎?」

「我答應的事,就該做到。」話雖如此,他卻不由得偷偷瞥了下腕表。

他的心己經飛了啊!她強留下他的人又有何用?

方楚楚自嘲地嘆息,「沒關係,你走吧!起碼己經祭拜過我媽了,我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這短短兩小時的約會,己足夠她日日夜夜地回憶。

「那……我先送你回醫院。」不知怎地,他有點不敢直視她的眼,那迷離著水煙的眸,像霧裡孤單的路燈。

「不用了,這樣繞來繞去多累!你開車送我下山就好,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

「那怎麼可以?我送你!」

「你怕我被司機綁架,還是在車上暈倒?」

他沉默不語,很明白她是在譏刺他!

「你別猶豫了,你在這邊跟我多耗一分鐘,她就要多等你一分鐘喔!你捨得嗎?」

他眉峰一擰,還是不吭聲。

這男人責任心也太重了吧?

她拿他沒轍,「好吧,我請朋友來接我。」不等他答話,她逕自撥打手機。

「光皓學長,我在你工作室附近,你有空嗎?可不可以出來載我一程……好,我們二十分鐘後見。」

斷線後,她盈盈起身。「走吧!」

秦光皓在山腳下的便利商店等她。

一見到她,他立即笑嘻嘻地迎上來,「學妹,你怎麼會到這附近來?我還以為你整天被鎖在醫院的高塔出不來呢!」

「我是放下我的頭髮逃出來的。」在這位風趣的學長面前,方楚楚很自然地開起玩笑。

「我就知道,你這頭長髮不剪下來賣掉太可惜了!」說著,秦光皓大手便往她發上摸去,親暱地撩起一束把玩。

一旁的韓非看了,不由得皺眉。

秦光皓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這才發現他,「請問你是?」

「他是我的主治醫生。」方楚楚搶先回應,冷淡地瞥望韓非,「你可以走了,光皓學長會送我回醫院。」

他點點頭,看看她,又看看秦光皓,「一定要盡快送她回醫院,她身體情況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保證護送學妹安全回到囚禁她的高塔。」

韓非懶得跟他說笑,逕自上車,踩下油門,車子呼嘯奔馳。

「開那麼快!你那醫生是趕著要去投胎嗎?」秦光皓笑諭。

「他不是投胎,是趕去普見他的公主!」

「他的公主?」秦光皓聽出她話裡的酸澀,「我怎麼感覺某人在吃醋?」

「哪有啊?」方楚楚急忙凜神,刻意朝學長綻放燦爛的笑容!

「學長好久不見,聽說你前陣子去埃及拍照了?」

「是啊,上禮拜才回來的。我相片洗出來了,你要看嗎?」

「當然要!」

「那走吧。」秦光皓笑著對她伸出臂彎。

她會意地勾上,與他手挽著手,相伴而行。

遠處的天空,靜靜地飄來幾朵厚厚的烏雲,似乎要下雨了……

「發生什麼事了?」

來到田曉雲住處,韓非發現她正淚漣漣地哭著,她不是個愛哭的女孩,但自從交上那位神秘男友後,她情緒起伏變得劇烈了,經常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眼看她只顧著掉眼淚,呆坐在窗台上,不肯回他的話,韓非一時不禁無奈,緩緩走向她。

「不會又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吧?」

「嗚嗚--韓哥哥!」田曉雲忽地雙手抱住他大腿,委屈地啜泣。

果然如他所料,「他又怎麼了?」

「他……他罵了我!我今天去他工作的地方,動了他的東西,他就很凶地嗆我,說我不該沒經過他允許私自動他的東西……那只是一些照片啊!我只是想看看他洗的照片……」

「然後你就跟他吵架了?」

「我哪裡敢跟他吵啊!他那麼凶,我聽了很難過,就一個人跑回來了。」

「就這樣?」韓非愕然。

「嗯。」

只是被男友斥責了幾句,她便十萬火急地他過來,還說什麼就算他醫院有事也不許推托,他以為事態會更嚴重的。

「曉雲,你是不是……你有時候是不是也太敏感了呢?」

「什麼意思?」田曉雲聞言,驀地推開他,揚起瑩瑩淚眸。

他看出她眼裡的不悅,試著放柔口氣。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覺得你男朋友說話太過分,你就跟他講清楚啊,這樣生悶氣一個人跑回家,並不能解決事情。」

「你的意思是嫌我麻煩?」

「我不是嫌你煩,我是說,你得跟他溝通……」

「你就是嫌我煩!」她尖銳地打斷他,「你今天很忙吧,我打擾韓醫生這個大忙人你不高興了嗎?」

不高興的人是她吧。韓非無語地凝視面前的女人,他以前從不覺得她不可理喻,但最近,她三番兩次對他發這種小脾氣,前兩天深夜她打電話給他,也是一言不合就掛斷!

她談戀愛了,照理來說是幸福的,他卻覺得她逐漸失去了往日的甜美!

「還是你還在為你生日那天我放你鴿子那件事生氣?我己經跟你好好道歉了啊!這樣還不行嗎?」

「不是的,我沒對你生氣。」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教?」她嬌嗔地嘟嘴。

「你明知道我哭得這麼傷心還要氣我!」

他該怎麼說才好呢?

韓非暗暗嘆息,在田曉雲身邊坐下,她不敢跟自己男友爭論,對他倒是予取予求。

「不然我們今天攤開來說吧!你男朋友究竟是怎樣的人?你只跟我提起他是你中學時的學長,也不肯介紹我跟他認識。」

「就是……」田曉雲忽地慌了,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韓非遞給她手帕,她擦擦眼淚,撝著秀鼻輕輕一擤。

「其實是他的意思,他說我們倆的感情……還不算穩定,不適合跟彼此親友見面。」

「什麼意思?」韓非怒了,「你跟他交往了快半年,感情還不穩定?他是不是跟你玩玩而己?」

「不是的,韓哥哥,你別誤會,不是那樣!」田曉雲焦急地解釋。

「是因為他以前在感情路上受過傷,他失戀過幾次,所以才對感情那麼慎重!」他蹙眉望她,「你還在替他找藉口?」

「不是的,他真的很好。」田曉雲見他生氣,忙抓住他臂膀撒嬌地搖晃著。

「你相信我,他真的是個好男人,對我很好很體貼。」

對她很好很體貼還會凶她亂動他的東西?她不覺得自己說話很矛眉嗎?

但韓非沒去戳破那樣的矛眉,戳破也無濟於事,曉雲不會感激他,只會恨他,說不定還以為是他小心眼亂吃醋才說她男朋友壞話。

「總之你今天既然來了,就多陪陪我吧!我想吃點好吃的東西心情應該就會好多了,你陪我去吃。」

她似是很有把握他不會拒絕,理所當然地要求。韓非自嘲地拉扯唇角,正欲說話,手機鈴聲響起。

「是醫院打來的。」他對田曉雲拋下一句,起身接電話。

「韓醫生你快回醫院,大小姐又昏倒了!」

他一驚,不覺提高聲調,「你是說楚楚嗎?」

「是,剛剛她學長送她回醫院,聽說她在路上淋了點雨……」

淋雨?那瘋女人竟敢拿自己那柔弱的身子去冒險!

韓非氣得咬牙切齒,面部肌肉扭曲,「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切斷線後,他隨手抄起掛在椅背上的牛仔襯衫,便匆匆轉身。

「你要走了?」田曉雲連忙跟上他。

「嗯,我的病人出事了,我得立刻回醫院。」

「是那個叫楚楚的人嗎?她是女生嗎?」

為何這樣問?韓非愣了愣,「嗯,她是女的。」

她從來不曾聽他直呼病人的名字,無論是男是女,為何對那個名喚楚楚的女人特別?

楚楚,這是個光聽也覺得我見猶憐的芳名,是上次他親自從醫院頂樓抱下樓的那位嗎?

想著,田曉雲頓時心亂如麻,女性的本能讓她從韓非陰鬱的神情看出一絲不尋常,他難得情緒激動。

她下定決心。「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他愕然,「為什麼?」

「這樣你忙完就可以跟我一起去吃飯了。」她強自掩飾內心的徬徨,仰頭對他甜甜地笑。

方楚楚醒來時,絲毫不意外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她恍惚地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景色。

「你醒啦?」一道男性聲噪在她上方落下,她輕輕轉頭,望向秦光皓,虛弱地喚。「學長。」

「醒了就好,你知道你昏倒時我有多驚慌嗎?」秦光皓微微嘆息。

「都是我不好,不該鼓勵你跟我一起淋雨。」

「只是一下下而己。」

「就一下下,你就發燒了。」

她發燒了?方楚楚眨眨眼,這才驚覺自己確實身上有些燥熱,「真對不起,學長,我身體太弱了,又給你添麻煩了。」

「說這什麼話啊!不對的人是我好嗎?」秦光皓捏捏她的手,跟著拉她的手作勢掌自己耳光。

「我這個欠扁的傢伙!該打!要是我有點憂患意識,也不會害你發燒。」

「別打了,學長。」她收回手,輕輕地笑。

「其實我很高興你沒把我當成病人看待,我們一起淋雨玩水體會浪漫時,我真的很開心。」

「這就叫樂極生悲嗎?」秦光皓誇張地糾起一張苦瓜臉。

方楚楚見狀,又笑了,笑聲沙啞,卻分明含著喜悅,她很明白這位學長是故意要寶逗她。

秦光皓溫柔地凝望她蒼白的笑顏,「我以後常來醫院看你吧!好不好?」

「好啊,只要你不嫌無聊就好。」

「怎麼會無聊呢?你明知道只要在你身邊,我就……」

言語驀地中斷,但方楚楚很清楚他話裡的暗示。這個學長一直是喜歡她的,她也喜歡他,可惜非關男女之情。

「你到現在還是堅決不談戀愛嗎?」他無奈似地問。

她微笑,「學長,我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確定呢。」

「就算這樣,如果你連戀愛都沒談過就死去,難道不覺得遺憾嗎?」秦光皓神態認真嚴肅。

「我以為女孩子應該滿腦子都是羅曼蒂克的幻想。」

「嗯,你說的也對,是有點遺憾。」她重新盯著天花扳。

「最近我偶爾會想,如果能在死前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那個人不能是我嗎?」秦光皓問得直率,問得她不免有些歉疚。

躲在被窩下的雙手悄悄揪緊被單。

「我報名!楚楚,如果你想戀愛,我第一個登記報名。」

她失笑,「你以為現在是在上相親節目嗎?還報名咧。」

「總之你記得有一個傻瓜癡心等著你就對了,嗚嗚。」說著,秦光皓刻意做出展袖拭淚的動作,可憐兮兮地討拍。

方楚楚忍俊不禁,啪地拍他額頭,「別鬧了,學長,我想吃蘋果,你買給我好嗎?」

「0K!小的遵命。」秦光皓樂呵呵地離開。

他一走,方楚楚唇畔立即斂去了笑意,幾秒後,一道陰影在她身邊投下,更是令她不由得心口一揪。

「你來了啊。」她似嘆非嘆。

他面無表情地瞪她,她看不出那墨深的眼潭裡,潛藏著什麼樣的情緒,「聽說你淋雨了?」

「嗯。」

「你不要命了嗎?」

「只是一下下而己,我也想體會走在下雨的街頭是什麼感覺。」

「現在你體會到了,滿意了?」

「你幹嘛這麼生氣?我還活著啊。」

「你發燒了!」他說得像那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又不是沒發燒過。」她吐吐舌頭。

「我這破身子,一天到晚出毛病……」凌厲的眸刀砍向她,她識相地打住。

他替她檢查體溫、血壓,審視心電圖,又察看吊在她手臂的點滴。

「剛剛護士都幫我量過了,你別擔心。」

又是兩道眸刀殺過來,「我沒擔心。」像是被抓到把柄的反駁。

也對,他怎麼會為她擔心?她只是個不討喜的病人。

方楚楚淺淺地彎唇,「你的公主沒事了嗎?你丟下她趕回醫院,她會很失望吧?」

韓非一凜,這才想起自己把田曉雲帶來醫院後,就把她一個人丟在大廳,如今她身在何處?

「你現在確定我沒事了,一時半刻死不了,你可以走了,今天是你休假,你不必留在醫院的。」

就這麼急著趕他走?他怒視她。

「你是不想我打擾你跟學長獨處吧?」

「啊?」她一怔,眼見他神情冷淡,嘴角撇著諷笑,驀地恍然。

「剛剛我跟學長說的話,你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是聽到了。」他倒是毫不否認。

糗大了!她方才都跟學長說了些什麼?想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天哪!她希望他沒注意到那句話。

她頓時感到羞赧,很不想面對他,不想面對現實,「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覺。」

語落,她將被子拉高蒙頭,背轉過身側睡,擺明了不想理他。

韓非僵立在原地,良久,才一聲不響地離去,在走廊,他遇見佇立在窗邊的田曉雲。

他以為她在等自己,但走向她後,她卻一臉呆怔地瞧著他,彷彿丟了魂魄。

「怎麼了?」他奇怪地問。

她惘然顰眉,好半晌,細聲細氣地揚嗓。

「我剛剛……好像看見一個熟人。」

「誰?」

她沒回答。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49 AM

第五章

陪田曉雲吃過晚餐後,韓非原本可以直接回家,但他還是返回醫院,來到方楚楚住的病房。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就是牽掛著她,她發燒了,他擔心會惡化成肺炎,雖然可能性並不高。

無論如何,她是他的病人,他有責任照顧她。他如是告訴自己。

他來到病房,沒想到方啟達也恰巧在房內,他來不及退出,只好認分地打招呼,做足一個下屬該有的禮貌。

「院長。」

「你來了啊!」方啟達看見他,眉峰一挑。

「聽說你今天休假不是嗎?怎麼又回來醫院了?」

他默然不語。

方啟達忽而微微一笑,「你放心不下楚楚,對吧?」

他聞言,心跳乍停,表面仍一派淡漠。

「我是她的主治醫生。」

「只是這樣嗎?」方啟達似笑非笑,頓了頓,神色稍稍嚴厲,「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她的主治醫生,就不該答應帶她外出,你明知她的身體狀況不好。」

「是,我承認是我的疏忽。」他不想與院長爭辯責任歸屬。

他的不爭反倒令方啟達神色一霽,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一定是楚楚強迫你的,對吧?今天是她媽的忌日,她是不是用眼淚攻勢讓你心軟?」

他靜定地搖頭,「你女兒不是那種會用眼淚攻勢博取同情的女人。」

「說的也是,她的確不是那種會故作可憐的女孩。」方啟達同意,這也正是令他這個父親最心疼的地方。

「這丫頭!不曉得還要讓我擔心到什麼地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適合她的心臟呢?我真怕她熬不到那時候。」

說著,方啟達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女兒,眼神滿是憐愛。

韓非默默打量他,腦海思緒起伏。

看樣子方啟達的確很疼愛這個女兒,但他是否有想過,別人也是有兒有女,當他在手術台上因為輕忽殺死一個人,摧毀的可能是一整個家庭?

思及此,韓非不禁咬牙,插在白袍口袋裡的雙手悄悄捏緊。

可惜他找不到確切的證據,那晚他潛入院長辦公室被方楚楚發現後,某個深夜他又乘機溜進去,但連換了好幾組號碼,就是打不開保險箱。

一天猜不出那關鍵的密碼,他就一天無法為自己的父親伸張正義,當然他很明白就算找到證據,這件醫療疏失案也早過了法律追溯期,但至少他可以藉此追究方啟達的責任,他要這男人跪在他父親墳前認錯。

「我等下還有事,楚楚就麻煩你照料了。」方啟達低聲叮囑他。

他斂眸,掩去眼底的恨意,「是,我知道了。」

待方啟達離開後,韓非方允許自己的面容肌肉扭曲,他試著深呼吸,壓抑胸臆翻騰的情緒。

原本以為這會是件困難的工作,他恨那男人己經恨了二十多年,但奇異地,當他望著方楚楚蒼白的容顏時,立刻便平靜了。

她仍在發燒中,體溫雖不到危險的臨界點,也夠她難受了,在夢裡忽冷忽熱,鬢邊細汗涔涔。

他看著她逐日瘦削的臉龐,倏地醒悟生命力的確一點一滴從她身上消失,就像愈燒愈短的蟥炬,總有一天淚滴盡了便成灰。

她需要動心臟移植手術,愈快愈好……

「韓非。」有人在喊他。

他怔了怔,好半響才搞清楚是方楚楚的夢囈。

「韓非……」她又咕噥地喚了一聲,「你這人……真壞。」

就連在夢裡,她也惦記著他嗎?

如果能在死前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耳畔忽地響起她對那個學長說的話,韓非僵立原地,頓時感到口乾舌燥,他舔舔嘴唇,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圓頭棒棒糖,拆開包裝紙,將糖果塞進嘴裡。

方楚楚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

聲音很低、很細微,但不知怎地,還是犀利地鑽進她褌沌的意識裡,喚回她疲憊的神魂。

她睜開眼,看見韓非正和一個護士交談,「那位太太說想見韓醫生跟大小姐一面。」

「跟她說我沒空,不見。」

「可是她說見不到人她就不走,會一直在醫院等下去。」

「她不會是來鬧事的吧?」

「我也不確定耶,看起來不像。」

「這種事不能用猜的,她要等就讓她等,反正我們不見……」

「是誰要見我?」方楚楚努力提振精神,輕輕地揚嗓。

兩人一震,同時望向她。

「大小姐,你醒了啊!」護士有些慌張,「是我吵醒你的嗎?」

她搖頭,撐坐起上半身,護士趕過來抉她,替她調整靠背的枕頭。

「你說誰想見我?」她問護士。

「就上次大小姐不是在頂樓救下一個孩子嗎?那孩子的媽說想見你。」

「是嗎?那請她進來……」

「方楚楚!」韓非厲聲打斷她,「你現在不適合見客。」

「怎麼不適合?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不信你量我的體溫,我燒都退了。」

他知道她燒退了,睡了超過十二個小時,她確實該恢復了一些體力,只是--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來找碴的。」

「你這人怎麼比我還憤世嫉俗呢?就不能看點光明面?」她橫瞋他一眼,接著又望向護士。

「你去請那位太太進來吧。」

「是。」護士領命告退。

方楚楚凝望韓非,他正不悅地瞪著她,她自嘲地勾勾唇,怎麼她又惹他生氣了呢?

「我好渴,想喝水。」索性端出大小姐架子。

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但還是很順從地替她調了杯添加葡萄糖的溫開水。

她接過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啜著。

「餓嗎?我叫他們送早餐過來。」他問。

她搖頭,「不用,我還不餓,打點滴都打飽了。」

她開著不高明的玩笑,他又是兩道眸刀砍過來。

幹嘛這麼凶啊?她斂眸,躲開他過分銳利的注視。

幾分鐘後,護士領著一位婦人走進來。

「這位是高太太,高太太,這位就是那天救了你兒子的方小姐。」簡單介紹過後,護士很識相地退下。

「謝謝你,方小姐,之前我一直沒機會親自向你道謝。」高太太穿著一件撲素的洋裝,形容透出幾分樵悴。

「那沒什麼,你不用這麼客氣。」方楚楚微笑。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方小姐和韓醫生……」高太太停頓,閉了閉眸,良久,好不容易從唇間逼出嗓音。「我兒子昨天去世了。」

「什麼?」方楚楚震住,韓非也一臉驚愕。

「所以……你是要來怪韓醫生沒有答應為他開刀嗎?那不是他的錯!」甫回過神,方楚楚便急著替韓非辯解。

韓非一震,眼神複雜地望向她。

「我知道,我不是來罵人的。」說著,高太太對著韓非和方楚楚分別一鞠躬。

「我是來謝謝你們兩位的。」

方楚楚眨眨眼,「謝我們?」

高太太點頭,從皮包裡取出一片光碟給她。

「這是我兒子生前拍的最後一段影片,他要我拿來給韓醫生跟方小姐看,他說謝謝方小姐那天在頂樓安慰他,也謝謝韓醫生幫他說服我,讓他回家度過剩下的日子,他在迪士尼樂園玩得很開心,他說……他這輩子沒有遺憾了。」

方楚楚捏著光碟片,一時不知所措。

高太太心酸地含淚,「拜託你們,請你們一定要看這段影片!看看我兒子生前最後的笑容,請記得世界上曾經有他這麼一個孩子,他確確實實地活過。」

這是來自一個母親最哀傷也最卑微的請求。

方楚楚震撼了,韓非同樣無語,高太太離去後,兩人將光碟放進放映機裡,嵌在牆上的液晶螢幕顯現出小男孩的形影。

他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不停地說著,在迪士尼樂園裡快樂地穿梭,每一樣事物看在他眼裡都是驚奇。

「媽,你到底有沒有錄進去?」

「有,我有在錄。」

「好,那我要說嘍!」

「嗯,你說吧。」

於是,小男孩對著鏡頭,正經八百地訴說。

「醫生叔叔、方姊姊,你們看到了嗎?是我在迪士尼樂園喔!東京的迪士尼樂園,很棒吧?方姊姊,我除了旋轉木馬,還坐了摩天輪,是不是比你還厲害?你很羨慕吧,嘿嘿。醫生叔叔,謝謝你幫我跟我媽說我想來迪士尼樂園玩,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這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了!我永遠永遠不會忘記,死了以後也不忘記……媽,你幹嘛?你別又哭了啦,很掃興耶!」

「好,媽……不哭。你剛不是說想吃霜淇淋嗎?我們一起去買。」

「喔耶!」

小男孩在鏡頭裡蹦蹦跳跳,在鏡頭裡散播歡樂散播愛。

方楚楚哽咽,喉間噙著酸楚,淚眼朦朧。

韓非看到一半,便從口袋裡掏出棒棒糖,死命地咬著。

影片並不長,二十分鐘後畫面便恢復一片靜寂,病房內無聲的沉默蔓延。

方楚楚擦拭眼淚,悄悄窺探韓非,見他依然倚牆,動也不動地站著,唇間銜著根棒棒糖,驀地恍然大悟。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開刀前要吃棒棒糖了。」

突如其來的言語令韓非一怔,不明所以地望向方楚楚。

「因為你想鎮定你的心情,對吧?」她低聲道,一字一句剖析他的心境。

「你提醒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生命的去留,必須慎重以對……你是有點慌才想吃棒棒糖吧!就像你現在看這段影片的心情一樣。」

韓非全身僵凝,就連喉嚨也似乎被某種硬物卡住,良久,他才拿下棒棒糖,嘶啞地揚嗓。

「你想太多了!我為什麼要慌?」

明明就是慌啊!方楚楚強忍住唇畔幾乎要浮出的笑意。

「可是為什麼是棒棒糖呢?這習慣真的很萌,該不會你小時候覺得緊張時,你爸媽就會給你吃棒棒糖安撫你吧?」

這女人以為她是誰?專業心理諮商師?

韓非暗暗磨牙。

「只是單純為了補充能量而己。你不曉得人體所有的器官,尤其是大腦,都是很消耗糖分的嗎?」

「所以你看個影片也需要補充能量就是了。」這分明是調侃了。

韓非郁惱,眸光狼狠朝那自以為是的女人射去,接著毅然轉身。

「我該去上班了。」

「韓非!」她清脆的聲嗓從身後追上他。

他不耐煩地回頭,「大小姐還有什麼事?」

她嫣然一笑,明陣晶燦,「你是個好醫生。」

他愣住,沒想到她會稱讚自己。

「我很高興你把那孩子的話聽進去了,選擇了對他最好的治療方法。」她語調溫柔。

太溫柔了,不像她!

他懊惱,「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沒收他當病人。」

「但你的確「治療」了他,你讓他在僅剩的生命裡,活得幸福快樂。」她「溫柔」地堅持。

可惡!

韓非袍袖一拂,大踏步離去,一邊走,胸口一邊燒起一把火。

他想了想,忽然在電梯門前駐足,掏出手機上網Google,輸入關鍵字,不一會兒,便跳出維基百科的頁面。

他在心裡默念查詢結果--

「萌」本來是指「草木初生之芽」等義,但後來日本御宅族和其他的動漫喜好者用這個詞來形容極端喜好的事物,不論對女性、男性甚至非生物(通常以二次元為主)因此萌現在也可以用來形容可愛的女生……

「fuck!」

默讀至此,韓非再也壓不住心海漫天洶誦的波濤,低聲迸出髒話。所以她的意思是他像個可愛的女生?!

「fuck!」

歡愛的氣息黏膩地朝散於室內。

他在她身上縱慾,雙手罩住她豐滿的乳房,近乎粗魯地搓揉著,汗水從他額前的濕發滴落,更添性感。

田曉雲嬌喘著,透過氤氳的眼眸,她看到的男人比平常更帥、更迷人,俊美猶如希臘神祇。

他霸道地佔有她……

「不要,不要……我快、受不了了……」她在他身下嬌吟。

聽見她的求饒,他似乎很得意,更賣力地馳騁,陽剛的男性在她柔軟的腿間一次又一次地衝刺。

她愉悅地收縮,十指緊緊掐住他背脊,抓出一道道紅痕。

「說你要我!」他強勢地命令。

「我、我要你。」她柔順地臣服。

他吼笑,忽地扣住她纖腰,強迫她轉過身,她本能地感到恐懼,卻又夾雜著興奮,粉臀朝他拱起。

他捧住她渾圓的翹臀,毫不客氣地由她身後進入,劇烈的灼痛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咬牙強忍,唇間仍不禁逸出悶哼。

好痛,卻也好快樂。

「我愛你,愛你……」她在一波波高潮的顫慄中嘶喊著愛意。

她愛他,好愛好愛他!

他是她心目中的男神,她從念初中時就愛著他了,當時她還只是個發育不全的少女,而他己是風靡校園的王子,她只能遠遠地傾慕著他,但去年,當兩人再度重逢時,她己長成身材火辣的美女,終於夠資格與他比肩而立了。

再一次,她陷入對他無可自拔的愛戀裡,而這次他回應了她,他們約會、親吻、做愛,對彼此肉體的沉迷不輸給任何一對相愛的戀人,雖然內心深處她明白,自己並不真正瞭解他……

他在她體內激烈地射精,隔著一層薄薄的保險套,她其實很樂意生他的孩子,但他堅持不肯播種。

就算偶爾忘了戴保險套,他也會在最後關頭及時抽身,寧可將熱騰騰的精液噴向她的臉。

他的自制力怎會那麼強?一個男人在慾望沸騰到極點時,還能保有清晰的理智,她有時不得不懷疑,他真的愛著她嗎?

她沒有把握,因為他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似乎毫不猶豫。

他熱愛自由,也對她坦承在感情路上受過傷所以不輕易再付出,他不喜歡善妒的女人,欣賞落落大方的女子。

這些她都知道,所以在他面前她永遠假裝獨立堅強,笑著迎接他來,也笑著送他離開。

但日復一日,漸漸地,她有些熬不住了,嫉妒和懷疑的種子在心田發芽,狠狠折磨著她……

十分鐘後,當她還癱軟在他懷裡品味著高潮的餘韻時,他己平順了呼吸的頻率,伸手推開她。

「我該走了,等下還有事。」

「什麼事?」她支肘弓起身子,凝望他迅速起身穿衣的身影,感覺心受了傷。「就有點事。」他回答得含糊不清。

「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睡一會兒嗎?」

「別鬧了。」

他冷淡地制止她,而她驀地憶起前幾天在醫院偶然瞥見的畫面,心口頓時糾結,衝口而出。

「你要去醫院嗎?」

「什麼?」他襯衫穿到一半,聽到她問話,動作乍停。

她瞪著他半裸的胸膛,又愛又恨。

「那天我在醫院看見你了,你捧著一束紅玫瑰和一籃蘋果,一邊還吹口哨,好像心急著想去跟誰見面。」

他瞇眼不語,繼續扣上襯衫鈕扣。

「你去醫院看誰?你有家人或朋友生病住院了嗎?為什麼都不跟我說?」她追問。

他皺眉,「只是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

「是女的嗎?」

「是女的又怎樣?」

她知道她惹惱他了,他討厭碟喋不休的女人,他說過嫉妒的女人是最難看的,但她……無法不吃醋。

「是女的,對吧?你要去看的是一個女人,還買了紅玫瑰給她,紅玫瑰代表熱情,你喜歡她嗎?在追求她嗎?」

「夠了!」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們交往到現在,你也只有剛開始約會那時候送過我紅玫瑰……」

「我走了!」他著裝完畢,轉身就走,擺明了懶得跟她多說。

她隨手抓起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袍裹住自己,匆匆追上他,抓住他臂膀。

「今天你不跟我說清楚,我就不讓你走,那女人到底是誰?跟你什麼關係?」 「田曉雲,你放開我!」

「我不放!」

兩人拉拉扯扯,他很快便失去耐性,一把將她用力甩開,絲毫不憐香惜玉。

她踉蹌地倒落沙發,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淚光瑩瑩。

「我看我們最好冷靜一下,這陣子我不會再來了,你也不要來找我!」他無情地撂話。

她倏地痛哭失聲。

--哥,你可以來陪我嗎?我好難過。

韓非讀罷簡訊,眉峰收攏。

大概又跟那個男人吵架了吧?最近愈來愈常接到田曉雲這樣的召喚,但她到底明不明白?他是個醫生,對病人有責任,不可能對她隨時待命。

--今天我比較忙。

--該不會又是那個院長千金的事吧?

--不是,我等下要幫病人開刀。

--晚一點也行,我想見你。

--我再打電話給你。

結束簡訊對話後,韓非關閉手機,繼續閱讀手術資料,當他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棒棒糖拆開包裝紙時,忽地想起某人曾說過的話--

為什麼是棒棒糖呢?這習慣真的很萌。

萌!

他瞪著拆了一半的棒棒糖,猶豫著是否要丟掉,過了好片刻,他不悅地低咆一聲,還是決定將糖果咬進嘴裡。

管他萌不萌,他就是喜歡吃這個,那女人管不著!

他才不在乎她怎麼想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50 AM

第六章

他肯定是不在乎她的。

可她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他,尤其今天聽到某個小病人跟她分享和醫生叔叔之間發生的趣事,她又更喜歡他了。

那個小病人是個七歲的男孩,興趣是研究昆蟲,有一次,韓非因為他高燒躺在床上好兒天動彈不得,不知從哪裡抓來幾隻五顏六色的瓢蟲,關在玻璃盒裡,趁夜放在他床邊。

他醒來見到了,十分開心,問遍醫生和護士,誰也不曉得是誰弄來給他的,後來還是同房的病人悄悄跟他說,半夜醒來時彷彿看見韓醫生在他床邊擱下那個玻璃盒。

小男孩立刻向韓非求證,奇怪地他就是死不承認,但說起瓢蟲時,他又對這昆蟲的習性知之甚詳。

「原來醫生叔叔也喜歡瓢蟲,他說他小時候經常抓瓢蟲玩。」小男孩興致勃勃地對她吐露。

小男孩說這是個秘密,韓非不准他跟任何人說,若不是她答應小男孩去幫他拍各種昆蟲的照片,怕也套不出這段趣聞來。

「原來他喜歡瓢蟲啊!」

方楚楚微笑地呢喃,她很開心,只因為今天她又多知道了韓非一個小嗜好,感覺自己又多瞭解他一分。

愈瞭解他,就愈覺得他不是個如同表面那般嚴肅冷漠的男人,他也有童趣可愛的一面。

怎麼辦?她真的愈來愈愛他了!

方楚楚迷濛地想著,一面背著相機溜到醫院後方的庭園,在角落有個層層階梯式的土坡,院方開闢成菜圃,讓一些長期住院的病人可以來這邊蒔花種菜,打發時間。

聽說瓢蟲很常在蔬菜田出沒,於是她決定來這裡拍幾張昆蟲寫真攝影,送給那個小病人當禮物。

她專注地在田圃間巡視,除了彩色瓢蟲外,她還發現了蚱蜢和幾隻毛毛蟲,以及美麗的蝴蝶。

「你怎麼一個人晃到這種地方來了?」一道爽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秦光皓正笑笑地望著她。

「學長,你又來了。」

「我不是說過我會天天來看你嗎?怎麼?不歡迎我?」秦光皓故作氣惱地皺眉。

「怎麼會不歡迎呢?有人要陪我,我當然很高興啦!」她撒嬌似地笑,比了比懷裡的數位單眼相機。

「我正在拍照。」

「拍什麼?」

「昆蟲。」

「昆蟲?!」秦光皓驚愕。

「你拍這東西幹嘛?我以為你們女孩子都討厭那些昆蟲,嫌噁心。」

「是有點噁心,不過仔細看看,有的也滿可愛的。你過來看,這邊有只瓢蟲,顏色不是很漂亮嗎?」

秦光皓湊過來看。

「噓!你動作輕一點,小心嚇走它了。」

兩人蹲在一叢叢萵苣菜葉邊,遠遠地看著一隻佔據著某片菜葉頂端的紅色瓢蟲,在午後陽光掩映下,它的體色顯得更加晶瑩剔透。

「怎樣?可不可愛?」

「我不喜歡這種東西,」

「你不喜歡?」方楚楚訝異。

「我還以為你們男生都喜歡這個,你小時候也不喜歡嗎?」

「老實說,小時候我最煩這些噁心的小東西了,有一陣子我弟在家養蠶寶寶,都快把我逼瘋了,差點發生兄弟鬩牆的命案。」明明是開玩笑,秦光皓卻故意端出一副正經的表情,方楚楚被他逗笑了。

這一笑,驚動了正在陽光下休憩的瓢蟲,振翅飛走。

「哎呀,都怪學長,你嚇走它了。」

「是,怪我不好。」秦光皓坦然認錯,拿過方楚楚手中的相機。

「我瞧瞧你都拍了些什麼?」

「剛好,學長指點一下吧!看我光圈的設定好不好?我其實想拍逆光的昆蟲……」

兩人就地研究起來,談起攝影,都是專注而熱情,秦光皓從大學時就是攝影社社長,現在又是專業攝影師,給予方楚楚不少寶貴的意見。

幾分鐘後,方楚楚蹲得累了,禁不住伸手敲敲雙腿。

秦光皓注意到了,連忙抉她起身,「我送你回病房吧!」

「我不想回去,那邊有座涼亭,我們去那邊坐。」

菜圃盡頭有個高起的平台,立著一座涼亭,秦光皓抉著她來到涼亭,確定她安穩地坐著。

「想喝點什麼嗎?」

「我想喝新鮮現搾的蘋果汁。」

「好,我現在去買,你坐在這邊等喔!別亂跑。」

「嗯。」

秦光皓離開後,方楚楚迫不及待地拿起相機觀看自己方才拍照的成果,正興高采烈時,一道陰影自她身前落下,遮蔽了螢幕畫面。

她以為秦光皓去而復返,揚首嫣然一笑。

「學長,你怎麼這麼快……」未完的言語消逸,她怔怔地望著突如其來出現的陌生美女。

「你就是方楚楚嗎?」美女問她。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田曉雲。」

田曉雲?方楚楚先是一陣迷惘,繼而恍然大悟。

這名字她聽過,這聲音她也聽過,甜膩柔軟的嬌嗓,曾令那個外表總是從容淡漠的男人聽話地丟了滿口袋的棒棒糖。

韓非的公主。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她低聲問,心口隱隱漫開一股疼痛。

「我看過韓哥哥抱你回病房,後來問他,才知道你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千金。」韓哥哥--這女人是這樣叫他的嗎?多親密的稱呼!

「韓哥哥說你是他的病人。」田曉雲含笑說道,語調溫柔,方楚楚卻從她清銳的眸光中隱約感到一絲敵意。

「嗯,他是我的主治醫生。」

「他好像很照顧你。」

「醫生當然要照顧他的病人。」方楚楚淡淡地回應。

她不明白田曉雲的來意,純粹好奇,抑或帶點興師問罪的意味?問題是,問什麼罪?

她不解地凝望田曉雲,田曉雲也正打量著她,那明顯帶著評估的目光好似在據她的斤兩。

過了好半響,田曉雲方猶豫似地揚嗓,「你好瘦。」

「啊?」她一愣。

「你瘦得都幾乎成皮包骨了,臉色也不太好。」

所以呢?意思是她病容憔悴,比不上她艷光照人?

方楚楚深吸口氣,告誡自己收斂防備的尖刺,或許田曉雲只是無心的評論,並無惡意。

「聽說田小姐曾經擔任過平面雜誌模特兒,果然長得很漂亮,身材又好。」她努力不使話中帶刺。

田曉雲聞言,卻是全身一凜,彷彿怨怪似地瞪她。

「你怎麼知道我當過模特兒?誰跟你說的?」

她蹙眉,「是……一個護士跟我說的,她說她在雜誌上看過你。」

「是嗎?」田曉雲仍有所狐疑,「不是別人說的?」

「你是指韓非?放心吧!他那人嘴巴很緊的,惜言如金,何況是關於你的事,他絕不會到處跟人說。」

「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方楚楚觀察田曉雲,這女人真的很美,別說五官了,身材也是一等一的火辣,豐胸翹臀,裙擺下露出的雙腿勻稱修長,絕對是男人渴望膜拜的胴體。

天哪!她發現自己在嫉妒。

方楚楚別過眸,不想再看,和自己暗戀的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比美,是一神絕望的凌遲。

「方小姐,你有喜歡的男人嗎?」

無預警的問話劈落方楚楚耳畔,如春雷驚動大地。

她愕然凍住。「為什麼……這樣問?」

「我只是好奇,你有交往中的男朋友嗎?」

為何好奇?方楚楚冷笑,「你認為一個快死的女人,還有談情說愛的心情嗎?」

「你快死了?」田曉雲嚇一跳。

「嗯。」她不諱言地坦承。

「我的心臟一天一天在衰竭,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合適的心臟移植,我大概活不久了。」

田曉雲愣愣地瞪著她,好一會兒,朱唇逸出低喃。

「是因為同情嗎?所以他才……」

正恍惚時,她忽地瞥見菜圃下方有兩個男人正順著階梯爬上來。

方楚楚也看見了,一個是秦光皓,另一個走在他後頭的,正是穿著醫生白袍的韓非。

田曉雲驀地拽住她的手,「方小姐,請你原諒我,我必須做一個實驗。」

「什麼實驗?」她還來不及追究清楚,足踩便遭人踢了一下,她晃了晃,一時站立不穩,身子往前傾,眼看著就要跌出涼亭,順著菜圃的階梯滾落。

「小心!」田曉雲從身後抱住她,狀若要救她,卻是不得要領,兩人同時跌向菜圃,滾了幾個階梯,好不容易在半途中止住。

方楚楚趴在田曉雲身上,田曉雲背脊著地,眼眸緊閉,似是摔得不輕。

「楚楚!」

「曉雲!」

兩個男人見狀,心急如焚,飛也似地奔來,秦光皓搶先一步抵達現場,隨手將果汁丟在一邊,小心翼翼地從田曉雲身上抱開方楚楚。

「楚楚,你沒事吧?楚楚!」他焦灼地喊。

「學長……」她痛苦地呻吟,「我沒事。」

韓非也趕到現場,瞥了一眼被秦光皓抱在懷裡的方楚楚,接著彎下身,拍拍田曉雲的臉頰。

「曉雲,你怎樣?」他迅速檢查她的呼吸和瞳孔。

「你在幹嘛?」秦光皓朝他咆哮,「楚楚才是你的病人!快來看看她,她不能有事!」

韓非咬牙,一把抱起失去意識的田曉雲,回頭也對秦光皓吼。

「抱著她跟我回醫院!」

檢查過後,兩個女人都只是輕傷,方楚楚小腿被小石子劃了幾道傷口,田曉雲腳踝扭傷。

但或許是驚嚇過度,田曉雲一直昏迷不醒,韓非只能暫時將她安置在急診室的空床。

方楚楚則是直接被送回自己的病房,護士替她搽過藥後,她急著想前往探視田曉雲的傷勢,秦光皓連忙阻止。

「聽說她只有腳踝扭傷而己,沒事的,你別擔心。」

「我想去看看她。」

「你別去了,你自己的身子顧好比較重要,你都不曉得我看你摔下去時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學長,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的,我要去看田小姐。」

她堅持要去看田曉雲,秦光皓拿她沒轍,只得陪著她來到急診室外頭,隔著一道厚厚的簾幔,隱約可見病床邊人影晃動。

「曉雲,你別哭了,是傷口痛嗎?還是哪裡不舒服?」是韓非焦灼的嗓音。

素來冷靜的他竟也有這般手足無措的時候,方楚楚驀地感到心酸。

「韓哥哥,韓哥哥!」田曉雲撲進韓非懷裡,嚶嚶啜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哭得這麼傷心?」

「我很高興,剛剛你第一個跑向我,而不是方小姐……至少還有你是在乎我的,我就知道韓哥哥最關心我了!」

韓非沉默半晌,柔聲問:「你是不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

田曉雲沒回答,更加嚎啕大哭,彷彿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藉此向親如兄長的他傾訴。

方楚楚悵然凝立於簾幔之外,一動也不動。

「走吧。」秦光皓悄悄扯她衣袖,「別在這時候打擾人家。」

「嗯。」她點頭答應,秦光皓率先離開,她跟著旋身,忽地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連忙伸手拽住簾幔欄杆。

「是誰在外面?」韓非聽到聲響,繞過簾幔,方楚楚不敢看他,匆匆走出急診室。

秦光皓在門外等她,接住她踉蹌的身子,攬抱她肩膀。

韓非注視兩人親密的姿態,劍眉一擰,如北極寒冰般冷徹的目光在她身上犀利地切割。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來看看田小姐。」不知怎地,她被他看得好慌。

「她沒事吧?」

「為什麼這樣做?」他不答反問。

她怔住。

「為什麼總是不肯好好在你自己的病房待著?」他繼續質問,一字一句由齒縫中磨落。

「你知不知道,你大小姐一時興起到處亂走,會給多少人添麻煩?今天還好你只是一點小傷,如果你又心臟病發作了怎麼辦?」

「我不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曉雲為了救你,自己也弄傷了!幸好她也只是腳踝扭了一下,萬一是更嚴重的傷呢?萬一她脊椎摔斷了,你賠得起嗎?」

「我……」

「方楚楚,你太自私了!你就不能為別人著想一下嗎?一定要這樣搞得天翻地覆才高興?!」

是因為她傷了他心愛的公主,他才如此苛責她嗎?

他可知曉,她會跌倒也是被人推的,她不是自己摔下去……

「你夠了沒?韓非,不許你跟楚楚這樣說話!」秦光皓為她仗義執言。

「好歹她也是院長千金,你怎麼這麼不尊重她!」

「是院長千金就可以為所欲為?」韓非言語如刀。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流血。

她知道他輕蔑她、不喜歡她,如今她的罪狀又多一條了,她弄傷了他愛的女人。

「你們兩個,都不要說了!」她尖銳地揚嗓,尖銳地擺出大小姐的架勢。

「就算是我不對好了,我自私,我給人添麻煩,勞駕韓醫生教訓我真不好意思,你回去急診室吧!你的公主在等你。」

「你……」韓非被她氣得面色鐵青。

她的心更痛了,一口血嘔上喉嚨,酸楚地翻騰,她伸手壓住胸口強忍。

「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話語未落,她己頹然暈厥。

「楚楚!」秦光皓驚慌地叫喊,將她抱在懷裡,拍她臉頰,但她意識昏沉,怎麼也喚不醒。

「楚楚!」

她吐血了。

瞪著自方楚楚唇畔流溢的血絲,韓非頓時全身結凍。

那鮮紅的血跡彷彿是對他的控訴,他對她太嚴厲,明知她身子堪不住,依然毫不留情地傷害她。

「你這混蛋!」秦光皓衝著他咆哮,「看你對她做了什麼好事!」

「讓我看看她……」他木然上前想檢查方楚楚的生理狀況,一記硬拳不客氣地蝟扁他下巴。

他突遭襲擊,痛得後退一步。

「不准你碰她!」秦光皓撂下警告,打橫抱起方楚楚大踏步離去。

留下他呆立原地。

好冷,她好冷。

夢裡下著滂沱大雨,而她蜷縮在街角,瑟瑟地發抖。

淋雨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嗎?電影裡不是常有兩個相愛的人手牽著手,在雨中漫步的畫面嗎?

為何屬於她的雨,如此冰冷,如此寒徹心腑?

為何她得不到書中那種浪漫的愛情?

她的愛情,不是一場溫柔的春雨,更像是秋天蕭瑟的眼淚……

「好冷。」她在夢裡呢喃,「誰來……抱抱我?」

只能她自己抱自己了,在最深沉的黑夜,誰也沒注意到的角落,獨自取曖。

「我好冷……」她徬徨地伸出手。

是誰?握住了她的手。

她感覺到了,那厚實的大掌,那難以言喻的曖意,一絲絲沁入她的心。

是誰溫曖了她?

待方楚楚再醒來時,己是隔日清晨。

她睜開眼,先是朦朧地盯著天花扳,接著轉過頭,眸光先觸及床旁的茶几,几上擺著茶水和一盅削好的蘋果,然後稍遠的雙人沙發上,秦光皓蜷曲身子一半躺著打瞌睡。

她看著,淚水倏地奪眶而出。

他就在這裡陪了她一夜嗎?在她被另一個男人刺傷,疼痛地暈去時,是他寸步不離地守護她。

這個學長啊,她知道,從大學時她初進校園,他便情不自禁地愛戀著她。

他愛她如此深情、如此執著,為何她就是無法回報他呢?

如果在死前,她要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那個人,應當是學長,而不是對她無情的韓非。

韓非心裡,有他的公主了,當他的公主因她而受傷時,他嚴厲地責備她,像恨不得痛打她幾個耳光。

她方楚楚,太自私、太任性,千不該萬不該讓他的公主為了救她弄傷了自己。她錯了,錯了……

愛一個人竟是這般苦澀而痛楚,她脆弱的心,還能禁得起幾番折騰?

「楚楚,你醒啦?」秦光皓沙啞的嗓音喚回她迷濛的心神。

對,她醒了,是該醒了。

她凝睇從沙發來到床邊的秦光皓,「學長。」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我請護士過來看看嗎?」秦光皓俯視她,滿臉關懷。

她含淚微笑。「沒事,我很好。」

「你怎麼哭了?」秦光皓心疼地皺眉,「別逞強,哪裡覺得痛就要說。」

她是心痛。

「學長,你整個晚上都在這裡陪我嗎?」

他眨眨眼,默默點頭。

怪不得她在夢裡一直覺得有人握著她的手,給她溫曖。

「謝謝你,學長,你對我真好。」

「怎麼能不對你好呢?」秦光皓半真半假地感嘆。

「你這麼美,又這麼善解人意!」

她一點也不美,此刻早因病而瘦骨嶙峋,善解人意更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邊,她是這間醫院最令人頭痛的大小姐。

「還有啊,只有你在我喋喋不休講攝影的瑣事時,不會覺得煩。」

「那是因為我也喜歡拍照啊。」

「所以說我們兩個是志同道合。」秦光皓笑道,看了她好一會兒,眼神溫柔。

「楚楚。」

「嗯?」

「楚楚!」他倏地握住她的手,像克制不住滿腔激動。

「你嫁給我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淚珠安靜地自她眼角滑落,「可是……我快死了。」

「你不會死!」他緊捏她的手。

「就算真的快死了,我也希望最後這段時間能陪在你身邊,我想保護你,楚楚,讓我照顧你!」

她看過愛情小說裡男主角用各神浪漫的手段向女主角求婚,秦光皓的求婚並不特別,卻令她深深地感動。

如果她生命裡的最後一刻還能給某個人幸福,那她也不算白活了這一遭,對吧?

「好,學長,我答應你。」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50 AM

第七章

她答應了秦光皓的求婚!

在病房門口,韓非無巧不巧地見到這感人的一幕,他悄悄退出,走在醫院的長廊上,雙腿莫名地沉重,宛若灌了鉛。

這麻木的感覺是什麼?

韓非漠然尋思,抬起右手,大拇指包著OK繃。

這拇指,是他昨夜削蘋果時弄傷的,他很擅長拿手術刀,卻並不習慣拿削皮刀,事實上外科醫生的雙手很重要,他們避免拿其他鋒銳的刀具,以免意外傷到手,妨礙替病人開刀。

可昨夜,他竟為了削一顆蘋果弄傷了自己的手,想來也真可笑。

為什麼他會那樣做呢?

為什麼他會想向那個嬌蠻大小姐道歉呢?

為什麼當他看見她被自己的責罵氣暈吐血時,五臟六腑會瞬間糾結成一團,說不出的驚慌呢?

他不懂。

他不覺得自己罵錯了,她是不該動不動就亂跑,造成別人的麻煩,而曉雲為了救她而受傷也是事實。

曉雲在急診室昏迷醒來後,抱著他直哭,她說,很高興他在兩個女人受傷時第一個跑向她。

「至少還有你是在乎我的,我就知道韓哥哥最關心我了!」

她哭得像個淚人兒,而他聽著她悲傷的傾訴,心疼中夾著一絲愧悔。

當時,他第一個跑向的真的是她嗎?若不是秦光皓搶先一步抱開方楚楚,老實說他不確定自己會先關切誰。

他的心很亂,思緒如麻。

然後,便是對方楚楚的那場發作,他冷酷地責備她,他看得出來,倔強的她很受傷。

但他不該心軟的,她是方啟達的女兒,是他仇人的女兒,他何必心軟?

「韓非,你瘋了。」他喃喃自語,將自己的右手拇指緊緊地收在拳頭裡。

他為她削了蘋果,趁夜深人靜時偷偷送進她病房裡,當時秦光皓在沙發上睡得很沉,而她在夢裡囈語,他聽不清她說什麼,只覺得她蒼白的臉蛋顯得異常消瘦柔弱,教人不忍直視。

他不禁握住了她冰涼顫抖的手,彷彿只有短暫的幾分鐘,又彷彿是亙古的百年,他就那麼靜靜地蹲在床邊,陪著她。

像個傻瓜一樣!

韓非對自己很不滿,他不明白自己著了什麼魔,竟如此牽掛一個不該牽掛的女人。

她答應了她學長的求婚也好,那個男人看來確實很關愛她,據說是個職業攝影師,頗有幾分才華,夠資格擔任方家女婿。

「這樣很好,非常好。」他對自己低語,好似要說服些什麼。

問題是,她結不結婚、跟誰結婚,關他何事?好不好又何須他來評斷?

「韓醫生,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還在醫院?」迎面走來的是心臟外科的資深護士。

對啊,他今天休假,幹嘛留在醫院?

「我只是……留下來整理一些資料,等下就回去了。」

「早點回家休息吧。韓醫生這禮拜幾乎天天有刀,應該累壞了,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

「我知道,謝謝。」

他淡淡地謝過資深護士的關懷,回到辦公室,行屍走肉似地收拾公事包,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位於市郊的某棟西洋復古風格的公寓大樓,一扇雕花鐵門外,田曉雲背靠著牆蹲坐著。

她己在此處守了整整一夜,而她等待的男人,徹夜未歸。

絕望的淚水佔據了她嬌美的容顏。

韓非很少上酒館,除非是跟朋友見面 - 否則他不會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今天是第一次,還是在大白天。

他來到一間運動酒吧,坐在吧檯邊,牆上的螢幕播放著職業高爾夫球比賽,他百無聊賴地看著,一面喝酒。

Doublewhiskey,他也很少喝這麼烈的酒,畢竟酒精會腐蝕理智,而他素來以冷靜的自制力自豪。

但今日,他連喝了好幾杯whiskey加了冰塊,一口一口啜著那辛辣的液體,灼燒入喉。

手機鈴聲響起,是他最熟悉的曲子,從來只要聽到這首歌,他都會第一時間接起電話。

他怔怔地盯著手機螢幕,腦海思索著,又好似什麼都沒想,過了好片刻,才按下通話鍵。

「喂。」

「韓哥哥,你在哪裡?」一道沙啞的嗓音,似乎微微哽咽著。

「我在……醫院。」第一次,他對她說謊。

「可不可以來陪陪我?」她細聲細氣地央求。

他怔忡著,揉捏著隱約沉重的太陽穴,「今天不方便。」

他知道,她大概又是跟男友吵架了需要他的安慰,但此時此刻的他,無法在她面前表現溫柔體貼。

他不想讓任何人見到現在的他。

「為什麼你們兩個都不理我?為什麼他要那樣對我……」低低的啜泣聲。

果然又是因為那個男人。

韓非嘆息,「對不起,曉雲。」今天他實在沒有心思安慰她,當她忠心不渝的守護騎士。

「對不起有什麼用?算了,你忙吧!」她果斷地掛電話,帶著分明的哀怨。

他苦笑,抬頭望向電視螢幕,轉播比賽的主播正激動地叫喊著方才選手打了一記精彩的eagle.

他恍惚地看著選手臉上得意的笑容。

方楚楚將一本日記、一疊照片和一些零碎的東西封進一個紙盒裡,繫上藍色鍛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接著,她將紙盒放進衣櫃裡一個小型保險箱裡,設定密碼鎖。

好了,就這樣了。

她倚在窗台,捧著杯紅茶,慢慢啜飲。

她將自己初戀的記憶都封鎖起來了,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愛那個男人了,也不會放縱自己的視線癡癡追隨著他。

因為,她己經是學長的未婚妻了。

傍晚,田曉雲終於等到歸家的男人,她又驚又喜,男人見到守候門外憔悴的她卻是一臉嫌惡。

「我不是說了,我們兩個暫時不要見面了嗎?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知道你不高興,昨天是我不對,不應該……干涉你那麼多,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

「你不要不說話啊!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她揪著他衣袖,拚命求懇的模樣像個迷路的小孩。

男人嘆氣,「唉,曉雲。」

「你原諒我了嗎?」

「我是想跟你說,我們分手吧。」

「什麼?」

「我想跟你分手。」他冷漠地重複,短短的幾個字,將她打入了無邊地獄。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要跟我分手?」

「是。」

「為什麼?」

「我們不適合。」

「不適合?哪裡不適合?」

「……」

「你說話啊!我到底哪裡配不上你?哪裡讓你不滿意?你坦白說,我可以改,我願意改!」

「這不是你改不改的問題……」

「我知道,是因為她對吧?你愛上別的女人了!對不對?」

他皺眉,面容凝霜,「你在胡說什麼?」

「你別想滿我,我知道你有了別的女人!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這麼這麼愛你,你怎麼可以……你混蛋!壞透了!」她崩潰痛哭,粉拳發瘋似地猛槌他胸膛。

「我不會放手的,我從高中就喜歡你,我一直夢想當你的新娘,我不會放手的,你休想我答應分手!」

「田曉雲,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因為你瘋了!你想怎樣?你打我啊!總之我這輩子纏定你了,你別想擺脫我……」

深夜,維新醫院的急診室緊急迎來一個車禍的女性傷患,傷勢很嚴重,腹部大量出血,在送來醫院時己幾近失去生命跡像。

「立刻準備急救!」值班的急診室醫生下令。

醫護人員迅速從冷凍庫取出血袋,正預備輸血時,心電圖儀器發出不祥的長嗶聲。

「醫生,傷者心跳停止了!」

「施行CPR!」醫生一面進行胸外心臟按摩,一面詢問護士,「聯絡過家屬了嗎?」

「傷者的母親住在南部,一時趕不過來,還有醫生,這位傷患的健保卡有加注器官捐贈意願。」

急救失敗,醫生宣佈傷患死亡時間,並指示醫護人員通知器官捐贈中心,進行器官摘取及受贈手續。

韓非在睡夢中接到通知。

他的手機沒電了,醫院是直接打他家的電話,凌晨的鈴聲聽來分外尖銳剌耳。

「韓醫生,請你馬上來醫院,有合適的心臟捐贈者出現了,院長要你緊急替大小姐進行換心手術!」

「有心臟了?」韓非霎時驚醒,一骨碌跳下床。

「準備開刀房,心臟移植小組待命!」

「己經都聯絡了,就等韓醫生過來主刀。」

「我二十分鐘後到!」

掛電話後,韓非以最快的速度飆車趕到醫院,移植小組的成員遞上捐贈者的心臟檢查報告。

「我們己經評估過了,這顆心臟很適合大小姐。」

他迅速瀏覽報告,確定數據無誤,正換穿手術服時,方啟達走進更衣室。

「我女兒不肯麻醉,她說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方啟達搖頭苦笑,「她要是肯跟我說就好了,也許是害怕手術不成功吧!你去安慰她幾句。」

「我知道了。」他點頭,消毒刷手後,來到開刀房。

室內只有方楚楚一人孤伶伶地躺在手術台上,應該是她暫時驅離了其他醫護人員。

他在她面前站定,由上往下俯望她,由這樣的視角看她,她顯得格外瘦弱。

「你有話跟我說?」他低聲問。

「嗯。」凝定他的雙眸清澈如春泉,隱隱瀲著波光。

「說吧!」

她深深呼吸,藉此凝聚勇氣,「你討厭我,對吧?」

他震住,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盯著她消瘦的臉蛋,那乾澀的唇瓣看來一天比一天蒼白,但吐落的言語總是令他……無言以對。

他不覺想起那個深夜,她為了掩護他,那張唇輕輕地吻他……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不願給我一個答案嗎?」

他皺眉,雙手捏握成拳,壓抑心海翻騰的情緒。

「如果你是擔心我不會盡力為你開刀,你放心,我……」

「我不是這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她澀澀地打斷他,嗓音沙啞。

「我是想說,那天很抱歉令田小姐受傷,可是……」她想解釋不是她的錯。

他顯然不想聽,「那天的事別說了!」

也對,解釋太多餘,反正他心愛的女人因她而受傷是事實。

她閉了閉眸,「如果手術失敗的話……」

「不會失敗!」他打斷她,神態堅決而強硬。

「你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她啞然,看著他許久許久,眼潭浮漾著百種愁緒。

「你還真有自信。」

「我是有根據的,整個移植小組己經針對你的情況做過完善的模擬,這顆新鮮的心臟又很適合你,應該不會有排斥的問題,而我會將術後感染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不管怎樣,任何手術的成功率都不會是百分之百的。」就算是最簡單的手術都有風險,遑論換心。

「我會讓它是百分之百。」他淡定地宣稱,「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只要相信他就好?為何這男人可以器張狂妄至此?他搏鬥的對像可是死神啊!

但不知怎地,她相信他,即便是在如此驚慌恐懼的時候,她依然相信他會為了自己盡心盡力雖然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甚至厭惡著她,但只要是他的病人,他都會全力以赴。

他就是這樣一個醫生啊!

淚胎,安靜地在她眼裡孕育。

「我可以握你的手嗎?」

她再度令他啞口無言,許久,好不容易找回說話的聲音。「我己經消毒刷過手了。」

「再刷一次會怎樣?」她擺出大小姐的任性。

「我想在開刀前握握我主治醫生的手。」

他瞪她,她看不出潛藏在那幽暗眼潭裡的是什麼樣的思緒,終於,他脫下外科手套,大手伸向她。

她怯怯地撫摸他的手,修長的手指、厚實有力的掌骨,她試著握住,手心傳來隱約的曖意。

好熟悉的感覺,彷彿她曾在何處握過這樣一隻又大又溫曖的手,她用力咬牙,忍住胸臆波動的酸楚。

忽地,她瞥見他大拇指有道細細的傷口,結了痂。

「這裡怎麼了?」她撫摸那細小的突起,「是刀傷嗎?」

「沒什麼。」他猛然縮回手,神情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

「你檢查夠了吧?這雙手應該夠資格為你開刀吧?」話裡含著刻意的譏誚。

為何她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呢?

一顆淚珠滑落。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在我病房衣櫃裡的保險箱,那個盒子裡的東西是留給你的,密碼是我媽的忌日。」

她留了東西給他?那算是紀念品嗎?或是遺物?

韓非極力保持面無表情,「我不會打開它的,因為不會有萬一,我說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百。」

這男人啊!她拿他沒轍。

方楚楚淺淺地微笑,那笑,就如同她的淚水一般晶瑩澄透。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她垂斂羽睫,在面臨生死關頭時,內心竟不可思議地感到平靜。

她想,這都是他給她的力量。

正如韓非所允諾的,手術相當成功,之後他也留在加護病房,親自監控方楚楚的術後恢復狀況也因此,他在隔天傍晚才從醫院辦公室輾轉接到母親的電話。

「兒子,你聽說了嗎?曉雲出事了!」

「曉雲?」他驚愕,「她怎麼了?」

「她媽說她打你手機一直找不到人,她媽己經趕去台北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冷靜點聽我說,是車禍,聽說昨天深夜送到醫院時,就己經沒有生命跡像了。」

他聽著,一顆心沉下,彷彿墜落萬丈深淵,「這是……什麼意思?」

那乾澀的、硬從喉嚨擠出來的嗓音,聽起來不像是他的。

「她死了。」

話筒由韓非手中落下,在辦公桌敲出沉重的聲響,他踉蹌地跌坐回椅子上,腦海一片空白。

「兒子,兒子!你在聽嗎?你怎樣了?」母親焦急的呼喚由遙遠的另一邊傳來。

他什麼也沒聽見,什麼都無法思考,腦海裡只不停迴盪著他解析不出意義的那句話。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曉雲……死了。

他生命裡除了母親之外,最重要的女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不相信!

不可能!這是謊言,一定是某人在惡作劇!

他倉皇地重新拾起話筒,「她被送去哪間醫院?告訴我!她被送去哪裡了?」 「你不曉得嗎?就是你工作的醫院啊!」母親的回答如落雷,毫不留情地劈砍他耳膜。

他倒抽口氣,跌跌撞撞地衝出辦公室,不顧週遭紛紛投來的異樣眼光,如旋風似地捲進急診室。

「昨天是不是有個叫田曉雲的車禍傷患?是誰接收她的?值班醫生是誰?!」急診室的醫護人員見他陰暗糾結如厲鬼的神情,都嚇慌了,面面相覷。

「說話啊!曉雲人呢?她還活著對吧?她一定活著!」

「韓醫生,昨天是有個叫田曉雲的傷患沒錯,她……己經不治去世了。」

不可能!韓非麻痺地凍立原地,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當時為她急救的是王住院醫師。」

聽護士報告後,韓非立即直奔去找王醫生,也不管人家因為輪班值勤將近三十六小時未合眼,正在醫院分配的宿舍房間呼呼大睡。

他將年輕的住院醫師從床上挖起來,幾乎是揪著對方衣領大吼大叫。

「田曉雲是你負責急救的吧!她真的死了嗎?」

這是什麼問題?王醫生莫名其妙。

「韓醫生可以去查醫院紀錄啊,為什麼問我這種問題?」

因為他慌了、亂了,不知如何是好,這不可能是事實。

韓非啞然無語,瞠目瞪著王醫生,近乎瘋狂的眼神令人心驚膽顫。

「我是按照正規程序施行急救的,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錯啊,本來她送到醫院時就幾乎沒有生命跡像了!」王醫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責任,連忙辯解。

「而且她的器官捐贈我們也有遵照程序進行啊!」

器官捐贈?

韓非神智一凜,心跳乍停。

「她的心臟……該不會就是捐給本院的病患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後續我都交給器官捐贈中心處理了,不過聽說韓醫生剛剛幫大小姐做完換心手術……」王醫生遲疑地瞥望韓非。

依照規定,器官捐贈必須經過公開、公平及透明的平台,依據配對排序名單來進行分配。

韓非回想昨夜看到的報告,他當時只注意該捐贈者的檢查數據,根本沒去管對方的背景來歷!

難道那顆心臟,真的是屬於曉雲的嗎?

他竟將自己鐘愛的女人的心,裝在他理應厭恨的女人身上?

假若這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那也……太殘忍!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52 AM

第八章

換心手術後,方楚楚恢復情況良好,一個星期後,她己能出院。

她屏退想幫她收拾東西的護士,獨自待在病房內,將衣櫃裡的衣物一件一件取出來,放進行李箱。

最後,她按下密碼,取出保險箱裡的禮盒,緞帶蝴蝶結繫著的盒子裡,封藏的是她初戀的回憶。

她原本想留給韓非的,若是她手術失敗而死,她希望在這世上留下她愛過他的證明,就像那個因血癌去世的小男孩,留下一段在迪士尼玩樂的影片。

盼著有人能記得自己活過,盼著自己即便不再存在於這世界,仍有某個人記得自己。

她不奢求他能一直記得她,只要短短幾年,甚至幾個月,她期盼他知道有個任性女孩曾經那麼無望地愛過他。

但他終究沒能接收這個盒子,接受她的心意,看來她只能將這個秘密留給自己了。

方楚楚苦澀地嘆息,將盒子小心地塞在行李箱角落,用層層衣物包裹住。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秦光皓,他帶來一杯新鮮現搾的蘋果汁,笑容如陽光燦爛。

「哪,給你喝。」他歡快地將果汁遞給她。

「今天總算可以出院,你一定很開心吧!」

「嗯。」她接過杯子,淺啜一口,然後便擱在一旁。不知怎地,她覺得這蘋果汁沒有她記憶中好喝了。

秦光皓打量她,見她氣色依然不甚紅潤,臉頰仍是瘦削,眉峰蹙攏。

「你要多吃點,還是太瘦了!早餐有吃嗎?」

「有。」

「等下我帶你去餐廳好好吃一頓吧!」

「好。」

「怎麼了?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秦光皓察覺她的異樣。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我很好。」她微笑安撫他。

「換了一顆心臟,我覺得自己強壯多了,就算明天跟學長去爬山也行。」

「好啊!我就帶你去爬山。」秦光皓頓了頓。

「不過,你到現在還叫我「學長」嗎?」

「啊?」

「你忘了我己經是你的未婚夫了嗎?至少可以叫我的名字吧!」

「喔。」她恍然眨眨眼,霎時有些彆扭,叫了這麼多年的「學長」,忽然要換稱呼好怪。

「呃,光……皓。」

「再叫一次。」

「光皓。」

秦光皓這才滿意了,笑嘻嘻地抱了抱她,伸手愛憐地揉揉她的頭。

「我的乖楚楚,老天!我真想馬上將你娶回家!」

親暱的言語和舉動令方楚楚尷尬不己,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瞧你這傻乎乎的模樣!」秦光皓彈她額頭爆栗,笑逗她,「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嗎?我們結婚吧,下禮拜就舉行婚禮!」

「這麼快?」

「那再下一個禮拜也行,總之我等不及了,愈快愈好。」

她默然不語。

秦光皓笑容斂逸,「楚楚,你不願意嗎?還是你後悔了?」

她一震,「我沒……我沒後悔!」

既己決意回報學長的愛,她怎能出爾反爾?

「好吧,我會跟我爸說,我們……結婚。」

「太好了!」秦光皓爆出歡呼,像個孩子又叫又跳,見他如此歡欣鼓舞,方楚楚不禁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秦光皓彷彿驚覺自己的行舉太過傻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那走吧!」他提起行李。

她跟在他後頭,帶著幾分遲疑,就這麼走了嗎?離開醫院以後,她可能再也沒機會見到那個男人了。

「學……光皓,我想先去院長辦公室跟我爸說一聲。」

「也對,你是應該去報備一下,免得他擔心。那我先去開車,在醫院門口等你。」

「好,我們待會兒見。」

送走秦光皓後,方楚楚來到的卻是心臟外科,韓非不在他的辦公室,她問一個經過的護士。

「韓醫生進開刀房了。」護士告訴她,「剛有個急性心臟病發作的病人臨時被送過來。」

意思是她臨走前不能見到他了。

方楚楚壓下胸臆的愁緒,謝過那個好心告知的護士,轉身悄然離開。

其實見到又如何?這幾天韓非對她的態度總是冷淡,每天除了例行性檢查,絕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有時她甚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彷彿帶著恨意。

那令她感到害怕,才剛換過的心臟像是又要衰竭似的,疼痛得透不過氣。

她飄朝然地走過醫院長廊,搭電梯下樓,一步一步走出這個曾霸道地囚禁她的地方。

她的身體自由了,但,心呢?

她身上裝著曉雲的心!

憑什麼?!

開完刀後,韓非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喝著涼掉的難喝的黑咖啡,腦海思緒翻騰。

他知道今天方楚楚出院,以往他總會親自送自己的病人出院,但今晨他有意無意躲著她。

事實上,從他得知曉雲的心臟被她奪走了,而且還是他這個主治醫生動的手,他便無法坦然面對她。

那天,要不是他拒絕了曉雲的求救電話,如果他肯去看看她、陪陪她,或許她就不會發生車禍,到現在依然好端端地活著。

是他害了曉雲,是他背棄了她,他不能原諒自己!

車禍目擊者說她當時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街頭,披頭散髮,眼皮都哭腫了。

可見有多傷心失神,才會在無意中闖紅燈,走到馬路正中央,被一輛疾速奔馳的計程車撞上。

「簡直就像自殺一樣!」目擊者如此形容。

韓非只覺得心碎欲狂。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如果當時他趕到她身邊就好了,如果他不是留在酒吧,為了另一個女人買醉……

方楚楚!

那女人憑什麼動搖他的心,憑什麼令他做出錯誤的決斷?

憑什麼……奪走曉雲的心臟!

更可恨的,她還是方啟達的女兒,是他一直視為仇人的方家千金。

拜方楚楚提醒,他解出了方啟達辦公室保險箱的密碼,原來他和自己女兒一樣,都將亡妻的忌日設定為密碼。

他找到了父親當年的手術資料,影印下來,一頁一頁,一字不漏地仔細閱讀後,終於找到蛛絲馬跡。

手術過程確實有疏失,術中麻醉醫生在監控他父親的生理狀況時判斷情況不利,於是使用了強化麻醉的手段,可能就是劑量使用不當,引發了急性器官衰竭問題是責任歸屬,究竟是麻醉醫生自己的判斷失誤,還是當時主治醫生的命令?因為主治醫生有權要求執行強化麻醉。

資料記載並未涉及當時的實際過程,光憑這份機密檔案,還是不能將方啟達定罪。

但也夠了,事實證明醫院方面確實有責任,但院方當年完全不承認任何疏失,

一毛錢的賠償都不給,甚至反過來指控家屬試圖以此詐財,他母親受此重大打擊,足足有一年時間臥病在床,精神耗弱。

而方啟達對手術過程心知肚明,卻一聲不吭,那是他家的醫院,當年的院長是他父親,為了保護方家和維新醫院的名譽,他當然會保持沉默。

全都是一丘之貉!

韓非恨恨地尋思。

當年的他年紀還小,小蝦米對抗不了大鯨魚,但他現在夠大了,他有能耐復仇,要求方啟達負起該負的責任。

他要方啟達在他父親墳前跪下道歉認罪!

方啟達和方楚楚,他不會讓他們父女倆好過的……絕對不會!

闇黑的雙眸焚燒著熊熊火焰,那是來自地獄的怒火。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我知道你愛她,比愛我更多,可是我敢說,這世上沒有其他女人比我更愛你,

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你不相信我嗎?那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我可以掏給你看。

我不是瘋子,不要這樣說我,不要這樣看我,我只是很愛你……

求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真的愛我,就證明給我看。

「不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不要……不要!」

方楚楚尖叫地從夢中驚醒。

她彈坐起身,冷汗涔涔,背脊濕了一大塊,水眸圓瞠,無神地瞪著前方。

這是她的家、她的房間,她睡在特意從法國訂購的名床上,卻作著不屬於她的惡夢。

夢中有個男人,隱身於陰影裡,用她看不見的恐怖表情,命令她去死。

他究竟是誰?

方楚楚揪握胸口,感覺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猶如萬馬奔騰,在她胸房踢踏著漫天黃沙。

好可怕、好無助,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夢中那股瀕臨心碎的崩潰。

自從動過換心手術後,她兒乎夜夜都被這個惡夢糾纏,她不懂為什麼。

偏偏她怎麼樣也看不清楚夢中男人的臉,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夢裡那個傷心欲絕的女人是誰。

那不是她,卻又很像是她。

她真的好怕……

清脆的叩門聲無預警地響起,她嚇一跳,不自覺地尖叫一聲。

門扉迅速被推開,匆匆進來的是她的父親。

「楚楚,你沒事吧?我在外面聽見你的叫聲。」方啟達坐上床沿,焦灼地審視女兒香汗淋漓的容顏。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她搖頭,「我沒事,只是……作惡夢。」

「惡夢?」方啟達皺眉,瞥望她揪著床單的雙手,「什麼樣的惡夢?」

方楚楚咬唇,不曉得該如何向父親解釋。

「算了,你醒了就好。」方啟達拿自己衣袖替女兒擦拭額前冷汗。

「肚子餓嗎?傭人告訴我你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嗯,我沒胃口。」她澀澀低語。

「怎麼病好了,還是沒胃口呢?」方啟達嘆氣。

「我還以為動過換心手術,你身體情況健康多了。」

「我是很健康啊!」她淡淡地微笑,「只是不想吃太多而己。」

「是不是因為家裡廚子做的不合你胄口?」

「不是。」

「還是你特別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去買。」

「不用了……」方楚楚正欲回絕父親的好意,忽地心念一動。

「其實我這幾天一直想吃甜的東西。」

「甜的東西?」方啟達愕然,「你以前不是討厭吃甜的嗎?」

「我也不曉得。」她微微蹙眉,「我想吃豆沙包。」

「豆沙包?」方啟達更驚訝了。

「嗯。」不提還好,一提起方楚楚忽然覺得肚子餓得發慌,唇間漫出飢渴的口水。「我好想吃豆沙包喔。」

「好,好,豆沙包。」方啟達起身,打開房門喚來傭人,吩咐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買到熱騰騰的豆沙包。

十五分鐘後,傭人從便利商店買來一袋豆沙包,方楚楚興致勃勃地啃著。

「好吃嗎?」方啟達愛憐地看著女兒急迫的吃相。

「不好吃。」她嘟嘴。

「那你還吃成這樣?」

「就是想吃嘛!」她也不懂哪來的食慾。

「你林阿姨滿會做這些中式點心的,以後我讓她做給你吃。」

林阿姨便是父親的情人,以前她不和那位阿姨見面的,但近日為了籌備她的婚事,兩個女人逐漸有了交集。

方楚楚知道,父親很希望她們倆能和樂相處,「讓她教我做吧!」

「什麼?」方啟達愣住。

「我想學著自己做豆沙包。」方楚楚恍惚地看著自己的手。

說也奇怪,她覺得自己彷彿會做,但她明明從未進過廚房。

「你怎麼會突然想學做這個?」方啟達也覺得難以置信,想想,眨眨眼。

「該不會是想當作新娘實習吧?」

「才不是呢!」聽出父親話裡的揶揄,方楚楚沒好氣地橫瞋他一眼。

方啟達笑了,但不過兩秒,他便收凝笑意,一臉嚴肅。

「楚楚,你真的不後悔嗎?」

「什麼?」她不解。

方啟達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我知道光皓那孩子對你很好,很疼愛你,但你真的想嫁給他嗎?」

方楚楚心韻加速,不自覺地斂眸,逃避父親的眼神。

「爸,我們過兩天就要結婚了,你怎麼現在還問這種問題?」

「只是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方啟達握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

「愛情可不是報恩,楚楚。」

她咬唇不語。

「我看得出來,你真正喜歡的人是……」

「別說了!」方楚楚尖聲制止父親。

「楚楚……」

「別說了,爸,我己經決定了。」

「可我怕你會後悔。」方啟達眉宇鎖著憂慮。

「不會的。」方楚楚堅決地聲稱,縱然心頭悄悄地漫開一股悵惘。

父親離開後,她來到窗前,拉開薄薄的紗簾,凝睇窗外無月無星的夜色。

兩天后,她就要成為學長的新娘了。

所以,無論她心中有多少惆悵、多少哀愁,她都必須徹徹底底地斬斷,徹徹底底地,忘了韓非!

我想要有人來搶婚。

嘎?

他要穿著一身黑色,像最邪惡的魔王那麼酷、那麼帥,他將我最喜歡的白玫瑰別在我髮梢,然後強硬地帶我走。

這算什麼?你們女孩子怎麼腦子裡老是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當我被迫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時,那個我深愛的男人忽然出現,把我的人跟心都一併擄走……好甜蜜喔!

好好笑。

韓哥哥,不准你笑我。

好好好,我不笑……

但他還是笑了,爽朗的笑聲迴盪子夏日午後,氣得田曉雲羞紅了臉,握起粉拳猛捶他臂膀。

那是段多美好的回憶啊!

那時候,曉雲尚未和她的夢中情人重逢,她像個妹妹一樣依賴他,什麼心事都與他分享。

就算是那麼傻的念頭,她都興高采烈地說給他聽。

他好懷念那時候的她。

所以今日,在方楚楚婚禮這天,他決定將自己打扮成曉雲幻想中的魔王,開來滿滿一車的白玫瑰,來到婚禮現場。

婚禮將於傍晚在飯店的戶外庭園舉行,為了即將來臨的喜宴,一群工作人員正來去穿梭,忙碌地佈置現場。

他告訴飯店的工作人員,他是新娘的主治醫生,也是她的好朋友,因為新娘很愛白玫瑰,為了給她驚喜,新娘的父親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交代他幫忙換掉婚禮現場裝飾的花卉,以白玫瑰為主。

為了取信工作人員,他還拿出自己的名片,證實自己的確在維新醫院工作。

工作人員相信他了,協助他搬下一籃又一籃的白玫瑰,噴泉附近有一座用各種花卉結成的拱門,他親自摘下別的花朵,以白玫瑰取代。

然後,在婚禮開始前半小時,他獨自隱身於僻靜的角落,默默注視著一切。

他看見賓客們陸續光臨,看著那些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紳士淑女們端著虛假的架子,虛假地寒暄。

他看見方啟達以主人的身份迎接貴賓,臉上堆滿喜悅的笑容。

他看見一朵白玫瑰被一個粗心大意的服務生碰落地,踩碎於塵泥當中。

他胸口揪緊,彷彿那朵調萎的白玫瑰正是他一直捧在心頭呵護的公主殿下。

對不起,曉雲。

是他沒能好好保護她,是他在她最需要他的關鍵時刻,背叛了她,為此他將一輩子責怪自己。

他必須下地獄,方家父女也休想逃過懲罰,他們不配得到幸福。

「我不會讓那女人就這樣快快樂樂結婚去。」他嘶啞地低語,狠戾的神情正合他身上闇黑的衣著。

「她不是你,曉雲,但她身上裝著你的心。」

所以他會用曉雲喜愛的方式搶婚,她夢想中的浪漫情景,他會為她重現……

婚禮終子開始了,在悠揚的樂聲中,新娘挽著父親的手臂現身,眾目睽睽,賓客們熱烈地送上祝福的掌聲。

他陰鬱地盯著那悠然步過紅毯的新娘。

她戴著頭紗,他看不清她的臉,她是否笑著?她覺得幸福嗎?

就在不久以前,她還暗戀著他,如今她己能揮別過往的單相思,坦然嫁給別的男人了?

對她來說,愛情如此廉價!

韓非冷笑,墨瞳凝冰。

牧師念完一大段誓詞,婚禮來到最高潮。

「新郎秦光皓先生,你願意娶你身旁這位女子方楚楚,並承諾一輩子愛她、照顧她,無論貧富貴賤,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宏亮的答應聲惹來賓客們竊笑,聽得出來這新郎相當迫不及待。

相反的,新娘似乎有點猶豫--

「新娘方楚楚小姐,你願意嫁給你身邊這位男子秦光皓,並承諾一輩子愛他、照顧他,無論貧富貴賤,都不離不棄嗎?」

「我……」

「新娘,你願意嗎?」牧師提高音量。

「我……願意。」她的聲音細如蚊蚋。

「有人反對嗎?」得到新郎新娘的許諾後,牧師照例詢問眾人,這只是例行性的問話,沒人認為電影裡狗血的搶婚橋段會在現實中發生。

但,偏偏發生了。

「我反對!」

韓非算準時機,越眾而出,正如他所料,婚禮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混亂,賓客們竊竊私語。

他不顧眾人側目,大踏步走向她,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

這不是懇求,是命令。

方楚楚凍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櫻唇輕顫不止,宛如置身於風暴中的花蕊。

他冷冷撇唇,將方纔隨手折下的白玫瑰別在她髮髻,大手佔有性地撫過她的發,然後,一把扯下頭紗,以一種輕蔑的姿態甩擲在地。

眾人驚呼,秦光皓暴怒。

「你做什麼?!」

他完全置若罔聞,視若無睹,子夜般的闇瞳只是盯著她。

「跟我走!現在、馬上!」

不容置疑的言語揪擰她的心,她張唇想拒絕,卻吐不出一個字。

他目光一閃,飛快地擒扣她手腕,拖著她離開。

她沒有反抗,下意識地伸手撩起婚紗裙擺,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52 AM

第九章

他帶她來到海邊。

車子停在濱海公路邊,他坐在駕駛席,她坐在副駕駛席,默默看著前方橙紅絢爛又隱隱透著幾分哀傷的夕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誰也沒開口說話,直到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望向她。「你不舒服嗎?」

她回凝他,淡淡揚唇。

「其實我整個下午一直在頭痛。」

他微微蹙眉,「現在還痛嗎?」

「不痛了。」

說也奇怪,當她決定聽從自己的心,跟隨他逃離婚禮現場後,腦海裡一直如影隨形糾纏著她的那道聲音就忽然消失了。

為什麼?她自己也不懂。

方楚楚恍惚地尋思,凝睇這個她沒料到竟會前來搶婚的男人,她知道,至少有件事她必須弄清楚。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問得直率。

他微勾唇,彷彿早猜到她會這樣問。

「為什麼要跟我走?」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直視他,雖然臉頰正因害臊而染開一片薄紅。

「因為我真正愛的人……不是學長。」

「你愛我?」墨黑無垠的眼潭似欲以某種魔力召喚她沉淪。

「對,我愛你。」她自嘲地勾唇,終究還是回應了他的召喚。

「換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他似乎無法如同她一般坦率,別過眸。

「我不想你嫁給他。」

「為什麼?」

他沒立刻回答,半響,才嘶啞地回話。

「就是不想!」像孩子般任性的口吻。

她愕然,怔怔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圓形糖果,粗魯地撕開包裝紙,含進嘴裡。

他又吃糖果了,這代表他心裡其實有點慌,對吧?他並不如他強裝的這般鎮定。

他也許和她一樣心亂如麻。

方楚楚微笑了。

「你是在乎我的。」

他聞言,氣息一凜,兩道銳利的眸刀砍向她。

「是又怎樣!」

「不怎麼樣。」她加深微笑。

「只是……我很高興。」

她垂斂眸,語氣很輕,很溫柔,前所未有的溫柔。

韓非一凜,咬破糖果一角。

她雙手揪著白色婚紗的裙身。

「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學長,我不該就這樣跟你走,讓他傷心,但我真的很高興你來帶我走。」

她高興他帶她走?

韓非凜然不語,雖然他早就看出這女人一直悄悄愛著他,但他想不到她會如此毫不隱瞞地告白。

她不是很傲、很倔強的嗎?

「我爸說得對,如果我勉強自己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大概會……後悔。」

「所以你不怪我去搶婚?」他粗聲問。

她揚眸望他,笑顏清澈如水。

「我不是說了嗎?我很高興。」

他胸口一緊,她只是那麼清淡的一句話,他卻覺得自己被最嚴厲的雷神之槌劈中了,腦海轟隆作響。

不知哪來的衝動,他倏地掌扣她後頸,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向自己,吻她的唇。

他吮咬著她綿軟的唇瓣,將融化了一半的糖果送進她嘴裡,她嘗到那甜味,還有屬於他的純男性的味道。

「……是蘋果口味。」她在吻與吻之間輕喘地低語。

她本來以為自己換心後變得沒那麼愛吃蘋果了,但這蘋果口味的糖,這蘋果口味的吻,迷得她神魂顛倒啊!

他一面深吻她,大手一面探向她禮服後背,硬生生扯下一顆顆鈕扣。

「我不喜歡你穿著這件禮服,脫下它!」

因為他不樂意她成為別人的新娘吧!

她微笑,順從地頷首。

「好,在這裡嗎?」

他一震,驀地離開她,彷彿這才驚覺兩人是在車上,車窗外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目睹他們親密的舉動。

他磨牙,「當然不是這裡。」

他發動引擎,踩下油門,以最快的速度將她帶到某間能夠眺望海景的汽車旅館,進房以後,他迅速拉下窗簾。

「要我現在脫嗎?」她不是故意的,但含笑的嗓音就是噙著某種諧論。

他像是惱了,扯落頸間黑色的領帶,黑色西裝外套也甩到一旁,接著解開白襯衫。

他像是黑夜的惡魔,帥透了的惡魔,毫不客氣地索討自己的所有物,她身上這件名家設計的白紗禮服很快成了暴力之下的祭品,萎落在地。

室內幽暗,然而她只穿著絲料襯裙和白色吊襪帶的胴體卻泛潤著某種銀色光澤,與他陰鬱的瞳光相互輝映。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那佔有慾十足的眼神逼得她下意識地往後退,跌落床榻。

「你害怕?」惡魔咧嘴,露出森冽的白牙。

「誰、誰說我怕?」她可是方楚楚,眾人眼中最頤指氣使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怕?她高傲地抬起下頷,但抓著襯裙裙擺的雙手仍是洩漏了她的動搖。

「你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對吧?」他單腿跪上床沿,傾身俯望她,嘴角勾著某種邪惡的威脅。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她沒好氣地睨他,不說話。

他笑了,一一扳開她緊拽住裙擺的手指。

「不用擔心,我會盡量不弄痛你。」

「真的……會痛嗎?」顫啞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第一次會痛。」

「有多痛?」

「不一定,看情況。」

「你好像很有經驗。」她不高興了。

他望向她嘟起的芳唇,「等下你就會明白,男人有點經驗是好事。」

「你是……」

她想問他的經驗是跟誰?是田曉雲嗎?但他沒給她機會,雙手撫上她大腿,曖昧地解開吊襪帶。

她感覺到他粗礪的掌心撫過自己腿間柔嫩的肌膚,不禁敏感地顫抖。

他卸下襪帶,順手沿著她美腿的曲線蜿蜒而上,拇指隔著薄薄的內褲,壓揉她女性私處。

「你、你在幹嘛?」她驚呼。

「別緊張,放鬆。」

要她怎麼放鬆?他正在對她做那麼令人害羞的事!

「你……別弄了。」她慌得手足無措,她知道男女之間有情慾,卻是初嘗這般顫慄的滋味,太激烈了,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拜託你不要玩了,放開我……」

怎麼能放?到手的獵物,她以為自己還逃得了嗎?

韓非冷笑,他以為自己的思緒可以一直維持冷靜澄透,畢竟他想得到她,可不是為了愛。

對他而言,她就只是個玩物而己。

但,在這肆意玩弄的過程中,他的腦袋漸漸昏沉了,體內有一股熱血在沸騰,胸臆有某種火苗在躁動,他的心跳亂了,呼吸也變得粗重。

果然男人還是無法控制野性的慾望嗎?

當她嬌軟的胴體依偎著他時,他有種想揉碎她的強烈渴望,好想緊緊抱著她,

直到她和自己骨血相融。

他要她,瘋狂地想要她,什麼遊戲調情的技巧他都顧不得了,此刻他只想將自己的分身深深埋進她體內。

他脫下自己的長褲和內褲,裸身與她相貼,她很害怕,卻也升起異樣的興奮,玉手試探地撫摸他胸膛的肌理。

「這裡。」他拉下她的手,要她握住他身上最陽剛堅硬的地方。

她嚇一跳,直覺想鬆手,他卻不肯放,她只得怯怯地感受他滾燙的分身在她掌心裡彈動。

「這個……太大了。」她心韻凌亂。

「所以你還是怕了?」他低聲嘲笑。

她沒說話,不肯承認自己的確很害怕,玉手不服輸地搓揉按壓,學他挑逗她的動作。

他倒抽口氣,下腹氣血上湧,再也持不住僅存的理智,俯首埋吻她豐盈的胸乳,他狠狠地吻著,大手粗暴地扯開她內褲,探索那灼熱腫脹的陰唇。

那裡己經充分濕潤了,只等著他的佔領。

他調整自己的分身,在入口處若有似無地摩挲,她酥麻難耐,一陣陣地痙攣,指尖用力掐捏他背脊。

「你、在幹嘛?別玩了……」

她嗚咽地求饒,話語未落,他己乘勢強悍地侵入,脆弱的薄膜被衝破了,劇烈的剌痛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她驚聲尖叫。

「韓非!」她痛得流淚,雙手抵著他胸膛徙勞地想推開他。

「你走開,好痛,走開……」

淚珠成串碎落,與汗水交融。

他挺起腰,又是一次強力的衝刺。

「不要!」她啜泣地嘶喊。

「你放開我,好痛……」

她哭了?

韓非震住,昏熱的腦袋這才清醒,看著被他強壓在身下的她,那消瘦的臉蛋,以及彷彿一揉就碎的嬌柔腩體。

她看來就像快暈倒了,他以為動過換心手術的她會比以前健康許多,難道還是一樣脆弱?

「這麼痛嗎?」他啞聲問。

「很痛啊!你這壞蛋,痛死了!」粉拳怨恨地猛敲他肩膀。

他任由她發洩怒氣,一動也不動。

「可是現在不能停下來。」

「為什麼不能?」

「我會慢下來,你忍耐點。」

「我不要忍耐!你走開!」她更用力地打他。

「噓,乖,聽話。」他低聲哄她,伸手替她擦拭頰畔的淚水,她感覺到他的溫柔,總算稍稍平靜下來。

他埋首吻她,用舌尖挑逗她,與她唇舌交纏,令她分心,然後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在她體內移動,耐心地等待她適應他的尺寸,即使她緊窒的通道將他逼得快發瘋。

他不確定過了多久,或許是漫長的一世紀,她終於不再抗拒,主動迎合地抬起翹臀。

至此,他方能縱容自己盡情傾洩野蠻的慾望……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眸緊閉。

是睡著了,還是暈倒了?

韓非側過身,不知所措地凝望她,該喚醒她嗎?大手貼在她瑩潤的肩頭,遲疑好片刻。

「楚楚,楚楚?」

她動也不動。

「楚楚!」

「別叫。」她輕顫地啟唇,嗓音如貓咪細咽。

「我快死了。」

「什麼!」他驚駭。

她揚起羽睫,瑩瑩的明瞳閃爍著類似調皮的光芒。

「被你弄壞了。」

所以她沒事?他鬆口氣。

「你很緊張嗎?」她似笑非笑。

韓非一凜,忽地對自己的反應很不滿,他是怎麼了?竟然擔心她!

「我覺得身上黏黏的,好難受,好想洗澡。」她像是撒嬌般地抱怨。

「可是我沒力氣動了。」

「我知道。」才剛剛承受了那麼激烈的第一次,她確實會全身虛軟無力。

他翻身下床,這間汽車旅館的房間很大,還有個半露天的陽台,陽台上嵌著一座貝殼狀的按摩浴缸,他在浴缸放了八分滿的熱水,然後將她從床上打橫抱起。

「你想幹嘛?」她驚問。

「你不是說你沒力氣動嗎?我幫你洗澡。」他答得理所當然,小心翼翼地讓她坐進浴缸。

居然要一個男人替自己洗澡,方楚楚羞得粉頰生暈,連玉頸都渲染一片薔薇色澤。

「我自己洗就好。」她嬌聲抗議,「我身上……很髒。」

「不只髒,還流血了呢。」他低語。

她更嬌羞了,「所以說你走開啦!」

他偏不走,在她身後坐下。

「這個浴缸很大,足夠容納我們兩個人。」

「可是……」

「還痛嗎?」他打斷她。

她愣了愣,半響,才恍然他在問什麼。

「當然痛啦!」沒好氣地嬌嗔。

「我不是說都被你弄壞了?」

他沉默兩秒,接著拿一條毛巾替她擦背。

「我也擔心會弄壞你,你都沒好好吃飯嗎?為什麼還是這麼瘦?」

因為她食不下嚥啊!

一個不是為愛結婚的女人,能夠開懷地大吃大喝嗎?

方楚楚苦笑,沒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可能我的體質就是吃不胖吧!」

「那你以後就多吃點。」

「那可不行!萬一胄撐壞了怎麼辦?而且女人胖了不好看。」

「你根本是太瘦了,還擔心自己胖?」他冷哼。

「女人瘦得像竹竿才難看。」

「呵。」她嘟嘴。

「所以你是嫌我像竹竿很難看?」

「知道就好。」

「韓非,你……壞蛋!」她氣得回身潑他水。

他沒有躲,湛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她被他看得呼吸不順,忽然覺得兩人這般裸裎相對洗鴛鴦浴比方才在床上做愛似乎還更親密。

她慌忙轉回頭,不敢看他。

他繼續替她洗澡,擦過背後,拉起她藕臂,一寸寸洗拭。

「既然你希望我胖一點,那我以後多吃點好了。」她不甘心似地嘀喃。

「剛好我現在愛上吃甜食,常常吃的話應該很快就長胖了。」

「你愛上吃甜食?」

「對啊,以前我不喜歡吃甜的,但現在不曉得為什麼,我整天都想吃甜的東西,尤其是豆沙包。」

「豆沙包?」他訝異。

「嗯,還有巧克力伯朗尼。」她笑著頷首。

「喂,我們等下去買豆沙包來吃好不好?你不覺得包子裡包著濃稠甜膩的紅豆餡很好吃嗎?」

她愛上豆沙包跟巧克力伯朗尼?韓非思緒打結,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亂了。

「我也愛吃……豆沙包。」

但比起他,曉雲才是豆沙包的狂熱擁護者,豆沙包和巧克力伯朗尼,正是她最愛的兩樣甜食。

為什麼她會染上和曉雲一樣的嗜好?

他驚疑不定,「那你喜歡白玫瑰嗎?」

「喜歡啊!」

「以前就喜歡嗎?」

「以前倒沒特別喜歡什麼花,不過你這麼一提……嗯,白玫瑰確實很漂亮,潔白高雅,有種純淨的韻味。」

我最喜歡白玫瑰了!

為什麼?

你不覺得白玫瑰很高雅,有種純淨的韻味嗎?

記憶中的對話在耳畔迴響,那是曉雲溫醇甜蜜的嗓音。

為什麼她會說出和曉雲一樣的話來?

韓非駭然,久久,腦海一片空白。

隔天,韓非替方楚楚去附近的小店隨便買了幾件衣服,待她換上後,兩人便開車持續沿著濱海公路往北走,來到基隆。

兩人逛遍了基隆的名勝古跡,去仙洞巖看天然海蝕洞、上荷蘭城跟炮台合照、

坐在外木山漁港的礁石平台發呆,午餐大啖各色海鮮,傍晚來到幽靜的情人湖。

基隆多雨,此刻正是煙雨朦朧,兩人合撐一把傘走在吊橋上,忽地,方楚楚幽幽揚嗓。

「聽說這裡有個傳說。」

「什麼傳說?」韓非問。

她沒立刻回答,仰起瑩白的容顏,朝他嬌悄地眨眨眼。

「就怕你聽了以後會後悔。」

劍眉一挑,「後悔什麼?」

「後悔你跟我來到這裡,還跟我一起沿著湖畔走了一圈。」

「那會怎樣?」

「會怎樣?呵呵。」她輕聲笑。

「傳說是這麼說的一對男女沿湖畔走一圈就會成為熱戀的情侶。」

他盯著她明媚異常的眼眸,默然無語。

方楚楚心一沉,表面仍強顏歡笑。

「怎麼?看你的表情,你好像真的後悔了?」

「……」

「怕什麼?如果你不想跟我談戀愛,我不會纏著你,我……」

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吻堵去了方楚楚倔強的發言,她愕然,理智瞬間當機,只能傻傻地任由眼前這偉岸俊酷的男子淺啄自己的唇。

他慢條斯理地吻著她,在傘下,在綿綿細雨裡,然後,俯首與她額頭相抵。

「我們結婚吧!」他無預警地拋下一句。

她凍住,「什麼?」

「嫁給我。」拇指輕柔地撥過她唇瓣。

他這是……向她求婚?

她不敢相信,芳唇在他的撥弄下瑟瑟顫抖。

「那……你的公主呢?」

他聞言,身子像是徙然僵硬,目光闇沉。

「你的公主,田曉雲怎麼辦?」她並非有意讓語鋒帶刺,但就是克制不住。

他沉默地注視她,她看不清煙雨裡他的眼潭藏著什麼樣的思緒。

「這不關曉雲的事,她……就像我妹妹一樣。」

「可是你很愛她!不是嗎?」她固執地追根究柢,想要一個明確的解釋。

「只要她一通電話,你隨傳隨到。」

「現在己經不是這樣了。」

「不是怎樣?」

「現在她打電話來,我不一定會過去。」他直視她。

「我己經懂得拒絕了,是你教會我的。」

是她教會他的?

方楚楚啞然,想起自己確實跟他說過一個公主徹夜未眠的故事,從那之後,他就有所改變了嗎?

「還是你希望我繼續愛她?」他啞聲試探。

她宛如被雷擊中,倏地全身顫慄。

「不,不要!我希望你愛我,希望你眼裡除了我,看不到其他的女人,希望你專心一意,只看著我。」

她一連串地吐落心聲,那麼焦灼,那麼迫切,他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愛他。

「看來你是個很會吃醋的女人。」他淡淡地嘲弄。

她橫睨他,好氣他故意捉弄她。

「對,我是!怕了嗎?」

他微微一哂。

「要把你剛才的求婚收回去嗎?」這回換她試探他了。

「你覺得我剛才那算是求婚嗎?」

好可惡啊!他明明己經佔盡上風了還這樣逗她。

「怎麼不算?你說我們結婚,要我嫁給你。」

「我是那麼說。」

「那就是求婚,我不管!」她蠻橫地揪住他衣領。

「你話都說出口了,不准反悔!」

他絲毫沒把她的「威脅」當回事,依舊一派氣定神閑。

「你果然是個嬌蠻的大小姐。」

「你後悔了?來不及了,你己經被我……」她驀地頓住。

心悸著,呼吸亂著,她遲疑地垂落視線,這才敢確定他真的牽著自己的手,十指勾纏。

他牽了她的手,如此出其不意,卻又適時地撞擊她心房。

她覺得……好幸福!醺然若醉。

「我應該先上你家提親嗎?」低啞的聲嗓拂過她耳畔,曖昧地搔癢著她。

她努力平抑迷亂的心韻,「要提不提隨便你,不過有件事我得先做。」

「什麼事?」

「我必須取得學長的諒解。」她揚眸望他。

「逃婚這件事我很對不起他,我希望他能原諒我,他原諒我,我才能安心……嫁給你。」

他倏地用力捏她的手,「難道他不原諒你,你就不嫁給我了嗎?」

她聽出他不滿的口吻,芳心飛揚。

「你怕了嗎?」

他一凜,責怪似地瞪她一眼。

她甜甜笑了。

方楚楚和秦光皓約在他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館見面,韓非也陪著她一起來,只是為了給兩人私密談話的空間,他遠遠地坐在另一張桌子。

「他幹嘛一直瞪著我不放,是怕我殺了你嗎?」秦光皓似嘲非嘲。

方楚楚知道他這人素來愛開玩笑,但沒想到在這般尷尬的時候,他仍有這種閑情逸致。

「學長。」

「所以我的身份從未婚夫又恢復為學長了嗎?」

「對不起,學長。」她真誠地道歉。

秦光皓沒說話,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斂逸,眉宇嚴肅地擰攏,他默不作聲地啜著咖啡,像是深思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放下咖啡杯。

「你很生氣嗎?」方楚楚小心翼翼地問,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說不生氣是假的,昨天我真的很生氣,氣到想把會場整個都砸了,但經過一天下來,我己經冷靜多了。」

「真的很對不起。」

「你就只能對我說這句話嗎?」

她黯然不語。

秦光皓凝視她,苦笑。

「算了,楚楚,我沒怪你。」

她訝異地一震。

「我本來就知道你沒那麼愛我,頂多算是很喜歡我這個學長而己,你真正愛的是那個男人吧?」

她不知該說什麼,說什麼都只是傷害他。

「只要你幸福就好。」秦光皓寬容大度地原諒了她。

一顆珠淚墜下,「學長,我真的……很抱歉。」

秦光皓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擦拭眼淚,「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那傢伙對你不好,如果你過得不幸福,一定要跟我說,記得我永遠會站在你這邊,就算當不成夫妻,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學長!」方楚楚心弦震盪,她何其有幸,有個男人這樣愛她,毫不計較她對他的背叛。

「不過我雖然可以不怪你,但是那傢伙嘛……」秦光皓冷哼一聲,忽地站起身,大踏步走向韓非。

兩個男人相互對峙,空氣中劍拔弩張的火花嗤嗤作響。

半晌,秦光皓歪唇一笑。

「你做的好事啊!」隨著這句話落下的,是一記結實冷硬的拳頭,狠狠痛擊韓非腹部。

他像是早料到了,沒有躲,連哼都不哼一聲。

「這算是我的回禮。」秦光皓森冽地撂話。

「你別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要是你對楚楚不好,我隨時會從你身邊搶走她。你最好小心點!」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的。」韓非冷靜地回嗆。

「呿!」秦光皓不悅地啐,回頭朝方楚楚擺擺手,毅然轉身離開。

他走得彷彿很瀟灑,臉上表情卻不瀟灑,陰沉的眼眸宛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天空,預示著不祥--

等著瞧吧!韓非,總有一天楚楚會選擇回到我身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4 11:53 AM

第十章

取得秦光皓諒解後,原本方楚楚還想前往拜會韓非的母親。

「我爸很喜歡你,一定會贊成我們的婚事,倒是你媽媽,聽說她現在住在台中對吧?我想去見見她。」

「你怎麼知道我媽在台中?」對她的提議,韓非似是興致不高。

「這種事,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啊。」她悄皮地眨眨眼。

「你以為我以前每天待在醫院都在幹嘛?」

他輕哼,「我倒不曉得你是那麼愛聊閑話的人。」

「是你的閑話我才想聽,別人我才沒那種閑工夫呢!」她嬌嬌地說道,話裡很明白透露了一直以來對他的愛戀。

他沉吟不語,墨眸閃爍複雜的光芒。

「我們今天就去見你媽吧!如果你是認真要跟我結婚,也得先讓你媽審查一下我這個未來兒媳婦。」

「我看不用了。」

「為什麼?」

「她……現在不在台灣,去年她認識了一個鰥夫,兩人很要好,她陪他一起去歐洲旅行了。」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他不吭聲,她正想繼續追問,他忽地展臂將她擁進懷裡。

「我等不及她回來了,楚楚,我要馬上娶你,免得夜長夢多!」

她怔住,「韓非?」

「我們去做結婚登記,現在就去!」他急切地低語,大手攬壓著她螓首,迫使她緊緊貼著他胸膛。

她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似乎跳得有些過分劇烈了,他在怕什麼?彷彿有誰在追趕著他。

他這麼想得到她嗎?這麼擔心有人會阻撓他倆的結合?

這代表,他是喜歡她的,對吧?

思及此,方楚楚偷偷微笑,順從地點了點頭,答應了韓非的請求。

他們當天便去戶政事務所辦了結婚登記,接著以夫妻的身份回到方家,當兩人手牽著手站在方啟達面前時,她可以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

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仰頭溫柔地瞥他一眼,示意他不必緊張。

方啟達注意到小倆口間細微的交流,眉峰一挑,朝韓非比個手勢。

「韓非,跟我進書房,我有話跟你說。」

「爸!」方楚楚急忙揚嗓。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嗎?」

「不能。」方啟達拒絕得很乾脆。

方楚楚愕然,眼看父親的神情十分嚴肅,驀地有些不安。

難道她料錯了嗎?爸對韓非來搶婚的事還是很生氣?

「爸,這件事不是韓非的錯,是我……自願跟他走的,我知道婚禮鬧成那樣讓你面子上很難看,可是你不是也說過,希望我嫁給自己真心愛的人?」

「我是那麼說過。」

「那你還……」

「就算我罵這小子幾句,也是應該的不是嗎?」方啟達瞇眼瞪自己女兒。

「怎麼?你才剛跟人家結婚,就一心向著他了?說起來你們這個婚姻算不算數還不一定呢!我可沒答應你嫁給他。」

「爸……」

「韓非,跟我進來!」

方啟達不再與女兒爭論,直接向女婿下令,韓非頷首。

「你別擔心,先讓我跟院長私下談談。」低聲安撫過嬌妻後,他便隨著方啟達走進書房。

這間私人書房比醫院的院長室更氣派,牆上掛著名家真跡,室內擺設的各色古董看來也都價值連城。

不愧是三代傳承的醫院世家,累積了不少財富。

韓非譏誚地尋思,收回打量的視線,落定眼前這個名義上己成為自己岳丈的男人,他以為自己將受到一頓嚴厲的訓斥,沒想到方啟達的神色卻是一派溫和,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你這小子,行動力倒挺強的嘛!居然會不顧一切衝進禮堂搶婚。」

這聽起來不像是責備。

韓非微微困惑,但仍假裝順服地認錯。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夠周詳,對大家造成麻煩。」

「麻煩倒是挺麻煩的,你不曉得這兩天我接到一堆關切電話都快煩死了,醫院內謠言也滿天飛,有些還傳得很難聽。」

「……對不起。」

「不過我還是要說,你這小子幹得好!」

「嗄?」韓非震愣。

方啟達見他一臉錯愕,朗聲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

「我說你幹得好,我老早就擔心楚楚為了報恩嫁給她那個學長,只是委屈了她自己,現在她決定跟你在一起,我再放心不過了。」

他放心?韓非蹙眉。

「別說我本來就很欣賞你了,就衝著我們家楚楚是真心愛著你,我這個做爸爸的也要想辦法讓她得到幸福。」

方啟達頓了頓,忽地輕輕嘆息,望向韓非的眼神滿蘊慈藹。

「好好照顧楚楚,她可是我唯一的寶貝女兒,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別讓我失望。」

他就是為了讓這老人失望才娶方楚楚的。韓非暗暗掐握拳頭。

「我可以信任你吧?韓非。」方啟達根本不曉得他內心的圖謀。

他在心底冷笑,表面卻不動聲色地點頭。

「很好!」方啟達滿意地又拍拍他的肩。

「只要你一心一意對待我們家楚楚,以後維新醫院就是你的,我早就想把醫院交給一個可靠的接班人了。」

「謝謝院長。」

「還叫我院長?該叫爸了。」

他怎麼可能叫得出口?韓非磨牙,許久,才勉強迸落兩個字。

「岳父。」這禮貌的稱呼己是他忍耐的極限。

方啟達樂呵呵地笑了,走向書房門口,拉開門扉,如他所料,他那從來不曉得溫順兩個字怎麼寫的女兒正躲在門外偷聽。

「楚楚,你可以進來了。」

「爸!」方楚楚被父親當場逮到,窘迫得不知所措。

方啟達將她拉進來,將她的手和韓非的牽在一起。

「楚楚,你現在己經是為人妻子了,要學會夫唱婦隨的道理,不可以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

感受到父親話語中的濃烈關懷,方楚楚心弦揪緊。

「嗯,我知道。」

方啟達又轉頭交代韓非,「記得你剛才答應我的,別讓我失望。」

「是。」

「好,就這樣吧。」方啟達說著,胸臆倏地湧起一股酸楚,眼眶泛紅。

方楚楚看到了,也跟著含淚。

「爸,你把林阿姨娶回家吧!我知道你以前是因為顧忌我,才一直不肯給人家一個名分,她跟你二十多年了,你也該回報她的付出。」

這話她擱在心頭很久了,幾番想說出口,總是猶豫,因為這麼做彷彿是背叛死去的母親。

但,爸爸也老了,他需要有個伴侶真心相待……

方啟達聞言,不禁動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呵,我女兒懂事了呢!」

「什麼嘛,人家本來就很懂事。」方楚楚撒嬌。

「是嗎?呵呵呵--」

笑聲迴盪,老人家笑得那麼欣慰,那麼滿足,晚餐後,當方楚楚隨著韓非離開從小生長的家,她情不自禁地落淚了。

「你怎麼哭了?」韓非啞聲問。

「你知道嗎?」她哽咽地傾訴。

「我爸他……真的很疼愛我,雖然我以前總是惹他生氣。」

「對,他很愛你。」他看得出來。

「我希望他幸福。」

「只要你過得幸福,你爸也會覺得幸福。」反之則否。

這一切都操之在他手上。

韓非凝視方楚楚,在月光掩映下,她的淚顏顯得格外柔弱可憐,任何男人看了,怕都會一時氣血上湧,立誓成為保護她的騎士吧!

但他不會。

因為他是為了報復才娶她為妻,親人的生死操縱在別人手上是什麼樣的滋味?他要方啟達也嘗嘗看!

方啟達以院長的身份,大方地給了韓非一個禮拜的婚假,讓小倆口有時間悠閑地度個蜜月。

兩人飛到夏威夷,徜徉於藍天大海,方楚楚因為從前心臟弱,沒辦法游泳,韓非按部就班地教她,不到兩天,她己能在海中自由穿梭,第四天便嚷嚷著要學衝浪。韓非不答應,說衝浪太危險,百般誘哄她,好不容易讓她點頭同意浮潛看珊瑚礁跟彩色熱帶魚也是很棒的娛樂。

某日,他還租了艘遊艇,帶她出海釣魚,她玩得可瘋了,比他先釣到一條大魚時更是開心得又叫又跳。

白天他們游泳、浮潛,在沙灘上懶懶地躺著曬太陽,做各種各樣的活動,夜晚回到飯店,便在床上抵死纏綿。

他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而她生平初次如此盡興狂歡,也捨不得休息。

日日夜夜,他們親密相依,到哪兒都形影不離,十足就是一對熱戀情侶。

這是方楚楚人生當中最幸福的一個禮拜,她從來不敢奢望自己也能像一般戀人那樣和自己最愛的人度過分分秒秒,從事各項刺激冒險的活動,心臟仍能健康地運轉。

而這一切還只是開始。

以後,她還有半輩子的時間和這個男人在一起,領略生命的千百種奧妙。

她好幸福!

在蜜月假期的最後一夜,兩人在飯店游泳池畔用晚餐,她喝了兩杯熱帶水果酒,他也喝了好兒罐啤酒,乘著薄醮的酒意,他們在月色下翩翩起舞。

樂隊奏著抒情歌,樂聲纏綿,她將螓首靠在他肩頭,悠然嘆息。

「怎麼?累了嗎?」他溫聲問。

「嗯,有點。」

「累的話要不要早點回房休息?」

「不要。」她搖頭,臉頰依戀地貼在他頸脖。

「我想像這樣一直跟你跳舞,跳到永遠。」

「怎麼可能跳到永遠?」他失笑。

「為什麼不可以?」

「你都不用休息嗎?」

「不用啊,我精神好得很。」

「傻瓜。」他低啐,方唇擦過她敏感的耳垂,彷彿有電流通過。

她酥麻地一顫。

他誤解了她的顫慄。「是不是覺得冷?」

「我不冷,不累。」她嬌嗔地揚眸睨他。

「怎麼你老把我當成弱不禁風的瓷娃娃?」

他不說話,墨瞳深邃無垠。

她又是一聲嘆息,伸手撫摸他臉頰。

「我真的沒事,你這壞蛋,幹嘛對我這麼好?」

他聞言,全身一震,下頷凜然縮緊。

「這禮拜你對我太溫柔了,簡直不像我以前認識的你。」她似笑非笑地揶揄。

他靜靜地望她,許久,才啞聲揚嗓。

「我們在度蜜月,我只是希望至少這個禮拜,你能留下美好的回憶。」

「嗯,是真的很美好,這禮拜我玩得很開心,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她坦率地告白,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僵凝兩秒,接著不由自主地回吻她,吻著吻著,兩人心中情慾悸動。

他帶她上樓,一進電梯便迫不及待地深吻,探索彼此滾燙的肉體。

回到房裡,還來不及上床,兩人己完全剝除對方身上的衣衫,赤裸相貼,他灼熱的吻烙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宛如吸血鬼吮咬她頸間搏動的血脈。

她亦熱烈地回吻他,鶯啼婉轉,藕臂勾住他肩頸,玉腿纏上他腰間。

他倏地低吼一聲,抱著她坐上旋轉椅,野蠻地長驅直入。

這是第一次,他粗暴而狂野地要她,即便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住,懇求地喊停,他依然毫不猶豫地一次又一次深深埋進她體內。

最後,他將所有的慾望噴射進那急遽收縮的甬道深處,她啜泣地嘶喊,與他同時攀上高潮的頂峰。

做愛,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啊!

事後,她癱軟地躺在床上,品味著高潮的餘韻。

「你還好吧?」他躺在她身旁,轉頭看她。

怕她被他弄壞嗎?

櫻唇彎起,「你好過分,再這麼下去,我總有一天會壞掉。」

「你怕嗎?」他語音瘖啞。

「才不呢。在那之前,我會先……」她比了個用剪刀喀嚓的動作。

他愣住,她看不出他是嚇到了還是覺得荒謬可笑。

但哪種反應都好,能讓他總是淡漠的表情產生變化對她而言都是小小的成就感。

她粲然笑了,衝過澡後,與他相擁而眠,唇畔依然含笑。

但這甜蜜的笑意,在她朦朦朧朧地墜入夢鄉後,逐漸轉為某種驚恐的情緒。

因為她又作惡夢了,那個從她動了換心手術後便不時糾纏她的惡夢,她夢見一場車禍,夢見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命令她去死。

她依然看不清那男人的臉,但這次,她依稀看見了透過鏡子反射出的自己的容顏--

眉目如畫的五官、豐滿的雙頰。

不對,這不是她的臉,卻似曾相識,她曾經在哪裡看過這張臉,她見過……

「田曉雲!」她悚然驚喊,陡地從床上彈跳坐起。

韓非被她吵醒,也跟著坐起身。

「你怎麼了?」

她茫然望他,雙瞳失焦。

「我……作了個惡夢。」

「惡夢?」劍眉一挑,「什麼樣的惡夢?」

「我夢見車禍,還有鏡子裡的臉……」

「什麼意思?」他不解。

她自己也很迷惘,如墜五里霧中。

「那張臉是田曉雲……奇怪,為什麼會夢見她呢?」

聽見這熟悉的名字,韓非一凜,神智頓時清醒,眸光銳利。

「你說你夢見車禍?」

「嗯。」

「什麼樣的車禍?」

「就是我好像走在馬路上,不知為什麼精神很恍惚,然後有一輛計程車突然撞過來……」

「計程車?!」韓非擰眉,一個陰暗的念頭在腦海成形。

「對。」方楚楚頷首,察覺他神情變得陰沉,呼吸凝住。

「怎麼了?你表情……好可怕,這個夢有什麼涵義嗎?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作這樣的夢嗎?我明明沒出過車禍,夢中那個女人不應該是我。」

「或許……是一種感應吧。」

「感應?」她期待他的解釋。

他卻不吭聲默默下床,為自己倒了杯水,一面啜飲,一面深思著什麼,然後,他來到窗前陰影處,旋身面對她。

夜太深,房內只開了一盞小燈,她看不清他的臉。

半晌,他終於慢條斯理地揚嗓。

「你說你在鏡子裡看見曉雲?」

「是啊。」

「其實出車禍的人是她。」

「什麼?!」她駭然,「我、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曉雲發生車禍,她死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怎能顯得如此冷靜?

「怎、怎麼會?怎麼可能!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你動換心手術那一天。」

她倏地凜息,不能呼吸。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是玩笑吧?不可能是真的!

但他說話的口氣異常認真,半隱在陰影裡的身軀站得挺直,宛如冰封的武士雕像。

雖然她無法辨認他的眼神,但她能感覺到,他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切割著她。

方楚楚不寒而慄。

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

方楚楚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慮,一回到台灣,便直奔醫院院長辦公室。

「怎麼?蜜月剛回來就來找我這個爸爸?」方啟達見到女兒,很高興。

「是買了什麼紀念品要送給我嗎?」

「是,這個給你。」方楚楚將前幾天買好的禮物隨手交給父親,迫不及待地發問。

「爸,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

「我的心臟是誰捐給我的?」

方啟達聞言,拆封禮物的雙手頓住,疑惑地望向女兒。

「你幹嘛突然問這個?」

「總之你告訴我就對了。」

「根據法律規定,醫院相關人士就算知道捐贈者是誰,也絕對不能透露給病人及家屬知道。」

「別跟我講法律那一套!」方楚楚焦急地反駁,「告訴我真相!」

方啟達皺眉,「我不知道。」

「騙人!」方楚楚不相信。

「你是醫院院長,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不能說。」

「爸!算我求你,好不好?」強求不成,方楚楚只好換個方式,搖晃父親臂膀,軟言撒嬌。

「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求過你什麼事,這次就當你救救自己的女兒好嗎?」

「為什麼你會想知道?」方啟達仍是猶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現在沒法解釋,你就當看在過世的媽媽分上,告訴我吧!」方楚楚很聰明地提起母親作為殺手鑭。

見女兒連亡妻都拿來做談判籌碼了,方啟達頓時沒轍。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跟你說,但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能打擾對方的家人朋友,也不能把這個秘密洩漏出去。」

「我知道。」方楚楚滿口應允。

「你等我一下,我調出病歷資料。」方啟達來到電腦前,輸入密碼,調出醫院檔案。

「捐贈者是一位田曉雲小姐,她因為發生車禍意外……」

後來父親還說了什麼,方楚楚己然聽不見了。

她轉身離開,如遊魂般飄蕩於醫院長廊,就像之前她因心疾困在這裡的時候。

天崩地裂,她受到強烈的打擊,不久前才滿心歡喜得到的幸福彷彿於此刻盡數幻化為海上的泡沫。

她猜得沒錯,換心給她的人真的是田曉雲。

她身上裝著田曉雲的心,韓非最珍惜、最在乎的女人的心,裝在她身上。

所以,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娶她,甚至不惜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搶婚?

是因為愛她嗎?或是……

「他把我當成替代品了嗎?在他眼裡,我只是田曉雲的……替身?!」

她駭然低喃,霎時全身虛軟,順著牆滑跪在地,失去焦距的瞳孔像沒有靈魂的寶石,在眼裡碎成片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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