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09:45 PM     標題: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7-3-2 05:27 PM 編輯

【書名】:大潑猴

【作者】:甲魚不是龜

【內容簡介】:

    蒼穹動搖時,我放聲狂笑,揮動如意金箍棒,砸它個天翻地覆!

    此後一萬年,你們還會記住我——齊天大聖孫悟空!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0:00 PM

序  五行山下

五行山下的邂逅,一個執著的和尚,一隻心灰意冷的猴子,一個未知的開始。

    清晨,崎嶇山路,一個年輕的和尚策馬而來。

    一手捲動韁繩,一手緊握金色法杖,寬大的袈裟在風中獵獵作響,胯下高大的白馬髮鬚飛揚。

    那奔騰的氣勢就好像一位縱馬衝鋒的猛將。

    與一般的遊僧不同,他年輕,擁有英俊的面容,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前方,果敢而堅毅。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怒,不像其他和尚一樣慈眉善目,卻有著難以言表的堅定意志。

    “這是五行山了。”他勒緊韁繩,白馬猛然停住,原地踏出陣陣馬蹄。

    他的目光開始在山間搜尋。

    “誰?”遠處山間人跡罕見的地方,草叢裡忽然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來。撥開草叢,裡面露出一個沾滿枯草的猴頭。

    “呸。”

    吐出嘴裡含著的兩根雜草,猴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憋足了勁頭:“擾人清夢!給老子滾——!”

    空曠的山野餘音裊裊,不斷迴蕩著猴子的咆哮聲。

    “在那裡?”和尚循著聲音望去,策動白馬緩緩前行。

    很快,猴子與和尚相見了。

    看到猴子的瞬間,和尚笑了。看到和尚的瞬間,猴子也笑了,不過是冷笑。

    “是你?”猴子一看這衣著便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甚至是來意。歷史總在改變,歷史又驚人地相似。

    原本慵懶的表情頓時變成了一絲冷笑:“你來幹什麼?讓老子去西天取經?”

    和尚也不說話,柱著法杖,一步一步地沿著亂石堆攀上斜坡,身手俐落。

    “回去吧。壓我的是你們,放我的也是你們,跟我談什麼取經成佛?當老子什麼人了?”說著,猴子嘎嘎嘎地冷笑了起來,咧開的嘴裡露出尖利的牙齒,帶著一絲癲狂。

    “何苦呢?施主莫不是想在這裡再壓五百年?”和尚嘆息著,卻沒停下腳步。

    “壓一萬年也是老子自己的事,與你這禿驢何干?”猴子用唯一能動的手四處摸了摸,想找一顆石頭丟過去,卻發現五百年了,身邊的那些碎石早就被無聊打發時光的時候丟了個精光。現在只能摸到一把泥土。

    泥土也行!猴子隨手甩了出去:“滾!”

    那泥土在空中散成了灰濛濛一片,沾到和尚袈裟的剎那,卻全部好像有了靈性一樣繞開。這讓猴子吃了一驚,不得不細細打量起這個和尚來。

    在距離猴子兩丈左右的地方,和尚柱著法杖停下了腳步,微笑著,注視著猴子。

    “猴頭,我們談談吧。”和尚說。

    上玄月般的眼睛就好像能看透人的內心一般,這讓猴子心底發毛。

    “沒什麼好談的,老子困了,還要回去補個回籠覺呢。我不礙著你取經,你也別礙著我睡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多好?”猴子用手掏了掏耳朵,背過頭去不看他。

    “你不想要自由嗎?”和尚問。

    “當然想。”

    “我放你出來,你保我西天取經,便自由了。”和尚雙手一攤,說道。

    “哼!這就是自由了?我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嗎?”

    “你想做什麼事?”

    “我想將天捅破,讓天火把天上的宮殿都燒成飛灰!”猴子惡狠狠地說。

    “不能。”和尚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不就結了?在這裡不自由,出去一樣不自由!與其如此,我不如在這裡,不用受那窩囊氣!”

    和尚無聲地嘆了口氣,雙手一合:“阿尼陀佛,早聽聞你這猴頭頑劣,料定不會輕易隨我西行,果然如此。”

    說完,和尚大步向前,拂了拂衣袖端坐到猴子的側邊,將法杖靠在崖腳,隨手摘來不遠處的一顆野橘子,掰好,放到猴子面前:“你有通天本領,多年修行,難道就甘心困在這裡?”

    聞到橘子那個微酸的味道,猴子頓時饞了。

    他已經幾十年沒吃過果子了。上一次是有個孩童路過,給他送了兩顆,吃完之後他滿懷期待地將種子種在自己的身旁。

    可是這裡的土壤根本不適合,愣是沒發芽。

    好不容易去年開始距離他不遠處長出了一顆果樹,朝他伸出了一個枝。可這個枝它長著長著,它不長了!

    樹木是不會朝著沒有什麼陽光的角落生長的……

    這導致猴子看著橘子開花,結果,落下爛掉,卻是只能乾嚥口水。

    回過頭來,拿起橘子放到嘴裡細細地嚼,猴子反問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老子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刻苦修行一求長生,二求逍遙自在。到頭來卻是天上地下容不得。通天本領,又如何?”

    那個沒完沒了的漩渦,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了。

    和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微笑地看著猴子。

    面對一個不生氣並且意圖死纏爛打的對手,猴子有點洩氣了。他可以不斷撒潑,但無論如何,就算是千鈞之力一棒打下去,也好像打在空氣中一樣:“所以我最討厭的,就是禿驢了。”

    “說說吧。”

    “嗯?”

    “在這裡想必很孤單吧,你就當貧僧是個路過的行人,和我講講你的事。若是不願意隨我西行,必然不強求。”

    “說條毛!有什麼可說的。”話音未落,猴子看見和尚雙手一掐,點在他的額頭上。

    “你幹什麼?”猴子大喊。

    “你不說,貧僧只好自己看了。”

    秋蟬鳴叫,天空中孤雁南飛,一隻甲蟲張開翅膀躍向遠方,只留下不斷晃動的葉片。

    猴子只覺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

    八百年,恍如一夢。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0:10 PM

花果山  第一章

八百年前一隻奇異的猴子的降生,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帶著格格不入的性格邁向模糊的未來。

    那一天,風和日麗,花果山上的一塊巨石毫無徵兆的翻滾下山,天地都被震動了。

    山上所有的生靈都聚集在一起,恐懼地關注著。

    “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塊石頭,從我爺爺的爺爺之前就一直在山頂上了。”一隻有著褐色毛髮滿臉皺紋的老猴顫抖地說。

    它蹲坐在樹上,低頭望向不遠處那棵參天大樹希望尋求一個答案。那是一棵有著上千年樹齡的老樹,具體年齡連它自己也忘記了。

    此刻老樹只是微微顫動身上的枝葉沙沙作響,卻沒有說半句話。

    也許是懶得說話,也許是它也想不明白。

    許久,沒有任何動靜。小鹿,小松鼠,小猴子又開始玩耍了。

    在這個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樹林總是單純,動物們總是健忘,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隻金絲雀甚至落到滾落到山腳的巨石上去停歇,就好像那塊巨石原本就在這裡一樣。

    “哢——”

    一聲清脆的聲響,落到巨石上的金絲雀微微一顫,眼睛都鼓了出來,它驚慌地四處張望,沒發現任何不對的地方。

    “咣噹——!”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卻瞬間消散,人畜無傷。

    金絲雀嚇得飛走了,巨石裂成了兩半,石頭的中央,一隻猴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恐慌地看著四周。

    四周也都恐慌地看著他。

    “怎麼回事……我只是關了客戶端……怎麼就……”

    剛剛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看著自己的雙手,用手撫摸著身上的毛髮,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屁股後扭動——緊跟著的是一聲歇斯底里響徹天地的尖叫。

    樹林彷彿微微顫了一下,無數的鳥雀被驚上了天空。

    猴子迅速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在樹林裡奔跑,鬼哭狼嚎地亂吼一通。所有的動物都讓道了,哪怕是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吞下去的老虎也害怕地躲了起來。

    不一會,猴子找到了一處深潭,巨大的瀑布從山頂傾瀉而下。

    他從邊上伸出腦袋,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臉:“猴……猴子?”

    他猛地想起了什麼,呼吸急促,卻又自言自語地說:“鎮定,鎮定,這一定是夢。”

    是夢?那為什麼膝蓋上不小心的擦傷痛得如此真切呢?

    在反覆照了幾次潭水之後,猴子開始發狂了,他撿起一旁的石頭,狠狠地甩了出去。

    “咚~”漣漪散開,迅速被瀑布激起的水花所掩蓋。

    如果是夢,為什麼這景象,這聲音如此真實呢?

    猴子把手放在地面上,拿起一塊石頭往手背上砸。

    “嗷——!”他捂著流血的手滿地打滾。

    “他在幹嘛?”一隻小松鼠問驚魂未定的金絲雀。

    “焦慮期吧,一會就沒事了。”金絲雀氣鼓鼓地怒視著石猴答道。

    石猴繼續在深潭邊折騰,使勁折騰,從早上折騰到下午,折騰到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虛脫地躺在地上望著天空,四周的邊邊角角有無數的動物正在偷窺他。

    忽然捂著肚子站了起來,猴子趴到深潭邊喝了幾口水,然後滿目流離地走向樹林。

    用饑餓的目光在樹林裡掃視著,猴子卻發現沒什麼可吃的。

    爬樹?不會。

    狩獵?更不會。

    最後只能在草叢裡找了一些又酸又澀的紅色小果子也不管有沒有毒,能不能吃,當即嚥了起來,可是果子太少,怎麼吃也吃不飽。

    “吶。”

    猴子抬頭往上看,高高的樹上,一隻褐色老猴半蹲著,手中握著一個蘋果。

    見猴子抬起頭來,褐色老猴將手一鬆,蘋果掉到了猴子的面前。

    “吃。”老猴說。

    作為一個正常人,石猴現在正常的反應本該是驚訝這隻老猴怎麼會說話。

    不過眼前的這隻石猴顯然已經不正常了。

    或者說,如果穿越這檔子事都能發生,那麼其他什麼眼下都不算個事兒了。

    猴子淚流滿面可,他抓起蘋果大口大口地啃。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流淚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莫名其妙地蹦到這個地方連飯都沒得吃還要接受猴子的施捨。

    很快,饑餓的猴子連蘋果芯都吞了下去,有點東西墊肚他也才好想事情。

    緩緩站了起來抬頭看,那隻褐色的老猴還是蹲在樹上看著他,看眼神有點好奇,也有點畏懼。

    猴子循著原來的路走了回去,很快返回了剛剛降生的地方。摸著那兩塊石頭,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石猴……孫悟空?”

    他猛地回過頭,朝著遠處樹上依舊盯著他的老猴喊道:“這裡是花果山?”

    那老猴嚇得一溜煙跑了!

    “幹!那我是不是還要去跳水簾洞啊?”翻版石猴洩氣地坐了下去:“蛋疼的西遊記!”

    石猴是個積極向上的人,他很快收拾了心情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生活了。當然,最主要的問題是他的肚子不允許繼續萎靡不振下去——中午沒吃飽,晚上那餐沒著落。怎麼都要醫飽肚子再琢磨吧?

    ……

    剛在水潭邊折騰完,石猴又開始在樹林裡折騰了,好不容易從一棵小樹上拔下一根樹枝,去樹葉的時候還在手指上紮了一根刺。

    他狼狽的走著,小心翼翼的用木棍四處捅。這個陌生的地方讓他心生恐懼,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

    “有沒有搞錯,花果山不是遍地是猴嗎?怎麼歸個隊還這麼難!”此時的他心情簡直糟糕透頂。

    一個人,或者說一隻猴是活不下去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懂爬樹,更不懂狩獵。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歸隊,找到猴群。

    想著,他的眼睛朝遠處望去,那裡的幾隻猴子嚇了一跳,當即嘰嘰喳喳攀上更高的樹。

    “老子是怪物嗎?老子是怪物嗎?怕成這樣!”石猴琢磨著這幾隻都是到處亂溜躂的猴子,他要找的是猴群。找到猴群就算是歸了隊,最好裡面有個猴王,大家到地面上單挑一個,說不定就這樣當上猴王了。

    至於水簾洞……還是算了吧,現在想起來先前去過的瀑布估計就是水簾洞了,往那地方一跳,不死也殘廢。

    書裡面寫著孫悟空一跳而成,但萬一吳承恩寫岔了呢?萬一自己其實不是孫悟空而是在另一個世界的什麼地方呢?萬一,萬一……

    總之,萬一極多,想起來感覺根本就是一萬,哪裡是萬一。自己剛剛在深潭邊砸過的手上血才乾,這可是真真切切地痛,難不成還要再玩一次?有賭這麼大的嗎?

    抬起頭,石猴想像自己變成殘廢掛在樹上可憐兮兮求施捨的樣子就覺得蛋疼到無以復加。穿越成猴子不算,還是隻殘廢的猴子,有這麼折騰人的嗎?

    “就不能穿越成學藝歸來的孫悟空嗎?那樣的話……”石猴開始用精神勝利大法意淫了,各種想入非非,直流口水:“你個小妖精,若是從了老子,把老子伺候好了……”

    石猴賊笑著用木棍不住地敲打一旁的大樹,好像演戲一般。

    不久,正當石猴戲演到興頭上的時候,遠處終於傳來了群猴的嚎叫聲。

    “到了。”石猴一下子收住了臉上極度猥瑣的表情,換上一副正人君子的神態。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幻想著讓自己的身上多一點神秘的氣質。雖然那些猴子未必看得懂,但猴王降臨,總要有點噱頭不是?以後也好拿出來教育猴子猴孫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0:21 PM

花果山  第二章

    當他看見猴群的剎那間,整個樹林嘈雜的嚎叫聲都赫然停止了。一個個黑不溜秋的身影攀爬在樹上靜止不動,頂著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他。

    “猴王何在?”石猴大喝一聲。其實他本想先歸個隊討兩個果子吃,挑戰猴王的事情以後再說的,但是剛剛幻想過度,自信心一下爆棚了,把歸隊這一節給跳了過去。

    說完之後,他明顯有點後悔了。沒吃飯,哪裡來的力氣鬥猴王啊。不過話都說出去了,怎麼可以這時候退縮呢?

    於是他抬頭挺胸,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

    一隻灰色的大猴一躍抓住了樹藤,蕩到了石猴的頭頂上:“你找猴王有事?”

    “我要挑戰他。”石猴大聲地說。

    “可是我們這裡沒猴王。”那猴子撓著頭說。

    頓時,冷場三秒鐘。

    “沒猴王,你問我找猴王幹什麼?你耍我啊!”石猴低下頭,找了一顆石頭使出全力朝灰色大猴甩了過去,卻被對方輕鬆閃過。

    那猴子蕩回樹杈上,高興地跳了起來:“我們沒有猴王,嘎嘎嘎嘎~”

    頓時,整個猴群都活絡了起來:“我們沒有猴王,沒有猴王。嘎嘎嘎嘎~”

    所有的猴子都在樹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地叫,瘋瘋癲癲地。

    石猴一臉黑線,他實在不明白這些猴子在高興什麼,難道是為了嘲笑自己?天哪,難怪孫悟空十萬猴子猴孫沒有一個能接他衣缽,弄了半天,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一概都是痴傻。

    “住口!都給我安靜——!”石猴憋足了氣大聲喊,卻發現沒猴子理他。

    “都給我安靜——!都給我安靜!安靜!”他不住地咆哮,不住地咆哮,直到聲音都沙啞了,劇烈地咳嗽,那些猴子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沒有猴王!那就選一個!”石猴氣喘吁吁地說,心裡琢磨著痴傻也好,好糊弄,說不定一下子就當上猴王了。

    當上猴王,總不至於還要挨餓吧?

    “猴王是幹嘛的?”有猴子問。

    “不知道。”猴子們紛紛搖頭。

    於是猴子們又嘰嘰喳喳地跳了起來:“不知道,不知道。嘎嘎嘎嘎~”

    石猴覺得自己有點蛋碎了,這些猴子根本沒法溝通,就算會說人話,也沒辦法溝通。不過沒法溝通,也得溝通!鬼要自己需要這張長期飯票呢?

    他試著解釋道:“猴王就是猴群的王,王的命令所有人都要聽,不能不聽。”

    於是又有猴子冒出來說:“那猴王不是可以不用自己摘果子咯?”

    “嗯!”石猴朝它豎起了大拇指,這正是石猴要的。

    “那是不是每天都有人幫忙捉虱子?”

    “沒錯!”

    “那是不是想要哪隻母猴,就有哪隻母猴了?”

    “這……”石猴有點抓狂了,書上不是寫著說一隻老猴跳出來說誰跳瀑布就當猴王嗎?怎麼弄了半天要自己告訴他們什麼是猴王了?

    “吳承恩是個騙子!”石猴狠狠地唾罵道。

    有一隻猴子跳了起來,高高地攀到樹藤上喊道:“那我要當猴王!”

    “我也要!”

    “那大家一起當猴王!”

    “那誰捉虱子,誰摘果子呢?”一隻老猴子遲疑地問道。

    “他!”所有的猴子都將手指向了石猴。

    “住口!”石猴大喊道:“選猴王要打架,猴王只能有一個,誰贏了誰當!”

    “為什麼要打架。”一隻猴子不解地問。

    “因為強者為尊!”石猴一臉嚴肅地說了出來,不過那些猴子根本不買他的帳,一隻隻都是瘋瘋癲癲的。

    “我認為猴王可以有很多個!”有猴子大聲喊。

    頓時,整個猴群都歡呼起來,似乎他們更接受猴王能有多個的說法。

    石猴感覺蛋碎到無以復加了。

    又經過了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爭吵,石猴果斷掉頭走人:“這根本就是鬧劇!鬧劇!”

    傍晚時分,他又饑腸轆轆地來到了先前來過的那個深潭邊上,躺下喘了兩口氣。

    隨手捏了捏自己的尾巴,那感覺挺奇妙的,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有尾巴……

    聽著瀑布的轟鳴聲,他仰望天空,一臉茫然。

    許久,他又坐了起來,望著眼前的瀑布。

    “這瀑布真能跳嗎?”石猴不由得想起之前看過的《西遊記》,甚是鄙夷。

    距離瀑布最近的岸,也有二十米以上,這可怎麼跳啊?

    來到這裡,他本該好好地悲切一下,可惜咕咕叫的肚子不允許。但不允許又能怎麼樣呢?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渾身發軟,感覺自己好像睡下去了,說不定就這麼去了。不過事實上他現在也睡不著。

    拿著手中的木棍,他在地上劃了一條線,用力一躍,然後回頭量了量距離。

    “這猴子的身體好像比我之前的要好不少,可是也只是正常的身體。距離二十米的跳躍距離相差太遠了。撐桿跳嗎?我連半根竹子都沒見到。”他失望地坐了下去,躬著身子凝望潭面。

    “就算能跳又怎麼樣呢?人家現在個個都是猴王。”他又想起了那群荒唐的猴子,他們真的是《西遊記》裡面的那群嗎?

    種種跡象表明,是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石猴就是不願意相信,或者說他掩耳盜鈴一樣地固執堅持。也許相信自己穿越成的是孫悟空而不是某個地方的一隻普通石猴已經成為支撐他意志的最後一線。

    如果連那對未來的最後一絲期盼都失去了,恐怕石猴當即就會崩潰。

    太陽下山了。

    他沉默著,肚子就更餓了。轉頭看了看周圍,只有葉子可以吃,可是他又不是馬。

    忽然想,如果穿越成馬會不會比穿越成石猴更舒服呢?最起碼吃穿不愁了不是?

    遠處猴群依舊嘰嘰喳喳不停,似乎還在因為“猴王”這個話題而興奮不已,聽著讓人心煩意亂。

    嘆了口氣,石猴決定想點什麼事情來讓自己不那麼餓。

    “下個星期要期末考了……操!我還想這些鳥蛋事情幹嘛?都這會了還考個毛試。”石猴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考試是個如此美妙的事情:“還是想想眼下的問題吧,我是穿越過來幹什麼的呢?算了,這個問題也跳過,穿越就沒聽過有理由的。”

    穿越三大定律:一、穿越前不解釋;二、穿越後不負責;三、穿越不包回程票。

    “我該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對了,猴王當不成了,我可以去修仙,像孫悟空那樣學個七十二變。菩提老祖又不會問我要猴王的身份證明。可是菩提老祖在哪裡呢?孫悟空恰巧碰到了,我也能碰到嗎?話說這裡真有菩提老祖嗎?”一想到這裡,石猴猛地甩頭,試圖把這種會讓自己信心崩潰的想法甩出腦外:“也許我明天就該啟程。”

    “到人類的世界去……我連在這裡都活不下去,一隻猴子,說不定一去猴腦就上桌了。”

    石猴又甩了甩頭,不去想這個煩惱的問題。他決定想點開心點的。

    “地府一定要去,生死簿肯定要撕,要不然會死。龍宮也得闖,不然就沒有金箍棒了。可是天宮……天宮還是別鬧了吧,咱還得低調行事。反正無論如何,如來佛祖要和我打賭,我是肯定不上他的當了。”

    石猴躺在地上,望著漫天星斗無限遐想。他忽然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坐起來四下找了找,又失望地躺了回去。

    “如果有根菸抽抽就好了,我決定以後學成了七十二變,要先變根菸抽抽。要軟中,對……軟中才能襯得起我齊天大聖孫悟空的身份,我得好好當一把土豪。”

    一隻金絲雀飛過石猴的頭頂落到不遠處的樹杈上,自言自語道:“這隻猴子挺特別的,我感覺他跟其他猴子不一樣。”

    “嗯,我也覺得。那猴屁股沒那麼紅。”一隻烏鴉悄悄湊過來搭訕道。

    “滾!我是說他睡地上,見過睡地上的猴子嗎?你這隻沒文化的死烏鴉。有多遠給我滾多遠,挨這麼近想讓我沾染霉氣啊!”

    不遠處的石猴輾轉反側夢囈一般地說了一句:“紫霞,我來了。”

    “紫霞?什麼東西?”金絲雀想。

    當天灰濛濛亮的時候,石猴已經醒了,是餓醒的。一睜眼,他就看見十幾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

    “你們幹什麼?”太突然了,他嚇得往後挪了幾寸,才猛然發現自己被猴子給圍住了。

    “猴王。”一隻猴子撓著頭說。

    “你們要奉我為王?”石猴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0:47 PM

花果山  第三章

    “你們要奉我為王?”石猴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猴王確實只能有一個。”一隻老猴子竄到石猴面前說。

    “你們吵了一夜才弄明白這個問題?”石猴一拍腦袋,覺得很無語。

    “那我們應該怎麼選出猴王呢?”老猴子問。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有點深奧,大概因為“猴王”是石猴提出的,所以他們選擇了來找石猴。

    “我昨天不是說了嗎?”石猴面無表情地問。

    “說了嗎?”老猴子面向左邊,左邊的猴子搖搖頭。

    “說了嗎?”老猴子面向右邊,右邊的猴子搖搖頭。

    估計都興奮得緊,忘了吧。

    石猴嘆了口氣,指著瀑布隨口說道:“瀑布後有個洞穴,能進去再安全出來,就是猴王了。”

    “可是,能進去嗎?”老猴子問。

    猴子們看著滾滾的水花打了個冷顫:“會死的。”

    “要不會死,不是個個都是猴王嗎?”石猴無語地說。

    那群猴子居然一隻隻點頭,似乎覺得石猴說得很有道理。

    歷史似乎又回復了正軌,雖然是以不同的方式連接,卻是同一個點。

    猴子們又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他們開始熱烈地討論如何進去那個洞穴,竟然沒有懷疑那個洞穴是否真的存在。

    可見猴腦也不比豬腦強多少。

    當然,討論是沒有結果的,人腦都還沒想明白,猴腦就更不用說了。可是他們還是不願意放棄,猴子們都嚮往不用自己摘果子,有人捉虱子,可以要哪隻母猴就有哪隻母猴的日子。

    這些討論的猴子當中,自然也少不了剛剛和石猴說話的那隻老猴。

    老猴抱了一堆的果子放到深潭邊上,一副不當猴王誓不罷休的架勢。藉著說過幾句話的緣分,石猴很不要臉地過去蹭飯,一下子連昨天的早餐,午餐,晚餐都吃了回來。當發誓不當餓死鬼的石猴開始未雨綢繆向今天的晚餐進發的時候,老猴終於忍不住將他一腳踹開然後假裝不認識他。

    於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終於第一次吃撐了的石猴也開始盤算著如何當上不用自己摘果子,有人捉虱子,想要……咳咳,的猴王了。

    當正午太陽火辣辣地照耀大地的時候,所有的猴子都躲到樹蔭下去納涼,而石猴也終於想到了一個既安全,又保險的辦法。

    不過這個辦法一個人可不行,於是,猴子史上第一個政客誕生了,這個政客開始瘋狂地開空頭支票。

    “你想當猴將軍嗎?”石猴逮住一隻看起來很健壯的猴子問。

    猴群中又一個新的名詞誕生了。

    “猴將軍是什麼?”那猴子摸摸腦袋問。

    “就是……和猴王差不多,可以不用自己摘果子,有人幫忙捉虱子,可以讓其他猴子聽話,但自己只聽猴王話的猴子。”

    “那可以要哪隻母猴就哪隻母猴麼?”猴子問。

    “咳咳……本來是不行的,不過兄弟你有福了,當我的猴將軍可以。”石猴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猴子,將雙手放到猴子肩膀上,一臉誠懇地對他說:“來吧,只要我當上猴王,你就是猴將軍了!”

    “要跳瀑布麼?”猴子問。

    “不用。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會當上猴將軍。”石猴咧開了嘴說。

    不一會,他已經成功地蠱惑了九隻強壯的猴子,正當他打算蠱惑第十隻猴子的時候,一隻猴子拉住了他。

    “兄弟,想當猴將軍嗎?跟猴王一個樣,但不用跳瀑布!”那猴子說。

    石猴一臉的黑線。這年頭,真是幹什麼都有競爭的。這些猴子明顯還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可是此刻放眼望去,卻也已經紮成了一堆堆。

    看了看一堆堆的猴子,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九隻猴子,石猴放棄了再蠱惑一隻的想法。

    帶著這僅有的九隻猴子,石猴開始行動了。他首先找來了幾塊石頭,拚命磨,粗糙的石刀初步成型。接著,他教那些猴子用石刀切下最長最粗的樹藤,將這些樹藤放到一起,好像編鞭子一樣地編,然後接起來,很快誕生了兩條又長又粗的繩索。

    “老大,接下來怎麼辦?”猴子問。

    此時,不只跟著他的九隻猴子驚嘆,所有的猴子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我們上山!”石猴雙手一揚,說。

    九隻猴子蹦躂蹦躂地跟著他上山,其他的猴子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到了山頂,石猴將其中一條繩索綁上了另一條繩索的中部,又將另一條繩索的末端捆到了一塊大石頭上,再將另一端綁著山頂上的一棵大樹。

    “好辦法!”還守在不遠處的金絲雀一仰頭把叼在嘴裡的蟲子直接吞了,感嘆道:“這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猴子,和人類有的一拼了。”

    在石猴的指揮下,九隻猴子加上石猴抬著大石頭一步一步地走到瀑布邊,沿著瀑布將石頭拋了下去。

    “咚——!”驚天巨響,巨大的水花噴湧,所有的猴子都尖叫了起來。

    石猴拽了拽繩索:“很緊,連重新綁都省了。”

    緊接著,他浩浩蕩蕩的帶著一眾猴子下山再次來到深潭邊,連帶將捆綁在垂向深潭的繩索中間的那根繩索另一頭也一併拽了下來,捆到樹幹上。

    這樣一來,兩根繩索外帶一塊石頭結成的懸空格局就形成了。

    所有的猴子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目不轉睛,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智慧的事情,正如他們從未見過人類一般。

    在所有猴子的注視下,石猴又扯來一根樹藤,捆到自己身上,又將另一端在大繩子上打了個結。

    這是保險繩,就算有意外,他也不至於死。緊接著,他伸手一揮,四隻猴子按著他所交代的上了山頂,手上拿著石刀。

    看到四個毛茸茸的腦袋在山頂上露頭,石猴將一柄石刀插在腰間的樹藤上,一下攀上了平放的繩索。

    “哦嗚哦嗚~”猴子們齊齊驚嘆了起來,他們揮舞著手臂,興奮異常。在這個蠻荒的地方,猴子們並不用考慮太多的東西,興奮了就高聲嚎叫。

    很快,順著二十度傾斜的繩子石猴攀到了瀑布的邊上。迎面的風吹來陣陣水氣,繩子傳來湍急水流的震動,甚至有一些水珠直接灑落到他的身上,讓他心中一悸。

    眼角有一絲抽搐了,那是不由自主的恐懼,但是他沒有退路。

    在這個地方,他只能按著這條路走下去,否則一隻猴子,他應該幹什麼呢?

    甚至他連猴子都不如,不會爬樹,不會狩獵,他只能靠其他猴子的施捨過活。甚至某一天,山腳的老虎不再怕他了,一口吞了這隻不會爬樹的猴子,那是何等容易的事情啊。

    身後是群猴的嚎叫,身前是激盪的瀑布。他閉上眼睛,一咬牙,繼續往前爬,迎接瀑布的洗禮。

    巨大的水流聲讓他再也聽不見群猴的嚎叫,整個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從高處落下的水帶著極大的衝力打在他的身上,讓他透心地涼,更可怕的是那衝力!

    他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準備還是不夠,在衝力下,一失手,他整個迅速往下墜。

    “原來孫悟空跳瀑布,是這麼地難。”那時候他心想。

    保險繩救了他一命,他掛在半空中,套在巨大繩索上的環迅速下滑將他帶離了瀑布的範圍,最終在半途停住。

    許久,他才緩過氣來。抹去臉上的水,轟鳴的耳朵終於恢復了聽力,他又聽到猴群的嚎叫了,這讓他的心安穩了不少。

    “不能放棄。”他說著,又伸手拽了拽保險繩,攀上了巨大的繩索緩緩向著瀑布爬去。

    冰冷的水又一次襲來,他簡直感覺這些砸在自己身上的根本不是水,而是冰雹。這些冰雹不只砸在他的身上,更是直接砸到了他的心底,將整顆心都洗刷得空無一物,唯獨剩下繼續前進的意志。

    終於,他又一次失敗了,這次的失敗讓他筋疲力盡,滑落到半中央的時候半響都沒有動靜,就這麼懸著。

    遠處的猴子停止了嚎叫,也許他們以為石猴死了。

    許久,沒有猴子記得具體過了多久,因為他們都屏住了呼吸,時間的流動如此緩慢。石猴又一次動了,他重新攀上巨繩,依舊是朝著瀑布的方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0:54 PM

花果山  第四章

    又一次進入了瀑布,他用手腳緊緊的抱住巨大的繩索,就好像抱住自己的命一樣。忍受著劇痛,一點一點地往前挪。

    水湧進了他的鼻腔,可是他必須忍住,咳嗽,有可能就又一次前功盡棄了。

    此刻,如果有人能透過飛騰的瀑布看進去,一定會看到石猴猙獰的面孔。他的眼睛睜得好像銅鈴一般,裡面佈滿了血絲。手腳不夠用了,就用尾巴盤著,就張開嘴用力地咬上繩子,還要利用間隙呼吸。

    依舊是一點一點的往前挪。

    渾身上下都覆蓋到了湍急的瀑布裡,五臟六腑彷彿就要裂開了一樣。終於,他看到了瀑布的對面,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水簾洞……成功了……幹!”石猴脫離了水流,使出最後的力氣一躍跳上了洞穴,腰上還捆著保險繩。

    落地的瞬間,他整個直接趴了下去,翻轉身來,喘著粗氣,心臟就好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

    許久,他終於緩過氣。躬身坐了起來,抱著膝蓋,望著瀑布。

    “為什麼是我呢?到這個鬼地方當什麼孫悟空,人人都知道孫悟空拉風,卻沒有人想過有多難。”石猴想。

    從瀑布外透進來微弱的光,從裡面看,整個瀑布都好像一個巨大的光幕,如溫玉一樣的清澈蔚藍,景色很是壯麗。

    只是湍急的水流所帶動的刺骨氣流讓他渾身顫抖。

    “這鬼地方真能當大本營?水簾洞……等我學成了七十二變是沒問題,我的猴子猴孫呢?還有,我連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這地方真能住人嗎?”劇烈的喘息讓喉嚨異常乾燥,石猴乾嚥了口唾沫,望向黑漆漆的洞穴裡:“也許裡面會好一點吧。”

    想著,他的眼眶卻漸漸紅潤了,只是沒有眼淚。

    “我該開心才是,有水簾洞,說明這裡是西遊裡花果山的機率極高了。”

    這猴頭倔強得像一塊石頭,來到這裡他本就沒有退路,只能沿著這一路走下去。

    他記住了整本《西遊記》,但那不是他要走的路,那只是另一個叫孫悟空的人的,命運。

    咬咬牙,石猴又站了起來,重新跳過去攬住繩索然後輕輕鬆開手。錐心的痛楚再次從每一個角落傳來,下墜的力量很快將他帶離了瀑布的範圍。

    他又沿著來時的路滑了出去。

    山上的猴子,水潭邊的猴子紛紛嚎叫了起來,夕陽下場面壯觀。不過石猴猜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高興什麼。

    這簡直是一個理智行不通的地方。

    石猴抹了抹臉上的水,強撐著轉身翻上繩索,一點一點地爬回去。

    “猴王!”一隻猴子大叫道。

    “猴王!猴王!嘎嘎嘎嘎!”群猴起鬨一般的喊叫,拍手,嬉戲。

    “這場景,一點都不嚴肅!”石猴想。

    厥倒在地,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石猴終於清醒了過來。一雙雙黑溜溜的眼睛環繞在他身邊,他們手上捧著各式各樣的水果。

    饑餓的石猴伸手一把抓住一個果子塞進自己的嘴裡:“好餓啊。”

    他的身體虛脫一樣,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究竟是原來的身體還是石猴的身體。因為他吃著水果的時候,卻還在懷念著油腥。

    孫悟空不是吃素的嗎?他有點想不明白了,但嘴巴卻一刻也停不下來。

    猴子們在他身邊圍成一個環型,紛紛歡呼雀躍了起來。

    “喲,還真當上猴王了。孺子可教也。”金絲雀搖晃著腦袋像個教書先生一樣地感嘆。

    這一句簡單的話落到石猴的耳中,頓時,他停下了猛地停下了朝嘴裡塞水果的手,轉過頭來與金絲雀四目交對。

    那眼神中帶著吃驚。

    桔黃色的鳥兒,有著華麗美豔的羽毛,微微揚起的頭顯示出非同一般的驕傲——這是猴子對她的第一印象。

    所有的猴子也都朝著石猴的目光所指望去,一時間金絲雀可謂是萬眾矚目。

    “沒見過好像我這麼美麗的鳥兒嗎?猴子。”站在猴子頭頂樹枝上的金絲雀高傲地問。

    “你說‘孺子可教也’?”

    “聽不懂?聽不懂是正常的。”那金絲雀揚起頭得意洋洋地嘆了一句。

    “山雀,你從哪裡來的?”石猴眯著眼睛問道。

    “山……山雀?你居然說這麼美麗的我是山雀!你有沒有眼光啊!我是金絲雀!金絲雀!你這隻死猴子!”

    在這裡,動物能說話可說是稀鬆平常,可是能說話的動物平白無故甩兩句人類史書典故裡的話,那就不太正常了。

    起碼可以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丫見過人類!

    正在此時,一聲虎嘯傳來,山林震動了!

    群猴瞬間散開,嫻熟地朝著四周的樹木奔去一下便全上了樹,只留下疲憊不堪的石猴單獨面對——一隻老虎!

    “這是……”石猴瞪大的眼睛,張大了嘴巴,甩在身後的尾巴頓時直得好像一根筆桿,攥在手中的兩個桃子悄然滑落在地。

    不知為何,石猴忽然覺得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上居然帶著某種詭異的微笑,此時對方正慢慢悠悠地朝著自己走來。

    它不怕自己逃跑?不是!對方已經觀察了自己很久,知道自己不懂爬樹!

    “完蛋了……”這是石猴此刻心裡所剩下的唯一的想法。這細胳膊細腿想要抵禦老虎,那是痴心妄想。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石猴用力一躍直接跳入深潭。

    不過這是個相當愚蠢的決定。

    還沒等他從潭水的冰冷中緩過氣來,他便看到老虎也跳入了深潭。

    “這下真的完了。”

    水是石猴唯一的奢望,不過他顯然前世沒關注動物世界——老虎也是會游泳的!

    拚命地蹬了幾腳還沒前進幾寸的距離,眼前的老虎卻已經游到了身邊,張口就是一咬!

    石猴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的感覺,那種從肩部傳來的錐心的疼痛,血液飄蕩在潭面上水裡儘是血腥味。而他的腳甚至踩不到底下的泥土。

    那老虎伸長了脖子用力一甩將石猴直接丟回岸邊!

    騰空而起,又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鮮血濺紅了滿地綠草。

    忍受著劇痛石猴回望深潭,卻看見渾身濕噠噠的老虎已經從水裡爬上了岸。

    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猛獸沉重的氣息,滿是血腥味。

    這是一種窒息的感覺。

    此刻,整個樹林都屏住了呼吸準備好目睹這隻新來的石猴喪命虎口。

    “孫悟空……怎麼可能這樣就死了?”石猴絕望了,可是絕望歸絕望,他還是條件反射似地蹬著腳試圖離對方遠點。

    那老虎似乎並不著急著吃掉眼前的獵物,上了岸之後它喘著粗氣慢悠悠地一步步朝石猴走來。

    那爪子踩在綠草上只有輕微的沙沙響,石猴卻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聽到的最恐怖的聲響——這是死神的腳步。

    也許他應該翻身逃跑,可是猴子能跑得過老虎嗎?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1:04 PM

花果山  第五章

    也許他應該翻身逃跑,可是猴子能跑得過老虎嗎?

    除非——

    “啪!”

    忽然,一顆蘋果紮紮實實地打在老虎的臉上。

    伴隨著一聲虎嘯,那老虎憤怒地朝來處望去。

    大樹上一隻猴子嚇得縮到葉叢裡。

    “大王……快跑。”一隻猴子尖叫道。

    石猴翻身奪路而逃,而那老虎也不是吃素的,明白了猴子的用意立即朝著石猴的方向撲了過去。

    不過眼下的情況可沒那麼簡單。

    又是一顆梨朝著老虎砸去,緊接著是香蕉,葡萄……

    天像下起了水果雨一樣,猴子們將自己身邊能抓到的都統統砸向了老虎。雖然這雄壯的老虎不會害怕區區幾個水果,不過前提是別砸到眼睛。

    短短的時間由於猴群的幫助,石猴已經沒命地奔出了十餘丈的距離,而老虎也已經在瘋狂的衝刺中離開了猴群的攻擊範圍。

    很顯然,這是一隻聰明的老虎,它很清楚什麼是關鍵,只要咬死這隻不會爬樹的猴子一切就結束了。

    石猴已經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他豁出命去地在樹林裡尖叫,奔跑,跳躍,閃躲。可是兩條腿始終是跑不過四條腿的。

    那群猴子已經被拋得老遠,沒有了他們的幫助,老虎已經漸漸縮短了彼此的距離。

    如果這次再被逮住,恐怕咬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喉嚨了。

    正當石猴又一次近乎絕望的時候,金絲雀飛越了他的頭頂:“這邊,傻子。”

    “啊?”顧不得多想石猴連忙朝著金絲雀的方向奔去。

    “樹洞!?”

    身後老虎一躍而起眼看就要將石猴撲倒的時候,這猴子翻身側滾入了一個狹小的樹洞!

    還沒等石猴定下神來,尖利的虎爪已經朝著他的臉掃來!

    掠起的風襲著他的臉龐,在這樣的距離之下石猴甚至能看清虎爪上的絨毛。

    不過,它卻勾不著石猴。

    轉生之後的石猴似乎因為還處在年幼期的關係,個頭明顯比之前要小了一些看起來和一般的猴子沒啥區別,他能進的地方這隻成年的老虎可未必進得了。

    狠命抓了半天只抓到一把枯葉的老虎悄悄將爪子縮了回去,緊接著它壓低了腦袋從洞口望了進來。

    這是一個巨木根系形成的扁而長的狹窄洞穴,裡面盤根環繞滿是落葉,最裡的地方距離老虎能勾得著的地方也就一尺多一點的距離。此刻石猴整個都是貼著壁的。

    “出來!”

    這是老虎的聲音!它也是會說話的!這個地方所有的動物都會說話!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死死地盯著那雙散發著恐怖光芒的眼睛,驚魂未定的石猴顫抖著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休想!”

    “別妄想了,我不會離開的,你跑不了。”

    “聽著。”渾身發抖的石猴裂開了嘴露出兇狠的牙齒,說道:“如果你不立即離開,我會殺了你!”

    “是嗎?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一隻猴子宣稱要殺老虎?”月色中老虎的臉上又浮現了那詭異的笑容。

    “山雀——!”石猴扯開嗓門大喊:“山雀——你在嗎?”

    “我說了我是金絲雀!金絲雀!你這猴子沒長腦子嗎?”

    “什麼雀都好!幫幫忙好嗎?”

    “幫什麼?”

    “去幫我把猴子猴孫們都帶過來。”

    “帶……”頓時,樹洞外傳來金絲雀的咒罵聲:“我真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想用其他猴子來喂飽老虎!你比人還缺德……”

    “不是!媽的,你別亂腦補!你讓它們帶榴蓮過來!你知道榴蓮是什麼吧?”

    當即,外面傳回了金絲雀的竊笑聲。

    如果沒記錯,白天石猴看見過一隻猴子抱著榴蓮的,花果山這地方似乎什麼水果都有。

    聽著金絲雀拍打翅膀的聲音漸漸遠去,石猴怒視著老虎緩緩說道:“我會讓你後悔沒有一口咬死我的!”

    “那我就看看你究竟能耍出什麼花樣!”那老虎惡狠狠地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老虎依舊緊緊地盯著石猴,而石猴也不甘示弱。

    不過他的狀態顯然沒有老虎好,肩膀的傷口血已經凝固沒有再流了,但深深的傷口傳來的劇痛卻讓他痛苦不堪。臉上兇狠的表情有一半是源於傷口的劇痛。

    甚至他發現左手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

    “不會骨折了吧?”他想。

    被老虎咬一口就算骨折也不奇怪,只是現在他稍微一動作傷口就好像要裂開一樣地刺痛,也無法驗證。

    不久,一個榴蓮重重地砸了下來!

    雖然沒有砸中老虎,但卻在樹根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這一幕看得老虎心驚,它終於知道石猴在等什麼了。並不是所有的水果都沒什麼殺傷力!

    老虎猛地抬頭,卻看見迎面而來的三個榴蓮。

    其中一個準確地砸中它的腰部,頓時,一聲哀嚎響起,伴隨著的是猴群的歡呼。

    “不是不走嗎?你倒是別走啊。”石猴裂開嘴猙獰地笑,伸手將一個榴蓮拽了進來準備邊吃榴蓮邊看戲,不過手頭沒有工具要單手開榴蓮可不是那麼容易。

    “也好,留下當武器吧。”將榴蓮塞到一旁,仰起頭他大喊了一聲:“小的們,給我往死裡砸!”

    洞外的歡呼聲更加雀躍了。

    “你不是要吃了我嗎?我倒要看看誰吃誰。忘了告訴你,猴子不一定都吃素!”

    回答他的是一聲歇斯底里的虎嘯,石猴也不甘示弱,報以歇斯底里的猿嚎。

    一時間虎嘯猿嚎此起彼伏。

    那一夜,整個樹林無比熱鬧,老虎不斷地閃躲著從天而降的榴蓮,到了下半夜榴蓮剩下不多又混雜了椰子,老虎偶然被砸中便會激起全場的歡呼,這種歡呼聲讓猴子們充滿了激情甚至忘記了睡覺。

    而對老虎來說,這種歡呼聲簡直就是噩夢,每一陣的歡呼背後都意味著更多的椰子、榴蓮,更多的猴子參與其中,它甚至看到一隻松鼠在朝它丟核桃!

    身為叢林之王的名譽就這麼徹底掃地了。

    更可惡的是那隻該死的石猴正在樹洞裡對著自己竊笑。

    至於石猴,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白天的石猴已經疲憊不堪,經歷了剛剛那場生死逃亡已經嚴重透支了體力。再加上身上還有傷,整整一夜他都覺得眼皮在打架一樣。

    可是他一刻都不敢放鬆,要是睡著了一個不小心翻個身說不準就遂了老虎的願了。

    無奈,他只能強打起精神和老虎鬥一鬥,看誰先撐不住。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雲端照亮樹林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的老虎終於選擇放棄灰溜溜地拖著疲倦的身子離開。而石猴卻只是溜出樹洞來拽了兩個椰子和一塊石頭便又鑽了回去。

    金絲雀悄悄飛落到洞口探出腦袋問道:“你幹嘛?還不出來?它已經走了。”

    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椰子砸開,捧著椰殼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舒了口氣之後石猴才有氣無力地說:“你當我傻的嗎?還有什麼比這裡更安全的?我現在有傷又不懂爬樹,要是再遇到它沒這個樹洞我準沒命。話說回來,謝謝你啊,山雀。”

    “山你媽!說了多少次我是金絲雀了!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還有……幫我盯著那隻老虎一點,我真得眯一下了……”

    “你……”

    還沒等金絲雀開口,她已經看見石猴整個昏厥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過度精神緊張的關係吧,整整一夜都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感覺並不好受。

    “以後你要再敢叫我山雀,我發誓再也不理你了。”

    恨恨地啄了啄一旁的樹幹,金絲雀轉身朝著老虎逃遁的方向追了過去。

    接下來的一整天,猴子們和金絲雀交替值班盯梢老虎。若是金絲雀值班還好,她頂多是跟著老虎報告行蹤而已,若是猴子們值班……他們會不厭其煩地對著老虎砸東西。

    這隻昔日的山林之王現在已經墮落得跟一隻過街老鼠一樣。

    無奈,老虎只得跑到空地上去才有片刻的安寧。

    不過,這場猴子與老虎之間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1:12 PM

花果山  第六章

    當夜幕又一次降臨的時候石猴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吃下一堆猴群孝敬過來的水果,然後用樹藤和扇葉包紮好自己的傷口。

    利用間隙,他還大了個便。

    說起大便這檔子事又是讓他心悸,沒有廁紙,唯一能用的只有葉子。而大多數的葉子由於過於光滑無論怎麼擦都擦不乾淨,無奈之下他只能使用了一種帶有細小絨毛的葉子。

    結果,自然是菊花殘了。

    想到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一直使用這種東西來解決不由得讓石猴更加痛心疾首,想念以前的生活。

    接下來的幾天如無特殊需要他都堅決不離開那個樹洞,老老實實待在樹洞裡養傷的同時他又開始遙控指揮猴群追擊老虎。

    追擊的辦法可謂十分有效,想靠砸水果砸死老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餓死老虎!

    被分成十組的猴子們晝夜不停地襲擾老虎,同時到處廣播老虎的動向。這樣一來老虎沒到,獵物卻已經跑光了。

    不堪滋擾的老虎無奈之下只得向花果山外圍沒有被樹木覆蓋的區域跑去。

    俗話說虎落平原被犬欺,老虎這東西就適合生活在樹林裡,到了空曠地帶,身上那層毛皮是何等的鮮豔啊。大老遠地獵物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至於完全找不到食物,但挨餓卻已經成為必然。

    昔日的山林之王如何受得了這等委屈,它很明白這一切都是誰在背後搞鬼。於是,幾次月黑風高的夜晚老虎殺回去試圖擒賊先擒王。

    不過石猴也不是吃素的,在生死存亡面前一刻都不敢掉以輕心。整個樹林都安插了他的崗哨,往往老虎還沒到他已經躲到樹洞裡了。

    更何況養傷歸養傷他也沒閒著,樹洞不多那就自己挖!他指揮著猴子猴孫們開始用石刀在大樹根部挖起了專門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藏身之地。

    此時,整個樹林都變成了他的堡壘。

    當然,百密也有一疏的時候,特別是當執行任務的下屬是一幫不靠譜的猴子的時候。

    它們有可能在站崗的時候睡著,可能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跑去嬉戲,可能在撒泡尿之後就忘記了吩咐下來的事情……總之,對於這幫猴子來說什麼奇葩事情都可能發生。

    為此,石猴好幾次都身臨險境,神經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晚上更是噩夢連連。

    本身遠離文明,風餐露宿的生活已經讓石猴的身心受到極大的摧殘,而窮追不捨的老虎更是讓他的精神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

    從這個角度來說,老虎的反騷擾也並不是毫無建樹。

    這已經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誰先撐不住誰就輸了。

    就這麼折騰了一個月,一個月後精神抑鬱的石猴傷勢痊癒了,而老虎卻已經瘦骨如柴,遠遠看去說是隻病貓也不為過。

    此時,隨著體能的消耗,老虎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用於平地上艱難的狩獵,越來越少踏足樹林,似乎已經有意結束這場沒完沒了的戰爭。

    不過石猴可不這麼想。

    “你還要殺了他?可是他已經五六天都沒有來偷襲了,何必呢?”

    “它必須死!我要把它架起來烤了吃!”石猴頂著一對濃濃的熊貓眼,近乎癲狂地嘶吼道:“那傢伙一天不死,我就一天睡不著!”

    金絲雀瞪大了眼睛,她忽然發覺眼前這隻猴子的報復心不是一般的強。

    直到數百年之後,當有人問起石猴他這一生當中所遇到的讓他記憶最深刻的對手是誰的時候。他的回答不是如來佛祖,不是玉帝,更不是楊戩。而是這隻連名字都沒有的老虎。

    這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生死掙扎,留下的是永遠無法忘卻的心理陰影。

    又是一個月,食不果腹的老虎更加虛弱了,而處於癲狂狀態的石猴則已經掌握了包括爬樹在內的所有猴子的生存技能成為一個稱職的猴王。

    最後的決戰打響了。

    石猴在自己的身上捆上遮羞的芭蕉葉,帶上好不容易弄成的堅實木盾,彆著石匕首,領著一眾裝備了削尖了的木棍的猴子浩浩蕩蕩朝著老虎所在的地方進發了。

    在一個狹長的山谷裡這對死磕了兩個月的生死冤家又一次碰面。

    見到的石猴的瞬間,老虎已經徹底絕望。

    “非要這樣嗎?”它問。

    石猴沒有回答,只是揮手讓手持長棍的猴子方陣推進。

    這就是回答。

    老虎咧開了嘴,渾身的毛髮都豎起,瘋狂地對著猴群咆哮,一隻猛獸垂死的掙扎確實讓人頭皮發麻,但卻沒辦法讓猴群後退一步。

    對於猴王的信任已經壓倒了對老虎的恐懼。

    這場持續兩個月的戰爭最終以猴子勝利告終,金絲雀永遠都記得當天的場景。

    石猴親自上陣,他咧開了嘴瘋狂地咆哮,通紅的雙眼佈滿了血絲,臉上青筋暴露。

    幾個月來的壓抑被徹底釋放,他像一隻徹底的野獸一樣操著石頭將奄奄一息的老虎的腦袋砸成了肉醬還不解氣,又將老虎的屍體插起來烤熟了吃。

    這是石猴一生中唯一一次吃肉,足足讓他拉肚子拉了七八天只剩下一層皮才緩過氣來。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眾所周知在動物的世界有“領地”的概念。身為“領主”的老虎死了,自然會有新的位於食物鏈頂端的肉食動物頂替“領主”的位置。

    又是一個月後,“新的領主”來報到了——一隻金錢豹。

    這讓本來準備好好修生養性的石猴精神再次處於崩潰的邊緣,雖然已經有了對付老虎的經驗,但身形稍小並且會爬樹的金錢豹顯然沒有老虎那麼好對付。

    最讓人絕望的是,即使費精千辛萬苦再次擊敗了這個新領主,依舊會有其他的肉食動物接替它的位置。

    好在這隻金錢豹並不是很有興趣招惹數量眾多並且相對團結的猴群,這使得石猴還算有片刻的安寧。

    不過這種安寧也是極其短暫的,半個月後的一天夜裡,猴群裡的一隻剛長成的小猴子失了蹤,而石猴則在金錢豹的窩裡找到了半個還沾有碎肉的頭蓋骨……

    猴群的神經瞬間緊張到無以倫比的地步,警戒網被拉開,因為無法完全信任那幫不靠譜的猴子猴孫石猴不得不每夜起來數次查崗,有時甚至因為找不到站崗的猴子而自己頂替。

    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猴群還是會隔三差五地出現失蹤人口。

    他開始試著反擊,但金錢豹的動作極其敏捷,而且滋擾根本無法起到好像對付老虎那樣的效果——過來滋擾的猴子便是最好的獵物!

    有一次,那隻金錢豹遠遠地透過猴群對著石猴露出詭異的笑容,那獵人對獵物的笑容好像一顆恐懼的種子一樣深深埋入了石猴的心底,生根發芽。

    無數次,石猴夢見自己在睡夢中被咬開喉嚨,血拚命地流。這種無時無刻都存在的死亡威脅讓石猴瀕臨崩潰的邊緣……

    終於,來到這裡才四個月腳跟都沒站穩的石猴不得已將目光投向了大海。

    “你要出海?”金絲雀驚得尖叫起來。

    “我要去西牛賀洲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找菩提祖師求仙學道。”

    “西牛賀洲我去過,可是這鬼地方我聽都沒聽過。”

    “我記得你說過在遊歷的過程中曾經遇到過被稱為‘仙人’的人,只要找到他們,肯定就知道了。”

    “那你怎麼渡過這片海呢?連人類都無法渡過這片海到達這裡。”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嚮導,海上最怕的是迷失方向,而我有你!”石猴堅定地說。

    “我什麼時候答應陪你出海了?”

    對於這種說法金絲雀萬分鄙夷,但最終卻還是被捆上了石猴的戰車,或許是因為石猴閒來也會哄她開心的緣故。

    她喜歡石猴插到她頭上的小野花,喜歡石猴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鳥兒。

    很快,石猴發動了所有的猴子幫他做出海前的準備,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對於這幫遠離文明沒有任何工具的猴子來說,要砍伐樹木運到海邊編製一個木筏都是極難的,何況石猴要的可不是一個小木筏那麼簡單。

    而且,在整個準備的過程中他們還要時刻提防來自金錢豹的威脅。

    整整三個月晝夜不停地趕工,他們才最終完成了張六丈見方的大木筏,這期間又有四隻猴子不幸被金錢豹咬死。

    離別的時候整個猴群都紅了眼。

    “大王,你還會回來嗎?我們有點怕。”

    “會的,等我學成了七十二變就回來宰了那隻豹子!”石猴信誓旦旦地說。

    看著石猴踏上滿是粗糙樹皮的木筏,猴子們抱團痛哭。

    這群猴子雖然傻不拉幾的,但無可否認的是如果沒有它們石猴早就變成老虎的一頓晚餐了。更難得的是當它們知道石猴準備木筏是為了離開的時候卻依然信守諾言聽從猴王的命令。要知道一旦石猴離開,它們拿什麼抵禦豹子?

    它們簡單,淳樸,還傻不拉幾,卻也傻得讓石猴有些心疼。

    退潮的海水捲著木筏向著遠海飄去,石猴爬上木筏中心特別預留的眺望桿,大聲喊著:“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別讓豹子吃了。等我回來!”

    “大王,你一定要回來啊!”

    此時,石猴已是熱淚盈眶。

    “既然那麼捨不得,為啥還要走呢?”金絲雀問。

    石猴沒有回答,這幾個月在這裡的掙扎如今活的好像個原始人一般,個中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求道之路,已是別無選擇。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7 11:21 PM

十年  第七章

十萬八千里路,三千六百五十個日夜,十年的苦苦煎熬,只為那一縷陽光。

    穿越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它意味著捨棄過去的所有。

    而當穿越不太順利的時候,當空閒得只剩下思考的時候,僅存的回憶便會成為心智的巨大負擔。

    在海上漂流的石猴便處於這樣的狀態,他不單想念花果山,更想念父親,想念母親,想念同學,想念老師,想念手機,想念電視機,想念網絡……總之,想念一切的一切。

    如果能回去,就算給他十個孫悟空當他都會沒興趣。

    在花果山的時候他都是在為了能夠活下去而奔波,幾乎都沒有時間細想這些東西,而今……

    這幾個月來所有在不經意間遺忘的過去都在此時冒出來沒完沒了地折磨他。

    整天盯著永遠蔚藍的天空和永遠蔚藍的大海,一遍遍地想念這些東西那是一種似乎隨時會窒息的感覺。

    好幾次他盯著底下黝黑深藍的海水看了好幾個時辰,差點就跳了下去。

    “也許死了就會穿回去。”他想。

    回過頭看了一眼用枝葉搭建的帳篷以及裡面堆著的水果,他又想:“不過就算不跳下去,我也隨時會死。”

    眼下的情形從誕生花果山到海上漂流,他什麼時候不是在催死掙扎呢?

    出海實際上是一種瘋狂的舉動,在這茫茫大海上一隻木筏哪怕再大也和一片落葉沒什麼區別。那些水果也許還不到吃完的石猴就都腐爛掉了。

    只希望那些用椰子殼裝著的淡水能撐到海的對面。

    “說不定今晚來場風暴,木筏就完蛋了,然後我也完蛋了。”

    “你在胡扯什麼?猴子。”金絲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事情往往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當晚真的來了風暴,一個大浪拍過來整個木筏都散了架,整個猴群三個月的努力化為烏有。

    在海裡搏命掙扎了一整夜,第二天起來猴子就只剩下一根大樹幹。

    沒有水,更沒有食物,唯獨剩下金絲雀相伴。

    “看吧!我說了別說那麼不吉利的話了!現在怎麼辦?”金絲雀拍打著翅膀嘮嘮叨叨個不停。

    “我發現……”

    “發現什麼?”

    猴子望著火辣辣的太陽慢悠悠地說:“發現當真正要死的時候我又捨不得死。”

    “你有病啊!”金絲雀都要急哭了。

    出海的時候猴子就已經想過這種情況。其實他此次出海唯一的依靠便是鳥類獨一無二的方向感,等於擁有了一個天然的指南針。

    按照預定的方向,他們是要利用季風,向西南前進到達南瞻部洲,接著穿越南瞻部洲前往西牛賀洲。

    而眼下的情況即使有“指南針”恐怕也幫助不大了。

    急匆匆地飛上天空,金絲雀慌亂地來回,半天後她飛回來。

    “看到島嶼嗎?”

    “沒有。”金絲雀沮喪地搖頭。

    “沒有水,沒有食物,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就是節約體力。”石猴直接趴倒在半浮著的樹幹上,只剩下一根尾巴在到處亂晃。

    “如果飛得更遠一點,也許……”

    “你去找島嶼吧,只要找到島嶼我們就得救了。”石猴半眯著眼睛說。

    “如果我找到島嶼了又找不到你怎麼辦?”

    金絲雀說的沒錯,海流是瞬息萬變的。

    以金絲雀的方向感想要找個島嶼並不困難,可是一旦離開了石猴的視線,找到島嶼後能否再與石猴碰頭卻是個極大的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石猴沒有回答。

    這一雀一猴各呆樹幹的一端,就這麼沉默著,許久許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石猴的背脊時,石猴才開口說道:“你走吧,沒有我,你肯定能得救。”

    “那你呢?”金絲雀問。

    “我?我是孫悟空,我天地孕化的靈猴,肯定不會死得這麼狼狽的。”

    金絲雀聽不懂,她只是搖搖頭:“我不走,我走了就算你能得救,你也哪裡都去不了。不是說好了要修仙求道嗎?”

    “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

    絕望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面對廣闊無邊的大海他什麼也做不了,可是這樣卻反而安寧。

    也許在穿越的時候本來就該死了,並不是每個石猴都能成為孫悟空。也許,走出一條孫悟空那樣的道路本身就是極小的機率。

    想開了這次失敗的嘗試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要拉一隻無辜的金絲雀和自己一起死,有點過意不去。

    “我不走。”金絲雀豎起了眼睛。

    “你留下來只會拖累我!趕緊走!不走你也得死!”

    “我就不走,要你管!要你管!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就不走!”金絲雀的眼淚嘩嘩地流。

    石猴的眼眶也漸漸紅了。

    來到這個世界,他沒少哭,孫悟空也是這樣容易哭的嗎?

    可是英雄不應該有淚水。

    “由此看來,我並不是英雄。”

    轉眼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當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拍打在身上的海水已經蒸發,留下粒粒晶鹽懸在毛髮上。這讓石猴渾身不舒服。

    更糟糕的是饑餓與乾渴。

    種種的感覺讓他極為暴躁,卻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

    而島嶼依舊連影子都見不到,想要順著海流自然找到島嶼,這種運氣夠買彩票了。

    遙望樹幹的另一端,縮起腳丫蹲蹭在樹皮上的金絲雀也已經開始變得虛弱。

    死神已經與他們近在咫尺。

    “走嗎?”

    “不走。”金絲雀倔強地說。

    石猴沒有再問了,他只是安靜的注視著天空。

    當第三天海上的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石猴與金絲雀靠在了一起。

    這讓石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不要壓到她,不過他喜歡這種互相依偎的感覺。

    “走嗎?”

    “不走。”依舊是那個回答,不同的是金絲雀眼睛都沒睜。

    “為什麼你一定要修仙求道呢?我從沒見過好像你這樣的猴子。”金絲雀問。

    “那是因為我不是猴子。”

    “不是猴子?”

    “其實也是猴子,只是……總之,我不是普通的猴子。其實我該晚三百年出海的,那樣就妥當了。也許我太心急了。”

    “為什麼?”

    “不知道。”

    ……

    “麻雀,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是金絲雀!金絲雀……算了,沒力氣和你計較。我的願望……我想飛得更高更遠,好像老鷹那樣。那樣我就能去更多的地方了……如果我是老鷹,那現在肯定已經找到島嶼了。”

    “會有那麼一天的,只要到了斜月三星洞,修成了仙,什麼都會有的。”猴子說。

    “我也能修?”

    “當然。”

    “修成了之後,都能幹些什麼呢?”

    ……

    “猴子,你修仙是為了什麼?”

    “為了……不知道,嗯,我想想。我不想當一隻普通的猴子了,我想學成七十二變然後找個地方當山大王,嗯,最好再弄幾房小妾,日子逍遙自在,也不用再害怕金錢豹這種小角色了。到時候我就在花果山給你修一座好像人類皇宮那樣的宮殿,天上地下,只要你要的,沒有我辦不到的。”

    “弄幾房小妾?你不修也有,我可是知道有好幾隻母猴看著你都流口水了。”

    “去!誰要母猴?到時候能配得上我的只有仙女……嗯,美豔的狐狸精也行。”

    “不可以是金絲雀精嗎?”

    石猴猛地睜大眼睛看著氣鼓鼓的金絲雀。

    額,這牛魔王能和狐狸精勾搭在一起,蛇精能和蠍子精搞上。想想這猴精和金絲雀精……貌似也沒什麼問題啊。

    不過這不是還沒成精麼?難道愛情真的超脫物種?怎麼就覺得那麼彆扭呢?

    “好好好,到時候我當山大王了就派人把你綁回去當壓寨夫人。”

    “嗯!”金絲雀高興地點了點頭,低下頭跳到石猴的咯吱窩蹭了蹭:“你可一定要記得派人來綁哦。”

    “不過先說好哦,化成人形的時候你可要弄漂亮點,要不我隨時反悔。”

    “不漂亮就我派人把你綁回去當壓寨相公唄。”

    “……這也行?”

    時間不斷流逝,這有頭沒尾的對話依舊不斷進行著,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

    海面日昇日落,空中流雲飛舞,饑餓、乾渴,烈日的暴曬,夾帶濕氣的寒冷海風。

    直到七天的清晨,金絲雀與石猴都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朦朧中,石猴似乎看到海面上浮起一條金色的鯉魚。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2:54 AM

十年  第八章

    當陽光又一次照亮石猴眼睛的時候,他乾渴的舌尖碰到了一些細微、堅硬的物體。

    “沙?”他強撐著抬起頭來。

    這是一片海灘,海水規律地拍打岸邊的礁石,而邊緣則是一整片的針葉林。

    “我們……我們得救了!”他猛地睜大眼睛,希望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掙扎著站了起來,卻發現身旁已經深陷昏迷的金絲雀。

    將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石猴走向那片針葉林。

    環境使人成長,此時的石猴已經不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個石猴,身為猴子的生存技能他一樣也不缺。

    這裡不是花果山,無論是氣候還是物種,都表明了這點。

    這裡也沒有大量的水果,不過縱使如此,這裡也可以找到一些類似松果和核桃之類的東西充飢。

    這難不倒石猴,不過他現在所面臨最緊迫的問題並不是饑餓,而是乾渴。

    “撐住,一定要撐住,再等等。我很快能找到水源。不要死,馬上就有水了。”

    漸漸微弱的金絲雀的呼吸讓石猴心驚,已經有點精神恍惚的他強撐著嘴裡不斷重複著那幾句話,在森林裡跌跌撞撞地奔跑。

    隨手摘下葉子也不管有沒有毒直接放到口中咀嚼,試圖從中吸取一點汁液以維持體能。

    在針葉林中掙扎了一整個早上,他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那是一道從山上緩緩流下來的細小山泉。

    雖然少,但對這一猴一鳥來說已經足夠了。

    由於金絲雀已經處於徹底的昏迷狀態,石猴不得不嘴對嘴地喂給她。

    “一定要活過來。”他說。

    許久,金絲雀的眼睛才微微動了動,將水嚥了下去。

    又找了些核桃松果之類的針葉林特產,石猴將它們擰碎然後混在水裡一點一點喂給金絲雀。

    好不容易,金絲雀的狀態似乎穩定了下來,她睜開眼睛問:“我們是怎麼得救的?”

    “我也不知道,我似乎看到了一條金色的鯉魚。那應該是一位神仙或者妖怪。”石猴用石頭狠狠地砸開核桃,然後送到金絲雀的嘴邊,自己也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是神仙或者妖怪?”

    “海裡有鯉魚嗎?我印象中沒有,何況是金色的。不過我知道龍很喜歡變成鯉魚。”

    “你懂的真多……像個人類,而不像隻猴子。”金絲雀羨慕地說,眼神中卻滿是憂慮,

    說完,金絲雀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一夜,他們在這個陌生的森林裡度過,猴子守著金絲雀蹲在一棵老樹上。

    這是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黑暗中不時傳來猛獸的嚎叫,樹下的草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扎,空氣中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猴子屏住了呼吸,他完全不知道黑暗中的森林有些什麼危險的動物,生怕一個喘息便惹來殺身之禍。

    整整一夜,他都是半睡半醒。

    直到太陽升起,猴子才鬆了口氣,可很快他在樹下發現了半截血淋淋的鹿的骸骨……

    “接下來怎麼辦呢?”金絲雀低著頭小聲問。

    石猴手裡握著砸裂了的核桃蹲在石頭上,一點一點地將仁從碎殻裡檢出來塞到嘴裡。那嘴巴動得飛快,卻沒有回答。

    他正在設法讓自己不去回憶昨晚的恐懼,可越是這樣卻越是無法擺脫。

    在這裡沒有猴群,他是孤身一人,或者說,一隻落單的猴子。

    半天,金絲雀的頭埋得更低了,卻也沒有再問。

    等到石猴手裡的核桃都吃完了他才眨巴著眼望向身後的山:“我會繼續往西走。如果你不想的話,先回花果山,等我回來。”

    “猴子,修仙真的那麼重要嗎?比命還重要?”

    猴子沒有回答。

    金絲雀沒有再說什麼。

    剛從恐懼中回過神來的石猴還沒來得及多做休息便帶著還處於虛弱狀態的金絲雀開始攀登西面的山了。

    雖然這座山並不算特別高,此時對還沒完全恢復過來的猴子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而直到石猴登上眼前那座山的山頂,他才終於明白金絲雀為什麼要那麼問——走下去,也並不比待在這裡輕鬆。

    在許多方面石猴所知道的要遠比金絲雀來得多,但也有些方面金絲雀要優於石猴——特別是在地理方面。

    山後面,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戈壁。

    那是地面都龜裂了的地方,放眼望去幾乎沒有生靈,廣闊的荒漠上只有幾棵枯死的老樹和三兩隻打架的老鼠。

    一山之隔,一邊鬱鬱蔥蔥,而另一邊卻是寸草不生。

    海洋危險,陸地原來也毫不遜色,特別是對於一隻猴子來說。

    “還要去嗎?”金絲雀掙扎著在石猴的肩膀上站了起來,嘆道:“我是鳥,一直都在飛。一直以來我對陸地的距離都不太敏感,直到……”

    “直到這次在海上出事?”

    “嗯。”

    石猴沉默了,他蹲在山頂上戀戀不捨地盯著西面的戈壁許久許久。

    “金絲雀,你來過這裡對吧?這裡是南瞻部洲了,沒錯吧。”

    “嗯。”

    “如果我要穿越這片戈壁,需要多久?”

    “我用了大概六天的時間飛過的。”金絲雀低下頭,猶豫了半天,接著說:“這片戈壁上有狼群……通過戈壁之後,是一個人類的小鎮,雖然有森林,但森林裡有獵人……再往後……”

    金絲雀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在這片土地上對於石猴來說安全的地方幾乎沒有,這一路都是由這樣的地方連接而成——獵人、猛獸、荒漠……

    凌冽的風捲著沙石掠過石猴的身旁,拂動他身上的絨毛。

    對於要走的路,他早有想過,可他還是太天真了。

    唐三藏去西天取經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石猴沒他那麼吃香,起碼沒有那麼多的妖怪垂涎他的肉。

    可是……

    這一路先不談能不能修成仙,能不能活著到達,都是個極大的問題。

    回去?

    上次走運跨過了大海,這次還有這種命嗎?

    此刻,他只覺得腦海裡一片混亂,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了金絲雀聽不懂的一句國罵:“馬勒戈壁!”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00 AM

十年  第九章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好不容易消化掉那些悲觀的情緒,猴子站在山巔上高喊。

    邁開腿,他啟程了。

    幾乎沒有任何的準備,不顧金絲雀的擔憂,他便啟程了。

    也許這種極強的行動力背後,本身也還是悲觀的心理作祟。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感。

    不斷地說著鼓舞士氣的話,表面上說給金絲雀聽,實際上卻是說給自己聽。

    這一路究竟能不能順利到達斜月三星洞?

    其實他心裡又哪裡有底呢?

    眼前展開的世界明顯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一切根本不是一本《西遊記》所能說得清的。

    只是就這麼待在這個地方,進不得退不得,他又如何甘心?

    與金絲雀意料的一樣,這片荒漠上,有狼群。

    沒多久,猴子便被困到了荒漠中的一棵枯木上。

    他顫慄地蜷曲著身體,底下是饑餓的狼。

    這些兇猛的動物圍著枯木打轉,用爪子不斷地刨著枯木的軀幹,口裡滴著唾沫。

    那嚎叫聲就像一記記的重鎚敲打在猴子的胸口。

    心驚膽顫。

    只要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他便會讓這群狼啃到骨頭都不剩。

    那一刻,蹲著這棵枯木上猴子感覺就好像走在鋼絲上一樣,雖然爬樹的本領已經練得精湛,卻還是感覺隨時都會失足一般。

    有那麼一瞬間,猴子後悔了,動搖了。

    也許他真不該那麼急著來……可是這時候後悔有用麼?

    足足三天,在那三天裡,金絲雀來回不停地奔走,為他銜來苦澀的野果子,銜來哪怕只有兩滴的清水。

    從她漆黑的小眼睛中,猴子看到了疲憊,卻還強顏歡笑。

    心中微微一酸,猴子說:“雀兒,對不起。”

    他不再叫她“山雀”,也不再叫她“麻雀”,不是“金絲雀”,而是雀兒。

    這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名字。

    “什麼對不起?”

    “我不該拉你一起走的。”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說要修仙,修成了娶我的嗎?想反悔?老娘啄死你!”雀兒憤怒地朝著猴子撲過去。

    猴子趕忙狼狽地閃躲,卻笑得歡暢,笑得底下的狼群莫名其妙。

    那句話讓他甜到了心底。在這裡,他也並不孤獨。

    第三天,同樣饑渴的狼群無奈散去,雀兒帶著猴子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綠洲,他又一次得救了。

    喝著甘甜的泉水,又一次從鬼門關溜躂一圈回來的猴子站在石頭上鄭重起誓:“我發誓,等我修成了七十二變,我就娶雀兒為妻!”

    “如果你修成了我卻修不成咋辦?”雀兒擔憂地問。

    “你修不成?”猴子略略想了下:“你修不成,我就去偷太上老君的仙丹,那玩意吃一顆就能成仙,以前有個叫嫦娥的娘們就吃了這個成仙的!”

    近乎虛脫的雀兒咯咯地笑了,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真,但她就喜歡聽。

    真傻。

    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成功穿越了這片荒漠。

    緊接而來的,並不是鬱鬱蔥蔥的樹林,而是看起來了無生機的枯木叢,除了一些耐旱的植物,其餘的一概枯死了——這裡已經一年沒下過雨。

    死氣沉沉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枯黃的顏色,黃色的土地,黃色的天空,就連偶然見到的綠意也夾帶了枯黃。

    空氣中瀰漫著一如既往令人絕望的味道。

    “沒有下雨?”猴子想:“這個世界的雨不應該是龍王把控的嗎?難道這裡的人做了什麼事得罪天庭了?”

    沿途偶然能看到一些大型動物——諸如馬、牛、鹿等等的骸骨。那種感覺,就好像那片死亡戈壁沒有結束,而是在延續一般。

    “都說水火無情,天庭看起來也並不比自然有情。”

    他們心驚膽顫地漫步在樹林中。

    天空中盤旋著禿鷹,這使得猴子不得不隨身帶著一根木棍。

    鷹也許沒什麼興趣主動攻擊猴子,但它們絕對有興趣主動攻擊金絲雀。

    這也直接導致了金絲雀視野的降低,為了躲避這些兇猛的肉食動物,她必須時刻將自己和猴子的距離控制在一定範圍內,而無法再充當猴子的偵察兵。

    “穿過這裡要多久?”猴子問。

    “我也不知道。”雀兒說:“我一年多以前路過這裡的時候,這裡不是這樣的……前面有個人類的村莊,裡面住了一些獵戶。我們最好繞開。”

    “我很懷疑,在這樣的地方他們現在還能獵到動物嗎?也許早就離開逃荒去了。”猴子咧開嘴笑。

    事實是,情況總是出乎猴子的意料。

    “咻——噗。”

    一聲刺耳的呼嘯聲,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猴子緩緩失去了意識,恍惚間,他感覺到雀兒在尖叫,拍打著翅膀。

    一個人影朝著他走了過來。

    當他渾渾噩噩地醒來時,眼前已是滿天星斗。

    他以奇怪的姿勢蜷曲在龜裂的泥地上。

    旁邊篝火堆熊熊燃燒著,烏黑的柴在劈啪聲響中爆出絲絲火苗,火堆上架著一口殘破但還沒漏的鐵鍋,鍋裡是沸騰的水。

    火光中,一個消瘦,衣著襤褸的男人正在不遠處背對著他磨刀,旁邊放著一張弓。

    “太好了……太好了……沒想到這樹林裡居然還有猴子……太好了……太好了……”

    那聲音乾癟,沙啞,就好像鬼怪發出的一樣。

    猴子心中一驚。

    一陣刺痛從腹部傳來,痛得猴子出了一身的汗。

    那是血淋淋的傷口,箭矢已經被拔走,留下的傷口觸目驚心,好在血已經止住。

    猴子確實已經變成獵物了,眼前的這個顯然就是獵人。

    他猛地掙扎,發現自己的手腳被捆得死死地根本動彈不得。

    糟糕!這下完蛋了!

    細細思索了一番,猴子決定開口說話。

    一隻會說話的猴子,這想必足夠成為讓他活命的理由吧。

    “大哥!這位大哥!”猴子忍著腹部的疼痛扯開嗓門喊。

    那人緩緩地回過頭來,似乎有些慌亂地四處搜尋聲音地來源。

    “是我!大哥!看這裡,猴子!”

    猴子就差揮手了,如果他的手不是被綁住的話。

    不過當他與那人四目交對的瞬間,他便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天真得可笑。

    那人的臉上毫無血色,身上瘦得就剩下骨頭,像個骷髏一樣。

    深陷的目光空洞,眼睛裡除了饑餓還是饑餓。

    那是一雙吃人的眼睛,哪怕現在被捆在這裡的是個人,猴子也絲毫不懷疑那雙眼睛的主人會把他吃掉!

    獵人重重地喘著氣,盯著猴子看了許久,又猛地轉身,磨刀的速度比先前更快了!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猴子奮力掙扎。

    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別動……”

    “雀兒?雀兒?是你嗎?”

    “噓!別亂動!”

    “你能弄斷繩子?”猴子一喜。

    “我試試。”

    一下一下地,雀兒用她小巧的嘴啄在草質編製而成的繩子上。

    每一下,都只能啄斷一點點,但她不放棄。

    許久,許久,對面刺耳的磨刀聲漸漸緩了下來。

    那獵人站了起來,用手輕輕沾了沾刀鋒。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猴子已經明白了。

    死亡的時刻終於到來,他開始拼盡全力地掙扎。

    “快跑……快跑……雀兒快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10 AM

十年  第十章

    那獵人站了起來,用手輕輕沾了沾刀鋒。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猴子已經明白了。

    死亡的時刻終於到來,他開始拼盡全力地掙扎。

    “快跑……快跑……雀兒快跑!”

    身後傳來同樣緊張的雀兒的聲音:“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啪——!”繩子斷裂了!

    “快跑——!”雀兒猛地拍打翅膀飛了起來。

    甩開繩子,猴子忍著腹部的劇痛撒腿就往樹林裡狂奔。

    那獵人吃驚地看著這一切,他隨手操起丟在一旁的弓箭,拉弓,瞄準猴子的背影,卻又頓了頓,轉而瞄準了驚慌失措的雀兒!

    “咻——”

    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利箭沒有射中雀兒,卻從她的胸前劃過!

    頓時,血流如注!

    雀兒彷彿瞬間被抽乾了力氣,整個摔了下來,卻被猴子穩穩地接住。

    他把雀兒捂在胸口,沒命地狂奔,利用樹木的遮擋不停閃躲。

    獵人在他的身後搭弓,又連射了三箭,卻都沒中。那獵人當即換了匕首快步跟了上來。

    “雀兒,雀兒!沒事的!我們一定能跑掉!你要撐住!”

    直接穿越了樹林,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猴子才停下腳步,顫抖地低頭看了雀兒一眼。

    溫熱的血已經滲透了他胸口的毛髮,雀兒已經奄奄一息!

    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猴子的心像針扎一樣痛。

    他慌亂地想用手去摀住傷口,讓血不繼續流,可是血還是從他的指縫滲出,滴落在大地上。

    “雀兒!你別死啊!”

    “猴子……”雀兒微微伸長了脖子,痛苦的表情溢於言表。

    她張大了嘴,似乎在說些什麼,聲音卻小得可憐。

    猴子連忙趴下去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

    “猴子……如果你修成了……記得來帶我回花果山……我不想……離你……太遠……”

    聲音消失了……

    寒冷的夜裡,寂靜無聲……

    猴子顫抖著,顫抖著站起來,卻又跌坐在地,緩緩向後挪了幾步。

    看著已經不再有半點動靜的雀兒,淚水一滴滴地從眼角滑出。

    “雀兒!雀兒!你別死啊!”他撕心裂肺地哭喊。

    可是,這隻小小的金絲雀已經再也不說話了,不說她那些嘮嘮叨叨的話。

    溫度在她較小的身軀上一點點地流逝。

    猴子的雙手捂著頭,揪著自己的毛髮:“不可能……不會的……”

    正在此時,一隻手從他的身後一把將他揪起!

    猛地一回頭,他又看到了那雙吃人的眼睛!

    不知道當時他哪裡來的力氣,他玩命似地一甩,直接一腳抓在獵人的臉頰上!尖利的指甲劃過,鮮血當即濺出!

    “熬——”

    一聲痛苦的哀嚎,獵人鬆手了。

    猴子又是驚慌失措地奔逃,等那獵人緩過勁來,他已經逃到不遠處的岩石後面躲了起來。

    猴子不想死,但他也不能走——雀兒還在這裡!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徹底崩潰。

    那獵人捂著傷口朝著四周查看了一下,正想走,卻發現地面雀兒的屍體。

    於是,就在猴子的面前,他蹲下去,撿起了雀兒,用力一扯——

    桔黃色的羽毛飄落在地,混著血,饑餓的獵人將血肉一點一點地喂到自己的嘴裡!

    瞬間,猴子的心被絞成了粉末。

    淚水像決了堤一樣奪眶而出,混雜著腹部裂開傷口滲出的血水,一同灑向地面!

    ……

    他跪倒在地,腹部的傷口滲著血水,劇痛,卻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淚水從他的臉頰好像決堤一樣滑落,打濕了身上的絨毛。

    猴子捂著嘴,瞪大了的眼睛已經完全被淚光籠罩,眼前一切模糊不清。

    慘白的月光中,那獵人的身體微微抖動,撕開的碎肉,骨頭,一點一點地在與羽毛剝離之後被放入口中,咀嚼。

    猴子什麼也做不了,他甚至自身難保,只能蹲在石頭後面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那獵人對雀兒所做的一切,看著他離開,看著那一地的血與碎骨。

    “雀……兒……”僅僅是兩個字,他便已經失了聲。

    就這麼呆跪著,捂著腹部的傷口,任淚水流淌,久久,久久,再說不得一句話。

    日昇日落,直到三天後,猴子再次站了起來。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挺過來的,動手掩埋了雀兒的殘骨,他沒有繼續向西邊走,而是朝著獵人的營地而去。

    半個月後,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他摸到了獵人的床頭,用獵人自己的斧子將他的腦袋砸個稀巴爛。

    睡夢中的獵人甚至沒來得及哭喊。

    那一下下地砍下去,腦漿濺起,濺在猴子的臉上。

    第一次殺人,殺一個和曾經的自己一樣的人,他沒有絲毫的恐懼,有的只是癲狂,好像野獸一樣的癲狂。

    在那一瞬間,也許他已經不再把自己當成人了,他覺得自己和雀兒才是同類,而眼前的這個不過是要吃他們的畜生!

    沒有像對老虎一樣對獵人,猴子只是殺。

    再做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帶著獵人的匕首回到雀兒的墓前,用一塊木頭刻了墓碑。

    看著歪歪斜斜的簡體字——“齊天大聖孫悟空夫人之墓”,猴子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

    抹乾眼淚,猴子哽咽地說:“我會繼續往西走,我會回來的。雀兒,等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太上老君嗎?他不只有能讓人成仙的丹,還有還魂丹。無論多少年,無論多少路,我一定會回來,你一定要等我。等我來娶你。”

    十年,整整十年,起初因為不甘,而後變成退無可退,再然後,變成一種徹底的執念。

    十年之後當猴子到達靈台方寸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完這一路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和雀兒一起暢想著到了靈台方寸山學成之後的美好,那是一種自我的鼓舞。即使在荒漠裡被一群狼圍在一棵枯木上三天三夜我們也沒放棄過。”

    “這種信心一直持續到我被一個獵人捉住。他把我捆著,而他則在旁邊磨刀。我試圖開口和他說話好讓他知道我不是一隻普通的猴子,即使把我賣給什麼人也好過把我吃了。可是沒有用,他太餓了,那裡正在鬧饑荒。別說是會說話的猴子,就是會說話的神仙也阻止不了他磨刀。”

    “後來我逃了,雀兒救了我。可她……我失去了唯一的夥伴。那晚面對她血淋淋的傷口,我發現自己不過是一隻沒用的猴子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邊流淚一邊看著生命在她身上流逝。”

    “那個獵人,他竟然……”

    “在那之後我戒了動不動流淚的毛病,我想也許是所有的淚都在那一夜流乾了的關係。”

    “她說讓我修成了記得回去接她,她不想離我太遠。然後我把她埋在一個小山坡上,為她用木頭做了塊碑——‘齊天大聖孫悟空夫人之墓’,我怕我回去的時候找不到……”

    “我一定會回去的,一定!”

    “……”

    “再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支持著我走完這條路,只是覺得腳一直固執地往前,腦子裡一切關於放棄的念頭被清得乾乾淨淨。”

    “妖怪、神仙,我什麼都遇到過,猛獸、獵人,這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沒有什麼能阻止我繼續往前走。”

    “那時候我就想,連這樣的路我都走過,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能難得倒我?”

    十年之後攀上靈台方寸山的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穿越者,而是一隻卑賤的猴子,徹徹底底的野獸,來自深淵的靈魂。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19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一章

小小的道觀裡,須菩提輕捋長鬚,下著一盤天地為局的大棋!

    當石猴站到靈台方寸山的時候,他已是滿面塵土,帶著千瘡百孔的心。

    與十年前的他相比,他長高了許多,足有一米六的樣子。如果是以人的標準他這樣的身高算矮,但作為一隻猴子,已是龐然大物。

    沒有多餘的言語,高高的山,長長的石階,石猴三拜九叩,一步一步地登上去。

    直到山頂,看到那建在洞穴中的道觀。

    “東勝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見須菩提祖師!願拜入門下,求得仙術!”他高聲大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許久,石猴悄悄抬起頭。

    四周鳥雀爭鳴,蟲蟬啼叫,卻不見半點動靜,那高高的硃紅色大門依舊緊緊地關著。

    “東勝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見須菩提祖師!願拜入門下,求得仙術!”他再次大喊,重重地磕頭,額頭上的血深深地印入粗糙的石面上,好似雪地裡的一朵梅花。

    依舊沒有動靜。

    “莫不是沒聽到?”石猴想,隱約中有一點擔憂。

    道觀裡,一個道童手持拂塵,疾步沿著長長的山道入了洞穴,又九轉而入內室。

    “師尊,有一隻猴子……”

    “為師已知曉,你且退下。”白髮老人坐在蒲團上閉目修行,只一句之後,又沒半點聲息。

    道童悻悻退出室外。

    烈日當空,一隻麻雀停到地上,啄了啄縫隙中長出的小草,抬頭看了一眼石猴,又很快飛走。

    “這是怎麼回事?”石猴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難道我真來早了?”

    額頭的血已經凝固了,可是高大的紅門卻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莫不是考驗已經開始了?”石猴想。

    一個布袍男子從山下爬了上來,跪在他身旁:“鄙人李青,西牛賀洲洛瓊人士,為求大道而至此,望拜入須菩提祖師門下,甘為一道奴,日日拂經!”

    他連頭都沒磕。

    不多時,一個長著一張圓臉,面目清秀的灰衣女童推開紅門從道觀裡出來,對男子拱手道:“師尊有請。”

    “有勞道長引路了。”男子爬了起來拱手行禮。

    石猴也想站起來,卻聽那女童冷冷道:“師尊沒有請你。”

    “呃?”石猴楞了一下,只得看著兩人入門,那門轟然關閉,再不見男子出來。

    足足三天,石猴只感覺自己雙眼朦朧,就快要餓暈了,那紅門才緩緩開出一條縫隙。

    又是那圓臉女童,她從裡面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我乃須菩提祖師坐下童子。”

    “師姐好!”石猴想起來行禮,卻一下栽倒在地。

    三天的時間,他的腳早就失去了知覺。

    一路走來,十年了,他從未睡過一天好覺,以為上了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噩夢還沒結束……

    女童來到石猴身邊,俯下身子在石猴耳邊低聲道:“師尊問,餓嗎?”

    “餓。”石猴說。

    “餓就回去吧。”

    “回……回去?”石猴張大了嘴巴。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我……我從東勝神州花果山來……”

    “那就回東勝神州花果山去。”女童說罷轉身便走,絲毫不留情面。

    石猴的嘴猛地抽搐。

    “這須菩提祖師……有沒有搞錯!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我從花果山到這裡十萬八千里!媽的!你連面都不見讓我回去?你知道這十萬八千里我是怎麼走過的嗎?”他在心裡咒罵了起來。

    正要從門縫溜進去的女童猛地直起腰桿,點頭連連稱是。

    這一幕看得石猴一愣一愣的。

    “莫非那門後還有人站著?”

    女童轉身來到石猴面前蹲下,目光中帶著絲絲嘲諷:“師尊說,聖人無道,修成了仙,便不會有同情心,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啥?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區區讀心術,如何難得住師尊。”女童一臉的驕傲,說罷便要轉身。

    石猴連忙伸出一隻手,一把捉住女童的腳腕。

    “師姐,師姐,別走。”

    “你幹什麼?死開!師尊何時說要收你了,師姐豈是你叫得?”那女童揚起拂塵敲打石猴的腦袋,抬腳踩中石猴的手掌,無情地碾壓。

    到底是修道之人,一腳下去,比成人的力道更甚。

    可無論她如何用力,石猴就是不放,只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當看到鮮血從石猴的手掌滲出的時候,女童一驚,連忙縮開腳去。

    “你……你想幹什麼?”女童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畢竟是十來歲的孩子,也還沒怎麼見過血。

    “師尊,為何不收我?”石猴忍著劇痛問。

    “師尊不收,我怎知為何?你還是走吧,也省的我多事!”

    “回何處?”石猴目光茫然,微微鬆了手。

    女童連忙藉機將腳收回去,小跑了幾步才回過頭來喊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石猴苦笑著低聲呢喃,用手抹了一把臉,狂笑了起來。

    血污染得滿臉,那猙獰的模樣嚇得女童一陣哆嗦:“這猴子莫不是瘋了?”

    說罷轉頭就跑,紅色巨門再度轟然關閉。

    “回不去啦,回不去啦。”石猴做夢也沒想到會在距離成仙得道一步之遙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止步不前。

    “回去?哼。怎麼回去?就這麼回去,我拿什麼去接雀兒……”

    不能放棄,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因為已經沒有回去的路。

    不成仙,他便永遠是一隻猴,一隻普通山野中的猴子。

    艱難地挪動身子,跪好,他低頭沉默著。

    日昇,日落,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了。

    聽說人可以十幾天不吃飯,卻只能七天不喝水。石猴在烈日下暴曬,已經七天七夜沒喝過一口水,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十年的磨練,他早已不是當初剛出海的石猴了,想必可以挺得更久。只是這次還有之前那麼好運嗎?

    “為什麼不收呢?不是應該考驗下我嗎?難道這也是考驗?那為什麼別人就能直接進去,我卻不可以?因為我來早了?還是神仙也嫌棄我這隻猴子?”

    “也許,也許只要我暈了,他就會出門來救我。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在門內。”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海上朦朧中看見的那條金色鯉魚,石猴抬起眼皮,用已經有些紅透了的眼睛望著巨大的門。

    一門之隔,卻是天壤之別。

    想著,石猴不由得苦笑起來,自己竟如此卑賤,要跪在門口用性命換一條出路。

    不過這十年來,他不一直是如此麼?

    “沒有什麼能阻止我!沒有!”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34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二章

    “轟……”那硃紅色巨門又開出了一條縫!

    石猴猛地睜大了眼睛,目光中滿是期待。

    又是那圓臉女童,她從門縫裡探出頭來看了石猴兩眼,半晌,才跨出了門檻,整了整衣冠走到石猴面前,蹲下來。

    “還不走?”

    “師尊何時見我?”石猴問。

    “師尊不會見你的,你還是走吧。”

    “師尊為何不見我?”

    女童咬了咬嘴唇,半晌,開口道:“師尊為何不收,我不知。只是師尊從不曾驅趕求道之人,這次卻不收你,怕是你跪得再久,也進不去。”

    女童看石猴的目光中,有些許不忍。

    “若求得道法,我自會走。若求不到,寧願死在這門口。”

    “那你就等著死在這門口吧!孺子不可教!”女童無奈嘆了口氣,轉身便回了去。

    半晌,那女童又折回,手中托著清水蔬果。

    “是師尊讓送的?”石猴急忙端起罈子,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

    “是我不想你死在這,污了門檐,自作主張送的。說不準回去還要挨師尊的責罵呢!”

    顧不得那麼多了,石猴狼吞虎嚥了起來。

    女童坐到石猴身旁,看著石猴手腳並用的樣子無奈地笑,問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石猴不吭聲,只是繼續將食物往嘴裡塞。

    “吃完了,便回去?”

    聞聲,石猴當即停下,將沒吃完的東西收攏,放回托盤上。

    “得得得,我不趕你了!”女童連忙搖頭擺手。

    石猴這才又是狼吞虎嚥了起來。

    “哎……上次的傷還痛嗎?”女童瞄著石猴已經結疤的手問。

    石猴搖搖頭。

    “不痛了就好……其實我是第一次趕人,下手不好把控。不過,你也真倔得可以了。”

    石猴將最後一顆蘋果連帶蘋果信一起塞進了嘴裡,隨便咀嚼兩口,嚥了下去。

    “啊……”發出一聲滿足的感嘆,抹了把嘴,他望向女童:“貴姓?”

    那女童有著一雙奇異的天藍色瞳孔,好像湖水一般清澈見底,令人驚嘆。

    “叫我風鈴吧。你叫什麼?”

    “石猴。”

    “石猴?為什麼叫石猴?”

    “我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石頭裡蹦出來的?哇!”風鈴張大了嘴巴:“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嗯。花果山的石猴。書裡面說是吸收天地靈氣孕育的我。”

    “書裡面說?莫不是書裡面還記載了你是怎麼來的?哪本書?”風鈴笑了出來。

    “西遊記。”石猴說。

    “西遊記?好奇怪的名字。”

    “其實不奇怪。講的是大概一千年之後,一個和尚帶著一隻猴子和一頭豬、一隻河妖、一條龍去西天找如來佛祖拿經書,一路打怪升級的故事。我就是裡面那隻猴子。”

    “一千年以後的事情?這不只書名奇怪了,連故事也奇怪……你還有別的名字嗎?”

    “現在沒有,如果裡面那老頭肯開門了,就有了。他會給我取個新名字,叫孫悟空。他會說:‘你像個猢猻,便姓孫,有道是打破冥頑需悟空,便叫孫悟空吧。’”

    道觀深處,正盤腿打坐的須菩提祖師耳朵動了動,剛入口的茶噴得滿地。

    “呃?這倒很像師尊的口吻,也是書裡說的?”風鈴感嘆道。

    “當然。”石猴重重地點了點頭:“本來就是那死老頭說的嘛。”

    “你這猴子說話真有意思。”風鈴捂著嘴笑了起來。

    望著一地的茶跡,須菩提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嘆道:“這猴子倒是心胸寬敞,可惜啊……”

    日復一日,轉眼已是一個春秋。

    須菩提隻字不提收石猴為徒的事,只是每日打坐,講經,修行。

    風鈴每日給石猴送去清水食物,一日不斷,對此,須菩提也是半句不問。

    而石猴,也是依舊跪在門口,無論風吹雨打,大雪滂沱,一步也不曾挪過。好在那身子骨無比健朗,若是換了旁人,恐怕也沒幾個撐得住。

    一日,須菩提於閣樓打坐,風鈴來到座前,叩首道:“師尊,弟子有話。”

    “有話便講。”

    “師尊常教導我們:修道之人,受益於天地,則當反哺於天地。若見了虛心求道之人,既當傾囊相授。如今那猴頭已經山門外跪了整整一個春秋,誠心可見,為何師尊不收?”

    須菩提沉默了許久,輕捋長鬚,惋惜道:“石猴本為天地孕化,超脫六道五常天地十類之外,非天數可盡算。加之十年磨練,如今已是性情堅韌,要麼不修,修,則必大成。”

    風鈴聽得雲裡霧裡,又道:“徒兒不解。師尊既知其修,必大成,又為何不收?”

    須菩提無奈苦笑,仰天長嘆:“此猴心高,若有了神通,只怕這天地間便再不得安寧。”

    風鈴深深叩拜,不再多話。

    又是日復一日。

    進出道觀的弟子川流不息,有新上山拜師的,有學成離去的,更多的是庸庸碌碌數十年無所成,最終只得悻悻而歸的。

    石猴依舊好似一尊雕塑一樣跪著。

    “這猴子倔得像塊石頭,師尊說了不收,他還死賴著不走。”

    “聽說他就是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哈哈哈哈。”

    “天地孕育又如何?師尊不收,肯定是因為沒有仙骨!”

    “一隻野猴子,也想成仙,真是異想天開!”

    “師尊也真是的,收下來任個劈材的差事也好,廚房正缺人呢。”

    聞言,眾弟子紛紛大笑,看石猴的目光中漸漸多了一份嘲諷的味道。

    他們竊竊私語,石猴卻不為所動,只將自己封閉起來,時時刻刻望著紅門。

    風鈴每日送了食物之後,又免不了和石猴叨上幾句。

    “為什麼你那麼決意修仙呢?”風鈴托著腮幫子問。

    “你不想修仙?”

    “想,可是師父說,修仙的真諦,是明大道。人的快樂取決於心的寬度,就是當了天上的神仙,也不會多出一分……有時候我想,既然修仙不能更快樂,那為什麼還要修仙呢?”風鈴凝視地上的小草,有些迷茫,許久,才轉過臉來問道:“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想修仙呢?”

    石猴放下手中的水果,沉默了半晌,問:“你被老虎追過嗎?”

    風鈴搖頭。

    “我的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我知道它真的想吃了我,就像吃掉一隻野雞或者一隻兔子,我在他眼中,只是一團肉,一頓午餐,或者晚餐。”

    風鈴沉默了。

    “後來,我殺了它。今生今世,我都不要再做別人的盤中餐。如果有人敢覬覦我,不管他是神,是人,還是佛,我都會殺了他!只要我有這個能力!”

    石猴攥緊了拳頭,抬頭注視天邊的流雲,緩緩道:“後來我出海了,很累,很苦。我唯一的朋友死在了路上,人類要吃我,妖怪要趕我,仙人不收我……就因為我只是一隻猴子。”

    “我咬著牙一路過來,沒路,我便劈開一條路。無論如何,都不能停下。一定不要再做別人的盤中餐。不要當一隻普通的猴子。”

    “不要當,一隻猴子!我要……”石猴的聲音愕然而止,凝視著水果,入了神。

    沉默,許久的沉默。

    這種感覺讓風鈴有些透不過氣來,她還太小,不懂得“殺”的概念,不懂得執著的掙扎,更不懂石猴這一路究竟經歷了什麼。

    明媚的陽光透過雲層,照在石猴的身上。

    神色中洋溢的執著,有種不堪重負的艱辛。

    石猴低頭啃起了水果,嘴裡嘟囔著:“我要活下去,活得更好。所以我要多吃點,這樣才能堅持得更久……堅持到,那個門打開。只要那門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真了不起。”風鈴忽然有種心酸的感覺。

    門外的這個石猴,他的心,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強大。

    十年的苦難沒能打消他的念頭,反而讓他更加堅強。

    執著地活著,活得更好!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42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三章

    “哈哈哈哈,猴子說,不要當猴子?”一個爽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金蟬子師叔。”女童當即起身行禮。

    “金蟬子?玄奘?”石猴身形一僵,手中的水果滑落。

    遠遠的,一個人影騰雲而來。

    近了身,石猴才看清了來人。

    是一個和尚,英俊,消瘦,一襲灰色袈裟隨意地披著,手持一串一百零八子佛珠,看起來放蕩不羈。

    “師叔這是……”看清了來者的模樣,風鈴明顯有些啞然,似乎因為什麼事情而震驚。

    “你是說我的佛光吧?”

    風鈴重重地點了點頭。

    金蟬子長嘆了口氣:“昨日靈山辯法,佛光已失。”

    “已失?!”風鈴張大了小嘴。

    這佛光一失,便意味著不再是佛!

    金蟬子好像不以為意般笑了笑,看了看石猴,問道:“你真想修仙?”

    石猴咬緊了牙,不吭聲。

    金蟬子,後來的玄奘,這個日後自己的師傅,竟然以這種方式和自己見面。

    這個世界似乎在用特殊的方式在向自己隱約透露著另一段的命運,那段不堪的命運。

    不過,無論如何,石猴都不會讓自己拜到他門下,是的,無論如何!

    見石猴咬牙怒視自己的模樣,金蟬子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我認識?”

    石猴依舊不說話。

    “貧僧有一種預感,你我有緣。”

    “最好是沒有!”石猴冷冷道。

    金蟬子噗次一下笑了出來:“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如何是最好沒有呢?”

    石猴撇過頭去,不看他。

    “也罷,你想求仙,貧僧便遂了你的這個願。”金蟬子抬起頭望著道觀問道:“你師尊可在?”

    風鈴恭敬地鞠躬行禮:“回金蟬子師叔的話,師尊在潛心殿修行。”

    “行,我去去就來。”

    說罷,金蟬子拂袖,道道雲霧在腳下凝成,轉眼便已經飛越了圍牆。

    金蟬子走後,風鈴捲起拂塵輕輕敲了敲石猴的腦袋:“你這石猴好不知趣!你可知金蟬子師叔是何人?”

    “知道,他就是西遊記裡那個不開化的和尚!”

    要是落到他手上,無論能不能取到真經,結果如何都不重要了。因為那本身就是個悲劇。

    風鈴將石猴九不搭八的回答直接忽略掉,叱道:“金蟬子乃是西天如來佛祖坐下二弟子,你怎可如此與他說話!”

    “切!”石猴扭過頭去看看,半晌,又猛地轉過頭來滿臉驚訝:“你說金蟬子是西天如來佛祖坐下二弟子,你叫他師叔,那……那須菩提祖師不就是……”

    “你執意拜入師尊門下,卻連師尊的身份都不知?”風鈴鄙夷地瞪了石猴一眼。

    “如來佛祖是須菩提祖師同門師兄弟?!”石猴驚呼了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整個西遊,不就是被這幫人設計的咯?

    風鈴揚起拂塵,又是敲了石猴的腦袋:“胡說八道!如來佛祖如何是師尊同門師兄弟?”

    “那你為何又叫金蟬子師叔?”

    “師尊與那如來佛祖法出同系,論輩分,我等稱呼金蟬子為師叔!”

    “哦?”石猴鬆了口氣,又問道:“這法出同系從何說起?這裡是道觀,如來佛祖修的卻是佛法。”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風鈴清了清嗓子,娓娓道:“師尊先修的道法,道法有成,爾後隨太上西出函谷關,化胡為佛,又修了佛法。可惜佛法未有大成,故而此地只授道法。”

    說罷,又壓低聲音道:“此事休要多提,免得師尊不開心。”

    “哦。”石猴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目光在天空中飄忽。

    “先修了道法,道法有成?這,既然道法有成了,為何還要修佛法呢?按照這老頭的品級,如何都不比西方一個佛陀差吧,沒理由啊。”想著,石猴瞥了風鈴兩眼,卻沒開口問。

    潛心殿中,須菩提與金蟬子四目交對。

    金蟬子輕輕地粘起黑棋,往棋盤上一放。

    “啪嗒。”

    “請。”說罷,金蟬子的手緩緩移開,掠過棋盤上密佈的白子。

    “金蟬子,你這……又是何意呢?”注視著棋盤上,空白處孤零零的黑子,須菩提捋了捋長鬚,一臉的驚異。

    “本是一局死棋,自當置諸死地而後生。”金蟬子直視須菩提雙眼緩緩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須菩提不禁嘖嘖苦笑:“數年前,我與你一盤殘局。實不想你會有此一著。只是……”

    “只是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著,卻是貧僧。是麼?”金蟬子的笑容緩緩淡去。

    “這一著,極險。”須菩提指著黑子道。

    “貧僧心中有數。”

    “你可想好了,若不成……”須菩提微微一頓,殿內一下子安靜了幾分。

    許久,須菩提才說出了那最後的幾個字:“萬劫不復!”

    那一剎那,晴天驚雷,閃光透過窗檐照在金蟬子的臉上,俊秀,不起漣漪。

    他面色淡然,雙手合什道:“為普渡,貧僧願化作這一棋子,解開佛法百世之惑。”

    望著目光堅定的金蟬子,須菩提駭然,許久,問:“心意已決?”

    “貧僧已請正法明看顧那最後一世,若蒼天存德,便讓我行普渡之法。若不成……”金蟬子起身叩拜:“此行便是道別,再見無期。還請道兄保重!”

    驚雷已過,天空一如往昔。

    柔和的光線絲絲,透過窗上的白紗落到金蟬子的身上,在古樸的地板上刻下深深的影子。

    須菩提緩緩睜大了眼睛,一言不發。

    ……

    許久,硃紅色的大門轟然打開,金蟬子抬腳,拖著裙襬邁出高高的門檻。

    在石猴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下階梯,與他擦肩而過,道:“那求道的門,貧僧已幫你打開。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了。”

    微風拂過他的衣袖,飛揚的身姿,一步步邁向遠方。

    那背影融入了天邊的流雲,融入了林間的綠葉,與天地渾然一體。

    莫回頭。

    觀內觀外,一眾師兄弟靜靜地注視著。

    門後,長長的石階上,須菩提迎風而立,久久嘆息:“後生可畏啊……”

    石猴掙扎著站了起來,驅使著幾乎失去知覺的腳,一瘸一拐地邁向大門。

    須菩提緩緩閉上眼睛,直到金蟬子消失在遠方,才睜開眼睛,注視著攀爬階梯的石猴。

    這是他與石猴第一次的對視。

    一個春秋的堅守,一牆之隔,也終是到了這一步。

    石猴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須菩提,這是揪心的等待。

    許久,須菩提忽然笑道:“你這猴頭實在頑固……也罷,且,隨我入內室!”

    說罷,仰天長笑,轉身便走。

    石猴的臉上凝固的表情緩緩綻開笑顏,一瘸一拐地跨過門檻,像一隻興高采烈的猴子。

    “入內室……師尊這是要……”

    “入室弟子!”天邊一抹殘雲蕩盡,風鈴手持拂塵,一步步穿過人群:“往後,怕是我們都要尊稱他一聲,師叔了。”

    那觀內觀外的一眾師兄弟無不大驚!

    ……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千年之後,天書記載,這一日,發生了三件大事。

    其首,當數東方天庭第一戰將真君楊戩劈山救母,因其母之死與玉帝反目,攜梅山七聖聚眾擁兵灌江口,三尖兩刃刀直指天庭。

    天庭急招楊戩之師玉鼎,玉鼎閉門不出,稱不能勝。

    其二,西方如來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蟬子生惑,靈山辯法直戰如來佛祖,破了道心,失了佛陀金身。

    爾後發宏願受十世苦修,甘心墮入輪迴,從此化作蒼茫大地上一介行僧,西方再無金蟬子。

    而那其三,便是西方上古大仙須菩提不顧因果業力,收了一隻石猴為徒,取名,孫悟空。

    這最後一事件,足足提前了三百年。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1:54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四章

    陽光從窗外斜射而入,一陣檀香從爐鼎裡飄出,緩緩擴散開來。

    房間裡的兩個人對坐著靜默已許久,愣是沒有說一句話。

    須菩提就只是看,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石猴頭皮發麻。

    那目光銳利得似乎想穿透石猴的心一樣,臉上的神情時不時略略變化。

    “這老頭會讀心術,他想讀什麼?”

    關於須菩提會讀心術這個問題石猴早就知道,也早就想開了,要不然跪在門口的時候石猴怎麼什麼都敢從嘴裡往外蹦——反正你不說他也會知道,不如照直說了。

    但是這樣被人面對面地讀心,感覺還是極不舒服。

    不過,好歹是進來了,跪在蒲團上被讀怎麼都好過跪在外面的石板上被讀。

    整整一年,膝蓋都已經跪到長了厚厚的一層繭。

    直到日落西山,明月掛起,風鈴偷偷溜進來掌上燈,又給香爐添了香料,須菩提才伸了伸懶腰,收了收神。

    “‘你像個猢猻,便姓孫,有道是打破冥頑需悟空,便叫孫悟空吧。’這話,可是你說的?”說罷,須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明明就是你想說的。”石猴心想。

    “也罷,便當做我說的。往後,你便叫孫悟空。”

    “謝師傅賜名!”孫猴子識趣賣乖地叩首。

    和一個能洞察對方心事的人交流,那種痛苦是無以言表的。猴子索性不去想了,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反正走一步是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

    那須菩提捋了捋長鬚,笑道:“你這猴頭,可知為師為何不肯收你?”

    “弟子不知,請師傅明示。”猴子恭恭敬敬地答。

    “修道者,窺視天地之數,行越界之法,修成,可推演天命,翻手為雲,覆手化雨,此為大能。若是遇著好勇鬥狠之徒,必會為禍眾生。故,為師有三不收。”

    “哦?”

    “性格偏執,桀驁不羈者,不收。高傲跋扈,對上天不懷敬畏之心者,不收。這其三……”須菩提伸出三個手指,數到“三”的時候特意頓了頓,面帶笑容地注視著孫猴子。

    “嗯?這‘三’是……”

    “來歷不明者,不收!”頓了頓,須菩提接著說道:“此三者,你若是只占其一二也就罷了,偏偏你這猴頭‘三不收’占了個全。普天之下恐也再難找出另一個了。”

    “什麼?”孫猴子瞪大了眼睛,心裡嘀咕了一句:“我怎麼就成來歷不明的了?”

    須菩提抖了抖拂塵,饒有興緻地注視著猴子,緩緩道:“那你倒說說,你從哪裡來?”

    “我從東勝神州花果山來!”猴子脫口而出。

    不過馬上他就發現不對了,因為一聽他這句話,須菩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目光盯得猴子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若你真從東勝神州來,此時便不應在此!你可知,你足足來早了三百年啊。”

    猴子的臉猛地一陣抽搐。

    和這種人交談,隨時都會虛脫。

    “師傅,莫說這不相干的,何時教徒兒道法?”

    又默默注視了猴子許久,須菩提緩緩轉過頭去遙望窗外一輪明月,淡淡道:“不說也罷,你且下去安頓好,明日早起,為師自會安排你修仙求道之事。”

    退出了門外的時候猴子感覺自己的背上涼颼颼的。

    很快,守在門外的風鈴便領著猴子離開,又在這建在山洞中的道觀裡轉悠了半天才到了給猴子安排的房間。

    這是一個單獨的房間,旁邊便是廚房,並沒有與其他道徒的房間挨在一起,還是單間,似乎預示著須菩提對猴子的特殊對待。

    幫猴子在房間裡點亮了一盞油燈,風鈴又將一套灰色道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桌子上,笑問:“師傅可是為師叔取名了?”

    “嗯。”猴子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房間,這是一個二十平見方的樸素小木屋,因為依山而建,只有一面有窗戶。房間裡放置著簡簡單單的一副臥榻,臥榻上一張矮桌。

    這是這個時代的標準配置,算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寒磣。

    “可是‘孫悟空’?”風鈴坐到臥榻上,將桌子上早已經備好的水果推到猴子面前。

    也沒客氣,猴子伸手抓起一個梨就啃了起來。

    囔囔道:“自然是孫悟空了,這還能有錯。”

    “那我以後得稱孫師叔了?”風鈴小心翼翼地問。

    “別。”猴子擺了擺手:“你還是叫我猴子吧,聽著習慣。孫師叔……這聽著怪彆扭的。”

    這一說,風鈴的表情頓時釋然,笑嘻嘻湊過來問道:“猴子,師尊讓你選了道脈了?”

    “道脈?什麼道脈?”

    “我道家有二脈,一脈曰‘行者’,以行證道。另一脈曰‘悟者’,以悟證道。觀內弟子都選的悟者道,此乃任意入門徒弟必選之事。怎麼?師尊沒提起?”

    “沒提。”猴子搖了搖頭。

    “沒提?”風鈴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們足足談了五個時辰,怎麼……莫非連我也不願告知了?”

    “老頭子就是一直看著我,看得我頭皮發麻。話倒是沒個三兩句。”

    風鈴略略想了下,點頭道:“這以前倒也有過,師尊喜好讀心,新徒弟入門必會好好讀上一讀,只是如此之久倒是頭一遭。你且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再來找你。”

    “嗯。”

    風鈴走了,剩下石猴一個人孤零零躺在硬邦邦的蓆子上。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呢?”猴子想。

    那談話的內容與語氣,明顯是內藏玄機的架勢。

    “三不收?”

    猴子越想越不對,只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無論有什麼內裡乾坤,還是要先把道法學到手再說。

    “無論如何,總算進來了。”猴子開心地笑,從衣兜裡摸出了一根桔黃色的羽毛,握在手中看了許久,看得入了神:“你說對不對?雀兒。”

    許久之後,他才好像寶貝一樣將它收了起來。

    一夜輾轉反側未能入眠,次日,當天灰濛濛亮的時候,猴子已經爬起來開始洗漱。

    若是放著以前跪在門口邋遢就邋遢無所謂,現在畢竟是正式入了門,總不能還那樣。

    就不說須菩提,其他師兄弟面前留個好印象也還是必要的。

    身上穿著的這件不合身的布衣還是臨時為了體面從山腳下的人家討來的,穿在身上這一年洗都沒洗過,現在破爛就不說了,靠近了聞更是一股濃濃的酸臭味。

    想想終於要活出個“人”樣,猴子心中總算有些寬慰。

    隔壁的廚房已經亮起了燈火,從門縫望進去可以看到一青一少衣著樸素的兩個道徒圍著圍裙在裡面忙碌了起來,屋頂的炊煙裊裊升起。

    饒過廚房,猴子徑直來到屋外的水井邊打水,也不管那麼多直接脫衣露天洗了起來。

    按理說露天洗澡本是不成體統的事,但好在他是一隻猴子,一身的猴毛權當遮羞。

    洗到一半的時候廚房裡年少的道徒拖著水桶推開門,一看見猴子便又立馬驚恐地縮了回去,隱隱約約中猴子聽到廚房裡的兩人正在談論自己。

    被人區別對待這種事情猴子早已習慣,也懶得去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洗刷,倒是歡暢。

    此時,遠處閣樓廊上一位長鬚中年道士負手而立,遠遠地注視著猴子。

    此人身著青色道袍,長髮漆黑,卻兩鬢斑白,眼角上是深深的的魚尾紋,袖口處繡有一金色“雲”字,器宇之間可看出在此觀中地位極高。

    在他的身旁,一位年輕的道士躬身道:“師傅,那便是師尊昨日收的徒弟。”

    “這猴頭跪在門外已有整整一個春秋,為師倒也見過幾次,只是……”長鬚中年道士目光微微眯起,半晌,猛的睜大,才嘆道:“連為師的讀心術都無效,又信口胡言。在門外跪了整整一個春秋都不見離開,可見此猴執念極深。如此心性……師傅為何破格收他為徒,還是入室弟子,實在讓人費解啊。”

    年輕道士低頭輕聲笑道:“依我看,不過是師尊一時心血來潮,待……”

    中年道士側目一瞪,年輕道士猛然閉了嘴。

    那中年道士緩緩仰頭道:“為師作為師兄,就算說那猴頭幾句也是無可厚非。倒是你,胡亂評論師叔師尊,若是讓旁人聽著了,可休怪為師責罰你!”

    “謹遵師傅教誨!謹遵師傅教誨!”年輕道士連忙低頭拱手。

    中年道士轉身緩緩走入內室,隨口問道:“那猴頭可有姓名?”

    年輕道士趕忙跟了進去:“回師傅的話,姓孫,名悟空。風鈴昨夜便來掛了牌,稱是師尊所起。”

    “哦?那今日可是要隨堂聽講?”

    “未曾提及。”

    “不來也罷,老夫樂得清靜。”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2:24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五章

    當第一縷陽光照亮道觀的時候,風鈴端著食物推開了猴子房間的門,只見猴子已經著裝整齊端坐在榻上。

    “倒是起得挺早,也不好好休息一下?”說著,風鈴隨手將蔬果清水放到矮桌上。

    “睡不著。”猴子隨口答了一句,看了看水果,問道:“這裡早上都吃這些?”

    “當然不是,今天的早餐是饅頭和包子。”說著,風鈴將小罈子裡的清水倒了一些到杯子裡,又將裝有水果的托盤推到猴子面前:“你是猴子,吃食自然與我等不同。”

    “以後我還是與你們吃一樣的吧,省得你麻煩。”說著,猴子吃了起來,又邊吃邊問:“今天如何安排?”

    風鈴托著腮幫子注視著猴子,說道:“吃完了我們便去給師尊早請,然後去後山打坐。”

    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是師尊昨夜交代的,他說你戾氣太重,若直接修道,恐入了魔障。故而與其他弟子不同,需打坐靜思。”

    “打坐……”猴子拿著蘋果心想:“那何時可以開始修七十二變和觔斗雲呢?莫不是也要等個七年……也罷,反正修道這檔子事我也沒幹過,就聽老頭子的吧。”

    狼吞虎嚥完,兩人便出了門。

    一路上風鈴領著猴子不斷介紹:“你住的這個地方叫凌燕里,那裡的廚房負責本觀上下一概吃食。再沿著迴廊往上便是麒麟角,乃是本觀種植靈藥之地,同時也收藏著本觀各種煉藥材料。往回走則是飛雲閣,那是青雲師叔的住地。”

    “青雲師叔?”

    風鈴所指的閣樓,便是今晨中年道士所在的閣樓。

    “青雲師叔便是你的五師兄,師尊總共有十位入室弟子,你便是那第十位。如今還在觀內的也只有你和青雲師叔了。現在主持日常講經的也是他。”

    猴子點了點頭:“那你師傅是……”

    “風鈴的師傅乃是清風子,師尊首徒。早達化神入虛之境,得道成仙,只是未到天庭去入仙籍罷了。在師尊門下,亦是修為最高的一個。如今正在北州遊歷,也是不在觀內。”

    “嗯。”

    須菩提的其他弟子,好像《西遊記》裡從未提過啊,有機會倒是應該好好瞭解下才是。

    隨著風鈴,猴子一路參觀道觀。

    這斜月三星洞,道觀依山而建,走廊遍及,層層疊疊,便說是宮殿群規模也不為過,晨間更是雲霧繚繞看起來仙氣勃發。

    從觀內往下望,樓宇隱現,群山環抱,那景色如詩如畫,堪稱人間仙境。

    也難怪須菩提這位不出世的上古大仙會選擇在這裡開山立派。

    “咦?那一座是?”

    雲霧中,猴子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座高聳的塔式建築。

    “本觀重地——藏經閣。那裡日夜有人把守,若沒有師尊的手令,除了我師傅清風子之外是任何人不得入內。”

    “哦?看來老頭子藏起來的把式還不少啊。”猴子摸著下巴開始琢磨著裡面除了七十二變和觔斗雲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高深道法。

    若是有,一併學了去,他日就是有個行差踏錯,也不至於那麼慘。

    那風鈴卻說:“豈能說是藏?守門的不過是幾個平凡弟子,便是我也能輕易過關。要知道道法無邊,需得循序漸進,稍有越界,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性命不保。師尊不過是為我們好。我師傅清風子之所以能隨意出入,那是因為藏經閣內早已沒有他不能看的書。”

    “哦?”

    不多時,遠處傳來陣陣誦讀聲。

    “這是晨起必修的經文誦讀,每日由青雲師叔主持。這觀內觀外的弟子無論品級大多算得上他半個徒弟。青雲師叔未修道前乃一官府執事,最是重視倫常道理、長幼之序。你若見了他,可得多敬著些。”

    走過宏偉的道場時,透過門窗的縫隙猴子能清楚地看到裡面數十名弟子整整齊齊席地盤腿而坐,身前一概擺放著一本經書,齊聲誦讀。

    而在那台階上一位中年道人也與他們一齊打坐誦經。

    遠遠地青雲子似乎也注意到了猴子,不過僅僅是瞟了一眼便又閉上眼睛佯裝看不見。

    又跟著風鈴七轉八轉才到了須菩提的潛心殿。

    “今天開始,你便到後山打坐修行。”這是須菩提見到猴子的第一句話。

    “那,師傅,徒兒要打坐打多久呢?”猴子問。

    “打坐修的是心,修仙修道先修心,若是心未修,便修仙,到頭來不過一禍害耳。什麼時候心修好了,為師再教你想學的。”說罷,須菩提便擺手示意猴子退下,繼續半臥在榻上琢磨自己手中的經文。

    “謹記師傅教誨。”猴子叩首拜謝。

    出了潛心殿,猴子小心翼翼地問風鈴:“師傅說打坐修心,是怎麼個修法?”

    “這……這我也不知。師尊只交代我將你帶到後山自省石,讓你在那打坐,其餘再未曾交代過。”

    “你沒修過心?”

    “嗯……確切地說,這觀裡從未聽過哪個弟子要修心。”

    這一說,猴子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那……是我真的情況特殊,還是老頭子在打什麼算盤呢?”稍稍往後斜了一眼,猴子透過門縫看到須菩提依舊半臥著津津有味研究書籍經文,眉宇之間毫無神色變化,似乎並未使用讀心術讀到猴子這段心理活動。

    算了,姑且去試試吧。

    隨風鈴又是繞了半天才到了後山,見到了所謂的“自省石”。

    那是一塊放在低崖邊上的巨石,高三丈、寬而丈、上窄下寬的構造,坐在上面倒也不擔心巨石會翻滾下山。

    崖邊便是一個深潭,瀑布從山頂上傾瀉而下,轟鳴聲震耳欲聾。

    除了鳥語花香的自然景觀之外,這裡是一個說話都費勁的地方,與那水簾洞倒是有些相似。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石頭,猴子看著風鈴。

    “嗯,去吧。”風鈴點頭道。

    爬上自省石的時候,猴子其實是抱著“這塊石頭是某種神器”之類的想法。然而直到風鈴轉身離開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除了問號什麼都沒有。

    “就這麼坐著?”猴子忽然覺得蛋疼菊花緊。

    在門外跪了一年,在那一年裡猴子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進入門內。然而現在的情況是在門外的時候是跪在石板上,入了門則變成坐在石頭上。

    “似乎,區別不大啊。不會的!肯定內有玄機。”猴子想。

    閉上眼睛,他開始細細地感受。

    首先嘗試的是腦海中空無一物,當然,對於正常人……或者正常猴來說這種情況不可能維持多久。

    實在不行了,猴子開始嘗試盯著某個東西看……

    不過很可惜,直到他肚子咕咕叫的時候都沒感受到任何東西。

    斜月三星洞這個地方是沒有午飯吃的,自然風鈴也不會送飯來,於是他抽空下去摘了幾個野果子吃,完了又爬回石頭上繼續“冥想”。

    當日落西山的時候風鈴終於提著籃子沿著山道緩緩走來。

    “怎麼樣?今天。”

    “額……就坐著咯。”猴子邊吃著東西邊扭頭看自省石,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說,師傅會不會耍我?”

    “不可能!師尊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風鈴捲起拂塵敲猴子的腦袋:“叫你亂想!”

    “那你說,我怎麼什麼感覺都沒有呢?修心?怎麼個修法?”

    “肯定是你不夠靜心!說了是修心了,你肯定是胡思亂想了。”風鈴信誓旦旦地說。

    返回了住處,猴子躺在蓆子上左思右想。

    “我不夠靜心?這……說的好像也沒錯。在那裡沒事幹,我總是不自覺地胡思亂想。要做到腦海一片空白嗎?修心,究竟是怎麼個修法呢?這老頭子居然也不給點提示……”

    想著,猴子從床榻上跳了起來,七手八腳地穿好衣服套上鞋襪,星夜出了門摸黑去後山。

    這一路正巧要路過青雲子的飛雲閣。

    若是換了旁人,恐怕還難以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看清台階上鬼鬼祟祟的一隻猴子,不過青雲子可是須菩提的入室弟子,憑他的修為這點感知力簡直就是小兒科。

    只見站在閣樓上的他默默地回頭,低聲對身後的年輕道士說道:“虛度,去看看那猴頭鬼鬼祟祟想幹什麼。”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2:32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六章

    黑漆漆的夜,猴子摸黑來到自省石旁。

    遠看是石頭,近看還是石頭,白天是如此,夜裡也沒啥變化。

    “這是普通石頭?那老頭子為什麼要指定這裡修心呢?”想著,猴子躡手躡腳地爬上了自省石,繼續用各種方法打坐。

    而此時,遠處草叢裡,兩個年輕的道士已經看得極不耐煩了。

    “虛度,你說這猴子是想幹嘛?大半夜跑這裡來打坐?瘋了不成?”

    旁邊的虛度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畜生的想法我們怎麼能理解?師傅讓我們來,我們好好跟著便是。原以為想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沒想到直接繞這裡來了。虛進,你說,會不會是他發現我們跟蹤了?”

    “有可能。”虛進點了點頭,在草叢裡趴得更低了。

    這一夜,微風撫弄綠葉,樹林裡蟲雀鳴叫,身旁的瀑布萬古不變地奔騰,兩個道士在草叢裡被蚊子叮得渾身疙瘩。

    猴子在石頭上嘗試了各種方式,依舊一無所獲。

    “難道修心……就是單純地讓心境平和?”

    直到黎明時分猴子才失望地回去,留下草叢裡兩個昏昏欲睡的道士。

    回了房間,吃完風鈴送過來的早飯,猴子又照著昨天的行程先去給須菩提早請。

    這一次,須菩提乾脆背對著猴子躺臥,依舊是津津有味的研究著經文。

    “昨日修行,可見進展啊?”須菩提懶洋洋地問。

    “弟子愚鈍,未有進展。”猴子深深叩拜下去,緩緩抬頭瞄了一眼須菩提,那老頭子依舊是背對著似乎事不關己似的。

    “修行之事,需得長年累月,徒兒切勿懈怠。”

    “謹遵師傅教誨。”

    “下去吧。”須菩提擺了擺手。

    “是。”

    猴子站起來轉身剛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跪了下去:“師傅,徒兒有惑。”

    “但說無妨。”

    鼓起勇氣,猴子張口說道:“師傅讓徒兒修心,可徒兒尚且不知何為修心,何為進展。莫非只是在後山打坐了事?徒兒需得修到何種境界方可修行法術?還請師傅明示。”

    說完,猴子叩拜下去一動不動。

    須菩提緩緩回頭,起身笑道:“你這猴頭就如此急切想學術法?修行之路長路漫漫,動輒數百年方能有所成,這才一日,你便忍受不了?”

    “徒兒不是受不了修行的苦,也不是怕修行漫長……只是,徒兒迷茫!”

    “為師曾說過,你這猴頭‘三不收’全犯了個齊,即便不論第三,那一二又豈可視而不見?如此心性,將來修仙縱然有所成,也必闖下大禍。讓你去修心,為的是平復心境。後山不過是一僻靜之處耳。哪日若是入了定,心中無物,為師便教你通天之法!”

    “徒兒明白。”

    “既然明白,便去吧。”須菩提扭頭又是繼續翻閱典籍。

    猴子頭也沒抬,只是躬著身子緩緩站起,退出門外。

    這修心,搞了半天竟然修心養性的意思!

    “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看到猴子的時候風鈴呆了一下:“師尊訓你了?”

    猴子咬牙切齒地答道:“老頭子……居然是要我修心養性……”

    這一說,風鈴頓時笑了。

    “我當是什麼呢,修仙不修心養性,你還想著窮奢極欲不成?”想了想,風鈴又說:“不過……這修心養性大多講的都是平日裡,極少是要專門去打坐修行的。”

    猴子黑著臉直接往後山去了:“我覺得老頭子就是在耍我,他就是要我到後山去蹲個三五年的意思。”

    風鈴連忙追上去,用拂塵敲猴子的背:“猴子,休要亂說。你還想去門外跪著啊?”

    又是一天,黃昏的時候猴子返回了住所,而在飛雲閣裡,三個人正竊竊私語。

    “那猴子昨夜只是去了後山打坐?”青雲子輕捋長鬚,甚是不可思議。

    虛度低聲道:“昨晚徒兒與虛進覺得不可思議,今天特去打探,聽風鈴說師尊讓他從昨日起便到後山打坐修心,也難怪沒來隨堂聽講。想那猴子心性不定,必是昨日無所成,昨夜才……”

    “打坐修心?”青雲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讓新入門的弟子打坐修心,這倒是從未聽說過。雖然也可如此,只是依那猴子的心性,恐十年八載也難有所成……日子久了怕是要生出事端。你等往後必要多注意點,若那猴頭有何妄動,業不可輕舉,只需知會為師便可。”

    說罷,青雲子從衣袖中掏出一塊竹簡放到虛度手中:“此為簡乃為師偶然所得之寶,名喚‘連牘’,你我各執一片,若有急事,只需用手指在竹簡上寫出,為師便會知曉。”

    “謹遵師命!”

    那一夜,猴子又偷偷溜了去後山自省石,虛度虛進兩師兄弟自然便也跟了去。

    如此一月過去,猴子修心依舊毫無寸進,甚是煩躁,須菩提又愛理不理。倒是虛度虛進兩師兄弟先熬不住害了病,只得換成輪流跟蹤。

    風鈴知道猴子心情惡劣,每日依舊送飯食,不再提起修心之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猴子,這兩日觀裡可熱鬧了。昨日二郎神楊戩遣人送了些瑪瑙寶玉來,說是與師尊祝壽。”

    猴子咬著饅頭問:“師傅昨日壽辰?”

    “這便不知了,我等都不知師尊壽辰幾何,那楊戩也不知道從哪裡打探到的,興許只是個名目。”

    “瑪瑙寶玉?”猴子略略想了下,笑道:“師傅要那些做甚?想那楊戩與天庭關係緊張,師尊必是退了回去,免惹麻煩。”

    “那你便猜錯了。”風鈴搖頭晃腦笑嘻嘻地說:“師尊照單全收了,只是臨行叮囑來人,往後莫要如此破費。”

    “哦。”猴子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二郎神的人前腳剛走,今天天庭玉帝特使便到了,送的瓊漿蟠桃,也說是與師尊祝壽。師尊也是照單全收。”

    “兩邊通吃啊!”猴子忍不住喊了出來。

    “那你便不懂了。”風鈴搖頭晃腦故作深沉道:“聽聞天庭玉帝正召集大軍準備征討楊戩,可惜天庭諸將自知實力不濟,皆避戰不出,只有天蓬元帥一人請戰。雖有兵,卻無將。征討楊戩之事怕是難有建樹。”

    “天蓬元帥請戰?”猴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戰楊戩,那豬八戒有這本事嗎?

    “那楊戩出身闡教,又是三代首席大弟子,太上想是料定有此事早早閉關不出,此時天上諸將不是同門便是手下敗將,又如何有人敢惹他楊戩。想我師尊乃是上古大仙,楊戩必是怕玉帝走投無路請師尊出山才送的禮投石問路。玉帝又怕這邊被楊戩捷足先登……俗話說‘不怕神仙貪,就怕神仙不收禮。’這兩邊若是都收還好,若是不收,怕是要被哪家惦記上。”

    猴子笑道:“玉帝可以請如來佛祖去啊。”

    風鈴咯咯笑了起來,道:“這等舅舅打外甥的事,佛祖如何肯管?”

    又是沉默了許久,猴子忽然問道:“風鈴,那楊戩似乎懂得七十二變?”

    “嗯。”風鈴點了點頭,道:“七十二變屬行者道,乃是高深道法。那楊戩修的便是行者道,如今破了殺劫,加之天賦極高,已達出神入化之境界,天上地下無人可望其項背。”

    “哦?”猴子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風鈴,記得你曾提起‘行者道’、‘悟者道’,這兩者有何區別?”

    “修‘悟者道’者,窺天地之奧秘,習煉丹、卜卦、冶器之法,需百年方可有所成,故而心性極為重要。修‘行者道’者,掘自身之潛能,通曉變化之數,善征討,數年可成,只是別有凶險。師尊至今未與你說起,又讓你修心,必是已為你選了‘悟者道’。”

    猴子猛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如此!”

    那一夜,猴子沒有再摸黑去後山而是踏踏實實地躺在久違的臥榻上。只是可憐了虛度在外面守了一夜不敢離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3:04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七章

    “猴子快跑!”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什麼?”猴子睡眼朦朧地朝四處張望。

    深夜,這是一處荒郊野地,龜裂的地面,枯萎的樹林,自己雙腳正踏在軟綿綿的枯葉堆上。

    “快跑!他追來了!”

    猛地回頭,猴子看到一個消瘦的男子正在遠處搭弓。

    那是一張消瘦的臉,卻沒有眼睛。

    無邊的恐懼在猴子的心中蔓延。

    他撒腿就跑,慌忙中利用樹木躲避來襲的弓箭。

    身後的男子三箭未中,收起長弓,轉而抽出匕首快步跟了上來。

    “快跑!猴子!快跑!”

    一路狂奔,猴子的心都快蹦出來了。

    風在他的身後流轉,跌跌撞撞地穿越了整個樹林,直到再也聽不到後面的腳步聲他才躲到一顆岩石後面。

    石猴疲憊地笑:“呵……呵……哈哈哈哈……雀兒,逃掉了,我又撿了一條命。哈哈哈。雀兒——雀兒你在哪裡?”驚慌失措地四周環顧,卻沒有看見那意料之中小小的身影。

    忽然間,手心一濕。

    低頭看去,竟是身前被劃了一道長長口子奄奄一息的雀兒!

    溫熱的血從她的身上流出,染紅了猴子的手心。

    “雀兒……雀兒!你別死啊!我們要一起修仙的!別死啊!”

    猴子拚命地用手摀住傷口,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噴湧的鮮血滲透石猴的指縫,滴到地上,憑空激起漣漪,整個大地都變成了紅色。

    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旁邊的岩石化作一張猙獰的臉,森林在風中狂笑,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嘲弄。

    一雙雙的手從泥地裡、從岩石中、從樹幹上伸了出來,像是掙脫的惡靈,它們伸向被猴子護在掌心的雀兒!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不要啊!”

    猴子驚慌失措奪路而逃。

    掌心處,雀兒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可是他卻連聽的功夫都沒有,他到處躲,卻無處可躲。

    一雙從樹根上伸出的手將他絆倒,慌亂中,雀兒滾出了幾米外,留下長長的血跡。

    頭頂上原本空蕩蕩的枝椏頃刻間好像爆炸一般長出了無數的紅色葉子,那是血一樣的顏色。

    猴子想站起來,可是他的身體被四處伸出的手緊緊捉住,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那些葉子匯聚成人臉,一張沒有眼睛的臉,張大了嘴巴朝著雀兒呼嘯而去!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猴子猛地睜開了眼睛,瞪得好像銅鈴一般大。

    屋外半睡半醒的虛度被嚇得掏出“連牘”。

    月光從窗外透入,黑漆漆的屋裡安靜得讓人心慌,只剩下破舊的窗戶在風中嘰嘰作響。

    猴子驚恐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又做噩夢了……咳咳……”猴子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喉嚨,低頭摸了摸自己腹部留下的傷疤,抬頭朝屋外望去,天空中月明星稀。

    許久,待到呼吸漸漸平復,他又躺在臥榻上靜靜地思索著什麼。

    “‘七十二變’是行者道,卻讓我修悟者道……三不收……行者道數年可成,悟者道卻需要上百年……”他囔囔地念叨著,似乎夢囈一般,只有自己知道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雀兒……”掏出那根桔黃色的羽毛放在手心,月光下,歷盡光陰洗禮的羽翅已經漸漸失去了往昔的光澤。

    “我不想再等了。”

    次日,他一如往昔地去給須菩提早請,只是不同於往常,半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臨走的時候須菩提特地起身望了他一眼,兩人相顧無言。

    對視許久,猴子忽然又是拜了下去,道:“師傅,弟子讓您失望了。”

    須菩提只是笑,笑道:“去吧。”

    緩緩退出門外,猴子依然好似往常一樣前往後山打坐。

    風鈴只覺得他似乎話少了,吃的又多了,其他倒也一概如常,興許是修心有所進。

    入了夜,猴子早早熄了燈躺在床上,卻沒有入睡,似乎在聆聽著什麼。

    屋外,“輪值”的虛進已經困得打哈欠。

    待到下半夜,蹲在屋外青岩後的虛進已進入夢鄉,猴子才從床上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脫掉寬厚的道袍,悄悄從窗戶爬了出去。

    出了屋,他遠遠地眺望飛雲閣,沒有走廊道,而是朝著一旁的岩壁飛奔而去。

    月將冰涼的白色撒下大地,撒在猴子暗金色的絨毛上,一如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咬著牙,用手拽著岩壁垂下的藤蔓,青筋在他的臂膀迸發。

    一步步地攀爬,堅硬的石壁上留下他的抓痕。

    攀上石壁,躍過懸崖,潛過園林,他飛快奔騰,繞過飛雲閣,直奔目的地——藏經閣!

    十年的遠行,早已將野性深深地刻入他的心中,這是磨練,更是天性。

    這些午夜潛行,反追蹤的伎倆猴子更是早已無師自通。

    逃過把守門徒的眼睛,猴子直接從石柱攀爬到了二樓。

    正在內室閉目打坐修行的須菩提猛地睜開眼睛,轉頭朝藏經閣的方向望去。

    許久,內室靜默,唯有燭光風中搖曳。

    長長一嘆,須菩提卻又緩緩閉上眼睛,若無其事繼續修行。

    藉著窗外投入的月光,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層層疊疊的書架,上面陳列著一卷卷的竹簡以及皮質捲軸、紙質書籍。

    隨手抓過一卷竹簡,在月光下拉開,上面遍佈密密麻麻的文字。

    “鳥篆?!”

    又抓過一卷捲軸,拉開。

    “蟲……蟲書……”

    握著竹簡,他的手絲絲顫抖,這些文字他一個也看不懂!

    “你不教!我便自己學!”冷漠的夜色中,猴子咬牙攥緊了手中的竹簡低吼道。

    階梯隱約傳來腳步聲,慌忙中猴子隨手拿起幾卷塞到自己的衣服裡,一躍出了二樓的窗戶,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次日,猴子裝做若無其事地隨風鈴給須菩提早請,卻看見須菩提房門緊閉,一年輕道徒立於門外。

    那道徒行禮道:“師尊交代,若孫師叔來了,便告知一聲:‘往後若無他事,無需特地過來早請。一切以修行為重,俗禮可免。’”

    此話一出,風鈴懵懵懂懂,猴子卻已經心如明鏡。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5:19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八章

    身處自省石旁的風鈴張大了小嘴,目瞪口呆地盯著猴子手中所握之物。

    “這是……這是……”

    “幫我看看。”猴子將竹簡攤在地上:“我不認識字,你幫我看看這上面寫了什麼。”

    “猴子!你偷東西了!”風鈴驚慌地喊道。

    “噓……”猴子連忙摀住風鈴的嘴:“不是偷!不是偷!是借!”

    “嗚——嗚……”風鈴奮力掙脫了猴子,將地上的竹簡撿起:“你去了藏經閣?這上面有師尊的印鑒!這是藏經閣的藏書!”

    猴子尷尬地撓頭,笑了起來。

    怒目瞪向猴子,風鈴氣沖沖地喊:“我要告訴師尊!”

    說罷拿著竹簡轉身就要走,猴子連忙攔住:“你不說他也知道。”

    “什麼?”

    猴子笑嘻嘻地抿了抿嘴,注視著風鈴緩緩說道:“你以為,這道觀裡的事,哪一件能瞞得過師傅的眼睛?”

    風鈴將信將疑地眯眼看著猴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簡,若有所思。

    猴子接著說:“你以為,今天早上師傅為何要通知我讓我以後不用去早請了?”

    風鈴思索著,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這樣是不對!師尊不怪責,你也不能……”風鈴依舊不依不饒地喊:“你若是真需要看,師尊肯定會直接拿給你看!偷盜之事,怎是修道之人可為?”

    猴子藉機將落到風鈴手中的竹簡搶過來,塞到自己的衣袖裡,一下蹦上了自省石:“那就不知道他怎麼想了,興許是怕將來我闖了禍事說出他是我師傅。若真如此,他也可推脫是我私入藏經閣偷學來的,與他無干。”

    “胡說!師尊才不會如此!”風鈴大喝道。

    “那可難說了。若非如此,他為何明知我想學七十二變觔斗雲,卻只想著讓我修那修心養性百年方有所成的悟者道,而不讓我選善征討數年可成的行者道?”

    “那……那不過是我的猜測!師尊又不曾提起只授你悟者道!”

    “是嗎?哈哈哈哈。”猴子站在岩石上將手中的捲軸攤開:“怕是我照著他的法子在這裡打坐個十年修心,也指不定能修出個什麼來。是與否,皆已無所謂。你只需知道,昨日我站在他眼前動了心思,他卻也不斥責,今日盜了書,他也不教訓。這便是默認。既然師傅默認,你教我讀,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這……這……”風鈴頓時啞口無言。

    她覺得猴子說得有道理,卻又不敢背著師尊成為猴子的幫兇。

    在她的意識中,偷入藏經閣,盜書,這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樣如何?”猴子趴在石頭上,將竹簡垂到風鈴面前,道:“我只問你一句,這上面的字你可都認得?”

    “風鈴自幼隨師尊修習,這些字如何能不認得。”

    “認得便行。”猴子將竹簡又捲了起來,一躍跳回地面:“我將這字字抄出來,你教我習字便是。即便要訓,師傅總不至於訓你教我讀書習字吧?”

    “可……”

    “這盜書的事你便不用管了,那守藏經閣的道徒況且無恙,又如何輪得到你?”猴子桀桀笑了起來。

    風鈴是肯定拗不過猴子的,到頭來只能答應,可憐她接下來日日不得安寢,無論做什麼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像失了魂一般。

    到底不過是十歲的孩子罷了。

    而與此同時,天庭與楊戩的緊張關係也還在持續。

    外界傳聞,天庭有兵無將拿楊戩沒辦法,雖然有天蓬元帥積極請纓,但萬一戰敗丟的可是玉帝的臉。

    鑒於天蓬元帥眾所周知的實力,玉帝顯然是丟不起這個臉。一來二回,開戰之事一拖再拖。

    但戰打不了,玉帝也不能毫無表示。於是他給四海龍王下達了命令:灌江口居民對楊戩這反天者敬愛有加,故而給灌江口判了個洪澇不斷的災。

    接了玉帝的令,四海龍王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知道西海龍王是腦子給哪個門夾了,居然派自己的女兒去,結果西海三公主直接給楊戩扣下不放。

    那西海龍王得到消息當天便奔上雲霄殿哭哭啼啼,說奉了玉帝的旨降水卻被扣,要天庭出兵營救。

    玉帝礙於顏面只得應了下來,卻也只能下旨勒令楊戩立即放人。

    想那楊戩何許人也,怎是玉帝一句話說得動的,錦繡聖旨直接就被拿去當了抹布。到頭來不過徒增笑話耳。

    這事就這麼撂到了一旁。

    不過問題還沒結束,數月後梅山七聖放出風來,楊戩大婚在即,對象便是那西海三公主!

    西海龍王更是收到西海三公主的親筆信,說是心甘情願。

    這下好,四海龍王一併上了天,蹲在凌霄殿又哭又鬧,說是楊戩用卑鄙的手段污了西海三公主的清白要玉帝做主。

    無奈,征討楊戩之事又被提上了日程。

    不過,這是後話了。

    這時期對天庭來說可是憂患不斷,第一個反天者還沒解決,第二個反天者已在襁褓中。

    也正是因為有了楊戩的存在,天上地下沒有誰再去搭理那石猴是不是早了三百年拜師,早了三百年學藝,甚至沒人想起有這麼一隻猴子來。

    猴子自從偷了藏經閣,人生頓時又充滿了希望,從此之後他除了須菩提又多了個師傅——風鈴。

    即使當年在高考前夕他也從未如此拚搏過,短短三天時間,便把拿到手的三卷捲軸看出了個大概。

    第一卷講的是某種草藥煉丹的藥理。

    第二卷講的是飛劍煉製過程中的一門提精手藝。

    第三卷講得玄之又玄,什麼靈氣啊,靈力啊,業力破劫什麼的,毫無修仙基礎的猴子愣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這修道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是把七十二變和觔斗雲的口訣放到猴子面前,以他現在的基礎也未必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不過猴子別的沒有,就是一股倔勁,不懂,咱就學到懂!

    轉眼三個月過去,猴子已經偷偷往返藏經閣數十次,每本書到手都是先抄錄一份,便又趕緊送了回去。

    這三個月下來,也不知道是石猴的大腦皮層比一般人大還是怎麼著,猴子已經能把這個時代混雜的文字看個遍,除了個別生字,基本不需求助風鈴。

    不過偷偷把整個藏經閣上下七層翻了個遍,卻沒有發現任何帶有“七十二變”或者“觔斗雲”字樣的書籍。

    “莫不是那老頭子藏起來了?”猴子想。

    不過想歸想,他也沒放棄。

    自己什麼情況自己知道,這一段時間來抄出來的書是不少,但有用的卻極少。想來現在關鍵的不是找七十二變和觔斗雲,而是先惡補一下基礎知識。

    基礎知識這種東西,沒須菩提的指點確實很難,但好歹有個半入門的風鈴肯幫忙,也算無大礙。

    首先是關於最基礎的“行者道”和“悟者道”,說穿了就是武將和文官的區別。

    一個善打鬥、通變化,卻不懂煉丹、冶器。

    一個司煉丹、冶器、卜卦,卻不善打鬥。

    兩者其實是專業方向不同。

    悟者道講究學識的淵博,沒個千年修為想弄出個擺得上檯面的法寶,那是想都別想。而且修仙之路漫漫,心性不適者多半半途而廢。

    行者道就簡單得多,不講求心性,時間又短,只要資質適合,幾年便能有所成。當然,萬事有利有弊,行者道貪業力,積戾氣,需破殺劫。

    這生死一線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若是放到封神亂世還好,若是放到如今這太平盛世……

    總的來說,悟者道只要肯堅持就能有所獲,前提是有蟠桃吃,有瓊漿喝,命夠長。

    而行者道有風險,風險還不小,過量吸收天地靈氣積累大量戾氣,若是無處釋放便會修為停滯不前,若是釋放,又後患無窮。

    加上一個無影無形的殺劫,沒準殺劫沒破成自己先一命嗚呼了。

    所以在封神之前修行者道的不少,但封神之後,除了個別心性實在不行的妖精,修行者道的可謂寥寥可數。

    對於這個問題,猴子倒還想得清楚。

    依他的心性和對未來的掌握,若是選了悟者道恐怕反而是九死一生。再說,悟者道無論如何都修不出行者道的堅韌身體,行者道卻能和悟者道一樣吃仙丹,用法寶。

    畢竟他只是沒法做,可不是不能用,實在不行,搶便是。

    這不一直都是正牌孫悟空幹的事嗎?

    況且依他所知,自己這副資質修行者道也算有點論據,若修悟者道,那完全就是水中撈月。

    可是既然這樣,須菩提為何還讓自己修悟者道呢?

    莫非真是逼自己偷學行者道,往後若真出了事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猴子實在想不明白。

    日子又是一天天過,半年之後的一天夜裡,猴子又摸黑進了藏經閣。

    正當他偷偷摸摸搜索著自己所需要的書籍時,一個身影悄悄從窗外飄入,落到地上,一聲不響。

    猴子猛地一驚,順勢翻滾入暗處,屏住呼吸。

    微風吹開窗上的輕紗,月光灑在來人的身上,一襲青色道袍,仙風道骨,長髮飄飄,卻看不清面容。

    那人一動不動地站著。

    “出來吧,別逼老夫動手。”

    青雲子!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5:25 AM

斜月三星洞  第十九章

    “出來吧,別逼老夫動手。”

    是青雲子!

    猴子瞪大了眼睛,身子不自覺地微微縮了縮。

    來者不善啊……

    這個自己的五師兄,從自己拜入須菩提門下至今幾乎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話。好幾次猴子試圖跟他建立和睦關係,可每次打招呼他都只是點點頭便走,半句多餘的話也不說。

    那張臉就好像一塊鐵板一樣。

    聽風鈴說,須菩提平時不管事,觀內大大小小的事務幾乎都是他打理的,是個事無鉅細都要親自過目的人。

    聽說修道之前是官府執事,只因性格過於耿直,萬事秉公辦理,到頭來別說陞官,便連日夜操勞的本職都被革了去,這才入了道觀。

    而每天夜裡監視自己的兩個人是青雲子的徒弟,猴子也早就知道,一直也都是低調處理詳裝不知,沒想到他本尊卻跟來了!

    “莫不是真要逼老夫動手不成?”青雲子伸出一隻手,指尖處一團白色霧氣旋轉。

    無奈,猴子只能從黑暗中走出來,悠然的月色中,與青雲子四目交對。

    “哼!”青雲子收起了指尖處的白色霧氣,對著猴子怒喝道:“早知道你這猴頭不會安分!只是不曾想你竟能瞞過虛度虛進,倒是有些心機。”

    猴子咧開嘴笑了起來:“五師兄說什麼哪?”

    “少給我裝傻,老夫倒是問你!沒有師傅的手令,為何你深夜在此!”

    “這……我是看到五師兄進來跟進來的!五師兄,你有師傅手令嗎?”

    “你!”青雲子頓時急火攻心,就差噴血:“牙尖嘴利!好!好!好得很!隨我見了師傅你再慢慢辯解吧!”

    只見他一甩衣袖,一道白色的靈力朝著猴子捲了過去。

    猴子心中一緊,迅速挪動腳步,輕鬆閃過。

    看到這一幕,青雲子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能感覺到靈力?在後山打坐半年修心,心沒修好倒是修出了凝神境!看來,偷入藏經閣的時日不短啊!”

    凝神境又稱凝神聚氣境,乃是修仙者入門的第一重境界。

    進入這一重境界的修仙者可以感覺到天地之間漂浮的靈氣,並吸收為己用,化作流淌在血脈中的靈力,淬煉身體。

    而所有的仙術神通,都是必須基於靈力驅使。

    “師兄,您想多了。師弟我今天不過是第一次進來而已。”猴子緩緩地後退,隨時準備落跑。

    “休要多言!是否第一次,師傅自會分辨!”

    青雲子朝著猴子伸出五指,頓時,一股怪風將猴子團團捲住,無處可閃。

    掙扎中,竟雙腳離了地凌空飛起!

    青雲子輕輕一躍踏在窗沿上,飛出窗外,連帶的還有被怪風捲著的猴子。

    那捲著猴子的怪風無影無形,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不多時,猴子已經被青雲子挾持到了須菩提門前,重重地摔在石板上。

    守在門前的道徒連忙迎了上來,伸手阻攔,恭敬道:“青雲師叔,師尊已經歇息,有事還請明日……”

    “滾!”沒等道徒說完,青雲子已經一個箭步將他推開,大喝道:“老夫找師傅有要事相商,今夜必要見到師傅!看誰敢阻攔!”

    說完,正要伸手推開房門,那房門卻自己開了!

    古樸的房間內,兩盞清燈火光搖曳,須菩提斜靠在臥榻上品著茗,看青雲子的目光甚是淡然。

    見到這一幕,青雲子反而驚了一驚,半響才緩過神來,抬腿跨入門內,跪倒在地,喊道:“師傅!這畜生……”

    話音未落,卻聽須菩提淡淡道:“悟空,你且在屋外跪著。”

    “是,師傅。”猴子老實地跪好。

    那房門刷地憑空閉上,刺耳的聲音讓青雲子隱隱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此時屋內,只剩下須菩提與青雲子二人。

    “師傅!這畜生他……”

    須菩提將杯蓋重重一扣,頓時,瓷器碰撞的刺耳聲在內室迴蕩,青雲子的聲音愕然而止。

    “你說誰是畜生?”須菩提冷冷問道。

    那往昔的慈眉善目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頓時,青雲子涼透了脊背,連忙叩首道:“師傅贖罪,徒兒妄語!”

    將茶杯輕輕擺放到一旁的茶几上,須菩提緩緩地問:“這麼晚了,不在館內歇息,究竟是何要事?”

    隱隱地,青雲子覺得須菩提其實什麼都知道,但該說的他還是要說!

    “那猴……那悟空師弟!他未經師傅允許,私入藏經閣!而且……而且,徒兒猜測必不是第一次!請師傅即刻下令,搜他的住所,必有所獲!”興許是急火攻心的關係,這些話青雲子幾乎是喊出來的。

    可須菩提卻是不緊不慢,緩緩支起身子,捋著長鬚,問道:“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此猴野性難馴,如今又偷入藏經閣盜取經書,依我看,應當逐!出!師!門!”青雲子一字一頓道。

    此時,那眼中的神情已是凌厲至極,似乎只等著須菩提一句話,他便要讓猴子從這觀中徹底消失一般。

    “哦?”須菩提依舊是不緊不慢,道:“當初是為師定下的入藏經閣需經為師准許。”

    “額?”青雲子忽然懵了。

    只見須菩提略略思索了下,道:“可為師當初並未明令偷入藏經閣要如何處罰,這如今臨時添加,豈不是有失公允?”

    “啊?”青雲子頓時目瞪口呆。

    “況且,求知之心人皆有之,這悟空也不過是過於心切罷了。若因此重罰,豈不枉哉?”

    青雲子徹底傻眼了,徹底傻眼了。

    那須菩提卻視若無睹,接著嘆道:“也罷,你就此回去歇息吧。為師定會斥責他一番。”

    青雲子瞪大了眼睛,緊緊咬著的牙,顫抖著嘴唇,好不容易才蹦出幾個字:“斥……斥責……一番?!”

    青雲子怒了,徹底怒了!

    修道五百三十一載,他是所有入室弟子當中最安分的,從未違逆過師傅的意思。

    但他徹底怒了!

    接下來的一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只見他用手奮力錘擊地面,直濺出鮮血,痛心疾首道:“師傅——!師傅!你如此護短,將來這猴子若是闖下大禍,必會連累師門,屆時全觀上下!全觀上下恐有大禍啊!師傅!”

    這些話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出來的,眼淚鼻涕齊下,就彷彿現在不處置了孫悟空,這斜月三星洞就要遭人滅門了似的。

    興許在他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面對如此盛況,須菩提卻是沉默不語。

    “師傅!這猴子執念極深,心性甚野,罔顧法紀,若是將來無所成也就罷了,若是得了真傳還不天上地下鬧個遍!此為禍眾生之事啊!師傅!您怎能如此啊?”

    一邊痛斥猴子,一邊用衣袖拭淚,語字連珠,那情景,若是遇著不知情的人想必還以為孫悟空犯下什麼滔天大罪了。

    待到痛哭流涕的青雲子緩過氣來,須菩提才斜靠在枕邊,注視著青雲子道:“你又不是眾生,你又知道對眾生如何是好?況且我看這悟空心性雖野,卻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他日便是闖了大禍,那也是他私入藏經閣偷學來的,與我斜月三星洞何干?”

    此話音輕語微,落到請雲子耳中卻是如雷貫耳!

    一陣微風從窗外吹入,吹斜了燭火。

    整個室內靜悄悄地。

    須菩提斜臥著,看著青雲子,面色淡然,寸步不退。

    青雲子跪著,仰頭錚錚地望著須菩提,面色驚恐,唇齒微張,寸進不得。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5:33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章

    幽暗的內室中,只有青燈搖曳。

    須菩提,青雲子。這對師徒四目交對,許久許久,靜默。

    直到青雲子不解,失望,絕望,低頭,須菩提才緩緩道:“退下吧。”

    說什麼都是多餘,再沒有辯駁的餘地了。

    房門轟然打開,屋外,猴子依然跪著,驚異地看著青雲子。

    他聽得到青雲子的嘶吼,卻聽不到須菩提的低聲細語。

    青雲子緩緩站了起來,彎腰:“徒兒……告退。”

    “去吧。”

    緩緩轉身,青雲子披頭散髮,彷彿大戰之後的頹喪,一步步離開,再也沒看石猴一眼。

    那背影就好似一個落魄的老人,讓猴子十分不解。

    “針對我不成,用得著這樣嗎?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猴子想。

    直到青雲子走遠,須菩提才面帶笑意,震了震衣袖站起來,走到猴子面前,笑道:“你這猴頭,盡給我惹事。往後,必不可再如此!”

    看到須菩提的笑容,猴子頓時釋然,玩笑道:“往後必不如此!往後必不如此!往後若是再去藏經閣,必不再讓師兄捉住!”

    “你這猴頭!”一聲大喝,須菩提舉手佯裝要打,卻沒落下,噗嗤一下笑了。

    這下子猴子心裡更有底了,趁著須菩提心情不錯,乾脆說道:“師傅若是準我入藏經閣,不如給我發個手令,往後也不會再生事端。”

    “為師何時准了?”須菩提笑問。

    “這……”

    “若是為師准了你,那修為高於你的一眾門徒,又當如何?你以為你那青雲師兄今夜捉你是何緣由?”說著,須菩提彎腰,雙手撐著膝蓋,與猴子對視,又轉頭指著遠處藏經閣,意味深長地說道:“那藏經閣就在那裡,不移不動。每夜巡視按理兩次,一次戌時一刻,一次卯時三刻。若你能進,便進,若你不能進,也休要多言。手令之事以後莫要再提。”

    說罷,直起身子轉身走入室內,背對猴子道:“往後,為師每日著人清點經文,若是少了三本,定為你是問!”

    那房門轟然關閉。

    “少了三本?”猴子扭了扭有些痠痛的脖子:“那就是說,每次只准‘借’兩本,抄完了還回去才能再‘借’咯?”

    直起身子猴子又靜默想了半天:“這老頭子,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須菩提怕是有幾千歲了吧,要猜測一個幾千歲神仙的心思,那純粹是自尋煩惱。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猴子只能乾脆不想。

    今晚好在是有驚無險,只是對須菩提的態度越發困惑了。

    返回住所的路上沿途都是注目猴子的道徒,這個時間段本來都該在歇息,想是剛才的事鬧大,把全觀上下都驚醒了。

    “他今晚偷入藏經閣了!”

    “在門外跪了整整一年死賴著不走,結果一進來就……”

    “畜生到底還是畜生,那畜生今夜偷入藏經閣,被青雲師叔逮個正著,師尊竟也不處罰,真是老糊塗!”

    “噓!別亂說。”

    “當初師尊收他便是個錯誤,如此蠻夷,便該在門口跪化了事!”

    “從石頭裡蹦出來,便跪化了石去!嘻嘻嘻嘻。師尊不管,師叔如何肯就此罷休,往後怕是有他苦頭吃了。”

    他們低聲私語,看見猴子走過來卻又避讓走開。

    入門將近一年,本來他們已經習慣了猴子的存在,如今似乎又好似以前一樣避瘟疫一般地避。

    這情形猴子看在眼裡,卻沒有記在心底。

    石猴本身就是獨一無二,即便是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也頂多算得上遠親。

    在沒有實力之前遭受排擠,似乎是一種必然,就算遇到算得上遠親的妖怪也是如此,何況這些自視甚高的萬物之靈——人呢?

    對此,猴子早已習慣。

    回了凌燕里,推開房門,卻見到驚慌失措的風鈴。

    “你……你怎麼……回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回來?你在這裡幹嘛……我的書呢!”猴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那臥榻底下半年來抄下的經書如今一本都沒有了!

    經這麼一吼,風鈴的淚花一滴滴掉下來:“我……我怕……我怕師尊趕你出去,聽他們說你被捉住……嗚嗚……我膽小……不敢去看,只得趕緊過來……過來幫你把書藏起來,我怕師叔帶人來搜……嗚嗚……”

    一轉眼,風鈴已經哭成了淚人。這是攢了九個月的眼淚,終究是一次全倒了出來。

    天知道這九個月來她是怎樣的擔驚受怕。

    看著梨花帶雨的風鈴,猴子的心也是酸了一酸。

    走到風鈴面前,蹲下,用手拭去她的淚漬,猴子嘆道:“沒事了,師傅沒有處罰我。呵呵,青雲子氣得臉都綠了。”

    “真……真的?”

    “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這麼?我說了,師傅默許的。”

    風鈴猛地撲到猴子懷裡,緊緊抱住猴子:“猴子,以後別去藏經閣了行嗎?別去了。我怕他們把你趕走……”

    猴子沉默了,半晌,才撫著風鈴的背說道:“往後若還有這種事,你便不要管了。若他們問起,你便佯裝一概不知。今晚若真有事,你在這裡不是讓他們逮個正著嗎?”

    “那你怎麼辦?若是他們搜到了書,罪責必定加重。”

    “我怎麼辦?我不用怎麼辦。老子可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風鈴頓時破涕為笑:“齊天大聖?”

    用拂塵輕輕捅了捅石猴的腦袋,嗔道:“讓你又胡說。”

    “胡說?哼!”猴子站了起來,拿著一旁斜靠著的掃帚擺起了姿勢:“等我出師了,我就在山頭掛上齊天大聖的旗號,到時候若有人敢惹惹風鈴流淚,老子我就把他打成肉醬!哈哈哈哈。”

    “若是你惹的怎麼辦?”

    “若是我惹的……若是我惹的便先記下,往後再算。”

    “盡會胡說,若是真在山頭掛上齊天大聖的名號,怕是天庭的大軍早早壓境,你先被打成肉醬了!齊天,哪裡是能胡亂說的。”

    小小的木屋中,兩人嬉笑怒罵,不知為何,恍惚中,猴子又想起了雀兒。

    一種莫名心悸油然而生。

    還要多久,還要多久,才能回到那個小山坡上,接回雀兒……

    ……

    潛心殿後,內室之中,須菩提與一老者席地對弈。

    此老者穿著一副寬厚黑色道袍,頭插黑玉朱雀簪,鶴髮童顏,面目祥和,一副高仙姿態,袖口繡一金色“風”字。

    此人便是風鈴口中尚在北洲雲遊的須菩提首徒——清風子!

    見須菩提眉頭緊鎖,清風子緩緩將一枚黑子放置於棋線之上,開口問道:“師傅可是覺得,今夜與五師弟所言,過了些許?”

    須菩提聞言,緩緩搖頭,目光卻從未離開棋盤,伸手粘起一枚白字,放到棋盤上道:“你可知為何為師先前門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卻獨獨留你那五師弟青雲子在觀中?”

    “徒弟不知。”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5:45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一章

    見須菩提眉頭緊鎖,清風子緩緩將一枚黑子放置於棋線之上,開口問道:“師傅可是覺得,今夜與五師弟所言,過了些許?”

    須菩提聞言,緩緩搖頭,目光卻從未離開棋盤,伸手粘起一枚白子放到棋盤上道:“你可知為何為師除了那剛入門的悟空,門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卻獨獨留你那五師弟青雲子在觀中?”

    “徒弟不知。”

    須菩提淡淡一笑,無奈道:“你那五師弟,天資優越,卻性情敦厚偏執,缺了份心機,少了些城府,且又墨守陳規,萬事追求公平,不知進退。卻不知這世間除了公平,還有那許多事說不清道不明。”

    沉默了半晌,長嘆了口氣,須菩提接著說道:“需知修仙本是窺竊,仙途凶險,雖有所成,如此性情,若是出了這斜月三星洞,怕是要被那滿天神佛啃得屍骨全無。”

    清風子低頭不語,粘起黑子,置上。

    “為師這些年遣他打理觀內事務,本是有意歷練。今夜觀之,恐是比先前更甚了。果真是天性不可違啊。今夜之事,讓他長點教訓也好。倒是那猴頭,修為已達凝神後期,短短數月而已,倒是有些出乎為師的意料。如此資質,比之當年楊戩亦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及。倒是不枉費老夫對他的一番期望。”說罷,手捋衣袖,將白子置到清風子面前,轉而問道:“為師托你尋的乾坤齊陰木,可有消息啊?”

    “徒弟聽聞南極仙翁手中正好有一塊,便用幾粒丹藥換下,給師傅帶來了。”說罷,青雲子將手伸入袖中,將一塊通體烏黑,大概五指見寬,一尺有餘的木塊雙手奉到了須菩提面前。

    隨手接過木塊放到一旁,須菩提道:“找到便好,為師早年所得的那塊大木切成了九塊,如今已是用得一片不剩。找到便好。”

    說罷,隨手又是一子。

    青雲子捋著衣袖,置下一子,問道:“師傅這是給十師弟備的吧?”

    須菩提沒有回答,只是笑眯眯道:“你們九師兄弟都有的,他也是我的入室弟子,如何能沒有?這些年,可有見到你那三師弟丹彤子啊?”

    “徒弟行走北地,三師弟遊歷東洲,未曾遇見,曾聽八師弟提起,說是三師弟正忙於鍛造法器,四處蒐羅各種天材地寶。師傅為何忽然提起?”

    “往後觀中之事無人料理,為師欲交由你那三師弟。”

    “哦?”清風子執子的手微微頓了頓:“如今觀中之事不是五師弟……”

    “你那五師弟,呵呵,今夜之惑,恐是一時半會出不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須菩提搖頭擺手道。

    清風子默然,又是往返幾手棋,方問道:“若論及為人師的品性,當數八師弟凌雲子最佳,也最好為人師。我那幾個不肖弟子近幾年也是託付在他身邊,倒是長進不少。若是師傅修書一封,無論凌雲師弟身在何方,必定也會即刻趕回。為何師傅卻意屬三師弟丹彤子?那三師弟與五師弟交往甚厚,又性情古怪乖張,聽聞其下偶有弟子因受不了他的脾性而出逃,實非上上人選。若是由其執掌,恐怕是要為五師弟出頭,今夜之事不會就此作罷。往後那十師弟孫悟空只怕……”

    “只怕有苦頭吃咯~”須菩提樂呵呵地嘆道:“在我這斜月三星洞吃了苦頭,也好過往後在外面栽跟頭。況且行者道本是旁支,猶如魔功,修之易成,卻凶險之極。本是封神之前盛行的功法,如今太平盛世,天庭耳目無處不在,若無個地方釋放戾氣,到頭來修行恐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清風子的目光離開了棋盤,盯著須菩提看了好一會,道:“師傅對那十師弟可謂上心之至啊。只是,今夜五師弟所言也未嘗有錯,師傅如此這般,往後怕是……不得安寧了。”

    須菩提緩緩直起身子,與清風子對視道:“安寧豈便是好?”

    “這……”

    須菩提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道家心法,世人皆知分四重。凝神、納神、煉神、化神。卻少有人知那往上還有第五重,謂之天道。如今道祖修了‘無為’,佛祖修了‘無我’。修仙本是逆天行事,卻修出個順應天命。哼哼,當真可笑!可笑啊!修仙求道本是窺竊天地之事,到頭來卻全修成了這般模樣,於蒼生何益?也無怪乎如來佛祖的二弟子金蟬子要發宏願普渡眾生了。”

    須菩提苦笑,長長一嘆。

    清風子心中大驚,連忙問道:“師傅可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須菩提無奈道:“金蟬子要行的是普度之道,超脫佛道自立一門,為師修的與太上同出一脈,如何有那本事。不過隨波逐流順水推舟罷了。只是為得人師,也得對得起那拜師的響頭,猴頭意欲逆轉天命,初入觀中為師便已為他指明了去路——修悟者道,小有所成,八百年壽終正寢。只是那猴頭偏要修行者道……怕也是心性命數使然,只是如今早來三百年,倒是為這天地氣運增添了些許變數。”

    說罷,須菩提粘起一枚白子。

    “啪!”

    置罷,便仰頭輕捋長鬚,眉目帶笑。

    清風子睜大了眼睛在棋盤上掃視了許久,方拱手嘆道:“到底是不如師傅啊。”

    須菩提輕聲笑:“悟者道雖不如行者道強悍,卻少有折損,多為壽終正寢。歸結而來,一個‘算’字。就如同棋盤對弈,需得先知先覺,未雨綢繆,方為致勝之道。普天之下最善此道者,必數那道祖太上老君。”

    “師傅距那天道不也只是一步之遙麼?論起‘算’字,師傅也未必輸與那太上才是。”清風子恭維道。

    “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須菩提輕輕擺手,撐起身子踱步至窗前,遙望天際月色中翻滾的流雲,笑道:“那太上早已修成天道無為,高居三十三重天兜率宮,雖只掌教事不理政事,可這普天之下卻少有事情能逃過他的雙眼,如何是我比得?只是,若這早了三百年修道的悟空出了山,便不知他還能不能算得過來了。”

    此言一出,一道霹靂劃破天際,映出須菩提蒼老的面容。

    “風雲驟雨時,天地再造日啊。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在風中迴蕩。

    清風子深深叩拜下去。

    ……

    九重天之上,太上老君猛地睜開眼睛,眉頭一皺,原本鬆懈的十指猛地扣入肉裡。

    一滴鮮血從嘴角緩緩滲出。

    紫衣道童連忙上前問道:“師傅何故如此?”

    “哢——”一聲清脆的響聲。

    太上老君緩緩轉過頭去,瞪大了眼睛,驚恐。

    一旁凌空漂浮放射出數不盡文字幻影的巨大黑岩上已經出現了一道不易察覺的裂痕。

    太上滿是皺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遲疑道:“天道驟裂,是誰有這樣的本事?”

    ……

    狂風驟雨之中,須菩提迎風而立,面露微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6:34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二章

    次日,正如須菩提所料,青雲子閉門不出。

    晨誦無人主持,各種日常的經會無人開講,道觀雜務無人操持。

    一眾道徒均無所適從,而那須菩提竟也不管不問,只道是那接掌的人不日將到,稍安勿躁。

    如此數日,道觀內所有事務均無法開展,一眾道徒對猴子的怨恨又更加深了。

    這原本猴子也不在乎,畢竟講經他不旁聽,觀內事務也多與他無關,即便是廚房不開伙了,他也能後山摘幾個野果子了事。

    一隻猴子,一個小窩,多大的事啊?

    反倒是青雲子足不出戶讓他往後偷入藏經閣少了一分顧忌。

    至於風鈴,卻是心情極佳,想是如今確定了須菩提的態度,心中重擔一下放下,第三日中午的時候更是拎著食閣哼著小曲來給猴子送飯。

    “莫非青雲子不管事了,廚房反倒提供起午餐來了?”猴子疑惑道。

    “去去去,什麼廚房供的?青雲師叔不管事,觀內的事務無人操持,說不準過幾天連飯都不供了呢。”說著,風鈴將食閣擱到地上,咯咯笑道:“這可是本姑娘親自下的廚。”

    “喲!”猴子連忙丟下手中的竹簡從自省石上跳了下來,伸手就要去抓,卻被風鈴拍開。

    “我來。”風鈴笑嘻嘻地兩手握住蓋子:“噹噹噹當!看!喜歡不?”

    “這……不就是水果嗎?”猴子面無表情道:“算什麼下廚啊?”

    食閣裡,就是個水果拼盤,充其量也就是切了下。

    “猴子不是最愛吃水果嗎?”風鈴皺起眉頭,嘟著嘴道。

    “算了,反正是一份心意。”猴子搖搖頭,伸手抓了一片蘋果就往嘴裡塞。

    風鈴的師傅是須菩提的首徒清風子,而清風子總共也只有四個徒弟,風鈴最小,又是如今唯一一個還留在觀中的。鑒於清風子在觀內地位極高,風鈴的地位自然也是不低。

    平日裡課業有惑多是直接請教須菩提,算下來,屬於隔代親授弟子。

    除了須菩提之外真沒什麼人敢差遣這小妮子,她做的水果拼盤,還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吃得上的。

    “喂,說清楚,什麼叫‘算了’?不想吃可以不吃!”風鈴嘟嘴鼓氣道。

    猴子咀嚼著水果,趕忙將食閣拎到一邊,問道:“今天怎麼這麼空?”

    風鈴扁了扁嘴:“青雲師叔不講經了,觀裡亂糟糟的,師尊也不出門,我都沒什麼事做。不過你可要當心啊,我聽說有幾個年長的師兄想揍你。”

    “啊?”猴子愣了一下:“青雲子門下的?”

    “不是。青雲師叔閉門不出三天了,聽說誰也不見,連送飯食的都被趕了出來。好在他修為也已達化神入虛之境,雖是初入,但也無需為他擔心。”看猴子吃得津津有味,風鈴笑嘻嘻地托著腮幫子問:“怎麼樣?我做的好吃嗎?”

    正當猴子打算嫌棄兩句與她拌嘴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哈哈哈哈,我們四公主也會做飯,真是難得啊。”

    猴子和風鈴先是一驚,連忙四處張望。

    這聲音彷彿直接從腦海裡響起一般,根本無根無源,來處難辨。

    不一會,一聲鷹啼,一隻雄鷹從天空俯衝而下,凌空化作人形,兩袖迎風揚起,緩緩著地。

    來人是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子,身材魁梧,一身黑色緊身便裝道袍,髮髻正中有一縷奇異的白髮。

    見到來人,風鈴先是一喜,又連忙立正行禮:“風鈴拜見月朝師兄!”

    月朝看著風鈴,眉目帶笑地問道:“怎麼和師叔在一起不拘禮節,見了我這師兄反而見外了呢?”

    “他就是一隻猴子,不用拘禮節。”風鈴扁著嘴隨口說了一句。

    那神色之中的親昵落到月朝眼中,引起的卻是一絲隱隱的憂慮。

    伸手摸了摸風鈴的頭,月朝又轉過來身來對著猴子恭敬地行了個禮,道:“悟空師叔,初次見面,晚輩清風道人門下大弟子月朝有禮了。”

    清風道人便是清風子的別稱。

    來了斜月三星洞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這麼恭敬,猴子一下懵了。趕忙拱手道:“多禮了。我也是剛拜入門下不久。”

    行完禮,月朝有意無意地瞟了猴子幾眼,便自顧自地去拿風鈴的食閣:“我可是還沒吃過四師妹做的飯菜呢,剛巧也餓了。咦?怎麼都是水果?這也叫飯菜?”

    風鈴的臉一下紅了,連忙奔過去把食閣奪了回來,幽幽道:“本來就不是做給你吃的嘛。”

    月朝無奈嘆了口氣:“不吃也罷。師兄我還以為師妹長進了,我不過離開一年,便學會了做飯菜。”

    風鈴把食閣藏到身後,決定扯開話題:“師兄怎麼不在凌雲峰修行忽然回來了?”

    “和凌雲師叔一起到灌江口看熱鬧,繞路過來看你咯。”

    “灌江口看熱鬧?”猴子的眉頭皺了起來:“要開打了?”

    月朝拍了拍大腿,盤腿坐下:“嗯,天庭的消息,太上老君不知怎麼忽然提前出關,現在玉帝正在緊鑼密鼓地備戰,二郎神楊戩那邊也差不多,現在到處蒐羅兵員,只要稍有點修為的他就要。看情形,這對舅舅與外甥的冤家是要拚個你死我活了。不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戰怕是一兩個月內還難打起來,我們走慢點倒也無所謂。”

    說罷,月朝伸手一揚,一套茶具憑空出現在了面前,連帶的還有一個炭爐和熱騰騰的開水。

    這一幕看得猴子目瞪口呆。

    “小師妹,來,嘗嘗師兄在凌雲峰頂親手栽種的茶,這可是凌雲師叔我都不捨得給的哦。凌雲師叔的那幫子徒弟整天打我茶葉的主意,師兄我可是守得很辛苦啊。”月朝挑了挑眉毛,從衣兜裡掏出了竹筒裝著的一小罐茶葉。

    猴子連忙問道:“你也修的行者道?”

    “怎麼這麼問?”月朝反問道。

    “這……應該是第三重煉神合實才能做到的吧?不是行者道怎麼這麼年輕就……”

    一旁的風鈴輕輕拽了拽猴子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月朝師兄今年已經三百多歲了……”

    “額?”

    正在猴子疑惑的時候,月朝已經沏好了茶,分了杯,將兩盞茶分別推到猴子和風鈴面前,道:“修仙者的外貌乃是心像,若是心不老,外貌便不會老。他日悟空師叔若見了凌雲師叔便知道了,他老人家如今看起來還依舊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風華正茂。”

    猴子的第一反應便是望向風鈴。

    “嗯?”風鈴當即瞪了回去。

    一旁的月朝嘆了一句:“這個是真的只有十歲,不是不顯老。來,嘗嘗我的茶。”

    三人端起茶杯,品了起來。

    這茶入口潤滑,抿在口中,一陣香氣溢鼻而出,嚥下,頓時一陣身心舒暢感。

    “仙茶?”猴子從未想過原來茶可以是這樣的,也難怪達到月朝這種境界的還肯親手去栽種,如此喜愛。

    那月朝抿了茶,盯著風鈴若有所思,又忽然轉而看著猴子,道:“悟空師叔,凌雲師叔和伊圓師叔他們都已經給師尊去了信,詢問是否返回執掌道觀。”

    看來這些個師兄雖然外出,對觀裡的情況卻都是瞭如指掌啊。

    不過這也是意料中事,雖然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用了什麼通訊手段,但以他們的修為,絕對不會沒有。

    猴子嗯了一聲,一邊繼續品著茶,一邊抬起眼來看月朝。也不知道他忽然說這個是要幹嘛。

    月朝面色凝重地看著猴子,緩緩說道:“師尊的回答是:‘暫且無需。’可唯獨沒有拒絕丹彤師叔,聽說……丹彤師叔正在南海圍獵惡蛟,不日將返回。”

    風鈴頓時小臉煞白,猴子卻不明所以。

    月朝低下頭,端著茶杯,淡淡道:“往後,悟空師叔可得更加小心才好。”

    又閒聊了幾句,月朝便道別,臨走要風鈴送,只留下猴子一個繼續修煉。

    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麼的,月朝帶著風鈴繞路逛了整個道觀一圈,直到最後出了山門他才忽然說道:“風鈴啊,往後,儘可能離悟空師叔遠點。”

    “師兄何故如此說?”風鈴顯是吃了一驚。

    月朝停下腳步,緩緩仰起頭道:“修行者道,如此性情,師尊又如此對待,入門僅一年上下,便已經凝神後期……此人猶如那楊戩,結局無非三種,天下英雄、人間惡鬼,或者——死。”

    一句話,猶如一記驚雷。

    風鈴嬌小的身軀微微一震,停下腳步,卻只是默默低下頭揉搓著小手。

    這師兄妹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立在古樸的石階上,陽光下,枝葉的幻影風中搖曳。

    許久,月朝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抬頭望向天邊的流雲,道:“這三種結果,到頭來都必是腳下骸骨纍纍,這一點眾師叔都看得真切。”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7:47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三章

    往後的幾日,即便是猴子與風鈴行走在路上也時常能聽到觀內弟子指指點點,風鈴幾次氣不過想上前辯駁,卻每次都被猴子按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道觀之中這種敵對的氣氛漸有愈演愈烈之勢,就連原本屬於猴子的伙食都被剋扣。

    好在猴子不以為意,那些人也不敢明著來,大體倒還安穩。

    第十天的晚上,按捺不住的猴子又是偷偷地溜了出門,當他攀過石岩,試圖穿越山上的樹林直達道觀另一邊時,兩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未及多想,猴子直接一側身閃入樹林,沒跑幾步,卻又發現第三個身影從樹幹後緩緩踱步現身。

    月光下,虛度雙手環於胸前,手執拂塵,桀桀笑道:“孫師叔,恭候多時了。不,應該說恭候多日!”

    那神情顯然就是不懷好意!

    猴子正想後退,卻又發現身後兩人已經圍了上來。

    其中一個是虛進,另一個年輕的道士領口繡了個“伊”字,似乎是須菩提四徒弟伊圓子門下。

    “虛度,小心!這猴子動作很是敏捷。”虛進大喝道。

    見此情形,猴子乾脆直起身子問道:“怎麼?見了師叔也不行禮?你們師傅是怎麼教的?”

    “哼!不過一個畜生,喊你一聲師叔,你還就當真了。”說罷,虛度挽起袖子,將拂塵捲成了棍子:“又想去藏經閣吧,如此屢教不改,便是今夜在此打死你,恐怕師尊也無話可說了!”

    猴子一回頭,發現身後的兩人也挽起了袖子。

    “喲喲喲~莫不是你們師傅授意的?”猴子冷笑起來。

    “就憑你也需我師傅開口?休要自抬身價!可知你已經弄得全觀上下天怒人怨,想揍你的人比比皆是。”

    “明白了。”猴子咧開了嘴,現出獠牙,月光下,他的指甲閃著寒光!“就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了!”

    這儼然便是一副要拚命的模樣。

    半年的修行,他早已經進入了行者道的第一重境界——凝神聚氣後期!

    修到這一境界雖然還沒有什麼看得見的神通,但憑藉靈力對身體的淬煉以及運勁時的加成,體力敏捷早已經非常人可比!

    雖然那三人也都是凝神境,但論打鬥,行者道對於悟者道有著先天的優勢。

    看到這一幕,三人多少還是有些心虛,但憑著人多,虛度壯起膽子大喊道:“上!”

    頓時,三人從三個方向朝著猴子撲了過來!

    不過意料之中的搏鬥並未出現,猴子直接一閃,一躍跳上了樹梢!

    撲了空的三人迅速抬頭,卻見猴子蹲在樹上朝著他們做了個鬼臉:“憑你們?三個修悟者道的也想捉我?你們的法寶呢?沒有啊?真可惜了,早點回去洗洗睡吧!”

    還沒等他們做出進一步的動作,猴子已經消失在枝葉之間!

    “走!我們去藏經閣!”虛度大喝一聲,三人迅速朝著藏經閣的方向狂奔。

    沿途又匯聚了十幾個人,形形色色,分別出自須菩提各弟子的門下,均是凝神境。

    斜月三星洞平時留駐觀內的大多都是凝神境弟子,若是到了納神期,多會隨各師叔遊歷或者到更適合的地方修行。

    當然,凝神境也有前後之分,若是用一般修悟者道修士的標準來區分,這個階段對於他們來說足足有數十年的光陰,那剛入門的與修到後期的自然無法比擬。

    更何況行者道與悟者道的凝神境可是截然不同的,行者道講求儘可能的吸收天地靈氣淬煉身體,而悟者道則反過來,他們必須要儘可能少地吸收靈力減少產生的業力,又要儘可能地淬煉身體。

    這儘可能多的吸收與儘可能少地吸收,那淬煉出來的身體自然是天壤之別。

    此時猴子已是凝神後期,若是要論單打獨鬥,猴子絕不怕當中的任何人。不過,若是群毆則另當別論了。

    要知道螞蟻啃大象,也有啃倒的第一天。

    不多時,這波人便到了藏經閣門前。

    守門的道徒見他們一眾浩浩蕩蕩很是吃了一驚,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直接亮出了須菩提賜予的飛劍。

    虛度上前拱手道:“于義師兄,那猴頭想是又偷入了藏經閣,我想……”

    “藏經閣乃重地,若無師尊手令,任何人不私入。”還沒等他們說完,負責守衛藏經閣的于義便直接回了一句。

    “于義師兄,那猴子現在就在藏經閣裡!”

    “我不知道什麼猴子,我只知道藏經閣乃重地,若無師尊手令,任何人不得私入。”

    一股氣血湧上心頭,虛度臉色一變,卻又忍了下去。

    這于義,明顯是連談都不想談,連說都不讓說的架勢!實在欺人太甚了!

    緩了緩氣息,虛度又低聲說道:“于義師兄,只要現在大家進入藏經閣搜一搜你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

    “藏經閣豈是你搜得?”于義挑了挑眉毛,冷冷道。

    “行行行!”虛度咬著牙說道:“我們不進去!你們進去搜,可好?”

    只聽于義冷笑道:“何時巡視藏經閣,師尊都未曾過問,你倒是先指手畫腳起來了?”

    頓時,虛度的臉頰一陣抽動。

    藏經閣外的人流越聚越多,于義寸步不讓,加上虛度他們一眾均為凝神境,而那于義卻是納神期,更手持須菩提賜予的飛劍,硬闖肯定是自取其辱。

    唯恐事情再鬧大讓自己師傅聽了去,虛度只得咬著牙,怒視藏經閣道:“猴子,今天算你走運!我們走!”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黑漆漆的藏經閣三樓,猴子從窗戶的縫隙窺視著外面漸漸散去的人群。

    “那藏經閣就在那裡,不移不動。若你能進,便進,若你不能進,也休要多言。手令之事往後莫要再提。”

    須菩提最後那段話言猶在耳。

    “那老小子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了!他什麼都知道!”猴子一拳重重地錘在窗檐上。

    那老頭子當了青雲子那麼多年的師傅,不可能不知道青雲子的行事風格。早就知道青雲子是什麼人,卻又放任猴子偷入藏經閣還不給手令……

    得罪了青雲子,就是得罪了整個道觀上下道徒!就算青雲子再拉不下臉來對付猴子,也自然會有人出手!

    “恐怕,往後要再入藏經閣,不是那麼容易了啊。這死老頭就非得給我設點坎嗎?”猴子咬著牙開始在書堆裡倒騰起來:“這裡面怎麼就從未見過外家功法?來個棍法也好,若是學成了,往後遇到他們便無須再跑了!”

    正說著,旁邊書架上一卷竹簡翻滾落地。

    拉開一看——《九轉乾坤棍》!

    “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咦,墨跡還沒乾?”猴子把棍法塞入衣裳裡,扭頭往須菩提的潛心殿狐疑地看了一眼:“今天這運氣似乎有點好,我很久沒走過好運了。”

    又摸了一本關於從凝神聚氣過度到下一境界——納神馭術的書,猴子偷偷溜出了藏經閣。

    次日,猴子便請風鈴幫忙想跟內務庫要了一根正兒八經的白蠟木武棍,得到的答覆是觀內不准使用武器,所以沒有。

    猴子無奈,只能自己在後山弄了一根,可惜普通木柴哪裡做得出好木棍,那脆巴巴的模樣一個重擊便會斷掉。

    最終他只好先擱置了練棍的想法轉而繼續吐納修行。

    當天夜裡猴子本來還想再去藏經閣看看能不能弄本外家拳法,不過最終卻打消了念頭,因為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在小木屋的周圍足足有二十個不同的氣息!

    這還僅僅是內圍的,外圍,在猴子感知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

    “現在的處境簡直糟糕透頂!老頭子你也不管一管嗎?”猴子猛地咆哮道。

    遠在道觀另一邊的須菩提眉毛抖了抖,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卻連眼睛都沒睜開的意思,只是繼續打坐修行。

    等了許久,半點動靜都沒有,猴子有些洩氣了。

    沒聽到?這道觀裡任何人的一舉一動分明都逃不過那老頭子的眼睛。剛剛那句話便是要說給老頭子聽的。

    可現在算怎麼回事?放猴子自生自滅?

    放眼望去整個道觀除了風鈴和一個葫蘆裡不知道賣的什麼藥的須菩提,全都是敵人!全特麼都是敵人!

    前幾天晚上青雲子的事件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須菩提對猴子的庇護。

    於是大家心中有怒卻少有行動!

    昨天晚上的事件呢?他有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須菩提不會隨便出手!

    現在整個道觀都在摩拳擦掌啊!

    “悟者道……善卜卦,知天命……”

    得罪青雲子,居然會引來這樣的結果。那個固執的青雲子在這些道徒之中到底是有多高的威望啊!

    猴子攥緊的手握得劈啪作響,這就是悟者道,這就是悟者道!

    步步為營,步步算計!

    不需要真正出手,只要四兩撥千斤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從前也曾聽說過孫悟空是被人算計的,現在算是明白了。

    別說如來,就是須菩提……

    從進觀開始,猴子就沒翻出過須菩提的五指山,一步一步,都被他算得死死的!

    他究竟想幹什麼?

    “不行!絕不能再這樣下去!”猴子瞪大了眼睛,開始在自己那抄來的書堆裡翻了起來。

    “必定有破解之法!”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7:55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四章

    深夜,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讓猴子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要行動了?”他悄悄攥緊手中的木棍,這是他手頭唯一的武器。

    腳步聲最終在門前停下。

    當即,猴子閃到了門的側邊舉起木棍,準備誰敢踢門就先廢了他一條腿。

    不過預料中的攻擊並沒有發生。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偷襲還敲門?這幫人是有君子風範還是傻啊?”猴子想。

    “是我!開門!”這是風鈴的聲音。

    打開門,猴子看到了有些慌亂在四處張望氣喘吁吁的風鈴。

    她迅速擠進了門,手中還提著一大袋東西。

    栓上門,一轉身,猴子便看到風鈴從袋子裡倒出滿桌子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些都是什麼?”猴子有些目瞪口呆地問。

    風鈴快速翻著,掏出一根金色的短鐵棍,隨手丟給猴子。

    “這些是師傅和師兄送我的,都是法寶來的!”自己抓起一把短木劍,風鈴趕忙躲到猴子身旁。

    “你這是幹嘛?”猴子掂了掂手中才一尺三寸長的鐵棒,這玩意說是法寶他一點也不懷疑,但問題是……沒有到納神境,拿法寶來幹嘛?

    看著小妮子咬著嘴唇握著木劍,目不轉睛盯著門看的嬌俏模樣,猴子一下給逗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風鈴都快急哭了:“他們有多少人你知道嗎?我跑去找師尊,師尊說還沒打,打了再說。我……我只好自己來了。”

    看著風鈴那焦急的模樣,猴子的心情反倒是一下子放鬆了不少:“不過是打一頓,他們敢在這觀中把我打死嗎?哼。”

    屋外,一窩蹲草叢裡的道士在竊竊私語。

    “看到沒有,大師伯那四公主風鈴進去了。真不明白她幹嘛要這麼護著那猴子。”

    “那我們還動手不?”

    頓時,所有人的腦海中不禁都浮現起風鈴的師兄月朝前幾天帶著她在觀裡散步的情景。

    雖然她從來不嬌慣,但風鈴“四公主”的名號可不是假的。

    傷了風鈴可不是好玩的事,不提須菩提對她的疼愛,也不提她身為須菩提首徒的師傅清風子,光那師兄月朝就是個遠近馳名的硬茬,報復起來絕不手軟。

    彷彿早就預料到一般,前幾天回來他還特地帶著風鈴滿道觀地繞,根本就是在有意提醒所有人不要對他的師妹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

    一個煉神歸實境的修士要整死一幫凝神聚氣境的修士,足足有一百種方法,這是常識!

    沉默了許久之後,草叢裡也不知道誰先開口說了句:“先……看看再說。”

    眾人默然。

    這一看,就看了一整夜,也被蚊子叮了一夜。

    這一夜,就這麼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猴子便感覺到那些埋伏在周圍的道徒一個個悄悄離開。

    又是一天的開始。

    整個道觀都在竊竊私語地討論著,那一雙雙的眼睛看著猴子帶著笑意,彷彿都在等著看他怎麼死。

    中午的時候須菩提在牆上貼出了公告:“禁止觀內鬥毆,違者必重罰。”

    據說當時一群人憤憤不平,嚷嚷著須菩提這是在偏袒猴子。有多事的隨口問了前來張貼的道徒:“那如果是有人違反觀內其他禁令,眾弟子為制止才出手,可還需重罰?”

    那道徒早有準備,仰起頭,拉長了聲音喊道:“此種情況,師尊有言,另論!”

    眾人恍然大悟。

    得,這下遊戲規則定下來了。

    須菩提的意思就是:猴子要是想夜入藏經閣,准你們狠狠揍他。若是猴子沒有打算夜入藏經閣,你們動手那就休怪老夫重罰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根本不是在制止,而是在鼓勵!

    聽到這個消息猴子牙齒咬得咯咯響。

    “這老傢伙就那麼愛看戲嗎?”

    可他也沒辦法,如今寄人籬下,須菩提愛怎麼玩,他是半點都沒轍。

    現在能做的,便是忍著,忍著,只要七十二變學到手,就什麼都不怕了。

    那一整天猴子都沒出門,直接在自己的小木屋裡打坐修行,累了便轉而查看那一堆抄來的書。

    由於沒有人系統地教授這些修仙知識,先前猴子甚至連書籍的識別都做不到,這直接導致裡家裡“沒有用的書”堆積如山。

    可藏經閣裡有“沒有用的書”嗎?

    當然沒有,所謂“沒有用的書”,指的不過是那些偏向悟者道修行的書。

    相對行者道,悟者道更為複雜,而且須菩提本身修的也是悟者道,所以相關書籍便也更多。

    可如今這些書猴子卻一本本地看,哪怕看不懂,也死記硬背下來。

    要知道,他現如今的對手可是清一色的悟者道,若是一竅不通,還不給算死?

    經過須菩提這麼一折騰,猴子算是領教到悟者道的恐怖了——兵不血刃啊!

    下午時分,猴子忽然聽到屋外叮叮咚咚的聲音。

    開門一看,一個道徒正爬得老高在修繕著自己隔壁那間荒廢的木屋,而另外兩個道徒則從一架板車上往屋裡搬東西。

    站在門口拿著掃帚的風鈴看到猴子出來樂呵呵地說:“我搬過來了!”

    “你搬過來幹什麼?師傅同意嗎?”猴子不解地問。

    “保護你啊!”風鈴揮舞小巧的拳頭道:“我去查過了,他們還是比較忌憚我的。只要我在這裡,肯定還是有用。至於師尊他老人家嘛,他不管這種瑣事。”

    猴子大概明白她的意思,風鈴在觀內什麼地位他還是知道的。問題是,說起這師兄師傅的背景,猴子的背景比風鈴肯定是只高不低的,可是……

    “你說人和人咋就際遇差那麼多呢?”猴子不禁想。

    而且這要一個小女孩來保護,說出去還真有點丟臉。

    不過猴子也沒拒絕。

    往後的一個月猴子都在房間裡修行沒有再前往藏經閣,只想著早日達到納神境,只要一旦達到,那埋伏在屋外手無寸鐵的一眾凝神境道徒便不再是問題!

    而在這一段時間,風鈴也是每日與他形影相隨。

    日子就這麼無驚無險的過了,由於猴子長時間沒有異動,也不知是不是個陷阱,守在門外監視的道徒們倒是越來越少。

    於是,猴子又是蠢蠢欲動想偷入藏經閣了。

    那幾日他每每吸收起靈氣,便發現身體陷入無邊的劇痛之中,刺痛感遍佈皮膚的每一個角落,吸收的靈力越多,劇痛便越強烈。那是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

    更可怕的是,這種感覺隨著修行一日日地加劇。

    這種情況讓他近乎崩潰。

    他知道,自己已經摸到了納神境的門檻。

    可是這與他所知道的又有所不同,在他手頭的書裡面只是記載了由凝神境進入納神境身體會倍感不適,但沒想到所謂的不適居然這麼強烈。

    想來是因為猴子本身的體質問題,他全力吸收起靈力來速度足足是其他修仙者的數十倍不只。當然,所承受的劇痛便也是數十倍。

    最可怕的卻是,隨著越來越接近凝神與納神的臨界點,這種痛苦正以成倍的速度增長。

    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痛,憑藉堅定的意志他還能忍,只是每次修行結束都好像狂奔了數十里路一樣滿頭大汗幾近虛脫。

    可是隨著修行地推進,體內原本馴服的靈力卻好像變成一隻凶獸一般澎湃躁動,就好像要撕裂了身體往外鑽一樣。

    好幾次修到極致之時鮮噴灑而出,直接痛暈過去,醒來便看到風鈴滿眼通紅。

    這讓猴子懷疑自己這樣修下去會不會神通沒修成就先歸了西。

    其實在猴子手頭的書裡也記載了一種可以緩解這種“不適”的辦法,那便是納神丹。可是煉丹那是高階修仙者的行當,況且猴子修的是行者道,煉丹這事與他永遠都不會扯上關係,而風鈴的修為又還不夠。

    無奈之下猴子只能又打起藏經閣的主意,指望著能從當中再弄到一兩個緩解之法。

    不過風鈴的存在不僅僅是那一眾敵對的道徒忌憚,就連猴子也是忌憚。

    她能看著猴子在沒絕對把握的情況下去冒險嗎?幾次猴子夜裡準備要出發,結果風鈴都全副武裝跟了過來。

    最終,猴子只能打消念頭。他不得不降低吸收靈力的速度以確保痛楚處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

    只是縱使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猴子每天能用來修行的時間越來越短,需要用來緩解痛楚的時間越來越長,踏入納神境的時間被無限期推遲了。

    一個月後的一天早晨,當風鈴和猴子都在屋內修行的時候,房門咚咚咚地響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8:06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五章

    “這時候誰來呢?莫非是老頭子派人來傳喚?”猴子與風鈴對望了一眼,心想。

    他與風鈴在這裡幾乎可以用與世隔絕來形容,平日裡甚少有人上門。

    就連隔壁廚房的幾個道徒也怕與猴子產生瓜葛而遭觀內一眾師兄弟排擠從未登門,路上見著了能躲便躲。

    這門,除了風鈴還真沒什麼人敲過。

    疑惑地打開門,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簾。

    來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道徒,面目清秀,頭插紫玉髮簪,身穿紫色金邊白鶴道袍,腳踩一雙紫色踏雲履。

    看起來不過瘦瘦弱弱的一個少年,但光那身衣著便已經讓猴子提了提神。

    在這道觀中,可從未見過如此華貴的衣裳。

    此刻,那人正面帶笑意,目不轉睛地盯著猴子看,那神情就彷彿在看一個十分有趣的東西一樣。

    半晌,對方才笑嘻嘻地說道:“初次見面,悟空師弟。”

    正當猴子為對方的身份拿捏不定時,身後的風鈴猛地叫了起來:“凌雲師叔!”

    八師兄凌雲子?

    猴子恍然大悟,月朝曾經說過凌雲子看起來依舊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拜見凌雲師兄!”猴子連忙躬身恭敬地行了個禮。

    “拜見凌雲師叔!”風鈴了也連忙蹭到門口行禮。

    “免了免了。”凌雲子盯著風鈴笑嘻嘻道:“小丫頭,你可是知道我不重這些的。”

    “凌雲師叔怎麼忽然回來了?”風鈴抬起頭問。

    “戰打完了就回來咯。”凌雲子大大咧咧地甩了甩衣袖,抬起腳拖著裙襬跨過門框:“悟空師弟啊,你這屋裡可有茶水,也不給我斟上一杯?禮節我不論,可這茶我卻愛喝啊。”

    風鈴連忙跑到桌子旁,端起茶壺倒了起來:“茶是沒有,只有水,要不要?凌雲師叔。”

    雖然嘴上一口一個師叔,但卻不見拘謹。想來這凌雲子也是個平易近人的人。

    “只有水?水也行!渴得慌呢。”凌雲子伸手就去接杯子。

    就在此時,猴子注意到凌雲子身後不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

    一襲輕紗白色長裙隨風微微起伏,如墨般漆黑的濃厚長髮在頭上盤出了花式,又傾瀉而下,襯這一縷白色貂絨。

    那身形彷彿下凡的仙子。

    定睛一看,不施粉黛的面容精緻如畫,令人勃然心動。只是眉目之間卻染上了厚厚的愁容。

    什麼叫仙氣,猴子今天果然見識到了。

    原來人真可以美得好像畫裡面走出來的一樣。

    “這是會誰?”他不由得想。

    凌雲子一仰頭,將陶土杯裡的水喝了個乾淨,回頭看見站在門邊的猴子以及站在門外沒有進來的女子,道:“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新收的徒弟,楊嬋。”

    “楊嬋!”猴子的心咯噔了下。

    楊嬋?楊戩的妹妹?三聖母?她到這裡幹什麼?

    不對,凌雲子說是他新收的徒弟,她的師傅不是玉鼎真人嗎?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來,楊嬋,這是悟空師叔。”凌雲子指著猴子說。

    不過楊嬋似乎心不在焉地,像是沒有將凌雲子的話聽進去一樣,絲毫不理會猴子與風鈴,只是自顧自地呆立在門外遙望遠處,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徒弟不搭理師傅,凌雲子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風鈴見猴子的神情有些古怪,轉而盯著楊嬋看,放下茶壺走了過去想打個招呼,卻被凌雲子一把拉了回來,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晃了晃,示意風鈴不用理她。

    “這又是怎麼回事?”猴子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坐,坐。”凌雲子表情一換,又回復了剛剛笑嘻嘻的模樣,一屁股自己先坐到臥榻上。看他招呼兩人的樣子倒像住在這裡的是他了。

    “那個,悟空師弟啊。初次見面……你想要什麼見面禮呢?”

    “見面禮?”猴子怔了一下。

    青雲子是師兄,凌雲子也是師兄,這師兄和師兄,也差太多了吧?

    還沒等猴子開口,便聽門外急匆匆跑來一道徒,那道徒看到楊嬋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差點一步踉蹌跌個狗吃屎。

    緩過神,他才走進了猴子的小木屋,低頭拱手道:“凌雲師叔,師尊有請。”

    那眼睛還時不時地瞟向楊嬋的方向。

    凌雲子頓時尷尬笑了笑,轉頭看了看猴子和風鈴,又對道徒道:“你,先回師傅,就說,稍等下,我一會過去。”

    “師尊的意思是,請師叔立即過去!”

    凌雲子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情況,臉上笑容當即消失換上了一副愁容,雙手收在衣袖中抱著臂膀,兩隻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半響,才嘀咕道:“又要挨訓了,哎。悟空師弟,我回頭再來找你。”

    說罷便告辭了兩人,帶著楊嬋隨道徒朝著須菩提的潛心殿去了。

    見三人走遠,猴子側身對風鈴小聲說道:“這凌雲師兄實在是很特別啊。”

    風鈴撇了撇嘴,道:“凌雲師叔原來是佛寺裡的小沙彌,也不知怎麼著,有一天忽然還了俗,說是要回家娶親將主持氣了個半死。沒想到他離開的寺廟卻沒有回家而是跑到了這裡來求道。說是因為修佛規矩太多,還是修道舒服。”

    “這倒是奇人一個。對了,你,去探探看楊戩那邊什麼情況。”

    “楊戩?”風鈴抬起頭看了猴子一眼。

    “那楊嬋,如無意外應該是楊戩的妹妹。她師傅不是玉鼎真人嗎?怎麼又拜入了咱斜月三星洞了?”

    風鈴嘟著嘴眯著眼瞪猴子,怒斥道:“我只知男人好色,卻不知原來男猴也好女人色!剛剛看你盯著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對!”

    ……

    潛心殿內,須菩提坐在蒲團上,兩手撐著膝,注視著跪在對面的凌雲子,一臉冷漠。

    凌雲子雙手輕輕掐了掐褲腿,低著頭,抿著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

    “咣——!”只聽須菩提一掌打在地板上,大喝道:“你,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噓噓!”凌雲子趕忙抬起頭一臉討饒的表情,指著門外道:“師傅,別。我徒弟還在外面呢,若是讓她聽見了您讓我這當師傅的臉往哪擱啊?”

    須菩提的聲調反而高了幾度,隨手抓起手邊的竹簡朝著凌雲子甩了過去,大喝道:“你還知道你是師傅了?說!你還有什麼人不敢收了當徒弟的?哈?”

    閃過襲來的竹簡,凌雲子連忙兩手一掐,點點晶瑩散落在大殿各處,又消失不見。

    這是隔音術,將大殿與外界的聲音隔絕了。

    施完法,凌雲子乖乖地跪好低頭。

    須菩提看他那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半晌,才無奈嘆道:“上次你收天庭通緝的蛇精為徒,惹得王母的特使三天兩頭往我這蹭。還有再上次……”

    “師傅,不是您說的有教無類嗎?”凌雲子稍稍抬起頭輕聲問。

    “你可知他因何事被通緝?你收徒弟都不問問過往?”

    “咣——”須菩提氣急,又是一巴掌拍在地板上。

    這下凌雲子徹底不敢抬頭了。

    這麼些年了,須菩提雖然還沒修到天道,但也極少有事情能使之發怒。只是對上這從不按牌理出牌的八徒弟凌雲子,才每每怒上心頭,難免斥責一番。

    只因善算者遇上善算者,那算,便再也算不清了。

    而這一次,太上老君臨時出關,天庭圍攻楊戩,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隱隱脫軌。須菩提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八徒弟去看了個熱鬧便順便把楊戩的妹妹給收了當徒弟帶回來。

    “那蛇精……好,蛇精不提也罷,不提也罷。這次呢?你把楊戩的妹妹收回來了。你也不想想,那楊戩是何人?你是嫌我這斜月三星洞太安逸了是吧?”

    凌雲子的頭埋得更低了。

    “此次楊戩大敗天庭,你可知為何?大敗天庭,卻又接受招安,遣散眾人,你可知為何?這楊嬋秉性如何,你可曾算過?眾弟子當中,卜卦推演之術唯你最精,但你可曾掐指算過?你都白學了嗎?”

    一怒之下抬起手,手邊的鎮紙一併被甩了過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8:12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六章

    石質的鎮紙直砸在額頭上,砸紅了一塊。

    “你倒是算算,你倒是算算啊!”須菩提怒視著凌雲子,半晌再沒說一句話。

    時間流逝,潛心殿中一片寂靜,整個氣氛變得異常壓抑。

    凌雲子慢慢握緊了拳頭,緩緩抬起頭來,直視須菩提,面色淡然,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嬉笑。

    這一看,須菩提倒是錯愕。

    只聽凌雲子淡淡道:“楊戩之所以能打敗天庭,只因太上未出手。之後楊戩又降服,遣散前後。這個中的謎底,早已呼之欲出。徒弟便是不算也知道。”

    “知道,你為何還收那楊嬋為徒?”須菩提質問道。

    只見凌雲子注視著須菩提雙眼,不緊不慢反問道:“知道,師傅又為何收那猴頭為徒?”

    須菩提表情一僵,冷冷道:“此二者豈可一概而論?”

    凌雲子反問道:“如何不可?”

    說罷,輕輕一笑,仰頭,目光在屋樑上游離。眼中出現了少有的無奈。

    “徒兒不是算不清,只是不願去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道威壓,又怎是我這小小地仙破得了的。卜卦無非趨利避害而已,只是天道不可逆,若凡事都算得太清了,便不再有驚喜。修仙漫漫路,若沒了驚喜,豈不可惜?”

    兩手一攤,凌雲子便是一份任你宰割的無賴神情。

    須菩提注視凌雲子,許久,捋長鬚,無奈嘆道:“那楊戩心已死,楊嬋卻心未死。往後怕是要招惹些事端啊。為師不與那楊戩兄妹來往,有為師的考量,如今你倒好,直接收了為徒。盡給我惹事!”

    說罷,自己竟又無奈地笑出聲來。

    靈台九子,說起來都有一面像極了須菩提,只是這九子各取一處,各有所長。

    這八徒弟凌雲子每每語出驚人,直擊要害,乃是最懂得須菩提的本心之人,在靈台九子中最得須菩提歡心。只是那放蕩不羈的行事風格,卻是不計後果。

    凌雲子嘴角微微翹起,連忙靠上前來,拱手道:“往後,我那新收的女弟子還請師傅多多照料。”

    一個時辰之後,凌雲子才推開殿門走了出去,殿外楊嬋依舊站著。

    “走,為師給你安排住處,往後你便在觀內修行。”凌雲子說。

    楊嬋一聽,盯著凌雲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不用拜見師尊?”

    “往後你有的是機會,老頭子想見你的時候自己會開口的。”

    那凌雲子也不管楊嬋的疑惑,拉著她便走,嘴裡嘀咕著:“要是這次師傅不收那十師弟,我還真不敢收你。”

    對此楊嬋冷哼一聲,似乎對被他收為徒弟甚為不屑,倒是兩眼一直往須菩提的殿門看,似乎有些敬畏。

    不同於弟子稀少的大師兄清風子,這位八師兄凌雲子的弟子眾多,卻都是半路收來的,往往入門前早有所學。

    興許是徒弟當中妖怪眾多的關係,畢竟人妖到底是有些隔閡,他在萬里之外的凌雲峰建了自己的道觀——凌雲閣。於是便有了“凌雲峰上凌雲閣,凌雲閣裡凌雲子”的說法。對此他本人倒是十分得意,甚至還請了凡間的書法大家題詞作賦,傳為美談。

    在那凌雲閣中,凌雲子更是常常大宴賓客,坐上賓客三教九流三界六道一概不缺,說起來,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

    由於自身沒有半個弟子居於觀內,凌雲子不得不親自跑腿為楊嬋安排日後所需,好在那些個道徒為難誰也沒膽子為難凌雲子,一路倒是順暢。

    傍晚的時候凌雲子又敲開了猴子的門。

    猴子剛一開門還沒反應過來,凌雲子便一手搭到猴子的肩膀上。

    這讓猴子很是吃了一驚。

    修悟者道講究心性,內斂,像這樣勾肩搭背的當真不多見。

    “這種動作不一般該是修行者道的人幹的嗎?”猴子想。

    隨口說了句:“悟空師弟還沒吃飯吧?”也不管猴子回答啥,凌雲子轉頭一招手,呼啦啦三個道徒奔進房間便在桌子上擺起了酒席。

    說是酒席,那還真是酒席——有酒有肉。

    這讓猴子的嘴角猛的抽動了一下。

    修道者雖然不像修佛者那樣忌諱葷酒,但也還不至於大魚大肉啊。

    猴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幾個道徒佈置好,撤出門外。而直到此時凌雲子才拉著猴子往屋裡走:“悟空師弟啊,聽說你來這裡用了十年,又在門外跪了一年,可謂歷盡艱辛,此等魄力師兄佩服。嗯,師兄得給你好好洗洗塵。”

    被凌雲子按坐在臥榻上,盯著那一桌的菜餚,又看了看凌雲子剛給斟上的酒,猴子支支吾吾道:“這……八師兄,觀內似乎忌酒忌葷。”

    凌雲子也不回答,捲起衣袖伸手抓起一塊豬蹄便吃,嘴角的笑意隱隱收了收,間歇抬起頭來瞄了猴子幾眼。

    這態度讓猴子有些尷尬。

    半晌,啃完了豬蹄,抹了把嘴上的油,凌雲子笑了笑,道:“觀內只是忌酒,並不是禁酒。那偷入藏經閣倒是禁止的,不過悟空師弟不是照進了去?怎麼到了八師兄這就老實起來了?”

    說罷又抓了個雞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目光卻一直盯著猴子不放,似有調侃的味道。

    “那個……師弟我,不吃肉。”想了半天,猴子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凌雲子猛地一拍腦袋,道:“害我還以為師弟不給面子呢,哈哈哈哈。”伸手一揚,整桌的葷菜頓時失了蹤影換成了各式蔬果。

    不過那酒,倒還在。

    伸手端起酒壺,滿上兩杯酒,一杯送到猴子面前,凌雲子意味深長地問道:“這酒,不會剛巧又不喝吧?”

    先前曾聽風鈴提起這個凌雲子,按風鈴的說法,他平易近人,在道徒之中的評價也頗高,就是有點放蕩不羈玩世不恭。

    可現在猴子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八師兄根本不是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

    也許這個人有許多張臉,平日裡所看到的不過是其中一張。

    相比之下五師兄青雲子就簡單多了,從頭到尾就一張臉,一張臭臉。

    抿了抿嘴,猴子臉上緩緩露出笑顏,伸出手去接下杯子:“酒沒喝過,但既然師兄說起,師弟自然也不再推辭。”

    見猴子接過杯子,凌雲子一下子又回復了原來笑嘻嘻的模樣:“這就對了嘛,來,我們乾一杯。第一杯,就敬師弟苦盡甘來!”

    猴子小心翼翼地和凌雲子碰了下杯子,拿到唇邊的時候刻意聞了聞,感覺這酒並不是烈酒,一飲而盡。

    “好!好!”凌雲子當即豎起了大拇指,自己也是一飲而盡,緩緩打了個酒嗝,伸手又給猴子滿上,樂呵呵地說:“這一眾師兄弟,總算有個可以和我對酌的了。這第二杯,敬我們相逢恨晚!”

    說罷,那杯子又舉了起來。

    猴子尷尬笑了笑,也只得跟著舉。

    喝點小酒倒是不怕,只是凌雲子這自來熟的模樣讓猴子很不習慣。

    他並不是個十分善於交際的人,這十幾年來,也基本不與人溝通。一下子鑽出這麼個熱情的朋友,如何習慣得了。

    正當此時,風鈴推門進了來,手裡拿著給猴子準備的吃食。

    一進門看到凌雲子,驚道:“凌雲師叔!你怎麼在這?”

    說完,風鈴瞄到了桌子上的酒瓶,臉上驚訝的神情瞬間轉換成了憤怒。

    大步走過來伸手就將猴子手中的酒杯一把奪了過去,聞了聞,皺眉道:“修道之人怎可沾酒?”

    目光一下朝著凌雲子聚了過去,扁著嘴,似是怒了,卻礙於對方師叔的身份不便斥責。

    凌雲子看著風鈴那模樣,乾笑了幾聲,只得將杯子放下,嘆道:“這小風鈴也像你師傅那般迂腐啊。修仙求的長生,若是長生了卻不得快活,長生何用?”

    風鈴嘟著嘴,朝猴子的身邊靠了靠,拉著猴子的手道:“師傅說過,八師叔的歪理最是多,聽聽也就罷了,若信了,怕是要學壞。”

    猴子不自然地笑了笑。

    “嘿,你師傅真這麼說過我啊?可別是你小丫頭杜撰的才好。”凌雲子一手輕輕拍在桌子上,兩眼當即瞪了過去。只是那年輕稚嫩的模樣再怎麼生氣也讓人怕不起來。

    風鈴也是不怕,當即兩眼瞪了回去,又拉著猴子的手道:“猴子……不,悟空師叔,來,還是吃我給你準備的吧。”

    “你這是做甚?我倆師兄弟準備秉燭夜談把酒言歡的,你這小妮子摻和什麼啊?”

    “要你管!”風鈴仰起頭直接給凌雲子甩了個臉色看。

    見這師叔師侄兩人鬥嘴,猴子一時間還真插不上話。

    凌雲子正想反擊,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道徒慌慌張張地推開了門,大喊道:“凌雲師叔,不好了!楊嬋師姐和于義師兄打起來了!”

    “什麼?!”凌雲子身形一歪,整個從床榻上摔了下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14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七章

    只見慌忙之中凌雲子一咬牙,也不聽那道徒細說,兩腳一蹬便直接飛出窗外,凌空飛到百丈高空俯視了下道觀,兩袖一展,乘風朝著道觀西面疾飛而去。

    猴子與風鈴也連忙跑了出去,不過他們跑得慢,等他們趕到事發地點便只看到一眾道徒圍著于義在那裡喧嘩怒罵。

    見猴子與風鈴趕過來,眾人一下都閉了嘴。于義連忙用手撥開人群,朝猴子點了點頭:“師叔。咳咳咳……”

    這于義負責鎮守藏經閣,平日裡雖然和猴子沒什麼往來,但見了面卻還不至於像其他道徒那樣冷眼怒視,多少還會點個頭打個招呼。

    興許是因為和須菩提走得比較近的緣故。

    其他道徒許是見于義這般恭敬,也勉為其難對猴子點了點頭。

    此時猴子才看清楚了情況。

    那于義被一位女道徒攙扶著,嘴角溢血,似乎受了些內傷。

    “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猴子問道。

    于義只是擺了擺手,道:“沒什麼事。”

    “怎麼沒什麼事?那楊家妖女實在欺人太甚了!”有道徒不憤怒喝道。

    可卻很快被于義伸手制止,只道是:“誰對誰錯,師尊自有定奪,休得胡言。”

    正當此時,一位年幼道童急匆匆跑了過來,手持一木匣交予于義道:“師尊交代,請于義師兄服下養傷。”

    于義顫抖著手翻開木匣,裡面是一顆泛著淡淡螢光的丹藥。

    身旁的一眾師兄弟無不羨慕萬分。

    這丹藥看起來仙氣充溢,若是服下,恐怕不只能修復傷勢,興許還能提升修為。

    只是看了一眼,淡淡嘆了口氣,于義便將木匣連同丹藥一併交還了道童,道:“代于義謝師尊賞,只是于義身無大礙,自行調理便可,還無需浪費這上好丹藥。”

    一眾道徒無不惋惜,心中大罵于義木頭腦袋。

    道童接過于義遞回的木匣,猶豫了下,鞠了個躬,便又往回跑。

    于義在女道徒的攙扶下緩緩走到猴子旁邊,點了點頭,道:“凌雲師叔已經令楊嬋師妹搬遷到凌燕里了,往後師叔……恐怕還得多注意點。”

    “啥?搬到我凌燕里了?這算怎麼回事?”

    猴子的眼睛都鼓了出來。

    返回的路上到處都是罵罵咧咧的道徒,看情形楊家妹子的惹事能力遠超猴子。

    這一路下來,猴子和風鈴也聽出了個大概。

    傍晚時分,楊嬋與同住的女道徒發生了口角,於是大打出手,楊嬋先動的手。

    口角的原因不明,不過猴子打死也不相信有人會沒事招惹楊家妹子,別忘了人家二哥可剛滅了天庭十萬大軍。

    主動招惹這種人,道觀裡的道徒還沒這膽,頂天了也就欺負欺負猴子這種暫時修為還沒成型的。

    要知道留在觀內的道徒大多都只有凝神境修為,那女道徒也不例外,怎麼可能是楊嬋的對手?鎮守藏經閣的于義看不下去便出手制止,於是,就有了猴子看到的這一幕。

    據說楊嬋連寶蓮燈都祭了出來擺出一副就算毀了斜月三星洞都要和于義拚個你死我活的架勢,好在凌雲子及時趕到才沒造成什麼破壞。

    “果然不是個什麼好伺候的主,可居然要搬到我那邊去……”轉過頭,猴子看著同行的風鈴問道:“我今天托你問的事情怎麼樣了?”

    “灌江口的事情?”

    “嗯。”

    風鈴的表情有些疑慮。中午的時候她還以為猴子看人家漂亮特地打探,心裡多少有些不快,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楊嬋的到來確實內有乾坤。

    “前幾日天庭十萬大軍圍攻灌江口,太上老君沒有出手,半天功夫,十萬天兵被楊戩輕而易舉地全滅了。據說楊戩單人攜哮天犬、傲天鷹突入敵陣天庭無人可擋,戰況最緊急的時候楊戩與那玉帝不過相距百丈,若不是幾員大將拚死保護玉帝恐是要隕落在灌江口了。可後面卻怪異得很,大敗了的天庭竟發出了招安令,大勝了的楊戩竟也欣然接受了招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到底是一家人?並且,楊戩還遣散了梅山七聖,休了西海三公主,更將妹妹託付給了凌雲師叔……”

    “楊戩……接受招安?”猴子隱隱吃了一驚。

    這反天前後雖說凡間一年有餘,可在天庭卻僅一天。這麼快便和好了?

    按照猴子所知的不應該是這樣,難道這個世界的真實情況有出入?想不通啊。

    不過如今所知種種不過道聽塗說罷了,況且楊戩的事與自己何干?還是多多關注自己的問題吧,何時才能修到第三重——煉神歸實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也只有修到了這一重,猴子才能真正開始修習七十二變。而眼下卻連凝神境到納神境都步步維艱。

    返回了房間的時候猴子看到凌雲子笑眯眯地靠在桌子上休閒無比地吃著飯菜,酌著酒,而楊嬋則坐到一旁面帶怒容,手中握著酒杯,眼中隱有淚光,看起來楚楚可憐。

    “哭了?莫不是這慈眉善目宛如開心果一般的凌雲師兄也會訓人?”猴子想。

    見到猴子和風鈴進來,楊嬋只是瞟了一眼便刻意錯開視線繼續生悶氣,而凌雲子則抬頭看了看猴子,笑嘻嘻道:“師弟啊,往後我這女徒弟便住你隔壁可好?”

    “隔壁是我的房間!”風鈴連忙喊道。

    凌雲子仰起頭調侃道:“你不也是女的嘛,同住,有個伴多好?”

    風鈴顯然是不樂意的,她嘟著嘴瞪了凌雲子一眼,又側眼瞟了瞟楊嬋,不說話了。

    猴子淡淡看了楊嬋一眼,雖然她生的美若天仙,此刻又看起來楚楚可憐,不過猴子可沒忘記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其他人的說法可以不管,反正他們談論猴子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話。但那于義……

    徑直走到桌前猴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木板上,似乎在猶豫著該怎麼開口拒絕。

    凌雲子也在一旁一直盯著,整個小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不少,只剩下猴子手指敲打木板的聲音。

    半晌,凌雲子拉起猴子的手:“師弟,我們借一步說話。”

    “啊?”

    猴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凌雲子扯到了門口。

    風鈴想跟出來,卻又被凌雲子一把推了回去:“男人說話女人一邊去。”

    接連兩個響指,兩個法術被丟到了小木屋裡。

    一個是結界,能限制人出入。一個是禁音,和白天在潛心殿使的同理。

    “有什麼話非得外面說?”猴子有點不耐煩地問。

    凌雲子又掛上了招牌笑容,道:“這話可只得我們倆人之間說便好,切勿讓風鈴聽了去。師兄我也是為師弟好啊。你看那楊嬋生得傾國傾城,家室背景又了得……師弟還未婚配吧?師兄我這可是在為你製造機會啊!”

    說罷,還意味深長地用肘頂了頂猴子,笑眯眯道:“你休行者道的犯不著忌諱這些,羨煞師兄也。”

    擦!為了把這個麻煩丟給他,這話也說得出口?這凌雲子也太沒臉沒皮了。

    猴子心中頓時對凌雲子無限鄙夷,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地回了句:“師兄,我是猴子,對女人沒興趣。她住在我這實在不方便。”

    “嘿,別逗了。”凌雲子嘖嘖笑了起來:“你還猴子?應該算猴精了。”

    “是猴精也沒興趣。”猴子強調道。

    就算被誤認為只對母猴感興趣也沒關係,猴子現在只想找個藉口把這個麻煩人物給推回去。

    不提楊嬋是不是會跑華山去勾搭上姓陳的犯下天條,也不提到時候是不是會真生個叫沉香的兒子到處談情說愛。總之,和這楊家兄妹沾邊,準沒好事。

    屋內風鈴已經開始撞了,不過無論她怎麼折騰都出不了那門,也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只覺得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將他們隔開了。

    凌雲子扭頭看了風鈴一眼,又轉過來對著猴子笑,伸手比了個二:“這樣行不行,兩個納神丹。我給你兩個納神丹,你讓楊嬋住在這凌燕里,如何?”

    聽到納神丹,猴子的眼睛微微一亮,瞬間心裡又一咯噔。

    在這些傢伙面前,當真是沒有秘密啊……

    稍稍定了定神,猴子冷漠道:“她剛來便和道徒起了衝突,往後不知道還要惹什麼麻煩。”

    “再大的麻煩估計也沒你的大吧?”凌雲子桀桀笑了起來。

    “那是不一樣的,我不主動惹事,她卻不是。”

    凌雲子抿了抿嘴,捲起衣袖道:“三顆!三顆納神丹!”

    “她要是住在這裡,往後我怕是不得安寧了。”

    “五顆!你這裡本來就不得安寧,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所謂?”

    猴子有些猶豫了,五顆,一顆的效力是三天,五顆便是半個月,那就足夠他用的了。可是真的讓楊嬋住在這裡不會有問題嗎?而且說到底和楊嬋住在一起的可是風鈴,不是自己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21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八章

    凌雲子是徹底把猴子說服了,對於處在修行瓶頸又急於突破修為的猴子來說,納神丹吸引力可謂極高。

    不過他真正需要說服的卻是風鈴,風鈴才是即將與楊嬋住在一起的人,只不過礙於情面不便說出來罷了。

    說服了猴子之後,凌雲子又依樣畫葫蘆把風鈴拉出去談了一通,不過風鈴可沒有猴子那麼好說服——起碼對於除了猴子之外的人是。

    最終凌雲子也不知道許了什麼諾讓風鈴答應了與楊嬋同住,不過也僅僅是幾天,凌雲子答應幾天之內在凌燕里多建一座木屋。

    解決了問題之後,那天晚上猴子便與凌雲子喝了一夜的酒,凌雲子說了很多,從當小沙彌開始,到拜入斜月三星洞隨須菩提上天參加蟠桃宴,再到自己創下的凌雲閣,天上地下的種種奇聞異事,聽得猴子與風鈴津津有味。

    原來這個世界如此精采。

    至於楊嬋,只是一直坐在一旁誰也不理睬,悶聲不吭。

    次日一早,凌雲子打出要回凌雲閣的旗號在交代完觀內內務庫興建一座新的木屋之後便離開了,只留下楊嬋。

    這讓猴子更加覺得凌雲子此行純粹就是為了將楊嬋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斜月三星洞。

    不過天塌下來也有須菩提頂著,這事輪不到猴子操心,他只管修行便是。

    自從摸到納神境的坎之後,猴子便感覺吸收靈氣十分困難。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氣球已經被吹到了極致,再吹,便隱隱有撐破的感覺,渾身的劇痛,血脈噴張。

    按照從藏經閣偷出來的書上所講,這其實是打通靈力外放通路的過程。在靈力承受已經達到極致,身體的淬煉又還沒來得及擴充的情況下,吸收多少靈力便意味著要自然釋放多少靈力。

    可靈力外放的經脈還沒打通,故而有了那劇痛感。

    若是換了悟者道倒也罷了,數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水滴石穿,將痛楚平均到幾十年的時間裡,幾乎沒什麼感覺這個過程便完成了。

    可是放到行者道就成為了一道檻。而猴子的體質又是行者道修行者中的佼佼者,故而這道檻就變得格外明顯。

    吃下了凌雲子贈送的納神丹,猴子發現這種所謂的納神丹對這一階段的修行也並沒有根本上的幫助,說穿了不過是一種特殊的麻醉藥,能麻痹掉這種痛感。

    若不是凌雲子剛走,須菩提便將風鈴招了去給猴子托來一句:“以丹藥修行非正法,千萬謹慎行之。”說不定猴子就這麼糊里糊塗地送了命。

    吃了納神丹再修行確實不再有劇痛感,但靈力外放對身體的傷害卻還存在,好幾次修到極致猴子都感覺頭暈目眩,渾身發燙,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以致隨時都會睡去。

    好在有了須菩提的那句話多留了個心眼,才沒有出事。

    這樣一來二回,速度是提升了,卻還是必須節制,每每修行三兩個時辰,便需要休息三五個時辰。

    而在這種不斷反覆的修行的過程中,被掩蓋的傷痛日夜積累,猶如雪球越滾越大,無時無刻地折磨著猴子的身心,感覺就好像隨時閉上眼睛就會斷了氣一般。

    好在這種傷痛是潛在的並沒有先前表現得那麼明顯,至少風鈴是沒看出來,猴子咬著牙也便撐了下去。

    至於那楊嬋,依舊是不與人說話,每日天一亮便外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傍晚時分方返回木屋。夜間與風鈴共用一張床榻,卻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就彷彿是個透明的人一般。這令風鈴的心情十分不悅,好在木屋幾日便會建成,倒也是忍了下來。

    凌雲子走後的第三夜,猴子又好像往常一樣修行。

    深夜,身體承受的極限又一次到來,只覺得渾身滾燙頭暈目眩,渾渾噩噩中急忙奔出了木屋脫了上衣跑到廚房前的水井邊上,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當頭淋下。

    頓時,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抹了把臉,喘著粗氣呆坐在井邊,此時,身體外冷內熱,一股熱氣騰騰地從身體的毛孔往外鑽。

    粘到皮膚上的水轉眼就乾了。

    精神是清醒了不少,可是身體卻依舊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雖然有納神丹的麻醉作用,但猴子深知這其中的傷害究竟有多大。沒有痛楚,卻更加讓人恐慌。可他不得不這麼做,如果沒有納神丹的幫助,在那種程度的修行之下,他連清醒的意識都無法保持。

    遙望藏經閣,猴子又看了一旁一人多高的草叢。

    “好長時間沒去了。草叢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卻還有幾個倔得很的非窩著不可啊。”猴子想著,無奈地笑了笑:“這些人都在想什麼呢?修仙就是為了蹲在別人門外搞埋伏?呵呵呵呵。”

    正笑著,猴子忽然心中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朝著風鈴的屋頂望去!

    月色下,楊嬋穿著一身白衣在微風中宛如仙子一般,正坐在屋頂雙手抱膝,歪著腦袋注視著猴子。

    那盯著猴子看的嬌媚臉上緩緩浮現了一絲驚異。

    兩人對視了半晌,楊嬋指著自己的肩部問:“猴子,你的金絲雀呢?”

    猴子頓時明白了過來,伸手摀住許多年以前那隻老虎在自己肩部留下的疤,反問道:“你是那條金色鯉魚?!”

    “有十多年了吧,那時候你還沒這麼高,如果不是那奇特的疤痕,我倒真認不出來了。一隻猴子和一隻金絲雀一起出海,真是有趣。”楊嬋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笑了笑,冰冷的夜色中呵出一陣淡淡的白霧。

    深深吸了口氣,她便又轉過頭朝著月亮望去,嘆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興許真是緣分。”

    這是猴子第一次看到楊嬋笑,那是一種宛如冬日裡午後一縷陽光般的溫暖,只是多少染上了些憂傷的感覺。

    定了定神,猴子朝著楊嬋鞠了一躬,道:“謝謝你當日救了我和雀兒。”

    “雀兒?是那隻金絲雀的名字吧?”楊嬋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月亮看。

    “嗯。”猴子沒有再多說什麼,伸手將桶放入井中,又打了一桶水當頭淋下。

    兩桶水淋下去,身體表面的燥熱頓時減輕了不少,但體內的燥熱卻還依舊,有種十分壓抑的感覺。

    甩了甩沾在毛髮上的水,猴子伸手撿起自己的上衣穿上,拖著濕噠噠的褲腿便準備返回木屋。

    “你修的是行者道吧?我哥修的也是行者道。修行者道若想速成,需要承受非同一般的痛苦啊。越是好的資質,痛苦便越大。這種痛苦,往後還會更多。”

    猴子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向楊嬋。她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望著明月自顧自地說。

    “當時他說,只要本領高強便能救回母親,所以他很拚命。他真的成了,天上地下,誰人不知道二郎神楊戩的名號。可是母親……”

    猴子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說到“母親”二字的時候楊嬋的語氣中帶了點哽咽,頓了頓,她似乎恢復了些許,接著說:“我想不通,為什麼要接受招安呢?天庭分明拿他沒辦法。”

    “不是說天條也是神仙定的,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是從凡人修煉而來,只要比他們更拚命,有朝一日便會成為天地的主宰,從此握住自己的命運嗎?”

    “這個世界上,我從未見過一個人資質比他更好的,可他為什麼……還要屈服……”

    “行者道那麼難,這麼多年都挺過來了,如果要放棄,為什麼還要開始……”

    “如果沒有修仙,也許我已經老死,什麼都記不得了……不記得母親,不記得父親,不記得大哥,便也不會記得仇恨……”

    楊嬋喃喃自語,漸漸地言語變得斷斷續續,直至支離破碎,到最後口不能言,只是將頭埋在膝間,隱隱約約中猴子聽到了抽泣聲。

    “也許,你哥他有其他的原因。”猴子輕聲說了一句。

    楊嬋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

    輕聲嘆了口氣,猴子低頭走入自己的木屋裡。

    楊家兩兄妹的事可不是現在的他能管得了的。

    即便管得了,也不應該管。

    楊戩玉帝鬧來鬧去也是舅舅與外甥,如來佛祖不會出手,換了猴子便不一樣了。

    楊戩反天沒事,猴子反天可是會被壓山底下一壓五百年。這事兒玩不得。

    那一夜猴子拖著疲倦、傷痕纍纍的身體,卻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

    月光從窗外斜斜照入,將屋頂楊嬋孤單的身影印在猴子的床頭,有些悲涼。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27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九章

    次日清晨,太陽還沒升起猴子便早早地起床,一如往昔地梳洗,開始修行。

    日復一日地修行,每一天,他都悄悄地算著,還要多久,還要多久才能修成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可是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恐慌,隨著痛楚的增幅,這一條路彷彿沒有盡頭一般。

    面對這莫名的恐慌,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所能做的,便是苦苦地熬,日復一日地堅持,無論多苦多難都要挺住。

    正如他在雀兒墳前所說的。

    服下第二枚納神丹,他在屋外一顆覆蓋了半壁青苔的岩石上開始打坐吸納靈氣。

    這幾日的修行由於有了納神丹的幫助神智得以保持,速度確實加快了不少,可是這種極限修煉的傷害卻不會因為小小的麻醉劑而抵消。

    絲絲的靈氣迅速匯聚入體化作靈力,體內的靈力則澎湃著往外湧,撞擊,每一寸肌膚都傳來刺痛感,似乎納神丹也已經無法完全免除痛苦。

    而一股熱流湧上大腦,更瘋狂地折磨著本就已經不是十分清醒的意識。

    當猴子完成一個時辰的修行,精神再次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風鈴已經端著切好的水果笑眯眯地來到猴子面前。

    睜開眼睛,抑制住急促的呼吸,咬著牙裝做若無其事,猴子走到井邊又是一桶水當頭淋下,結束了這一次的修行。

    待緩過勁來,猴子坐到風鈴身邊開始啃起了水果,拿水果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將切了片的水果一把塞入口中嚼了起來,猴子偷偷瞄了一眼風鈴,似乎她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自從搬到凌燕里,廚房又在身旁,每日親手幫猴子準備吃食已經成了風鈴的習慣。

    “怎麼樣了?”風鈴關切地問。

    “差不多了,感覺再有個三兩天……再有個三兩天應該就能完成從凝神境到納神境的過度了。比預料中的還要快一些。”

    風鈴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分明是值得開心的事,可為什麼她從猴子的眼中看到的卻只有憂慮呢?

    不過這種擔憂也只是稍縱即逝,好歹猴子現在看起來已經沒有服用納神丹之前那麼痛苦。

    “三兩天?哼,依我看你一輩子都修不到納神境。”

    一個清澈悅耳的聲音傳來,猴子抬起頭,只見楊嬋從遠處負手緩緩信步而來。

    依舊是那翩翩飛舞的白衣,冰冷美豔的神情,只是比往日略略有了些溫度。

    “你胡說!猴子很快就會修到納神境!”風鈴鼓起腮幫子朝楊嬋瞪了過去。

    猴子卻只是沉默,繼續低頭啃著水果,等到楊嬋的腳步踱到面前,才問道:“說說,你有什麼見解?”

    這一問,楊嬋的嘴角微微上翹,風鈴卻整個僵住。

    “如果現在納神丹徹底失效,你恐怕會立即昏厥過去吧?”楊嬋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猴子的肩,意味深長地說。

    猴子的眼角抖了抖,明面裡卻還是繼續若無其事地啃著水果。

    風鈴想反駁,可她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猴子的沉默,彷彿先前那一絲不祥的預感得到印證一般,隨著楊嬋的一句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瞟了一眼驚駭的風鈴,楊嬋將手收了回去,冷冷道:“知道嗎?你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了。無論納神丹效果如何,只要身體一旦到達極限,你便會徹底失去知覺。當然,死是不會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有須菩提在這裡,你絕對死不了。但是等你醒來的時候便會發現原本衝出縫隙的通道又完全閉塞了,一切又從頭開始。”

    這是個……死循環?

    縱使如何冷靜,這淡定的神情猴子都有些裝不下去了。

    如果進入這樣的死循環,那修行者道還有什麼意義呢?

    “胡說八道!你修的也是悟者道,怎麼會知道行者道的事?就……就算真有如此種種弊端,凌雲子師叔不可能不說清楚!”風鈴大喊道。

    猴子握緊蘋果的手微微定住,張大了的嘴沒有啃下去,而是抬起頭,死死地盯住楊嬋。

    看著面無表情的猴子與有些慌亂的風鈴,楊嬋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笑容,一種輕蔑的笑容:“我是修的悟者道沒有錯,可煉丹的凌雲子修的也是悟者道。納神丹,他肯定是沒吃過的。他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天地間沒幾個人修行者道會遭遇這種情況,行者道的修行難度與修仙者的資質息息相關。沒遇到過,所以他也不清楚。”

    將臉湊近猴子,楊嬋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緩緩道:“能遇到這種情況的都是曠世奇才,這種人擁有匪夷所思的靈氣吸收速度。信不信由你吧!要是想要解決的辦法,就來找我。”

    說罷,楊嬋轉身便走,待走出幾步,又忽然轉身,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朱唇,下巴高傲地上揚,故作思考狀道:“哎,忘了說了,知道納神丹是誰的傑作嗎?”

    猴子豎起了耳朵。

    “第一個煉的人,叫玉鼎。第一個吃的人,叫楊戩。”

    “楊……楊戩!”風鈴一時錯愕。

    清晨的微風中,注視著信步遠去的楊嬋,猴子的眼睛緩緩睜大,手微微一鬆,握在手心的半片蘋果悄然滑落。

    ……

    潛心殿深處,閉目修行的須菩提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

    幾乎楊嬋剛在與風鈴同住的木屋內坐下,猴子便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門口。

    “考慮得很快嘛。”楊嬋沏起一壺茶,倒到茶杯裡,端起,緩緩地呵著氣,背對著猴子悠閒道:“凝神後期了,跑幾步路就氣喘吁吁,體內經脈負擔已經很重了吧?這種情況下還能堅持,不簡單啊。很好奇你究竟有什麼目的,需要這麼拚命。”

    “告訴我,怎麼解決。”猴子咬著牙說。

    “行,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答應我一個要求,至於什麼要求,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我,要你一個承諾,一個必須履行的承諾。其實我救過你的命,本來和你要點什麼也不算過分。不過,我希望得到正式的承諾。”楊嬋慢悠悠地說,面帶笑意,那神情就彷彿與閨蜜在談著生活的瑣碎事。

    這明顯是要敲竹杠的架勢!

    “有意義嗎?”猴子冷眼問道:“和一個只有凝神境的修者要承諾,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楊嬋緩緩轉過身來,翹起那雙嵌著金邊的白色布靴,繼續呵著茶,笑道:“我聽到一些傳聞,你上次偷入藏經閣須菩提都沒處罰你,鬧得你五師兄都閉門不出了。那些道徒簡直恨透你,對你的咒罵可謂五彩繽紛、精采之極。若是遇上不知道的還以為須菩提犯了糊塗,怎麼收了你這麼個胡作非為的徒弟。”

    頓了頓,她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眼角撇向猴子,接著說道:“不過我的看法和他們略有不同,我可不相信名滿天下的西方上古大仙須菩提會隨心所欲地去特殊對待某一個弟子,而且我見識過你吸收靈力的速度。所以,你的承諾有意義。”

    “萬一我到時候不履行呢?”

    “不會的。”楊嬋抿了口茶,吧唧了下嘴,笑道:“你衣袖裡有一根羽毛,杏黃色的羽毛。如果我沒記錯,那金絲雀也是杏黃色的。單單是為了修仙,沒必要好像你這麼拚命。我來猜猜,她死了,而你對她有承諾,對吧?”

    聽到這裡猴子的眼角猛地一抽動:“夠了!”

    猴子的反應已經印證了她的猜測,這讓楊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勝利者的笑容。

    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斜靠著桌子上下打量著猴子,道:“我建議,在你修為上去之前還是不要離開斜月三星洞了。以你現在的狀態,只要一眼,你身上有什麼東西都會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發現你是我曾經遇見的猴子,又發現你衣袖裡還保留著羽毛,我也不會想要你的承諾。怎麼樣,我的條件,同意嗎?”

    這個女人,果然很危險!

    猴子鐵著臉冷冷道:“不用了,我想我不用納神丹也能修到納神境,不過時間較長罷了。我能等!”

    正要轉身,卻聽到身後楊嬋嘖嘖的笑聲:“異想天開。靈力吸收速度,無論如何壓制效果都是有限。限制靈力吸收速度,這可是悟者道數千年的難題。過快的速度意味著你不能連續修煉。難道你沒發現,每次修煉完之後,只要修煉一停止,原本開始打開的通路就又開始閉合了嗎?好好考慮我的建議吧,往後你還會遇到許多問題,與其他人不同的問題。而須菩提似乎不大管你,我能幫你。為了讓你的承諾變得更有價值,我會盡全力幫你。”

    沒有回頭,聽完這段話,猴子邁開大步離開了木屋。

    一直站在屋外的風鈴連忙緊緊跟了上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34 A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章

    猴子沒有回自己的小木屋,也沒有繼續修行,而是一路走,一路走,彷彿沒有目的,只是單純地要離楊嬋遠一點。

    在他的身後,風鈴緊緊地跟著,一聲不吭。

    許久,猴子終於停下了腳步。

    “放心吧,我沒事。她瞎說的。”猴子說。

    風鈴咬著嘴唇,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默默攥緊了手中的拂塵,沉默著。

    猴子嘆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

    說罷,又邁開腳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裡?”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放心吧,我沒事。”

    看著猴子遠去的背影,風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路攀爬石階,直到山頂發現無路可走,猴子才停下了腳步。

    弓著背,撐著膝蓋,他喘著粗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血液順著經脈直衝上腦,有一些暈眩。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這種程度的運動,哪怕是兩個月前還遠遠沒有摸到納神境門框的時候猴子也絕不至於氣喘吁吁。

    可是現在……

    每次的修行都彷彿變成了一次歷經生死的折磨,幾乎讓他透支所有的體力。

    仰頭望去,眼前一片雲海,山尖聳立。

    在他的身後,是高高的峭壁。

    靈台方寸山的台階到此為止了,台階的最末端,是一個古樸的涼亭,亭邊一棵彷彿從水墨畫裡長出來的巨松凌空伸展著身姿,也不知長了多少年月。

    這裡平日裡極少有人來,以至於涼亭長滿了雜草也沒人打理。

    靜靜地坐到涼亭裡,猴子遙望著宛如仙境一般的風景,卻心亂如麻。

    楊嬋是個危險人物,那樣的要求等同於漫天要價,但猴子真正心煩的並不是這個——“老頭子,為什麼還不出手?不想看我就此突破,還是……”

    猴子想不通,隱隱地覺得須菩提有自己的盤算,可是究竟是什麼樣的算計,他不明白。

    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太少了,以至於無法對眼下的事情做出判斷,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這種想法一閃而過,卻讓猴子不寒而慄。

    他絕不想變成記憶中孫悟空的樣子,但眼下的,便是他想要的嗎?

    修為是必須要突破的,不為了修仙猴子那麼辛苦扛到現在幹嘛?

    可是就算要突破,排除種種因素,猴子也不願意和楊嬋搭上邊。

    這楊嬋擺明了是反天庭的,也許比她哥還反。

    可是不和楊嬋搭上邊,那麼又該怎麼做呢?

    猴子就這麼坐著,喘息著,注視著遠處的山峰,心裡亂糟糟地。

    他想起了花果山,想起了十萬里外山坡上的孤墳,想起了一路十年的摸爬滾打。

    直到落日西垂,混亂的思緒也沒有理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得無奈地拍了拍褲腿站了起來,往回走。

    回到凌燕里的時候猴子遠遠地便看到站在岩石上眺望的風鈴。

    見猴子回來,風鈴顯是鬆了口氣,她小跑著來到猴子面前。

    “我好多了,沒事的。”

    猴子輕聲說了一句,卻沒有去看風鈴的眼睛,這讓風鈴的心微微一緊。

    “猴子,你別不開心。”風鈴故作笑顏道:“我找我師傅,他……他肯定有辦法的,只要再過幾天……”

    猴子轉過頭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風鈴的腦袋:“放心吧,我自己會解決。謝謝你。”

    清風子會有辦法嗎?

    也許有吧,但須菩提都不管的事,難道清風子會越界管?

    也許這根本就是須菩提計劃的一部分,為什麼楊嬋來得那麼巧,來得那麼及時?

    猴子感覺自己要瘋了,這老頭子,真把自己當猴子一樣耍?

    入夜,猴子整個萎縮在牆角的陰影裡,閉著眼睛,卻沒有修行吸收靈氣,而是在儘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氣息,設法達到現在所能達到的最理想狀態。

    ……

    飛雲閣閣樓走廊上,一個身穿紅色八卦道袍,有著一雙好像鷹一般銳利眼睛的青年男子雙手撐著圍欄靜靜地俯視著道觀。

    在他的身後,敞開的大門裡青雲子端坐在黑暗中,月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表情。

    “我還沒去見師傅,就來你這裡了。”青年男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說就為了這事你閉什麼門啊?”

    黑暗中青雲子依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被新師弟欺負,你說你丟人不?”紅衣青年男子狠狠地唾了一口。

    許久,身後傳來一聲長嘆:“三師兄,師傅此番所為,顯是有誤,如此這般,觀內公理何在?可……”

    “有誤?”青年男子一掌拍在圍欄上打斷了青雲子的話,轉過身來瞪著黑暗中的青雲子吼道:“什麼是‘有誤’?”

    隨著情緒的波動,身上的紅色變得更加艷麗了,彷彿燃燒的火焰。

    此人便是須菩提三弟子丹彤子!

    被丹彤子這麼一質問,青雲子又默不作聲了。

    丹彤子冷冷道:“這天地,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公理?天道?正義?秩序?我真不明白你腦子裡整天想的什麼!對錯那麼重要嗎?老頭子比我們多活了上萬年,敢惹禍自己就懂收拾,不用你我在這裡胡思亂想!”

    一個身穿灰色道袍便裝的身影從外面一躍而入,穩穩地落到丹彤子的身旁,單膝跪地,行禮。

    丹彤子只是對來人點了點頭,一聲不吭,顯是還在氣頭上。

    那人身材壯碩,仰起頭,露出一張菱角分明,冰冷僵硬的臉,左臉頰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刀疤。

    “稟師傅,那猴子出來了。敬行正盯著。”

    丹彤子努了努嘴,原本滿是怒容的臉上漸漸浮現了笑容,拂袖道:“揍他一頓,要……打到求饒,讓他記一輩子!”

    “敬意領命!”刀疤臉稍稍點了點頭,一躍直接從閣樓上跳了下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暗中,青雲子微微張了張口,猶豫了半響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何苦?哈哈哈哈!我高興!”丹彤子攥緊了拳頭,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望向遠處綿延的山脈,道:“我就要看看,一隻猴子,憑什麼要當我的師弟!”

    ……

    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岩壁,猴子咬著牙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身軀攀爬而下。

    他選了最難的一條路,從木屋朝向懸崖的窗戶爬出,攀爬萬丈峭壁,橫行,直到越過青雲閣才重新走上石道。

    興許是太長時間的安分,道徒們已經放鬆了警惕,一路上靜悄悄地沒任何聲響。

    可不知為什麼,猴子的心卻跳到了嗓子眼,彷彿危險已經近在咫尺。

    偷偷摸摸地利用石道兩旁的綠茵掩護,猴子一步步地潛行。心中慶幸,卻又忐忑。

    “現在能求助的就只有藏經閣了,無論如何,必須自己找到辦法。”他想。

    此時,在他身後高聳松木的枝椏上,一個身影像幽魂一般無聲無息地跟隨著。

    當他走出樹林,即將進入一人多高的蘆葦叢時,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落到猴子近在咫尺的地方!

    空手抱拳,刀疤臉歪著腦袋,冷冷地盯著猴子,道:“丹彤子座下弟子敬意,拜見師叔。”

    凶神惡煞。

    剛回頭,猴子便又看到一個身影從樹上一躍而下。

    來人一襲與刀疤臉相同的灰色便裝道袍,身材修長,腰上彆著一把彎刀,仰起臉的時候猴子看到黑色的眼罩。這個人只有一隻眼睛。

    “丹彤子座下弟子敬行,拜見師叔。”

    與道觀裡那些看起來文弱的弟子不同,這兩個人與其說是道士,不如說是土匪更貼切。

    “丹彤子……”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絲絲苦笑:“到底是回來了,我現在想跑,怕也是跑不掉了吧。”

    他隱隱攥緊了拳頭。

    烏雲散去,圓月當空。

    月光傾瀉在猴子的臉上,映出獠牙,一副猙獰的表情,彷彿一隻走到絕路準備拚死一搏的猛獸。

    寂靜的夜裡傳來陣陣喧鬧聲,顯然,知道猴子離開木屋的不僅僅是眼前這兩個。

    “滾開——!”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怒吼聲響徹了冰冷的夜,無數鳥雀被驚上了天空。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45 A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一章

    風鈴急匆匆地推開了猴子虛掩的房門,屋內空無一人。

    她怔住了。

    猴子不在,楊嬋也不在。

    “他們……”

    風鈴慌了,急得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此時,一陣喧鬧從遠處傳來,那是在山的另一邊。

    她猛地回頭驚恐地望向遠處。

    “猴子……是猴子……”

    月色中的她,宛如一個無助的孩童。

    輕輕咬了咬嘴唇,她轉身奔入自己的房內,打開木箱,取出一個木匣子。

    在翻開木匣的瞬間,她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但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她咬緊了牙,翻開木匣,將裡面的丹藥送入口中。

    ……

    蘆葦叢邊上,猴子咧著牙,發出野獸一般低沉的嘶吼,雙手微微張開,亮出尖利的指甲。

    刀疤臉搖了搖頭,擺出了空手搏鬥的架勢。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師叔。”

    身後,獨眼龍的手已經按到了刀柄上,卻沒有急於出鞘。

    遠處的腳步聲離這裡越來越近了,一旦真被圍上,便再也不會有逃跑的機會。

    轉身一躍,猴子迅速跳上了一旁一丈高的青岩。

    獨眼龍只是撫著刀柄冷眼盯著猴子,卻沒有追上去的打算。

    而刀疤臉已經一躍隨猴子上了青岩。

    還沒等他站穩,一聲怒吼,猴子已經臨空一腳掃了過去。

    刀疤臉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縮,隨手便抓住了猴子的腳腕。

    然而,下一刻,他愕然了。

    猴子就像落到陷阱裡的野獸一樣不顧一切,被抓住的腳用力一縮,整個身體都帶到了刀疤臉的跟前。

    這簡直就是不成套路的打鬥方式,甚至應該說,這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打鬥方式。

    近距離地,刀疤臉看清了那張佈滿青筋猙獰、咆哮著的臉,彷彿來自地府嘶吼的惡魂一般。

    那一瞬間,他的心咯噔一下,怕了,他真的怕了。

    鬆開了猴子的腳,原本應該擊出的一拳也轉而護住了自己的臉。

    兩人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猴子抓向刀疤臉的手腕,鮮血濺起。

    一聲慘叫。

    重重地撞擊之下,兩個人凌空飛離了青岩朝著地面落下。

    一丈高,對於修仙者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卻還不至於完全無視。

    對於這些低階的修仙者來說他們本應該保留著本能的恐懼。

    可是猴子沒有。

    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就像一把出鞘的刀,只剩下攻擊,而不知道恐懼。

    即使是凌空飛起,即使是高速下墜,他的動作都沒有絲毫的停頓,攻擊,只剩下攻擊,而且是匪夷所思的攻擊,單純得只剩下本能的攻擊。

    獨眼龍那唯一剩下的眼睛睜得好像要掉下來一般,他張大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甚至連出手幫助自己的同伴都忘記了。

    猴子的攻擊,是最單純最直接的,用指甲抓,用嘴咬。

    驚慌失措中只剩下防守的刀疤臉甚至來不及拉開距離便被猴子緊緊地纏上。

    用雙腳夾住刀疤臉的腰,猴子整個朝著刀疤臉壓了過去,瘋狂地撕咬。

    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刀疤臉悶哼了一聲,但同樣受傷的猴子卻連慘叫的機會都沒留給他,整個立即又撲了上去。

    像一隻野獸一般撲向自己的獵物。

    在他的面前,刀疤臉只剩下防守。雖然正如他一開始所意料的一樣,如果大家堂堂正正地打猴子不是他的對手,但這一眨眼的功夫,首先在士氣上刀疤臉已經輸了,輸得徹底。輸得只剩下掙扎。

    “不要啊——不要——”

    歇斯底里的慘叫聲最終驚醒了呆站在一旁的獨眼龍,他連忙一甩手,一聲刺耳的呼嘯聲,纏繞在腰間的彎刀凌空飛了出去,隨著獨眼龍雙手一掐,那彎刀好像有了靈性一般的迅速旋轉,朝著猴子旋去。

    “唰——”

    為了躲避呼嘯而過的彎刀,猴子只得停止撕咬刀疤臉,拉開距離一躍跳上了一旁的岩壁,雙腳踏在岩壁上,單手拽住垂下的藤蔓凌空懸著,做出隨時進攻的架勢,青筋乍現,咧開嘴,咆哮。

    此時的他已經渾身是血,別人的血,月色下,那面目越發猙獰了。

    獨眼龍連忙跑過去扶起刀疤臉。

    瑟瑟發抖地坐了起來,刀疤臉才放下了護住臉的雙手。

    此時的他顫慄著,渾身是血,手,胸口,甚至臉上都佈滿了抓痕,前臂上甚至硬生生被撕下來一塊肉。

    那塊肉正在猴子的嘴角掛著。

    剛剛的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快到獨眼龍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便已經被嚇住。

    雖然他們私底下也稱猴子為畜生,但萬萬沒想到,這真的是一隻野獸。

    此時,兩人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猴子的眼睛稍稍朝一旁偏去,這一小小的動作迅速被獨眼龍捕捉到,隨著指尖所向,彎刀在空中來回盤旋,迅速堵住了猴子的路。

    很顯然,這柄彎刀是一件法器。

    猴子抹了把嘴,將掛在嘴邊的肉塊丟棄到一旁,瞪眼吼道:“還想繼續?”

    那面目,那神情,癲狂而帶著絲絲挑釁的味道,讓這兩個修為遠遠超過他的納神境悟者道修者都心中一悸,忍不住往後挪了挪腳步。

    修仙是為了生,而不是為了死,悟者道更是趨利避害。他們還從未遇到過好像猴子這樣癲狂的修仙者,隨時都是一副拚命的架勢。

    這樣的人,恐怕還沒步上修行的巔峰就已經喪了命了。而與這樣的人作戰,他們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丹彤子有命令,放,是絕對不行的!

    刀疤臉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掙扎著站起,與獨眼龍分別散到了兩邊,小心翼翼地盯著猴子,卻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似乎在等其他道徒趕到。

    這些傷並沒能讓刀疤臉喪失戰力,雖然悟者道不善打鬥,但兩者之間的修為畢竟差了整整一階。

    而且,眼下,是二對一!

    遠處,樹木的陰影中楊嬋蹲坐在草叢裡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一切,不由雙手摀住了嘴。許久,方輕聲嘆了一句:“這猴子……夠野啊!”

    說罷,臉上的驚愕緩緩轉為喜色,竟咯咯笑了起來,似乎更有興緻了。

    遠處的喧鬧聲更近了,似乎人數不少。

    “讓開——!”猴子對著兩人咆哮著。

    那嘶吼聲讓刀疤臉心驚膽顫,但也僅此而已,他並沒有絲毫後退的打算,反而從衣袖中取出了兩隻一尺長的三刃鐵爪,套在手掌上。

    這應該就是他的法器了。

    不行了,不能再等了。那些人一到,猴子就再也不可能跑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猴子雙腳蹬在岩壁上整個人如離鉉的箭一般彈射了出去,而迎接他的,是早已準備好的彎刀!

    眼看彎刀就要削到猴子的腦袋,楊嬋開始猶豫著是否出手救下,畢竟猴子如果就這麼死了可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然而,就在她猶豫的這一剎那,猴子直接伸出手來砸在彎刀上。

    一聲尖利的哀嚎聲響起。

    那時機把握得無比準確,直接阻斷了彎刀的攻擊,將它整個甩出數丈開外,而代價則是漫天的猴毛。

    落地的時候,兩人可以清楚地看到猴子的前臂上光禿禿的一片迅速滲出血來,顯然被削去的不僅僅是那一撮猴毛那麼簡單——還有薄薄的一層皮肉!

    “瘋了瘋了!”楊嬋不由得笑了出來。這種戰鬥方式簡直是……單純的獸性?

    她完全相信在天庭沒有人會喜歡這樣一個對手,哪怕是修為略高的情況下,面對這種對手那些大羅神仙也會一敗塗地——這簡直就是一具單純的戰鬥機器——用本能在戰鬥!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忍著劇痛猴子已經開始朝著來時的路狂奔,手腳並用的奔跑!

    此時猴子身後的遠處,大批的道徒已經趕到,他們舉著火把,手持各種奇怪的武器,甚至連木棍鐮刀什麼都有。

    然而就算到了又能怎樣呢?

    眼看猴子就要隱入樹林了,別說那些普通的凝神境道徒,就是這兩個納神境的,他們有膽子到樹林裡去搜這樣一隻猴子嗎?

    正在此時,猴子忽然感覺自己雙腳離地,懸空而起,就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身後拽著自己,將他硬生生扯回了石壁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54 A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二章

    猴子拚命地掙扎。但在無影無形,絕對的力量面前,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當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時候,數十名剛剛趕到還不知深淺的凝神境道徒一擁而上圍了上去。反倒是兩名納神境修士徬徨著,始終不敢上前。

    高舉的火把,火光將四周照得通亮。

    “打!往死裡打!”有人吆喝道。

    一記重擊打在他的胸口,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猴子頃刻間便被打倒在地,卻依舊不甘地想爬起來。

    一腳踏在他的後心將他狠狠壓下,緊接著,是無以計數的踐踏,抽打,不堪入耳的咒罵,那些道徒們狠狠地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但是每一擊打下去,卻只打在猴子身上,打不進他的心中。

    “連那瀑布的水都不如!哈哈哈哈。”他想。

    他弱小,他又無比強大,沒有人能擊倒!

    這段時間以來為了突破到納神境的修行遺留下來了內傷,猴子本身沒有處於最佳狀態。而眼下幾乎耗盡了體力,雙拳難敵四手,加上還有那來歷不明的力量時刻控制著。

    哪怕是面對這些修為只有凝神境的道徒,此時的他也完全只有挨打的份,甚至連掙扎都沒法掙扎。

    “是誰?”楊嬋的目光開始在黑暗中搜索,可無論如何她都找不到潛藏的作弊者。可以確定,來者的力量強到她無法望及項背的程度。

    正當這些道徒打得起勁的時候,幾張黃色符文從天而降,在道徒們的頭頂爆開,揮灑出大量黃色煙霧將所有人都籠罩了起來!

    慌亂中,道徒們四散開來,卻還是將黃色煙霧籠罩的區域團團圍在中間提防猴子跑掉。

    兩個納神境修士也警惕地瞪大了眼睛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一陣微風吹過,吹散了黃色煙霧。

    一張嬌俏的小臉,一手持木劍,一手持鋼鞭,一身黑色道袍隨風飛舞。

    一雙澄澈,宛如琉璃般的眼睛,含著淚,卻還堅毅地怒視眾人。

    她擺出戰鬥的姿態,一反往日的柔弱,擋在猴子身前。

    “風鈴……”

    猴子趴到在地上渾身是血,卻還是倔強地睜大眼睛。

    聽到猴子的聲音,一滴滴眼淚止不住從她眼角滑落。

    她咬著牙死死地盯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人,卻不敢回頭看猴子一眼。就好像只要那麼一眼,她便會崩潰一般。

    用木劍指著刀疤臉,又轉而指向獨眼龍,緊接著,又指向其他人,慌亂之中她甚至不知道該指向誰。

    風鈴哭喊道:“住手!立即住手!都給我住手!”

    “是風鈴?她剛剛使用了道符?”

    “這怎麼可能?她什麼時候修到納神境了?難道她也修了行者道?”

    道徒之中隱約有人議論道。

    刀疤臉只是捂著自己前臂的傷口沉默不語,而獨眼龍則往前跨了一步,說道:“風鈴師妹,這事兒與你無關,讓開!”

    “不讓!”風鈴大喊一聲,撐開雙手,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擋在獨眼龍與猴子中間,倔強地環顧四周:“誰也不許傷他!”

    “讓開……”猴子無奈地笑:“這兩個是丹彤子派來的,他們不會好像觀內的道徒一樣忌憚你。”

    “不讓!”風鈴側過臉哭喊道,咬著嘴唇,她的淚水好像決了堤一樣瘋狂地下墜,卻不曾後退一步。

    她是真的怕了,很怕,非常怕,怕得瑟瑟發抖。道觀裡每一個人都知道風鈴膽小。

    可是她就是不退,不想退,不願意退!

    獨眼龍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招來了插在一旁岩石上的彎刀,指著風鈴冷冷道:“不讓,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風鈴咬著牙,直接揚起鋼鞭甩了出去。

    一道靈力順著鋼鞭的軌跡飛灑而出,打在獨眼龍跟前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

    那威力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然而,這就是答案。

    “你!”獨眼龍猶豫了。

    雙方就這麼對峙著,誰也不退讓。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呵呵呵呵,風鈴,你要是傷了,我對大師兄可真不好交代啊。”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此時所有人才發現丹彤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立在了不遠處的樹頂上。腳尖點著的樹枝只有手指粗細。

    微風撫弄著他火紅色的衣袖,他就那麼高高地站著,冷眼,俯視,猶如一位俯視眾生的神詆。

    伸出手,他五指微微動了動,五根指頭上各戴著的五色戒指閃動微光,一股力量迅速拽住風鈴的雙臂,就好像剛剛猴子所面對的一般。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風鈴被凌空拽起,拎到一旁。

    “丹彤師叔!你不能這樣!他是你師弟!他是你師弟!”風鈴猛地哭喊道。

    “太吵了。”丹彤子指尖一勾,一股力量迅速覆蓋了風鈴的嘴,就好像被摀住一樣,只剩下嗚嗚聲。

    丹彤子恍然大悟似對眾人笑道:“哎,別光看著我啊,該幹嘛幹嘛去!”

    那笑容讓獨眼龍和刀疤臉不寒而慄,連忙轉而對著猴子。

    然而,當他直面猴子的剎那,卻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滿是血污的臉上所擁有的,是一份難以置信的冷靜,甚至連痛苦的神情都沒有。

    他掙扎著站起來,渾身是傷,每一個動作都帶來劇痛,可是他依舊倔強地站起來,面對獨眼龍與刀疤臉,面對那一眾道徒。

    望向風鈴,猴子莞爾一笑。

    那笑容讓風鈴心痛到了極點。

    為什麼還要站起來,為什麼?只要倒下去,只要認輸,說不定……

    風鈴出不了聲,只能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猴子一步步艱難地往前挪,手腳在空中徒勞地掙扎,眼淚一滴滴下墜。

    朝著刀疤臉與獨眼龍伸出左手,猴子冷笑道:“來啊,敢和我單挑嗎?不會是怕了吧?哈哈哈哈。”

    他環視眾人,癲狂地笑,笑聲悲切。

    那一刻,整個天地寂靜得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那詭異的笑聲中,兩個納神境道徒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只能看著猴子笑,大笑,狂笑,到最後笑聲變成劇烈的咳嗽。

    他們在怕,可是他們怕什麼?

    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哪怕猴子做出這種猶如自殺的舉動,他們還是不敢往前一步。

    “你……你只要求饒,只要認輸我們就……”

    “滾你媽的蛋!”猴子咧開了牙咆哮,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山間迴蕩。

    “有種就來啊!哈哈哈哈,那麼多廢話幹嘛?來啊!把我打死啊!”

    秋日冰涼的夜,急促喘出的氣在眼前化作淡淡的霧。

    失血、傷痕、透支的靈力,舊傷、新病,眼前的這一具不過是靠著意志強撐著的不堪一擊的軀殼。

    可是,縱然如此,本該縮小的包圍圈卻反而擴大了,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恐懼已經蔓延開來。

    躲在草叢中的楊嬋微微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已經找不到一個詞語來形容眼前這隻猴子。

    是什麼樣的固執,什麼樣的執念,能支撐起這樣一副身軀?

    從前,她覺得自己的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的人,以一己之力撐起反天的大軍。可是這隻猴子……

    楊嬋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苦澀的感覺。

    恍惚間,她彷彿又看見了千年以前在金霞洞中伸手抹去淚水,渾身是傷卻也不甘放棄的少年,分明弱小,卻沒有人比他更強大。

    “為什麼要站起來呢?真傻,這些人,真傻。哈哈哈哈。”她笑著,笑出了淚花。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8:48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三章

    面對退縮的眾人,猴子揚起頭,直視高高在上的丹彤子。

    滿是血污的臉上,卻滿是笑意。

    那一剎那,丹彤子額頭爆出的青筋猛地一跳。

    “他們不來,你來嗎?”猴子咧開嘴笑,笑得癲狂。高傲的笑,輕蔑的笑,挑釁地笑。

    那一陣陣笑聲落到風鈴的心底,撕心裂肺。

    高高立在樹頂的丹彤子臉色已經鐵青,他看得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恐懼。

    可這分明就只是一隻垂死掙扎的畜生!你們在怕什麼!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楊嬋竟也痴痴地笑了。

    絕望中的執著才有的光芒,那種瘋狂,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理解。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英勇無畏,固執,乃至偏執,放蕩不羈,驕傲,而又狂妄。即使到了絕境,他們也絕不妥協。

    寧願死,也不願輸。

    眼前的景象漸漸朦朧了,恍惚中,眼前這隻猴子的身影竟與自己那名滿天下的哥哥的身影重疊到了一起。

    淚水從她的眼角一滴滴滑落。

    ……

    漆黑的房間,青雲子端起一杯茶放到嘴邊,卻遲遲沒有入口。

    ……

    幽暗的大殿,須菩提正在篆刻手中黑色木頭的手微微頓了頓,抬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面色有些凝重。

    “師尊,真的不管嗎?”站在一旁的于義躬身問道。

    須菩提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門外漆黑的夜看了許久,擺了擺手,又低下頭去繼續細細篆刻著自己手中的黑木,嘆道:“如果我這斜月三星洞是爐,那便是一把刀,今日越是錘煉,他日出鞘,便越是鋒利……扛得住,才能做他想做之事。”

    ……

    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照耀著這一隻癲狂的猴子。

    道徒們的心中染上了絲絲恐懼,身不由己地後退。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

    只聽丹彤子乾咳兩聲,頓時驚醒了所有人。

    刀疤臉和獨眼龍身軀一震,連忙朝著猴子邁開半步。

    “上!”他們沒有再往前,而是揮手讓那一幫不知所措同樣被嚇到的道徒們來。

    猴子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蔑視的神情:“到底還是怕啊,哈哈哈哈,懦夫,你們在怕什麼?哈哈哈哈!”

    從額頭滲出的血沿著眉心流入眼睛,刺痛,他甚至有一隻眼睛睜不開,可這並不妨礙他鄙夷這一眾道徒,包括那兩個納神境修者,甚至丹彤子。

    道徒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向前,反倒是微微挪動腳步向後。

    “上啊——!”獨眼龍怒吼著揮舞起彎刀就要朝其中一個道徒砍去。

    那道徒驚慌地往前奔,閉上眼睛,一拳朝著猴子揮去。

    沒有任何的意外,那一拳紮紮實實地打在猴子的心口。

    此刻的他連閃躲的力氣也沒有了。

    身子微微一斜,直接癱倒在地。

    “上啊——!還等什麼!”刀疤臉抬起腳朝著一旁的道徒踹去。

    漸漸的,兩個,三個,四個。

    籠罩著所有人的恐懼似乎又消散了,抑或是他們不過是在用瘋狂的舉動掩飾心中的不安。

    他們圍著猴子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拼盡全力,歇斯底里。

    可是猴子卻只是笑,狂笑,笑得所有的道徒內心發麻,越發瘋狂。

    從人牆的縫隙中,丹彤子看到那一隻紅透了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他,猶如無底的深淵,讓人不寒而慄。

    “算了,別打死了我不好交代。”丹彤子甩了甩衣袖,憑空消失。

    興許是連他也怕了。

    丹彤子一消失,那兩個納神境修者立即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這裡一刻也不想留。

    三人一走,一眾道徒頓時面面相覷無所適從,竟好像幹了什麼見不得光的壞事一樣一哄而散,跑得飛快,甚至連手中的火把也丟了一地。

    偌大的空地上,幾根火把吱吱地燃燒。

    只剩下彷彿死了一般動彈不得的猴子,那一身的猴毛已經盡數染成了紅色,黏糊糊的。

    楊嬋無奈地笑笑,站起來剛邁出一步,卻看見解除了禁制的風鈴朝著猴子奔去。

    “看來,還輪不到我登場啊。”笑罷,轉身沒入無邊的黑暗中。

    ……

    “猴子!猴子……猴子你別死啊!”

    風鈴慌亂地奔過去,跌倒,又掙扎著爬起,一身的塵土,趴到猴子身上,眼淚嘩嘩地下落,滴在猴子的絨毛上混雜著鮮血。

    她抹著眼淚嚎哭。

    “死不了……”猴子強撐起僅剩的半隻眼睛,看著這個世界上唯一記掛著自己的女孩:“沒那麼容易死,我就是賤命一條,命賤,閻王爺不收的。哈哈咳咳……”

    一縷鮮血從猴子的喉嚨裡咳了出來,嚇壞了風鈴。

    “你別說話!別說話!”她手忙腳亂撕下了自己的裙襬,卻握在手中,不知道應該包紮哪裡。

    至始至終,她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個無助的孩子。

    眼前猴子渾身的血與絨毛交雜在一起,傷口都看不到在哪裡。

    “我去叫師尊!”風鈴轉身就要走。

    猴子一把拽住她的衣角:“別……”

    “都到這時候了!”

    “別去找那個……死老頭……”猴子拽住風鈴衣角的手緩緩使勁,攥緊。

    風鈴回過頭來,看著那倒在地上的身軀,看著那微微張開的眼眶裡的空洞。

    即使到了這一刻,他還是依舊這麼倔強,不服輸。

    眼淚又一滴滴地從她的眼角流下,伸手用衣袖抹去自己的淚:“猴子……猴子,你別嚇我好嗎?別這樣好嗎?別這麼倔。我去找師尊,他一定會救你的。”

    “我不用……任何人……救!不用任何人……”猴子的眉頭忽然緊緊地皺了起來,閉上眼睛,緊緊地咬著牙,痛苦的神情已經無法掩飾,他挺起了胸膛,卻又喪失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落下,只剩下拽住衣袖的手無論如何也不鬆。

    “對不起。猴子。”風鈴只能趴在猴子身上痛哭:“對不起,對不起,我吃了闊靈丹,可是……我還是什麼都做不了,我就只會哭,我就只知道哭。我真沒用,對不起。”

    猴子滿是鮮血的手艱難地抬了起來,撫摸風鈴的小腦袋,拭去臉頰的淚珠:“傻丫頭,別哭了,下次我有事,你就躲得遠遠地……什麼,也別幹。”

    風鈴搖頭:“猴子……修仙真那麼重要嗎?比命還重要?”

    猴子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睜開眼睛望向天空中穿行的一輪明月,沉默,撫摸風鈴臉頰的手僵在那裡。

    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

    許多許多年前,也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那是一隻金絲雀。

    如果現在在身邊的是她,是否也會這麼問呢?

    猴子不知道,他只知道,退路早已經被他自己封死了。沒有退路,便只能一直往前走。

    這一路,無論多少年,無論多難,無論多苦,他都必須挺下去,半步都退不得。

    沒有路,便劈開一條路。

    這是他自己選的,沒得後悔。

    深深吸了兩口氣,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來,他輕聲道:“扶我……起來。”

    冰冷的夜,刺骨的風,空蕩蕩的山,猴子撐著風鈴一點一點點地用力,艱難地站了起來,搖搖欲墜。

    每一個動作,每一絲力氣都伴隨著劇痛,他只能咬著牙去忍受。

    “回去吧。”

    “猴子,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我怕我一旦後退,便徹底失去了前進的勇氣……咳咳咳……”

    “猴子!你別嚇我!”

    “沒事……真沒事,死不了。咳兩聲不會死的。”

    “你別再說話了!”

    長長的石階上,孤單的兩個身影相依相偎。

    那一夜的路,很涼,很遠,很痛,痛到他的意識漸漸都有些模糊,痛到風鈴的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痛到猴子一輩子都記得。

    記得有那麼一段路,一個無助的小女孩流著淚,倔強地扶著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不讓他倒下,相依走過。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他躺在自己小木屋的臥榻上,全身上下被包成粽子一樣。

    風鈴渾身血污,強撐著守在一旁,擰乾了毛巾,靜靜地幫猴子擦拭著身體。

    看到猴子醒來,她咬著嘴唇,眼淚又一滴滴地落下,最終卻也沒能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8:57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須菩提便張了榜,宣佈觀內事務即日起由丹彤子執掌。只是這丹彤子本是只閒雲野鶴,也不愛管事,各種原本每日必行的講經座談幾乎不舉行,甚至連原本每日必需的晨起誦讀也直接被廢棄了去。

    除了道徒門有事有個哭訴的主和起到一個震懾作用之外,說起來,有他沒他倒也沒啥區別。

    至於那天晚上的事就好像發生過一般,只是聽說丹彤子帶回來的兩個納神境弟子第二天臉腫得跟豬頭一樣,似乎丹彤子對他們兩個當天晚上的表現十分不滿意。

    除此之外丹彤子倒也沒再有什麼舉動。

    一切似乎在無聲無息中過去。

    至於那一眾道徒,如今他們遠遠地看到風鈴,哪怕是她單獨一人都會好像避瘟神一樣避開,竊竊私語。

    然而對這小妮子來說,現在她心裡就只剩下這隻猴子,無論其他人怎麼說,怎麼做,她都不在乎。

    她只想守在這隻猴子身邊。

    那之後的一個月,猴子都躺在自己的屋裡養傷,已經無法繼續修行,只是一如楊嬋所言,身體裡原本衝出縫隙的通道又閉合上了。

    於是,猴子只得每日好像失了魂一般呆滯地望著屋頂,望著那一片桔黃色的羽毛,身子一天天消瘦。

    那目光中的空洞讓風鈴心酸,只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日夜無微不至地照料,期盼著猴子早日好起來。

    只是猴子好起來之後呢?

    風鈴很擔心,很擔心他會再一次冒險,而她根本無力阻止。對於這一切,她似乎只是個單純的路人,什麼也做不了。

    須菩提又依舊不管不問,無奈之下她只能提起筆給自己的師傅清風子托去了一封信。

    結果第三天人就到了,來的不是那她的師傅清風子,而是風鈴的師兄月朝。

    只是禮貌性地詢問了下猴子的情況月朝便拉著風鈴出了門外,從小到大一直乖巧的聽話的風鈴第一次與最疼愛自己的師兄月朝發生了爭執,也不知道風鈴說了什麼,月朝氣得拂袖而去。

    推門進來的時候猴子看到風鈴面紅耳赤。

    兩人都會心地笑了笑,便沒有再提起此事。

    那一天,猴子只是隱約記得他們提到了“闊靈丹”,“凌雲師叔”。

    日子又是一天天過,安逸而簡單。如果可以,風鈴多希望一直這樣,只是,這希望注定只能是奢望。

    隨著猴子的身體一天天康復,他的臉上漸漸恢復了往昔的堅毅,心中的疑問似乎也終於有了答案,開始如饑似渴地鑽進書叢中。

    只是那內心所想從不曾與風鈴提起,這使得她的憂慮一天天加深。

    一個月之後的一天晚上,風鈴依舊像往日一樣在幫猴子換完藥之後拿著換下來的繃帶來到水井邊清洗。

    在清洗完之後,還要用自己製作的藥水浸泡,然後晾乾才能再用。

    這一個月的時間風鈴的修行幾乎荒廢,每日採藥搗藥忙個不停,倒是醫理長進了不少,這得益於每日孜孜不倦地翻閱各種醫學典籍——而那本是修仙者不屑於學的——只是在納神境之前才需要的東西,再往後一旦開始修習煉丹術,便根本用不上這些個凡間的醫理。

    可惜煉丹術對於風鈴來說還太遙遠了,現在她能上手的也只有凡間的醫學。

    正當她蹲坐在井邊細細地清洗那些繃帶的時候,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小木屋無需再與風鈴共處一室的楊嬋遠遠地走了過來。

    “小丫頭,說實話,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你什麼人,你用得著這麼對他?”楊嬋斜著身子倚在井邊,微笑著說。

    風鈴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眨巴了兩下眼睛,便又低頭繼續自己手頭的活,好像楊嬋完全不存在一般。

    “喂,我在跟你說話呢。你知道你在幫一個什麼人嗎?”

    風鈴依舊不說話。

    “不會是情竇初開,喜歡上他了吧?”楊嬋戲謔地問道。

    這麼一說,風鈴正在倒騰繃帶的手當即微微震了震。月光下,楊嬋可以清楚地看到風鈴的臉紅到了耳根子,只是依舊不說話。

    看到這一幕,楊嬋的臉上頓時浮現了笑容。

    “你說他有什麼好的?一隻猴子,修為不高,也不帥氣,還帶了一副臭脾氣。”楊嬋伸手在臉上比劃著:“臉上都是毛,連個人樣都沒有。這觀裡隨便捉一個都比他強,也不知道你這小妮子圖個什麼。”

    擰乾了繃帶,風鈴端起木桶撒腿就跑,直奔入猴子的房內。

    楊嬋一路跟了過去,直走到猴子的門口,倚在門邊上朝著裡面看。

    “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嗎?”楊嬋用手捋了捋髮梢,對著猴子笑道。

    那形態若是一般男人沒有不勃然心動的,不過她顯然找錯了釋放魅力的地方。

    身上披著薄薄的道服身體行動還有些不方便,此時正靠在桌子上舉著蠟燭拿著竹簡看的猴子抬起眼來瞟了她一眼,便又專心致志地低頭看。

    至於風鈴則在一旁捋著繃帶背對著楊嬋,半點轉身的打算都沒有。

    這一幕看得楊嬋極不舒服。

    本來要玩一手姜太公釣魚,結果魚愣是沒上鉤,現在她放下身段親自上門,卻還受到漠視……她還從來沒這麼被人這樣對待過,二郎神楊戩的妹妹,哪怕是那些天兵天將也不敢這樣對待她!

    心情頓時糟透了。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楊嬋收起臉上的笑容,強壓著心中的不快說道。

    猴子輕輕放下手頭的竹簡,抬起頭來問道:“有事嗎?”

    楊嬋深深吸了口氣,道:“有事情,找你談談。”

    “說。”

    “風鈴,你先出去吧。”楊嬋的眼睛撇向一旁的風鈴說。

    風鈴望向猴子,在得到猴子的首肯之後,才默默收拾了手頭的繃帶走了出去。

    待到風鈴出了門,楊嬋當即轉過身去把木門關上,又跑回來直接坐到猴子臥榻的另一邊上。

    在整個過程中猴子一寸都沒挪,只是坐在臥榻上靠著矮桌,靜靜地,冷漠地看著楊嬋。

    就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

    此時,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楊嬋是來幹嘛的,可猴子的神情看起來卻像一個完全的路人,反而讓人猜不透心思。

    這不由得讓楊嬋在心中咒罵了一句。

    一時間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卻不知從何說起了。

    最後倒是猴子先開了口。

    “說吧,啥事?”

    “上次和你說的那個條件,考慮好了嗎?”

    猴子低下頭去繼續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簡,扯了扯披在身上的道服,事不關己似地問道:“哦?你指的啥?”

    “就是幫你突破修為的事!”楊嬋掀桌子的心都有了,雖然在心底不斷告誡著自己,這種交易猴子不可能不心動的,他分明是在裝。可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見猴子依舊不為所動的感覺,楊嬋開始加重籌碼:“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不僅僅可以讓你順利突破進入納神境,往後的幾個不為人知的坎,我也會一一幫你度過。而且,我手上還有八九玄功的口訣!”

    八九玄功,就是七十二變!

    “你說那個啊。”猴子恍然大悟似地抬起頭:“條件很誘人,可是要價太高了,我看還是算了吧。”

    “要價太高?”楊嬋咬了咬牙:“我都還沒提出具體的條件!”

    “就是沒有提出,才是真正的漫天要價。萬一你要我自殺怎麼辦?”

    楊嬋微微呆了一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怎麼可能?辛辛苦苦提升你修為怎麼可能讓你就這麼死了?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讓你自殺。”

    “是嗎?”猴子似是隨意地翻轉了下自己手中的捲軸,慢悠悠道:“例如挑戰天庭這種自殺行為也包括在內?”

    頓時,楊嬋的動作僵住,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緩緩抬起眼皮,猴子一字一頓問道:“你是在把我當傻子嗎?”

    整個木屋都沉默了下來,氣氛一下進入冰點。

    楊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得不重新細細打量起眼前這隻猴子來。

    先前在她的心目中,猴子不過是一隻小妖。就算是被須菩提收了當入室弟子,就算天賦再如何了得,也不過是一隻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妖。

    對於猴子,她除了想利用還是想利用,她要的是猴子驚人的修煉天賦。

    可現在看來,她顯然太關注猴子的天賦而低估了這隻猴子的心智。

    並不是只要她開出優厚的條件,猴子就會圍著她轉的。

    “看來你不單考慮過,而且考慮得很清楚。”

    猴子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笑容:“從一開始就清楚了。你該慶幸我今天跟你說穿了這些事情,是不是在楊戩身邊待太久了,上千歲了還這麼天真。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然後等到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了,再反悔。我只是一隻猴子,守承諾,但不是蠢!而且,我只是一隻妖,不是嗎?”

    “你!”頓時,楊嬋臉一紅,微微張開嘴巴,卻是語塞。

    這一時之間,兩者的位置似乎掉轉了一般。

    注視著微怒的楊嬋,猴子的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好了,現在開個靠譜的條件吧,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04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五章

    “如果你真有合作的誠意,那,開一個合適的條件吧。合作,就該公平點。還是要我來開呢?”猴子緩緩將竹簡捲到一旁,放下手中的蠟燭,意味深長地說。

    那張滿是猴毛的臉上找不出半點表情,目光之中透露出的淡然頓時讓楊嬋怒火中燒!

    “你!區區一個凝神境修者,一隻野猴子,就憑你也敢和我要平等!”楊嬋的怒火已然溢於言表,一掌拍在矮桌上。

    頓時,一聲巨響,絲絲木屑濺起,移開,便是一個深深的掌印!

    “如果沒有我,你這輩子也別想突破納神境!用一個承諾,哪怕這個承諾有可能讓你喪命,換取整個修仙坦途難道不值嗎?”

    只見猴子低下頭,輕蔑地笑:“你呢?用你永遠也用不上的東西換取哪怕一個銅板,不也都是賺的嗎?別太貪心了!”

    “你!”楊嬋攥緊了拳頭,冷冷地說:“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猴子冷哼一聲,瞪向楊嬋道:“那天晚上你也在吧?”

    “嗯?”

    “你認為恐嚇對我有用嗎?”抬起頭來,猴子咧開嘴露出獠牙,甩開膀子吼道:“我最討厭你這種躲在暗處偷窺別人的人了!想打,老子奉陪到底!”

    楊嬋的眼角猛地抽動,這猴子的思維根本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攥緊的拳頭握得劈啪作響。

    弱者就該低聲下氣?

    看似放諸三界皆準的道理,到了這隻不要命的猴子頭上卻失效了。

    “哼!你打得過我?”楊嬋一步躍起,直接揚起衣袖,陣陣紅光閃過,一盞蓮花燈悄然出現在掌心。

    一道紅光直衝天際,刺得猴子的眼睛不得不微微眯起。

    此時,長髮無風自動,楊嬋已經有如仙女一般直接翩翩飛了起來,身上的衣物懸浮,澎湃的靈氣席捲了木屋的每一個角落,就連緊閉的窗戶也被直接衝開!

    絕世的美,卻也掩不住眉宇之間的凌厲。

    千年的光陰,就算當初資質再如何的一般,有一個楊戩那樣的哥哥,她也已經修到了煉神歸實境。

    一咬牙,猴子直接掀翻桌子,騰身而起靠到窗邊上,擺出進攻的架勢,尖利的指甲緩緩在窗檐上抓出刺耳的聲響。

    絲毫不示弱道:“打不打得過,也要打過了才知道!”

    頓時,小木屋內的雙方劍拔弩張,戰鬥一觸即發!

    或許誰也不願意真的動手,或許動手本身沒有任何意義。

    彷彿是無止境的對峙一般,兩人一動不動,對視,轉眼已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第一階的凝神境對第三階的煉神境……

    若是別人對楊嬋說這樣的話,她頂多認為對方虛張聲勢,可這話由猴子說出,她卻深信不疑。

    就算渾身是傷,就算明知會輸,卻也絲毫不懼戰不怯戰。

    這隻猴子可能殺死,但卻無法馴服。

    “真是隻瘋猴子!”這是楊嬋最後唯一能下的結論。

    倘若真的只是瘋也就罷了,可這隻猴子分明是半瘋不癲,算起賬來比誰都清醒!

    隱隱地,楊嬋覺得這隻猴子的心中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也好,也好。”不知為何,漫長的對峙之後楊嬋臉上的怒氣竟在此時消散,笑了出來,手中的寶蓮燈化作一道紅光憑空消失,而身上無風自動的衣裳也隨著匯聚的靈氣散去悄悄落下。

    見到這一幕,猴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要我重新提條件嗎?”楊嬋指尖一點,翻倒在地的矮桌又重新翻回到了臥榻上,而她自己也捋了捋衣物,端坐到臥榻上,淡然,雙眼直視前方,道:“行吧。就依你。那,我的條件就改為,無論如何,護我周全。這下滿意了?”

    “護你周全?”猴子這才解除了戒備,坐回桌子的對面,細細思索了一番,問道:“怎麼個周全法?”

    楊嬋斜眼怒視道:“這已經是賤價,莫非你還想再壓?”

    猴子淡淡道:“怎麼個賤價法?那些東西若是留在你心中,莫非還能生出銀兩來?”

    見楊嬋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才改口道:“那容我再問您一個問題,你不是封了華山三聖母嗎?怎麼不去華山來了這裡?”

    “哼。”楊嬋不耐煩地說道:“本是該去的,只是遇上了凌雲子,便拜了師找了個名目不去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哦~!”猴子恍然大悟,道:“你的條件也算公允,便就這麼定下來吧。我護你周全,你幫我度過修行路途上的坎兒!”

    楊嬋冷哼一聲道:“一分付出一分收穫,若是這樣的條件,我便只是保證協助你突破修為,那修行路上的苦,可就得你自行承擔了!”

    “苦不苦的無所謂,只要能修成便行。”

    又是冷哼,楊嬋站了起來朝著屋外走去:“你能吃苦,這我倒是相信的。若是不信,也不會搭理你這野猴子了。”

    走到門口,她停下腳步。

    “好了,我們談完了。進來吧。”

    一直躲在門後的風鈴這才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與風鈴擦肩而過,楊嬋離開了小木屋,臨走之時交代道:“好好養傷吧,傷痊癒了,才能開始。”

    看著楊嬋遠去的身影,風鈴連忙奔入了屋內:“你真答應和她合作了?”

    “嗯。”猴子點了點頭,枕著手臂翹著腿躺到臥榻上:“條件還算公允。”

    現在再想進藏經閣,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了,按照猴子所知道的,丹彤子絕不會輕易放行。

    而要是這個不要臉的師兄真出手以大欺小,那麼短期之內猴子都絕沒有反抗的餘地。

    況且,就算到了藏經閣也不一定能有所收穫。

    從現在手頭的資料猴子基本可以確定楊嬋所說的是真的,關鍵是這種情況並非每一個修行者道的修者都會遇到。

    他所遇到的,是和楊戩如出一轍的情況。

    要應對這樣的情況,猴子所需要的並不是藏經閣的幾本藏書,而是一個真真實實精通修仙之道的活人。

    須菩提不肯出手,那些個師兄包括清風子和凌雲子在內恐怕也都不會越權出手相助。

    眼下最好的結果,或許真就只有和熟知楊戩修仙過程的楊嬋合作了。

    也許楊嬋根本就是須菩提安排來的。

    這也是楊嬋有底氣猴子必然會同意與她合作的原因。

    “可……”風鈴欲言又止,憋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楊家兄妹和玉帝有極深的舊怨,他日恐還是要出事端。”

    “放心吧。”猴子道:“她不去華山我便放心了。嗯,其實就算去了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遇上那姓陳的,最多被壓山下,也不算不周全。”

    “華山?姓陳的?”風鈴聽得一愣一愣地:“你怎麼知道她不去華山就沒事?”

    猴子轉過來衝著風鈴眨巴兩下眼睛,笑道:“猜的。”

    “猜的?”風鈴頓時張大了嘴巴。

    其實猴子沒撒謊,真是猜的。對這個世界,眼下也只能靠猜。

    現在猴子心中大致確定了一件事,軌跡已經改變,而與楊嬋的約定,暫時還看不出有什麼風險。

    再說楊嬋就算有事,也不是猴子一個人的事,少說也要搭上一個楊戩。

    有楊二郎在,怎麼都是一個不錯的保險。

    “這孫悟空要是與楊戩聯手了,如來佛祖能搞的定麼?”躺在臥榻上,猴子不由得想。

    心情大好的猴子又將藏在衣兜裡的那根桔黃色羽毛拿出來擺弄。

    已經十一年過去了,十一年。

    這十一年,猴子一步也沒停,幾經辛苦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可惜的是須菩提完全一副不想教的模樣,好在設坎的同時,隱隱之中卻還施與援手。

    按照這個速度,是不是也能三年出師呢?

    猴子想。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15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六章

    午間,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陰涼的室內,青雲子端坐著,似乎已經沒有了往日地沮喪,細細地詢問著虛度。

    那虛度叩拜著將一張清單雙手交給了青雲子:“師傅,這是風鈴昨日到麒麟角改採的藥。”

    青雲子接了過去,斜眼瞟了站在一旁走廊上背對著他的丹彤子,才開始細細地看了起來。

    “看情形,那猴子的傷勢已經快好了。”他捋著長鬚嘆道,那語調稍稍加重了幾分,似是說給丹彤子聽的。

    “好了又如何?”丹彤子冷哼一聲,背對著青雲子語氣中透出絲絲不屑,道:“好了最好安分點,若是還敢輕舉妄動,我便打得他再回去躺幾個月。”

    聽到這一句,青雲子無奈苦笑:“師兄這又是何苦呢?到底是同門師兄弟。”

    “誰與那野猴子是同門師兄弟?”丹彤子頭也不回地答道。

    那夜之後,來勢洶洶的丹彤子反倒陷入了窘境,而原本恍惚的青雲子卻一下豁然開朗。

    修道漫漫路,修心自當先。

    有些事,怕了,認真了,便是輸了。

    真要論起來,在修道的路上喜也罷,憂也罷,怒也罷,怨也罷,恨也罷,都是心魔。深陷其中,便是入了魔障,有礙修行。

    如今的丹彤子便是處於這種狀態,這相比之下,青雲子竟一下緩過勁來。這當中除了猴子,多少也有丹彤子深陷的因素。

    丹彤子陷得比青雲子還要深。

    虛度輕輕從衣袖間又取出了另一張紙片,同樣雙手奉上:“昨日,那凌雲師叔新收的女弟子楊嬋也來了麒麟角採藥,由於沒有腰牌,還差點與守衛的道徒起了衝突。這是她昨日改採藥單。”

    “哦?”青雲子伸手接過藥單,細細看了,忍不住困惑起來:“這藥單倒是前所未見啊。那楊嬋先前師從玉鼎真人,修為已達煉神歸實之境,莫不是想煉丹?可有到煉丹房報備啊?”

    “不曾來過。”虛度恭敬地回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丹彤子握拳垂在圍欄上,憤憤道:“這楊嬋也不是個安分的人!那晚她便在場,老夫只是不想點破罷了。這等陰險狡詐之徒,若不是凌雲師弟先給了我信函,早被我也一併收拾了!真不知道他收這麼個人回來做什麼,收也就罷了,為何不放在他的凌雲閣,送我這斜月三星洞來做甚!”

    這些日子來,丹彤子執掌道觀內外事務,已是煩透了。雖然傳聞他極為懈怠事務,但便是那無法懈怠的部分也已足夠讓他心煩氣躁。

    相對於坐觀修行,他更嚮往往日那般的遊歷生涯,暢快淋漓,況且打理事務本就不是他的強項。

    好在青雲子心神已經恢復了些許,時不時出手代為協理,否則丹彤子怕是早已連夜出逃了。

    全觀上下吃喝拉撒睡全部與他有關,還要兼起傳道授業的職責,真不是一般人幹得了的。

    那些個繁瑣的事務,雞毛蒜皮……有些道徒他光看一眼就想一腳把他們踹出觀去,若不是現在身上有須菩提的委託,好幾次他都出手打人了。

    這讓丹彤子忽然有些佩服起這個自己一直以來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五師弟來。

    道觀在他手中多少年運作如常,這個中的辛勞也只有青雲子自己知道。只是這二代弟子居於道觀中的除了須菩提親授的幾個大多修為平平少有建樹,倍受詬病。

    沉默了許久,青雲子開口道:“師兄啊,這些時日以來,師弟我也是想清楚了。悟空師弟的事便交予師傅自行決斷吧,我等也休要多事了。”

    “哼!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也不想想我是在幫誰出頭!”丹彤子轉過身來指著青雲子大喝道:“你是沒看到他那晚看我的眼神!那猴子野性難馴,遲早是要害了師門的!”

    青雲子遲疑了半晌,淡淡道:“這些,想必師傅他老人家也是知道的。說到底,孫悟空是我們的師弟,不是徒弟。還是讓他自己的師傅去決斷吧。師傅他老人家如今沒開口,我們也……”

    沒等青雲子說完,丹彤子直接喝斷道:“我那晚那麼揍那猴子,師傅也沒開口,便說明師傅不想管!他老人家若是不管,我來管!這如今觀內一概事務可都壓我肩上,他想在這裡待著,便要循著我的規矩來!若是真要我停手師傅自會開口,無需你多管閒事。”

    說罷,拂袖便一躍飛出了飛雲閣。

    身後,青雲子聲聲嘆息。

    有些事情丹彤子不便說明,青雲子自然也是不知道。

    這些日子丹彤子時時想起那晚猴子的眼神,竟宛如心虛般憑空生出絲絲恐懼。以至於私下裡丹彤子這些日子沒少往來凌燕里。

    別人看不出來,以丹彤子的修為如何會看不出來?

    那晚猴子的修為分明已達凝神臨界,如今卻似乎又退了回去。細細琢磨之下,便已經知道個中緣由。

    如今那楊嬋採藥哪裡是為了煉丹,根本就是和猴子勾搭到了一起。

    看來,接下來衝突少不了。

    就衝猴子那晚看他的眼神,他便沒有退縮的理由!

    “一隻野猴子,也想在我這裡撒野!”返回了自己臨時住所,丹彤子狠狠唾罵道。

    守在一旁的刀疤臉悻悻上前問道:“師傅,那是不是交代下去,讓麒麟角的道徒不再讓這兩人入內?”

    “不!”丹彤子咬牙道:“就讓他們入內採藥!不僅如此,若是有什麼藥草礦石,他們要而麒麟角又沒有的,便給我找,無論如何要供上!我倒要看看這隻猴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接下來的幾日楊嬋頓時覺得搜尋材料順了許多,若是有什麼材料找不著的,詢問下守衛麒麟角的道徒,不出幾日便會在顯眼的地方看到。

    那麒麟角的道徒也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冷冷冰冰的態度,有時候甚至熱情得楊嬋有些詫異。

    隱約中她也感覺到有人在偷偷干預,只是究竟是須菩提還是丹彤子、青雲子,仰或是其他什麼人,她也不想去深究。

    對於她來說,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其餘的事情都無需理睬。

    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是一個月後,猴子漸漸康復了過來。楊嬋也已經備齊了所需的材料。

    突破,已經近在咫尺!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36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七章

    拆掉繃帶,露出絨毛,以及傷疤。

    楊嬋有些吃驚地審視著眼前這具軀體。

    這具軀體生命力異常堅韌,恢復力也非常人可比,即使是某些對常人足以致命的傷也能挺過去。

    只是不知為什麼,每一道傷疤都會被牢牢記下,彷彿不願忘記一般,銘記。

    十年的時間,大大小小的疤痕早已經遍及全身。

    有刀疤,有箭痕,有燒傷,有齒痕。

    往常這些都掩蓋在毛髮下不易察覺,如今裸露在眼前……

    看到這些傷疤的瞬間,楊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那明媚的雙瞳中儘是說不出的驚駭。

    然而,猴子卻絲毫沒當一回事一樣。

    這一切對於猴子來說早已習以為常。鬼門關,他是常客。

    興許正如他所說,命賤,所以閻王爺不收。

    不然,該是什麼樣的強大生命力才能挺過這樣頻繁的生死一線?

    楊嬋隱隱有些不忍,隨手掏出一罐藥水想幫猴子除去,卻被猴子拒絕。

    “沒必要,記住教訓,不是壞事。”猴子淡淡地說道。

    從他的目光中,楊嬋讀到了對生死的淡漠。

    一隻拼了命要修仙,要活得更好的猴子,卻有著一份對生死的淡漠。這不由得讓她暗暗吃驚。

    淡淡嘆了口氣,楊嬋道:“行吧,反正這疤痕又不是在我身上。藥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那現在就開始吧。”猴子說。

    此時正值清晨。

    將一個木質大澡盆放到室外的空地上,三人一桶一桶地朝裡面灌水。

    待到灌滿了水,楊嬋掏出一個散發著寒氣的小小的木匣子,翻開,裡面是一顆紅色的珠子,詭異地散發著熱能。

    這一熱一寒的兩個東西,竟就這麼放到了一起?

    “這是什麼?”猴子問。

    “火靈。從火山岩漿裡提取的精華凝聚而成,十分珍貴。我也僅此一顆,還是許多年前用剩下的。所以,若是你扛不住了,便沒有下次。”說罷,楊嬋將那火靈連帶木盒一起丟到木桶中。

    頓時,整個木桶的水都沸騰了!

    “來,幫我把藥材放進去。”

    看著沸騰的水,升騰而起的熱氣,猴子的臉一陣抽動:“你確定這是要幫我突破修為而不是想熬猴子湯?”

    風鈴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楊嬋直接白了二人一眼,伸手抓起一捆藥材丟了下去,那藥材迅速散開,澡盆裡的水瞬間染上了淡黃色。

    “信不信由你,當時為了這個配方,玉鼎可是連元始天尊都請動了。”頓了頓,楊嬋所有所思道:“你以為天庭第一戰將是怎麼煉出來的?吃不了那個苦,就別想成為那樣的人!”

    “楊戩……也是這麼修過來的?”猴子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一咬牙,道:“好吧,我信你。他能行,我肯定也能行!”

    兩人開始按著楊嬋的要求按順序投放藥材,卻不是每種都全部投放,當中許多藥材還留下一部分。

    不多時,整個木桶中的水已經滾成了深褐色,聞著味道就好像一盆苦澀的中藥一般讓人忍不住一個激靈。

    拍掉手上的殘渣,楊嬋道:“下去吧,到裡面去修煉。先吃納神丹,要三顆,一顆是不夠的。如果你那裡沒有了,我這裡還有。”

    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個白色藥罐放到地上,竟是滿滿一罐的納神丹!

    照著楊嬋交代的,猴子一口服下三顆納神丹,頓時覺得頭昏眼花。

    這納神丹本就是麻醉劑,一次服三顆,明顯是過量了。

    猛地拍打自己的腦門,劇烈的震動感之下總算穩住了神智沒有直接栽倒。

    “下去!下去之後立即開始吸收靈力,要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遲疑!否則,就真變成猴子燉湯了。”

    克制住暈眩的感覺,猴子迅速脫去衣物跳入澡盆裡。

    一旁的風鈴看的膽顫心驚。

    藥水濺起,火辣辣的感覺迅速佈滿了全身。

    待到浸入水中,猴子只得渾身上下燥熱難忍好像快要被燙熟了一般,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靈氣極限淬煉過的軀體自然不是普通的身軀可比,吞服了超量納神丹自然也不會感覺到極度的痛感。可是這熱是真真實實地存啊!

    現在所能做的也唯有相信了,至少他相信楊嬋暫時沒必要害他,害他沒有任何好處。

    憑著僅存的意識,猴子克制心中的慌亂,閉上眼睛,迅速在澡盆中打坐吸收靈氣。

    這一吸,便發現靈力如往常一樣澎湃著試圖外湧,絲絲痛楚迅速從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傳來。不過現在這一絲半點的痛感相對於滾燙的藥水簡直毫不起眼。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些外湧的靈力並沒有遭遇往常那樣的阻隔,似乎渾身的肌膚在那些藥水熱力的作用下已經打開了數不清的特殊通道,外湧的過程異常通暢。

    而這些外湧的靈力在離開身體之後又迅速構築了防護阻隔來自外部的熱力及藥水侵襲。頓時,猴子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鬆了不少。

    不過這僅僅是暫時的。

    緊接著,失去藥水作用的身體迅速閉合了外湧的通道。

    這一閉合,靈力頓時被鎖住無法外放。而失去了防護的肌膚又一次接觸到藥水。

    如此過程,循環往復。

    滾燙的身體裡汗水瘋狂地外滲,與藥水交雜在一起,迅速沸騰。

    此時並不僅僅是身體承受的苦,更加恐怖的是恐懼感,就猶如被捆綁著置於烈火之上炙烤一般。要在這沸水中打坐修行,非一般的定性根本無法做到。

    然而到這個時候,不能做到也必須做到。

    好在這些藥水本身參雜了某些興奮劑及抗熱的成分,咬著牙,猴子好不容易撐了過來。

    無可否認,這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即使有納神丹的幫助能勉強維持意識,但依舊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無時無刻地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很好,就是這樣。只要不斷往復這個過程,靈力外放的通道就會慢慢構建起來。只要成功構建了通道,那麼這個坎就算過去了。可能要一段時間,無論如何,你必須堅持下去。”看到猴子挺過了第一關楊嬋多少有些欣慰。

    緊接著,楊嬋開始定時地抽取桶裡的藥水,然後根據抽取到的藥水的狀況向桶裡補充藥材。

    而風鈴則負責其了添水的職責,定時朝桶裡添水以避免藥水在高溫中蒸發殆盡。

    轉眼已是黃昏。

    楊嬋伸手點到猴子那濕漉漉的脖子上的動脈,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道:“差不多了,不過還得再加把勁。把嘴巴張開。”

    見猴子沒有反應,楊嬋又鼓足了氣,大喊道:“我讓你張開嘴巴!聽到沒有!”

    猴子臉上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眼睛依舊閉著,只是聽話地微微張開了嘴巴。

    處在澡盆裡的猴子正在與自己的神智交戰,在這種情況下對外界的感知幾乎降到了零,便是有人站在他跟前說話,不注意聽也根本聽不清楚。

    楊嬋掏出另一個藥瓶,倒了幾枚藥丸出來,直接塞到猴子的嘴巴裡。

    “這些藥能給你補充足夠的體能不至於虛脫。”

    說完,收起藥瓶,抹了把額頭的汗珠,楊嬋避開木桶一丈的距離。

    長時間和這沸騰的木桶待那麼近,確實是一件非常讓人不舒服的事情。好在現在配藥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最起碼也要過了辰時才需要在補充。

    “還要多久?”手中依舊提著小木桶的風鈴蹭到楊嬋身邊問道。

    自從這修煉開始,準確地說,是自從猴子進入木桶中並確信這樣的修行方式有效之後,風鈴對楊嬋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這倒是頗為讓楊嬋意外。

    “我也不清楚,應該今晚能完成吧。比預料的快一些,他的靈力吸收速度確實驚人,從沒見過他這麼快的。”楊嬋伸手捋了捋貼在額頭上的劉海,現在的她裡裡外外都被汗水浸了個透。

    若不是還要照看這猴子,現在她就想回去先洗個澡再換一身衣服。

    風鈴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臉,小心翼翼地問:“比楊戩還快?”

    楊嬋斜過眼去瞟了她一眼便沒說話,端起早放在一旁的杯子捧在手心喝著清水。

    許久,楊嬋對風鈴說道:“一會,可能會出事。到時候你記得閃到一邊去什麼也別幹。”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45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八章

    澡盆中的水依舊沸騰,翻騰的熱氣衝天而起,遠遠看過去,就好像一道炊煙一般。

    遠處的閣樓上,丹彤子與青雲子並肩而立,遙望著浸在藥水中修行苦苦掙扎的猴子。

    青雲子猛地抽了兩下鼻子,有些疑慮道:“竟然還加了狼牙草,味道這麼重,加了不少啊。那麒麟角裡什麼時候有狼牙草了?”

    “狼牙草是什麼?”丹彤子在一旁面無表情地問道。

    “是一種烈性草藥,只有終年積雪的雪山上才能生長,數量不算少,但長得和一般雜草差不多難以辨認。經過特殊處理後它有某種興奮劑的功效,但……用多了會出事的。”青雲子有些遲疑道:“以前我曾經採過一些來做研究,不過藥性太難控制,還有副作用,最終還是放棄了。他這麼用沒問題嗎?”

    說著,青雲子將目光投向了遠方須菩提潛心殿的方向。

    如果有問題,他應該會出來提醒吧。青雲子心想。

    “使用烈性興奮劑?”丹彤子的臉上浮現了輕蔑的笑容,冷哼一聲道:“用這樣的突破方式真是匪夷所思,別到最後弄出什麼岔子要我等出手收拾才好。”

    “依我看,出岔子倒是不至於。那玉鼎真人雖然修為平平,但畢竟教出了楊戩這種一等一的戰將。普天之下修行者道無出其右者。楊嬋又是那楊二郎的妹妹,同樣曾師從玉鼎,就算通曉楊戩的修行之法也不出奇。”

    丹彤子白了青雲子一眼,轉身走入室內,只留下青雲子一個繼續站在閣樓圍欄上眺望。

    ……

    凌燕里,夕陽的餘暉將一切都照成了溫軟的杏黃色,三兩個道徒來回忙碌著將飯菜送往觀內各處,冷不丁地撇一眼一旁的三人。

    風鈴靠在楊嬋身邊注視著澡盆中痛苦掙扎的猴子,壓抑著略略有些慌亂的心神,回憶著楊嬋剛剛那句話,猶豫了許久許久,問道:“能先告訴我,會出什麼事嗎?”

    微風撫過臉頰,楊嬋嫣然一笑,反問道:“怎麼?還想再吃一次闊靈丹?那東西是禁藥,吃一次損失三年的修為。若是在那崑崙山,私贈他人弟子闊靈丹,便是引起派內鬥毆也不奇怪。就你這年紀,有幾年的修為可折損?”

    風鈴低下了頭。

    她總想為猴子做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

    “夠了。”楊嬋深深吸了口氣,嘆道:“你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沒有你,我想他在這觀內都混不下去了。現在對他來說,你什麼都別做就是最好的。”

    隨手掏出一個藥瓶,拔開蓋子,將一顆散發著淡淡涼氣的藥丸送到風鈴面前,楊嬋輕聲道:“吃下去吧,能減低闊靈丹的傷害,我特製的靈藥。好歹也多顧顧自己。可有想過,你這樣下去修為上去不,壽命必然也就不會長。到時候,還怎麼守在這野猴子身邊呢?別太傻了。”

    風鈴盯著那顆藥丸看了許久,默默說了一句:“謝謝。”

    伸手接過藥丸,吃了下去。

    遠處的樹杈上一隻黑羽間嵌著金毛,兇狠的眼下有一條白色羽線的雄鷹朝著楊嬋盯了許久,展開翅膀朝著東方飛去,只留下搖晃的樹杈。

    楊嬋用眼角餘光撇了那搖晃的樹枝一眼,嘆道:“礙眼的東西終於走了。”

    “什麼?”風鈴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問。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而已。”楊嬋捋了捋髮梢,淡淡地笑:“風鈴,你可有想過,將來你修成了要做什麼?”

    風鈴搖搖頭。

    她曾經問過猴子類似的問題,可她自己心裡卻沒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自懂事開始,便在這觀中,一切都那麼自然。修仙對我來說就好像呼吸,吃飯一樣。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存在就是為了修仙。至於修仙是為了什麼,修成了又想幹什麼……”

    風鈴沒有再說下去。

    原本的生活就好像沒有顏色一般,每日重複著同樣的事。吃飯,睡覺,修行,打坐,誦讀經書。

    自從猴子來了觀裡,便一下將她空蕩蕩的心填得滿滿的。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痴痴地笑了。

    楊嬋蜷曲著身體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側過臉去盯著風鈴看了許久許久,看得風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響,她才問道:“你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

    風鈴搖搖頭,目光中有些迷茫。

    對她來說,這個概念異常地陌生,師傅從未說起,她也從未想要去探究過。也許她也像猴子一樣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在她的世界裡,從來都只有師尊師傅,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嗯,還有一隻猴子。

    看著風鈴一頭霧水的模樣,楊嬋淡淡地笑著,說:“我在想,什麼樣的父母才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翡翠一般的雙瞳。長大了一定是傾國傾城。是遺傳,還是有什麼淵源呢?”

    風鈴臉一紅,連忙把頭低下。

    夕陽緩緩落下,入了夜,遠處的草叢裡多了幾個人。

    這幾個道徒是自發趕來一探究竟的。

    升騰的熱氣宛如一注炊煙一般,站在道觀裡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輕而易舉地看到。廚房的道徒也早把這裡的消息連同飯菜一起送到了道觀的每一個角落。

    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或多或少地關注著,只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敢來。

    畢竟之前的事情大家都還歷歷在目。沒什麼必要的話,那種賭上性命的一幕,誰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夕陽終於散盡了餘暉,夜幕降臨。

    待到巳時一刻,一直浸泡在藥水中修行的猴子忽然有了異動,臉上痛苦的神情明顯比先前更甚了。

    風鈴連忙站了起來遠遠地眺望:“他怎麼啦?”

    說著便想跑過去,卻被楊嬋一把拽住。

    “別過去。”

    “他……他怎麼啦?”

    “要突破了,這是靈力外放的通道即將開啟的徵兆。現在別過去,如果這時候停下來,就功虧一簣了。”

    聽了楊嬋的話風鈴只得緩緩坐下,眉頭深深地皺著,緊張咬著嘴唇,小手握著拂塵,攥緊,目不轉睛地盯著猴子看。

    那緊張的神情就好像現在在澡盆中修煉的是她一樣。

    短短三炷香時間之後,一道氣勁從猴子的手心衝出,瞬間衝開了一條通道。

    依舊是吸收靈氣,依舊是外放靈力,但體內的靈力已經不再狂躁。多餘的靈力不再通過渾身上下的每個角落滲出,而是整齊劃一地透過修行開啟的一條無形的通道外放。

    這絕對是致命的。

    沒有再均勻地通過身上的肌膚透出,便意味著原本不斷反覆的過程被中斷。

    頓時,身體失去了原有的防護,滾燙的熱水得以近距離長時間地接觸皮膚,熱量無休止地侵入身體!

    前一刻還沉浸在修行之中的猴子一下被扯了出來,猛地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哀嚎。

    那恐怖的叫聲撕心裂肺,響徹了整個道觀,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怔住了。

    一躍而起,猴子跳出了澡盆跌倒在地,趴著,彷彿哮喘一般深深地喘息。

    臉部及手心的肌膚被燙得通紅,身上的藥水順著濕漉漉的毛髮滴落在地。

    “猴子!”風鈴撒開腿想朝著猴子的方向跑去,卻依舊被楊嬋一把拽了回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對風鈴說道:“別過去。他沒事,修為已經突破了,他現在是真正的納神境了。”

    “那為什麼……”風鈴轉過頭去,霎時呆住。

    又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遠處,還沒有恢復過來的猴子抱著自己的頭翻滾,痛苦的翻滾,青面獠牙!

    儼然此刻正承受著往昔所無法比擬的痛楚。

    一旁的木桶被他無意識地踢到,僅僅一腳便已整個崩塌,藥水傾瀉而下,濕透了整片空地。

    見到這一幕,躲藏在草叢裡的道徒門無不心中一緊,一個個失了魂魄一般呆愣住,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是什麼樣的力道!居然一腳便將那麼厚的一個實木澡盆踢得支離破碎!

    這是納神境的道徒該有的實力?

    “這是怎麼回事!”風鈴猛地質問道。

    楊嬋若無其事地捋了捋髮梢,淡淡一笑,道:“行者道,修行突破,戾氣爆發。”

    “戾氣?”風鈴駭然。

    “你們以為行者道是什麼?行者道就是魔功,就是殺戮之道。在短短時間內修成通天的法術,幾十年,便要做成別人上千年方能達成的,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凝視著遠處痛苦掙扎的猴子,楊嬋臉上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今天我要讓他知道,行者道的真諦。”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落到風鈴的耳中,卻猶如晴天一驚雷!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09:54 PM

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九章

    修為已經突破,體內的靈力不再狂躁,脫離了炙熱的澡盆,沸騰的藥水的侵襲也已經不復存在。

    只是,猴子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在他的心中,一絲悲切的情緒正在瀰漫。

    眼前的一切朦朦朧朧,恍惚間,一個個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時而返回了花果山被那一隻本該死在他手上的猛虎追趕,生死一線地奔逃。

    時而與丹彤子的兩個弟子對決,絕望中的咆哮。

    時而跪在斜月三星洞外叩頭,苦苦哀求。

    時而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個晚上,雀兒被殺的那個晚上,那種永生難以忘懷的心悸。

    在雪山上攀爬,在荒野裡潛行,抱著木桶漂流在湍急的水流中像是隨時都會窒息一般……

    十餘年的光陰,所有的一切回憶爆發,在他的腦海中交織。

    他抱著腦袋,肆無忌憚的翻滾,哀嚎,痛哭。

    一幕幕的場景在眼前掠過,悲切、恐懼、無助、痛楚,所有的負面情緒交織,一幕幕地演化!

    原本平靜的靈力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狂躁,只是不同於以往,它們沒有給猴子帶來肉體上的折磨。

    這些靈力頃刻間灌入身體的每一處,所有的經脈在瞬間噴張,鼓動。

    絨毛豎起,毛髮下的青筋依稀可見。

    心中悲切,恐懼,憤怒,絕望交織碰撞。

    他的拳頭重重地敲打地面,一拳下去便是一個深坑,沙石濺起,拳頭擦破,鮮血滴落,劇痛,卻也難以掩蓋那來自靈魂的痛楚。

    一種恐怖的壓抑感落到猴子的胸口,心臟劇烈跳動,將熱血湧向身體的每一處。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熬——!”

    他抱著腦袋奮力掙扎,用頭部狠狠地撞擊地面,飆出鮮血。

    各種情緒無休止的膨脹,碰撞。時而哭,時而笑,時而怒吼,時而哀嚎,時而猶如死寂一般的絕望,任眼淚流淌。

    臉上的神情早已扭曲得找不到輪廓。

    風鈴驚慌失措地看著這一切。

    楊嬋的嘴角微微上翹,狡獪地笑。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風鈴掙扎著想衝向猴子,卻依舊被楊嬋死死地拽住。

    “別過去,聽我的別過去!他不會有事的。”

    一如過去的千年,她擁有一顆如鋼鐵般堅硬的心。

    此時,就連閣樓上的青雲子此時也微微動容,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

    他見過無數人突破納神境,便是行者道也不至於出現這種情況。

    那痛苦的哀嚎聲傳遍了整個道觀。

    潛心殿中手握黑色木塊細細篆刻須菩提耳朵微微抖了抖,連忙掐指一算。

    蒼老面容上表情微微變了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楊嬋……哼!”

    當猴子漸漸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或者說在他心中的種種情緒漸漸相容之後,他一躍站了起來,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掃視著四周的一切。

    微駝的背,沉重而劇烈的喘息,瑟瑟發抖的身軀,汗水夾雜著鮮血以及殘留的藥水順著額頭滑向鼻梁,直到唇邊。

    伸出舌頭細細品嚐,那血腥的味道此刻竟帶來一種難以置信的安寧。

    然而,終究是無法熄滅心中燃起的火,卻反而將所有的渴望勾起,燃燒得更猛烈。

    肌肉已經膨脹到了極致,瑟瑟發抖,青筋暴露的臉痛苦地扭曲,咧開的嘴露出獠牙,極度的痛楚從內心深處傳來,就好像有一個惡魔想要撕裂他的身體降臨到這個世界一般。

    那雙眼中,放射著駭人的紅光。

    “殺氣!”青雲子的手一抖,手中的陶杯直接跌落在地灑了一地的茶水。

    緩緩側過臉去,那雙紅透了的眼睛流轉著,望向楊嬋與風鈴。

    此時此刻,就連風鈴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微微退縮。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隻猴子嗎?

    楊嬋冰冷的臉上露出微笑,抬起手,指向了一旁不遠處的草叢。

    隨著楊嬋所指,猴子的目光轉向,與那雙眼睛對視的瞬間,草叢裡所有的道徒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需要言語,直覺已經告訴了他們所有。

    深深的恐懼感瞬間爆炸,蔓延開來,在一剎那間便擊潰了所有人的意志。

    “快跑!他要殺人了!”一聲驚呼,所有人撒腿就跑,甚至沒有人評估過群起而攻的勝算。

    需要評估嗎?人與獸,從來就不曾有過勝算。

    看著那一幫奪路而逃跌跌撞撞的道徒,猴子低吼著伸出手試圖去抓,眼中透著對鮮血的渴望,往前踏了一步,卻又掙扎著止住。

    那抬起的手便那樣僵在那裡。

    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恍惚了,又是一場劇烈的戰鬥,天性與理智的戰鬥,痛苦得就好像要將他的靈魂撕裂了一般。

    哀嚎,不住地哀嚎,抱住自己的腦袋肆無忌憚,瘋狂翻滾,揚起漫天沙塵。

    許久,他終於瑟瑟發抖地鬆開了抱住腦袋的手。

    天性與理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喘息著,嚥了口唾沫,他緩緩抬頭,迷離地望向了楊嬋。

    一瞬間,楊嬋的表情僵在那裡,瞪大了的眼睛眼角不住地抽動。

    兩人久久地對視,猴子面目猙獰,喘息著,一滴滴的唾沫沿著牙齒滴落,儼然一副失控的狀態。

    而早已達到三階煉神境的楊嬋竟也被那氣勢壓得透不過氣來。

    如果一個修為達到納神境的極限行者道修行者忽然朝她撲過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她是絲毫勝算都沒有。

    納神境的楊戩有多強——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你,做了什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猴子顫抖著嘴唇斷斷續續地說。

    那聲音沙啞,渾濁,又彷彿已經拼盡了所有的力氣。

    風鈴早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地拽緊了楊嬋的衣角。

    正當楊嬋已經暗暗準備好隨時動手的時候,猴子的臉上忽然閃現一抹苦澀的笑,轉而望向藏經閣的方向,輕輕一躍,竟躍起五丈有餘直接掠過峭壁沒入峭壁上的綠林裡。只留下整個愣住的楊嬋。

    “他竟……控制住了。”楊嬋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比當時楊戩用量大十倍的狼牙草,他竟控制住了。他是怎麼做到了……

    “出事了!”站立在閣樓上的青雲子驚呼道。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不就是突破個納神境嗎?觀裡每年不都有幾個?”屋裡傳來丹彤子慵懶的聲音。

    “他朝藏經閣去了!”

    “什麼?!”丹彤子從屋裡直奔了出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00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章

    發洩,發洩,此刻猴子最需要的就是發洩。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澎湃,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一躍便是數十米,一躍便是五丈高,即使是懸崖峭壁,也如履平地,彷彿騰雲駕霧一般。

    那一腳跺在駐停的樹杈上,將碗口粗的樹杈跺裂。一爪抓過樹幹,帶出五指抓痕。

    尖利的樹枝從他的身上劃過,劃破了皮膚,竟沒有絲毫的痛感。

    相反,濺出的鮮血讓他更加狂躁,更加興奮!

    他越過山峰,穿過樹林,沿著直線直奔藏經閣,片刻都沒有停留。

    身上的力量從未這樣洶湧澎湃過,就好像無窮無盡,只等猴子去揮霍一般。

    一腳蹬在懸崖邊上一躍而起,穩穩落地,直震碎了地板。

    他顫抖著,喘息著,緩緩地站起來。

    月的陰影中,聳起七層的高塔,雕著朝鳳的屋簷,古樸而莊嚴。

    眼前,已是藏經閣。

    見到猴子的到來,守衛藏經閣的道徒們猛然一驚,紛紛亮出了武器。

    猴子竟直接來到正門前!

    于義從閣樓裡飛奔出來,拔出佩戴的飛劍,卻驚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他想幹什麼?從正門?”他瞪大了眼睛。

    猴子經常到藏經閣來偷書,這是全觀上下都知道的事。而他,這個直接受命於須菩提守護藏經閣的二代弟子一直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猴子為什麼要直接從正門來?這不是……讓自己難堪嗎?

    于義想不明白。

    猴子緩緩邁開腳步,深深地喘息著,一步步邁向藏經閣,光溜溜的腳丫扣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月光照亮了他的臉。

    所有的道徒頓時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身豎起的絨毛,聲聲的嘶吼,露出的獠牙,猙獰扭曲的臉,猩紅的眸子。

    于義的臉頰猛地抽動。

    “于義師兄……孫師叔……我們該怎麼做?”一個道徒悄悄走到于義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是啊,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這種情況,師尊從未交代過!

    于義咬著牙,握緊了手中的劍,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麼說?打還是不打?難道就這麼讓他從正門走進藏經閣嗎?”

    于義的心中沒有答案。

    命令遲遲沒有下達。

    手持兵器的道徒團團圍住了猴子,但沒有命令,猴子往前一步,他們只能退一步。

    正當于義驚慌失措之際,兩個黑影凌空躍起,從猴子的背後閃現,月光下,眾人能看到來者手中閃著寒光的兵器!

    陰影中,猴子咧開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一瞬間,所有人分明看清了猴子臉上浮現的笑容,那詭異的笑容。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眾人做出反應,猴子已經整個前傾,撲倒在地。

    下一刻,用駭人的臂力撐起的身體猛地往後彈,一雙腳重重地踏在來者的腹部上。

    兩聲痛苦的尖叫響徹了夜空。

    那兩人甚至還來不及看清猴子的意圖便已經被踢翻在地。

    掙扎,翻滾,撐起身子。

    被直接踏在腹部,他們差點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在場的道徒無不錯愕。

    這攻擊兇猛,犀利,完全不成套路,根本防不勝防。兩個納神境道徒竟在頃刻之間便被打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于義不禁攥緊了手中的劍。

    剛剛他還在擔憂自己因為阻止猴子進入藏經閣而錯傷了猴子,現在想來這種擔憂根本就是多餘的。

    如果猴子出手,他恐怕也扛不過兩個回合吧。

    “他已經突破納神境了。”無奈地苦笑,于義緩緩往後退了一步。

    承受得起非一般痛苦的人,便擁有非一般的實力。行者道與悟者道的區別啊。說到底,修仙之道也是公平的。

    一揮手,包圍圈迅速四散開去為雙方的戰鬥留下足夠的空間。

    “無論如何,別與孫師叔動手。”最後交代了一句,于義悄悄地後退,離去。眼下的局勢早已經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猴子從地上一躍而起,轉過臉去直視兩人,依舊是那詭異的笑容,摻雜著扭曲的神情,那軀體彷彿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瑟瑟發抖:“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癲狂地笑,笑得好像哭泣一般,沒人分得清他真正的情緒。

    撕扯的靈魂,神智正在掙扎中扭曲。

    刀疤臉顯然也被嚇住了,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猴子,一手摀住自己的腹部,一手緊緊握住自己手中僅存的還沒脫手而去的三刃鐵爪,掙扎著試圖站起來,嘴角已經一縷鮮血溢出:“怎麼回事……這種力道,就算是納神境也不應該……”

    “小心——!”一旁的獨眼龍驚呼道。

    還沒等刀疤臉反應過來,猴子已經一個衝刺來到他的面前,沒有絲毫的留情,一個勾腿踢在他的下巴上,整個人頓時凌空翻起,噴灑的鮮血劃出拋物線,濺濕了猴子那張猙獰的臉。

    而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聽到恐怖的“哢嚓”聲,那是下巴碎裂的聲音。

    再跌下,刀疤臉已經全然失去了知覺,甚至連手中的法器都沒來得及施展便已經徹底落敗!

    剛舉起彎刀準備要出手相助的獨眼龍,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嘴角抽動,一個恍惚,整個人跌坐在地,就連握緊的刀都脫了手。

    他不知道猴子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強的,但他知道,他全然沒有獲勝的希望。

    只需一招,便可以將刀疤臉完全制服的對手根本不是他能匹敵的。

    僅僅是兩個月,兩個月之前,雖然恐懼,但只要足夠小心他還能完虐猴子。

    但現在,他們已經被完全超過,拉開的距離大到無法想像!

    這兩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彷彿失了魂一般,他囔囔自語道。

    ……

    “讓開!我有急事求見師尊!”

    大門直接被撞開,于義快步跪倒在須菩提面前。

    “師尊!出事了!”

    此時,那須菩提依舊手握黑色木塊細細篆刻,不緊不慢道:“為師,已經知曉。”

    臉上的神情冷得讓這隨他修行近百年的道徒都感到陌生,只是那雙手篆刻的手卻未曾停下來。

    于義猶豫著,叩首。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07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一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又是那恐怖的笑聲,分不清真假,響徹了整個道觀,笑得所有人都膽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靜。

    那沾滿了鮮血孤零零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中,顫抖著,緩緩轉過頭來,拭去嘴角猩紅的血,將手指放入嘴中吸吮,自上而下,用那雙紅透了的眼睛俯視著這個已經完全失去抵抗意志的同為納神境修者。

    “放……心。”急促喘息著,微微咧開的嘴裡勉強擠出了一句話:“我……不會殺了你。但除此之外,一概……都不保證。”

    每一個字落到獨眼龍心中都激起驚濤駭浪。

    意志在瞬間被擊潰!

    “不要,不要過來!放過我!放過我!”癱坐在地上的獨眼龍用它僅存的一隻眼睛盯著著猴子那雙緩緩向自己走來的腿,盯著猴子身後留下的血腳印,他甚至已經沒有勇氣直視猴子那雙眼睛。

    驚慌失措地向後挪,此時的他,竟連逃跑的能力也一併丟失了。

    “呵……放過?”猴子猙獰的臉上嘴角微微勾起。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是我師傅!是你師兄丹彤子讓我們收拾你的!我們也不想的!求求你放過我!”獨眼龍高聲哭喊道。

    一切都是徒勞。

    風颳過猴子的耳畔,像是無數惡魂的催促,催促著,催促著,它們渴望著品嚐獨眼龍的鮮血。

    不由得微微攥緊了手。

    然而猴子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在制止,相對於鮮血,這個聲音更貪戀恐懼。

    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心情,不同的意志在腦海中交織,複雜得難以言表,卻表現得那麼直接。

    猴子一步步地朝獨眼龍走去,卻沒有動手,甚至故意放慢了腳步。

    要折磨他,折磨他!

    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讓他享受這種來自恐懼的快感,聆聽對方絕望的哀嚎。

    他喜歡這種絕望中的哭喊,喜歡到迷戀的地步!

    所有的道徒無不動容。

    如果當初不是于義出手阻止,他們這批守護藏經閣的納神境道徒當中也許會有不少人和那些其他的道徒一樣前往猴子的屋外蹲守吧。

    那樣的話,也許今天癱坐在那裡苦苦掙扎著求生的就是他們了。

    當初許多人還為于義的決定而憤憤不平,但今日看來,那簡直英明無比。

    這隻恐怖的猴子根本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這就是一隻野獸,一個妖魔!

    他製造恐懼,並迷戀恐懼。

    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躁動已經波及了整個道觀。

    無數的道徒手持火把趕來,見到眼前的一幕卻都是如出一轍的驚駭,透心的涼,沒有人敢上去搭救這個苦苦哀求的可憐蟲。

    此時猴子的心中隱隱滋生了一絲期待,他甚至有點期待更多普通道徒的到來,期待他們對自己動手,期待一場惡鬥。

    這是壓抑了足足一年多的憤怒,他需要好好地宣洩。

    楊嬋牽著風鈴從落到不遠處的屋頂上,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切。

    “你究竟幹了些什麼?!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兩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風鈴奮力地甩著手臂想掙脫,卻無奈地被楊嬋死死拽住。

    “我沒幹什麼,只是放大他的情緒,提前讓他做他想做的事罷了。”楊嬋微笑著:“行者道,便是這麼走的。行殺劫,只有鮮血才能幫他鋪陳前往巔峰的路。”

    “放開我!”

    “好好地給我看著,什麼都別做。”楊嬋伸手將風鈴攬住,摀住風鈴的嘴,低下頭,在風鈴的耳邊輕聲細語道:“別影響他,我們好好看戲。如果你想一直在他的身邊,就該學會站得遠遠地,什麼也別做。極限行者道修者都是獨行英雄,你所需要做的,便是遠遠地看著,吶喊助威便行了。他們不需要朋友。”

    那聲音溫柔得令人發瑟。

    ……

    “不要……不要過來……求求你放過我……”七尺男兒,此刻竟在眾人的眼前跪地求饒,嚎嚎大哭,他向四周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得到的只有迴避。

    獨眼龍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力量,唯一剩下的只有無助的乞求:“是我師傅要我幹的,不是我……孫師叔……求求你放過我……”

    他從未想過與這樣一個惡魔正面衝突。

    為什麼,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他加入了一個修仙名門,光輝的前途在眼前展開,也許有一天他會修成地仙……

    可是眼前這個惡魔的眼神卻分明在述說著他已經活不過今晚的事實,那光輝的前途跟他毫無關係。

    恐懼已經壓倒了一切,他瘋狂地嚎哭,蹬腿,往後挪,用盡僅有的力量維持那不斷縮短的距離。

    “不要啊,全部都是我師傅,全部都是丹彤子,不關我的事……”

    “是嗎?”一個冰冷的聲音憑空傳來,直接送入了所有人的腦海裡,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如果是廢物的話,那你是什麼呢?”

    獨眼龍一扭頭,便見丹彤子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他的身後。

    那一身道袍紅的猶如鮮血一般,無風自動,顯示著主人極致的憤怒。攥緊的拳頭,居高而下厭惡的眼神。

    不寒而慄!

    “師傅,我……”

    沒等獨眼龍說完,只見丹彤子一腳踢在他的腰上,頃刻間,獨眼龍整個飛起,從口中噴出的鮮血灑了一路,翻滾,重重地撞在一旁的牆壁上。

    沙塵揚起,轟隆聲中堅硬的青岩壁被撞得龜裂。

    兩個道徒連忙奔了過去,翻過身,獨眼龍的臉上已是血肉模糊,徹底昏厥了過去。

    “師兄這又是何必呢?”青雲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卻只是站著,沒有其他任何動作,佈滿魚尾紋的眼中透著無奈。

    丹彤子冷冷地看了獨眼龍一眼,哼道:“這等欺師滅祖之徒,死不足惜!”

    說罷,他伸手解開自己的護腕,用那雙鷹一般的眼睛轉向猴子,嘆道:“這些廢物到底是靠不住了,到最後還得我自己出手。”那臉上此刻竟緩緩綻出一絲笑容:“好殺氣,真是令人懷念啊。今天便讓我看看你這十師弟是何德何能,讓師傅如此厚待!”

    一陣惡風從他的身旁無由來地掠起,瞬間撕碎了身上的衣物。那一身紅色道袍下,露出的,竟是一身墨綠色的鎧甲!

    “行者道!”所有人驚呼道。

    楊嬋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握住風鈴的手。

    行者道,這道觀中竟還有其他的行者道修者!

    若是在崑崙山遭遇行者道修者一點也不奇怪,那些人以成為天兵天將為目標。可是斜月三星洞以謙和聞名於世,又與天庭毫無瓜葛,須菩提座下竟也早有其他行者道道徒?

    “怎麼會這樣……”

    洶湧澎湃的氣流在丹彤子的身邊凌厲肆虐,一片落葉捲入,瞬間便被撕得粉碎。

    緩緩地撐開雙手,丹彤子迎風而立。

    臉上的最後一抹笑容蕩盡,覆上寒冰,他緩緩伸出左手,甩開前擺擺出防禦的架勢道:“比你高兩重境界,今天,老夫就讓你單手。你我的過節,就在今夜徹底了結!”

    一個納神境行者道修者,對上一個化神境同為行者道的修者,無論資質如何頂天,哪怕讓單手,有絲毫獲勝的可能嗎?

    答案已經無比清晰。

    所有人都在為猴子而唏噓,任他如何強悍,納神境行者道遇上化神境行者道,必敗無疑。

    此時此刻,舉手投降恐怕才是唯一的明智之舉。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猴子咧開了嘴,微微壓低身子,下一刻,他已經朝著丹彤子疾馳而去!

    “他分明能控制得住……為什麼還……”楊嬋的手不自覺地掩住了嘴。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16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二章

    十餘年的光陰,獨自忍受所有的苦楚。

    這隻石猴似乎早已習慣了承受所有的痛苦,對於他來說,無論承受什麼他都願意,都願意咬著牙撐過去。

    歲月將傷疤刻入了他的軀體,卻賦予了他一顆堅如磐石的心,足以抵禦世間所有的苦楚。

    只要能達到最後的目標,到那時,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將煥發出光芒。傷痕纍纍的身體,千瘡百孔的心,一切都將成為勝利的見證,只要能到達彼岸,一切都值得。

    可是今夜,當過往的一切在他面前交織,情緒被無限放大,他忽然有那麼一瞬間,不想再忍,想要狠狠地宣洩,想要放棄,想死,想結束這部荒唐劇……

    “也許,死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他想。

    狂奔,一步步地踏在石面上,地板龜裂,竟重得連心肺都為之一震。

    然而此刻這種感覺卻讓猴子異常的舒暢。

    疼痛,血腥,對他來說就像是不可或缺的毒品一樣能讓心神獲得片刻的安寧,讓他趨之若鶩,為之瘋狂。

    待到臨近,揚手就是竭盡全力的一拳。

    丹彤子微微蹲底了身子,側手一抓,直接穩穩接住。

    那一套動作連貫流暢,幾乎無懈可擊。

    猴子用力一扯已經被捉住的拳頭,帶起整個身子,竟是直接一個空翻朝著丹彤子的頸部掃去。

    這一擊來勢兇猛,毫無套路,卻極巧,就連丹彤子也隱隱動了容,眼看膝蓋很快要撞上他的頸部,丹彤子已經無處可閃。

    然而,畢竟是差了兩階,反應與速度,乃至力量和經驗都差了一大截,如何可能輕易得手?

    只見丹彤子扯開緊握著的猴子的手,硬生生在半空中改變了猴子凌空一腿的走向。

    如果這僅僅是防禦還沒能真正化解危機,那麼丹彤子的下一個動作則足以讓在場所有的道徒驚嘆。

    只見,丹彤子一個側身,肩膀重重地撞在猴子的後心上。

    “哢嚓!”

    一聲清脆的聲響,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毛骨悚然。

    緊著的,是撕心裂肺的哀嚎,一縷鮮血臨空噴灑。

    狠狠地被摔了出去,落到地面上,竟還拖行了兩丈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如此力道,看得一眾道徒膽顫心驚。

    那一擊看似溫和,實則已經將全身的氣勁灌於肩部。一個撞擊,若是換了其他納神境修者,特別是悟者道的納神境修者,足可致命。

    這丹彤子也是個高傲至極的人,說用單手,便不會雙手。可除此之外,竟也是全力禦敵!

    冰冷的月光照耀大地,火把吱吱地燃燒,整個世界都寂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許久許久,那趴到在地面上的猴子彷彿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然而,沒有人相信那一隻猴子會就這樣倒下,任他丹彤子的攻擊如何強大,沒有人相信。

    這就是怪物,一個徹底的怪物,一個沒有疼痛,不懼死亡的怪物,彷彿擁有了不死之身一般。

    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會很快爬起來,再戰。

    陣陣笑聲響起,乾枯,沙啞的笑聲,傳遍了每一個角落。落到每一位道徒的耳中,激起心中一陣寒意。

    月光下,已是渾身傷痕纍纍,沾滿了鮮血的猴子勉強撐起身體,瑟瑟發抖。

    楊嬋的神情已經異常凝重,風鈴的眼中淚珠不住打轉。

    青雲子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伸手道:“師兄,住手吧,他……”

    還沒等他說完,已經看見猴子顫抖著站了起來,咳嗽聲中一口鮮血溢出,身上所有的骨骼都在卡茲卡茲地響,皮膚上儘是擦傷,鮮血淋漓。

    一雙手無力地垂在胸前,微微低下的頭覆蓋在月光的陰影中,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那猙獰的模樣足夠讓所有人為之心悸。

    依舊是那乾澀的笑聲,卻漸漸有了溫熱,狂躁。

    “還來?”丹彤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如果無法獲勝,他又為什麼而戰鬥呢?

    真是一直不可思議的猴子。丹彤子想。

    還沒等所有人細想,下一刻,一聲咆哮,仰起頭,猴子已經攥緊了拳頭,爆發出所有的力量朝著丹彤子衝了過去。

    丹彤子眼中隱約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他已經擺出接招的架勢。

    又是衝刺,狂奔,猴子高高地躍起,揮舞著手腳撲向了丹彤子。

    月光照在他的背上,將影子投向丹彤子的臉。

    “愚昧至極!”丹彤子微微眯上眼睛唾了一聲,直接收攏左拳,一腳踏碎了石板,擊出——這一擊,毫無意外地重重打在猴子的腹部上!

    那血淋淋的身軀猛地凌空一震,搖搖欲墜。

    沒有哀嚎,一縷鮮血直接從口中噴灑而出,準確地濺在丹彤子的眼睛上!

    “嗷!”丹彤子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有那麼一剎那間,他分明看到了這隻口吐鮮血的猴子在笑。

    被如此重的一擊打在腹部上,卻竟然沒有絲毫痛楚的神情,他在笑。

    丹彤子的心中頓生惡寒。

    右手忍不住抬起試圖擦拭濺在眼上的血,然而,就在他失神的這一瞬間,猴子出手了。

    修仙者之間的戰鬥,更多的時候拼的不是靈力,不是階級,而是意志!

    在這樣生死較量的時刻,哪怕是一個走神都足可致命。

    雙手齊出,狠狠地抓在丹彤子擊出的左手上,直勒出十道血痕硬生生將本該後仰的身體撕扯了回來。

    下一刻,趁著丹彤子還沒緩過神來,他已經踏著丹彤子撐起的左手,一個躍來到他的身前,緊緊抱住。

    撕咬!

    一聲聲嚎叫響起,卻是丹彤子的聲音。

    慌亂之中丹彤子整個栽倒,而猴子竟就這樣撲在他的身上,撕咬,狂抓,任他丹彤子如何撕扯都無法掙脫。

    強如丹彤子,此刻竟也只剩下掙扎!

    所有的道徒都不寒而慄。

    整個世界都沉寂了,冰冷的夜色中,只剩下丹彤子的慘叫聲!

    “這……”青雲子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輕輕一跺,凌空朝二人飛了過去。

    而正在此時,徹底失態的丹彤子已經雙手握住猴子的腰,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一腳蹬去。

    這一腳力道極強,猴子整個被踢得離地八丈有餘,仿似一隻脫了線的風箏一般飄蕩,重重跌落在屋頂,一聲巨響,直砸洞穿了屋頂滑入屋內!

    無數的碎瓦如雨點般打落。

    “師兄……”青雲子落到丹彤子的跟前,卻驚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此時的丹彤子癱坐著,渾身瑟瑟發抖,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渾身的血。

    伸手撫摸肩膀,那一處的盔甲已經被撕開,深深的牙痕傳來刺痛的感覺。

    渾身上下都火辣辣的,數不清深深淺淺的傷痕,那雙指甲竟直接穿透了身上的鎧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此時此刻,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

    房屋的大門緩緩被推開,那隻血淋淋的猴子從門縫中擠出,跌倒在地,又掙扎著爬起,扶著牆壁,仰起頭望向丹彤子,喘著粗氣,臉上儘是狂熱的笑。

    伸手拔去插在自己肩上的瓦片,已經不成樣子的臉上只剩下半眯著的一隻眼睛,卻依舊頑固地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靜默了,所有人都在靜靜地注視著這隻頑強到了極致的猴子。

    搖搖欲墜的身軀,分明已經沒有再戰的可能。可他究竟為什麼還要這樣?

    沒有人明白,正如他們不會明白當初這一隻猴子為什麼要跨越十萬八千里路來到這裡,為什麼要死死地跪在門前不挪一寸苦苦等待,為什麼明知會輸卻還要堅守著信念哪怕是死也絕不退縮。

    他們永遠也無法懂得那種心情,無法明白那種意志,那種無所畏懼的堅守。

    而他,不需要理解,縱使孤身一人,也會走下去,寸步不退!

    “救救他,救救他……”風鈴淚眼汪汪地注視著楊嬋。

    那是哀求。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救救他……”

    “他沒事的。”無奈嘆息,楊嬋只能苦澀地笑,轉過身去故意放大了音量,調侃道:“好一個丹彤子師叔。說單手,到頭來卻是手腳並用。丹彤子師叔言而有信,今天我等這些後輩算是都見識到了。”

    那聲音落到在場所有道徒的耳中,倒是沒人敢笑,只是那笑聲早已在丹彤子的心中響起,揮之不去。

    他回望四周,所有的道徒都驚恐地看著他,那一雙雙的眼睛,一張張的臉,無論何種表情,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嘲笑。

    丹彤子一躍站了起來,轉身大喝道:“好你個楊嬋,休要在這裡胡言亂語!若不是凌雲師弟早有囑託,老夫早就把你趕出道觀!”

    “是嗎?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自己知道!”楊嬋也無懼色,直接頂撞道:“我師傅是凌雲子,師傅之上還有師尊,是不是趕我還輪不到你這師叔說話!莫不是執掌這麼幾日就真把這斜月三星洞當你自家的了?”

    這一字一句,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頃刻間,丹彤子的面容已經激成了紫色。

    那楊嬋卻調諧地笑了。

    笑聲落到丹彤子的耳中,異常地刺耳。

    轉過臉去看到猴子的瞬間,丹彤子忽然從他的臉上平白讀出了嘲諷的味道。

    這是挑釁!挑釁!

    “這隻猴子……”片刻的錯愕之後緊接著爆發出來的是憤怒,惱羞成怒,怒不可遏,丹彤子咬著牙,大喝道:“我要殺了你!”

    “鏘——!”

    盛怒之中竟抽出了隨身的劍,一時寒光四射!

    “住手!師兄!”青雲子驚恐地擋到丹彤子身前,喊道:“你若是殺了他,如何跟師傅交代!”

    澎湃的靈力在劍刃上凝結。

    “滾!今天誰擋我我就殺了誰!”丹彤子怒吼著直接一個側身將青雲子撞翻在地,劍鋒指向猴子。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猛地瞪大的眼睛!

    一身白袍無風自動,蒼蒼白髮,微微抬起的眼皮。

    不知何時,須菩提已經與于義一同出現在了猴子的身後,伸手輕輕一點,猴子彷彿被抽離了最後一絲力氣一般昏厥過去。

    頓時,丹彤子,青雲子,楊嬋,風鈴,所有的道徒頓時全部都怔住,呆呆地看著這個老人。

    緩緩轉身,那一身白袍隨風飄蕩,掃了一眼倒地的兩個道徒,佈滿皺紋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環顧全場。

    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齊刷刷地跪下。

    最後,目光落到丹彤子手中的劍上。

    “若是我擋的呢?”須菩提冷冷地問。

    哐噹一聲,手中的劍摔在地上,丹彤子整個匐下:“弟子,弟子不敢!”

    冷冷地盯著丹彤子看了許久許久,看得丹彤子頭皮發麻,須菩提愣是一句話沒說。

    所有的人都靜默了,偌大的斜月三星洞,所有的門徒聚在一起,卻一絲聲響都聽不見。

    而丹彤子的頭則越埋越低。

    沉默了許久,須菩提才緩緩開了口。

    “于義,收治兩個道徒。你們兩個,給我到潛心殿跪著。其他人都散了吧。”

    說罷,緩緩彎下身子,伸手抱起渾身血淋淋的猴子,乘風離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31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三章

    明媚的月光被緊緊地鎖在戶外,幽暗的潛心殿,兩盞青燈搖曳。

    丹彤子呆呆地跪在大殿的正中央,身上血淋淋地,傷口甚至都沒來得及處理。

    在他的身後跪著的是青雲子。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

    許久,大門轟然推開,須菩提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身上的白袍沾染了血漬,臉上滿是怒容,直徑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兩個徒弟一聲不啃地躬身,叩首。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須菩提冷冷地看著丹彤子叱呵道。

    “弟子有錯。”丹彤子俯首道。

    “說!什麼錯!”說罷,須菩提抓起身旁的竹簡重重頓在地板上。

    清脆的響聲在殿內迴蕩。

    一雙蒼老的眼睛半眯著,冷漠地盯著不敢抬頭的丹彤子。

    丹彤子猶豫著,遲遲不知如何開口。

    見此情形,青雲子只得張口:“師傅,此事……”

    “我問你了嗎?”須菩提一眼朝著青雲子瞪了過去。

    青雲子一驚,只得緩緩低下頭,也俯身拜下。

    想了許久,丹彤子嚥了口唾沫,直起身子道:“那猴子想夜闖藏經閣,所以……”

    “所以你就想殺他?!”

    話還沒說完,只見須菩提一把抓起矮桌上的硯台直接砸了過去。

    這一手並不快,可丹彤子不敢閃。

    硯台砸在他的額頭上,碎成了兩瓣。

    一縷鮮血緩緩從額頭滑落。

    “弟子……不敢……”沒有拭去額頭上的鮮血,丹彤子低頭小聲道。

    “不敢?哼!為師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都是怎麼教你們的!”須菩提側過臉去不看他。

    丹彤子不敢再說話了。

    殿內的氣氛頓時冷了幾分。

    青雲子抿了抿嘴唇,乾咳兩聲道:“師傅,丹彤師兄那是氣糊塗了,若非如此,怎可能拔劍指向師弟?”

    須菩提嘖嘖冷笑道:“氣急了?讓一個丫頭兩句話就牽著鼻子走,你是修行者道修糊塗了嗎?啊?他日若是換了其他人激你兩句,是不是也要拔劍指向為師啊?”

    丹彤子連忙將頭埋下去:“弟子不敢!”

    額頭上的血濺在地板上,滲入了縫隙中。

    “不敢不敢?前些日子那些個道徒鬧騰也就罷了,你們身為我的入室弟子,所修皆為師親授。沒想到你們也跟著去灘渾水,自降身價!愚昧!愚昧至極!”

    “師傅……”

    “別叫師傅!我沒你這種徒弟!修仙求道那麼多年,都學的什麼?修成這等心性!修行者道就可以不修心嗎?”

    大殿裡安靜得只剩下須菩提重重的喘息聲。

    青雲子知道須菩提是真的動怒了,他怒丹彤子對自己的門人拔劍,更怒丹彤子竟是因為中了激將法而拔劍。

    楊嬋這一手,活脫脫就是打須菩提的臉。

    緩緩張了張嘴,青雲子道:“師傅,此時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師兄也不會與悟空師弟……若師傅要責罰,便請責罰我吧。”

    “哼!”須菩提側著臉,也不回頭:“你也是化神境的人了,我看你那心性這麼多年就沒變過,還是與當初剛來觀裡那個破落吏官毫無二致。說你頑固那是抬舉了,說穿了,就是不長腦!便是你那執念過深的悟空師弟也比你強!多的為師也不想說了,自己好好想想。想不清楚,這仙你也別修了!”

    說罷,須菩提震了震衣袖站了起來,盯著丹彤子道:“今夜,你等二人便在這裡跪到天亮,面壁思過。丹彤,罰你明日開始將《道德經》二十四章抄一千遍,若是抄不完,便不要再來見我!”

    “是。”兩人恭敬地叩首。

    ……

    十萬八千里外,花果山。

    星夜,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悄然出現在天空中。

    一襲黃色八卦袍,頭戴金色束髮冠,手持一拂塵,白髮,長鬚,慈眉善目的老者身旁跟著一個紫衣道童。

    這儼然便是太上老君與他那座下童子。

    朝著下方寂靜的樹林掃了兩眼,太上老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便是這裡了,天道驟裂的源頭。”

    說罷,他似乎又感知到什麼,轉身朝著一旁飛了過去,紫衣道童連忙跟上。

    不一會,兩人已經悄悄降落在一處峽谷之中。

    腳尖剛一著地,太上老君便往前走了幾步,站定,閉上雙眼,再睜開,原本漆黑的眸子已經變成了銀色!

    用這銀色的雙瞳朝著月色中黑漆漆的峽谷掃了一圈,他伸手一抓,一團黃褐色的迷霧直被吸入了掌心。

    將手中的拂塵交予一旁的童子,太上老君雙手揉搓著這一團黃褐色的迷霧,細細地揣摩著。

    “師傅,這是何物?”童子忍不住好奇問道。

    “遊靈,一隻老虎的遊靈。”太上老君雙手一搓,那團迷霧頃刻散去,無聲無息:“陽壽未盡,便已死去,地府不收,只能變成無歸屬的遊靈遊蕩在自己生前所處之地。這遊靈想必已存在有些年月了,記憶皆已消散,讀不出什麼。”

    說罷,太上跺了跺腳。

    不一會,地面上忽冒起一個散著銀光的身影,一個矮矮胖胖,一身員外裝扮,駝背,柱著枴杖的老者。

    那老者一見太上,連忙驚地跪地叩首。

    “老朽,參見太上老君!”

    “你可是此處土地啊?”太上老君捋了捋長鬚問道。

    “啟稟老君,老朽正是花果山土地。”

    “那老夫問你,方才這遊靈生前如何,遭遇何事,又是如何死的?”

    土地公抬起頭,略略想了一下,答道:“啟稟老君,此遊魂本是一隻老虎,約莫十二年前,那山頂的巨石驟裂,生了一隻石猴。這老虎便是那石猴所殺。”

    “石猴?”太上仰起頭捋著長鬚思索了一下,又問道:“那石猴現如今可在山中?”

    土地公輕輕搖了搖頭:“那石猴早在十一年前便已經出海,此後未曾歸來過。究竟去了哪裡,老朽也不知。”

    “哦?”太上伸手掐指一算,頓時陷入了沉思:“不對啊,此時便出海……”

    許久,長長嘆了口氣道:“你且去吧。”

    “是。”土地公躬身拜別。

    只見太上與那童子轉眼便到了那個因饑荒而荒廢的城鎮。

    十年過去,當年枯萎的樹林如今也煥發了生機,只是逃荒而去的人們卻還沒有歸來,依舊一副破落模樣,不見人煙。

    絲毫沒有注意到山坡上的孤墳,二人直接飛躍了過去落到一座已經荒廢的木屋前。

    又是伸手一抓,一團灰色的迷霧落入手中。

    細細揣摩了下,太上又是嘆氣:“又是如此。”

    搓散了手中的遊靈,太上跺腳叫出了土地。

    高高瘦瘦好似竹竿一樣的土地公恭敬地行禮道:“老朽拜見老君。”

    “我且問你,剛剛那遊靈,是如何死的?”

    土地公答道:“那遊靈本是此處一獵戶,十一年前,為一路過的石猴所殺。只因陽壽未盡,陰間不收,只能遊蕩此地。”

    “又是石猴,看來,源頭已經錯不了了。”太上長嘆道。

    嘆罷,太上轉身便想走,似乎又感覺到了什麼,轉身問道:“那石猴在此地可是只殺了這獵人,未再傷及其他生靈?”

    土地公細細想了下,答道:“未有。”

    “未有便好。”說罷,太上攜童子凌空飛起,繼續往西。

    ……

    斜月三星洞,月光明媚的走廊上須菩提猛地一驚,朝著東方望去。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45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四章

    猴子大鬧藏經閣的次日,道觀裡的一切似乎都歸於寧靜了。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在地板上灑下點點斑斕。

    丹彤子斜靠著,用手沾了點藥膏,一點點塗抹在自己肩部的傷口上,一隻手認真地抄著經文,時不時沾點墨。

    “老頭子,居然用硯台丟我……哎。之前可只見過他砸八師弟的。”

    一旁的青雲子用罈子細細搗著藥,將裡面的藥粉一點點的用刷子刷到一旁嵌有薄紗的竹簡上,慢悠悠地說:“師傅生平最恨同門相殘了,你這不是犯了大忌嘛?”

    “我!”丹彤子一時語塞,努了努嘴,嘆道:“我那不是氣急了嘛,還不是那個楊嬋激的。你說,我真有可能殺了那猴子嗎?”

    “我看有可能。”青雲子調侃似地督了他一眼,又繼續手裡的活。

    丹彤子嫉恨地瞪了一眼回去,又看著他碾完這個藥又碾另一個,沒完沒了。

    “喂,不至於吧?我這點傷用這麼多藥?”

    “誰說給你弄的了?我給孫猴子弄的。”

    “啥?你沒事吧你?”丹彤子一下整個人坐了起來:“你給他弄?好人都讓你做了,出糗的全是我,你也不想想是誰把我弄成這樣的?也不想想我是幫誰出的氣?”

    “別扯上我啊。我的心結早過了,你這是栽贓。”

    “我栽贓?”丹彤子啞然,想了想,卻又笑了出來:“你這死腦筋這次出來得還真快。”

    青雲子也是一笑:“你都陷進去了,我要再死賴著不出來還得了。師傅不管事,這觀裡總得有個明白人不是?其實……想開了也沒什麼。”

    看著青雲子神清氣爽的樣子,丹彤子感到些許安慰,枕著手躺在地板上朝著天花板看了許久,說道:“其實,昨晚我是真的輸了。他真的逼我用了雙手,不只,連腳都用上了。真是隻瘋猴子,不要命啊,從沒見過這樣的。你說要是我像他那麼拚命,會不會楊戩都不是我對手呢?”

    “你才知道你輸了啊?連劍都差點用上呢。”青雲子在一旁幽幽地說。

    “嘖,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我這都主動承認了你還落井下石?”丹彤子當即怒目瞪了過去。

    青雲子佯裝沒看見,側過身子開始配藥。

    “算了,過去了。和師弟置氣,本來就是掉面子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在你這麼多年幫我冶器煉丹的份上,我才不會去幫你出這個頭呢,到頭來搞得我自己灰頭土臉。還惹急了師傅,哎……”

    嘆罷,忽然臉上神情一變,望向青雲子。

    而那青雲子也緩緩抬起頭來:“有人來了。”

    不多時,閣樓走廊的門邊被推開,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傢伙笑眯眯地擠了進來,拱手道:“兩位師兄好。”

    丹彤子當即厭惡地白了他一眼,側過身去不看他。

    青雲子倒是放下手頭的活笑了笑:“凌雲啊。你不是才走嗎?怎麼就回來了?”

    凌雲子督了丹彤子的背一眼,笑嘻嘻地說:“我這不是收了個楊嬋當徒弟嘛?本來是過幾天要回來帶她一起去見一下玉鼎的,雖說這修仙收徒拜師全憑自願,但說到底我也是搶了人家的徒弟。師傅交代了,要抽空上門拜一拜。”

    青雲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然而凌雲子卻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他看,看得青雲子一陣不自在。

    “青雲師兄,你不問點什麼?”

    “問點什麼?”青雲子被他這麼一說,倒是懵了。

    “你不問問我,既然是過幾天,為何又忽然提前回來了呢?”

    此話一出,一旁的丹彤子牙已經咬得咯咯響,青雲子卻還似懂非懂真地問道:“那,你為何提前回來呢?”

    一聽青雲子真這麼問,凌雲子當即裝出一副神色凝重的表情,認真道:“本來啊,這幾日我手頭的事情也是特別繁忙,算算日子,真是一刻都提前不得。只是昨夜忽然聽說丹彤師兄遭了罪,所以啊,我特別……”

    沒等他說完,丹彤子已經翻身坐起來大喝道:“你有完沒完,想來嘲笑我就直說!廢話那麼多幹嘛?”

    “哎呀!丹彤師兄!”凌雲子故作震驚,用手摸著自己沒有鬍子的下巴細細打量著丹彤子身上的傷,一陣惋惜道:“哎呀哎呀!真是作孽啊!嘖嘖嘖嘖,這是給悟空師弟傷的吧?你別怕!我回頭幫你教訓他!”

    “你!”丹彤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抓起青雲子用來扎藥的竹簡朝著丹彤子甩了過去:“我他媽今天一定要揍得連師父都認不出你來!”

    閃過丹彤子甩過來的竹簡,眼看著對方已經伸手去拔劍了,凌雲子連忙一個轉身奔出了門外,一踏圍欄,遠遠地飛起,回頭高聲喊道:“師兄可要好生休養啊,回頭師弟我再來看你。”

    走廊上丹彤子赤膊揮舞著手中的劍,罵道:“他媽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了!”

    看著凌雲子遠去的身影,青雲子長長一嘆,笑道:“這凌雲師弟還是老樣子啊。我們師兄弟九人,怕是要數凌雲師弟活得最是快活了。”

    丹彤子將劍插回劍鞘,盤腿坐下,恨恨唾道:“整天和一幫妖精混在一起,再快活也就是那樣。沒心沒肺的。”

    青雲子道:“這有心有肺的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小你四百歲,看起來卻比你還老。”

    說罷,無奈地搖了搖頭。

    將手頭的藥全部裝好,打包,青雲子又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虛進——!”

    不一會,房門推開,虛進恭敬的跪下:“師傅有何吩咐。”

    青雲子指了指一旁的藥包,道:“給你孫師叔送過去,每日三次,內服外用,裡面都寫清楚的。”

    虛進一時錯愕,在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之後,才伸手拿起藥包合上房門轉身離開。

    沉默了好一會,丹彤子慢悠悠地問道:“你這是重修舊好啊?”

    見青雲子沒有說話,丹彤子又懶懶地說道:“其實你一開始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猴子這種性格,修行者道,往後必定惹事。而且我看他的資質不是一般的好,簡直就頂天了。折騰這兩次,我越發覺得你說的沒錯。這種人,誰都沾不起。”

    “到底是師兄弟啊,沒必要鬧得太僵。那些個往後的煩心事,還是讓師傅去想吧,咱也管不著。”說著,又走出迴廊外對著樓下剛出大門的虛進交代道:“就說是你丹彤師叔送的。”

    虛進猶豫了一下,點頭回道:“是!”

    “滾!”丹彤子連忙從屋內奔了出來指著虛進大喝道:“你要敢說是我送的回來看我不宰了你!”

    一時間虛進無所適從,只得向著青雲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行吧行吧,就說我送的了。”青雲子無奈地笑了笑。

    聽到這句話,虛進這才朝兩人躬了個身,轉身離開。

    “不是想開了嗎?”青雲子瞄了丹彤子一眼問道。

    “我要想送自己會送,不用你多事!”說著,丹彤子又憤憤不平地走入室內:“現在去送藥搞得我像登門道歉似的,我還沒那麼沒臉沒皮!”

    ……

    黃昏時分,凌燕里,猴子仰臥著躺才臥榻上,似乎還深陷昏迷狀態。

    可是,儘管昏迷,身上的肌肉卻繃得緊緊的,絲毫沒有鬆懈的意思。

    呼吸依舊急促,那一雙眼睛緊緊地閉著,神情痛苦,就好像在做著噩夢一般。

    “猴子……孫師叔傷勢怎麼樣了?”風鈴關切的問道。

    須菩提端坐在臥榻邊上,伸手把了下猴子的脈:“傷勢為師倒是幫他穩住了,往後用青雲送過來的藥,一日三次,不出幾日便可康復。只是戾氣未除。”

    聽到須菩提的話,風鈴的心情這才略略安定了些。

    對於須菩提這樣的上古大仙來說,即使起死回生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要憑空消除戾氣,卻又不是那麼容易。

    轉過身,須菩提的目光直接從楊嬋的身上掃了過去絲毫沒有停留,轉而看著風鈴道:“一會為師讓于義送一副鐐銬過來。”

    “鐐銬?”

    須菩提伸手取來一塊白布,抹去自己手上的污漬,注視著深度昏迷的猴子說道:“很快他便會醒來,只是戾氣未除,若不管,怕是要出事。暫且將他銬上,容為師再細細思量解決之道。”

    “謝師尊。”風鈴連忙拱手。

    待到須菩提走後,楊嬋在開口不屑地說道:“除戾氣,殺戮便是了,哪裡需要什麼辦法?”

    風鈴也不搭話,只是走過去細細整理猴子的被縟,用那雙小手撫摸著猴子粗糙的臉,神色之中儘是憂慮。

    “喂,不是說他沒事了嗎?有須菩提在這裡擔心個什麼勁啊?”楊嬋趴在床上頭說。

    風鈴測過身去瞪了她一眼,臉上少有地掛上了怒容。

    “都是你把猴子害成這樣的!”

    “沒有我激得丹彤子拔劍,你以為須菩提會出來救場嗎?到時候這野猴子免不了又是一頓胖揍。”

    “那也是你害的!”風鈴喊道:“如果不是你,猴子怎麼會和丹彤師叔對上!都是你!都是你!”

    “哼!”楊嬋一咬嘴唇,怒道:“我沒來之前這猴子就惹了青雲子,怎麼是我害他們對上的?懶得和你這不開竅的丫頭辯!”

    說罷,她轉身便走。

    待到深夜,她才返回道觀,手裡捉著兩隻全無反抗之力的小妖。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8 10:54 P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五章

    直接用肩膀頂開猴子的房門,楊嬋隨手一甩,將兩隻小妖直接摔在地上。

    此時猴子早已醒來,盤腿坐在臥榻上,手上銬著須菩提送來的玄鐵鐐銬,一雙眼睛紅了個透,而身上的肌肉依舊緊繃,瑟瑟發抖,微張的口齒之間兩顆獠牙若隱若現,似是隨時都會爆發一般。

    只是督兩隻小妖了一眼,猴子便轉而死死地盯著楊嬋。

    那眼中充滿了敵意。

    “殺了吧。”楊嬋面無表情地說:“鮮血可以迅速緩解你的痛苦。”

    一聽這話,兩隻小妖頓時嚇得抱成了一團。

    猴子依舊死死地盯著她,顫抖著說道:“你是有意讓我被孤立的,對吧?”

    楊嬋也不作答,只是指著兩隻小妖催促道:“殺了吧。”

    “回答我——!”猴子猛地咆哮,那聲音整耳欲聾。

    頓時,渾身的肌肉越發膨脹,只是那雙黑色的手銬若隱若現地散發著微光,這才壓制了下去。

    深深地吸了口氣,楊嬋避開猴子的目光,說道:“就算是又怎麼樣?你根本就拜錯了師傅了,須菩提就只知道算計你。從你入門到現在,他無時無刻不在算計你,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如果你被孤立,甚至逐出師門,那不是正好嗎?我可以帶你去見玉鼎真人,你會變成我二哥楊戩一樣的蓋世英雄!”

    “少跟我提楊戩,他是他我是我!”猴子的喉嚨中緩緩發出沙啞的笑聲,接著道:“須菩提算計我?那你呢?你沒算計?”

    猴子攥緊了拳頭一拳打在臥榻上,一塊木板當場被震斷。

    聽到吵鬧聲,風鈴連忙從屋外衝了進來,一進來便看到楊嬋,頓時怒容又掛到了臉上。

    “這裡不歡迎你!”她叱呵道。

    看著兩人那如出一轍的態度,楊嬋怒而轉身道:“懶得和你們兩個理論!愚蠢!”

    說罷,徑直出了門外,屋裡只留下猴子和風鈴,還有兩隻小妖。

    “他們是……”

    沒有回答風鈴的話,猴子只是靜靜地盯著那兩隻瑟瑟發抖,一大一小的小妖。

    兩隻都已化了人形,卻還都化得不全,想來是道行不夠的關係。

    都是衣裳襤褸,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地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隻成人大小,頂著兩根山羊角還留了一撇鬍鬚,看起來應該是隻山羊精,像個乞丐老頭。

    而另一隻,則像個小乞丐,不過卻長著兩隻狐狸耳朵。

    雖然明顯的物種不同,但緊緊地抱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兩爺孫似的。

    那模樣,比猴子沒入門之前還落魄。

    ……

    出了屋外,楊嬋臉色微微變了變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懸崖。

    冷哼一聲,楊嬋凌空飛起朝著懸崖的頂部飛去,不一會便穩穩地落到懸崖上。

    而剛一站定,楊嬋的身軀猛地微微一震,似乎又感覺到了什麼,茫然地望向遠處黑漆漆的樹林。

    目光中泛出了一絲落寞。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一個身影已經悄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于義?”回過頭看清了來者的面容,楊嬋輕聲笑道:“怎麼,想報上次的仇嗎?本小姐奉陪到底。”

    于義冷哼一聲,從衣袖中取出一個什麼東西直接朝楊嬋丟了過去。

    楊嬋伸手接住,攤開一看,是一顆散發著淡淡霧氣的藥。藥體上還帶著溫熱,似乎剛出爐的感覺。

    “稍後拿給孫師叔服下。”于義淡淡地說道。

    將圓滾滾的藥丸捏在手心,放到月光下查看了一番,楊嬋問道:“須菩提讓送來的?”

    于義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呵,現在倒是挺上心的?上次傷成那樣也不見來看看。他這師傅也不知道怎麼當的。”

    于義冷冷地道:“師尊托我帶了兩句話。”

    “說。”楊嬋挑了挑柳葉般秀麗的眉毛。

    “第一句是帶給孫師叔的,師尊交代了,這顆丹藥有凝神安定的功效,但也只是暫且將戾氣壓制,讓他往後修行務必量力而行,切勿再引發戾氣暴亂。”

    “切。”楊嬋輕蔑地笑了:“量力而行就行了?說到底戾氣還需發洩方能消除。還有呢?”

    “另一句是帶給你的,師尊說了,這裡是靈台山斜月三星洞,不是羽泉山金霞洞,萬事萬物還得把握一個度,若是過了,便不好了。”

    楊嬋先是一呆,又漸漸笑出聲來:“呵,這算恐嚇嗎?自己的徒弟自己不教,還不准別人教了?”

    說罷,將手中的丹藥拋著玩耍,目光時不時饒有興緻地盯著于義看。

    “大膽!你竟敢如此說話!”于義咬牙大喝道,一隻手已經摸到劍柄上。

    絲毫不把于義放在眼裡,楊嬋將丹藥收入衣袖中,環手笑道:“玉帝我都不怕,會怕須菩提?當我楊家三娘子是什麼人了?最討厭這種躲在背後指手畫腳算計的人了,有什麼大家敞開來說。那猴子想突破境界,求我幫他配藥,大家你情我願,有什麼度不度的。”

    那一雙媚眼中儘是挑釁的味道,似乎只等著于義跟她打一架。

    強按下心中的怒火,于義冷眼道:“你好自為之吧。若是真惹怒了師尊,便是你那封了二郎真君的哥哥出來也難保你!”

    說罷,轉身一躍離去。

    望著于義遠去的身影,楊嬋喃喃自語道:“打一架多好,最好打得須菩提出來救場。這于義倒是挺能忍的。到底是須菩提最倚重的二代弟子啊。呵呵,本來想打一架發洩下的,誒,他是誰的徒弟來著?”

    說罷,又望了先前那片黑漆漆的樹林一眼,楊嬋一躍下了懸崖返回木屋,推開門將須菩提送來的丹藥放到桌上,對猴子說道:“吃下去吧,你那師傅給你送來的,說是能暫時壓制。”說罷,也不等猴子回答轉身就想走,卻又似乎想起什麼似地站住,環視了整個房間一圈,皺起眉頭轉過身來盯著猴子問道:“那兩個小妖呢?”

    “放走了。”猴子眼皮也不抬地回道。

    “放走了!”楊嬋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轉身就想衝出門外。

    “別追了,我能放走,便不會讓你追回來。”

    “你!”楊嬋轉過身來怒視著猴子,一時氣結。咬著嘴唇半天才指著猴子大喝道:“你可知道我捉這兩個小妖跑了多少里的路?這靈台山仙氣繚繞,須菩提又把道觀設在這裡,明裡暗裡法陣無數,豈是妖精隨便會想接近的?”

    “那是你的事,我可不記得請你幫忙捉妖精了。”猴子一眼瞪了回去。

    楊嬋氣得跺腳:“你瘋了嗎?兩個小妖精,就兩個小妖精。你殺了他們有什麼不好的?對你的師兄弟倒是從不留手,對他們反而泛起同情心來了?竟然給放了?修行者道你不殺妖除戾氣,你想殺什麼?!難不成還想殺人,殺仙不成!”

    說著,一把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掀翻了一地。

    猴子不為所動,雙眼直視前方也不看她,淡淡道:“你忘了嗎?我也是妖。”

    ……

    崎嶇的山路上,風鈴提著燈籠帶著瑟瑟發抖的兩隻小妖緩緩走著,直到一個山洞前停住了腳步。

    “今夜暫且躲在裡面吧,明早我再送你們下山。”風鈴轉過身來對那兩隻小妖說。

    結果山羊精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又拽了拽呆呆愣愣的狐狸精,兩人一同跪在風鈴面前。

    “你們幹什麼?”風鈴眨巴著眼睛,有些吃驚道。

    只見那山羊精一把鼻涕一把淚哀求道:“求仙長收留!下了山,上有巡天將,下有各山妖王,我等早晚也是死路一條。求大仙收留我等。”

    “我……這……這怎麼行!”風鈴驚慌失措道:“我也就是個道徒,這……擅自收留外人,我……”

    山羊精仰頭道:“仙長只需與你那巡山的同門師兄弟知會一聲,我等安身山下,只求個棲身之所,絕不與仙長添麻煩!來世……不,今生願為仙長做牛做馬,求仙長成全!”

    又推諉了半天,看著哭哭啼啼的兩個小妖,實在掰不過,風鈴只得答應下來。

    在大多數時候風鈴都有個壞毛病,就是心腸太好。

    總不能看著他們去死吧?

    妖精的事情她倒也聽說過一些,實在狠不下心趕他們下山看他們去死。

    可是答應得容易,頭疼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要怎麼跟師兄們師叔們說呢?

    風鈴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撅起嘴,一個人呆呆愣愣地走在長長的石階上。

    正當她想得暈乎暈乎的時候,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小風鈴,你可害死師叔我了。不是說好不到逼不得已絕不吃那闊靈丹嗎?現在清風師兄要找我算賬了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3:19 A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六章

    “啊——”

    一聲尖叫響徹了小樹林,待到定睛一看,風鈴才轉驚為怒,一拂塵敲了過去:“嚇死我了!凌雲師叔就會嚇人!”

    “你如此膽小怎麼修仙?”

    “要你管!哼!”風鈴嗔怒道,轉身便接著走自己的路。

    凌雲子無奈只能跟在屁股後頭問道:“我問你,說好的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吃闊靈丹的,怎麼這才多久就吃了?”

    “我也問你,你給猴子納神丹是怎麼個意思?”

    “他自己要的,什麼怎麼個意思。”

    “納神丹分明就沒有辦法幫他突破到納神境!你還好意思說,差點就害死猴子了。”風鈴一邊趕路一邊嘟著嘴說道。

    “那我不是還送了個‘活丹方’楊嬋過來嗎?”

    這一說,風鈴當即站住,凌雲子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了上去。

    只見風鈴緩緩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狐疑地盯著凌雲子,步步逼近小聲問道:“也就是說,送楊嬋過來也是師叔你故意的?早有預謀的?”

    這一盯,凌雲子頓時一個激靈知道自己說錯話,可是現在否認也晚了,一時間又想不到什麼好說辭搪塞。

    只得心虛地風鈴往前邁一步,他就往後退一步。

    “你真是故意的!你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風鈴舉著拂塵朝著凌雲子狂砸,一時間砸得凌雲子抱頭鼠竄。

    遠遠地看著凌雲子那心虛的模樣,風鈴怒而轉身繼續趕路,高聲喊道:“我要告訴師傅是你跟我說闊靈丹吃了能增進修為的!是你教唆我吃的!”

    “啥?”凌雲子嘴角猛地抽動了兩下,趕忙又跟了上去:“噓噓!這話不能亂說啊!那闊靈丹分明是你自己從我這裡要了去的,你要這麼說,師兄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哼,誰讓你算計猴子的!”

    “喂,師叔從小看著你長大的,為一隻猴子陷害師叔,你也太沒人性了!”

    “那不一樣,不一樣!啊——!”風鈴猛地轉過身來,閉上眼睛高聲尖叫。

    尖利的聲音霎時傳遍了整個樹林。

    一時間還真嚇唬到了凌雲子。

    喊完,狠狠地咬了咬牙,瞪了他兩眼,風鈴轉身嘟著嘴又繼續趕路。

    “喂喂,別走啊。你可不能對你師傅亂說啊。喂——小風鈴,姑奶奶,祖奶奶,求你啦,你師傅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我就要亂說!我就要亂說!哼!”

    轉眼間已經回到了凌燕里。

    推開虛掩的房門,只見一盞青燈照耀,屋裡猴子與楊嬋大眼瞪小眼,似是隨時都會動手的樣子。

    見此情形,風鈴還沒來得及說話,凌雲子已經直奔了進去:“怎麼啦怎麼啦?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兩人都不搭話,楊嬋直白了猴子一眼:“不識好人心!”

    說罷轉身便走,直將門甩出了巨響。

    待到楊嬋走後,凌雲子才眼巴巴地看著猴子:“怎麼啦?”

    “你問她。”猴子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便又不說話了。

    看了看猴子,又轉身看了看被甩開了的門,又回過頭看了看猴子,凌雲子轉身朝屋外奔去,嘴裡還念叨著:“不是說勾搭到一起了嗎?怎麼還鬧上了?哎呀我滴媽。”

    待到凌雲子走後,猴子才長長地紓了口氣,伸手捉起須菩提送過來的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這一入體,身上的那種暴烈的戾氣頓時消解了不少。

    閉上眼睛,一邊調整盤腿打坐調整氣息,一邊問道:“都送走了?”

    “沒,晚上山裡的法陣啟動著走起來怕出事。而且……”猶豫著,風鈴壓低聲音悄悄道:“我想留下他們。”

    “嗯?”猴子半睜一隻眼睛望向風鈴,問道:“可以這樣嗎?”

    風鈴扁著嘴,低頭揉搓著拇指,有些擔心地說道:“不知道,正發愁怎麼跟師兄們說呢。這觀裡先前也沒收過什麼妖精,不知道他們同意是不同意。”

    猴子睜開眼睛,悄悄使了個眼色。

    “你是說……找凌雲師叔?”風鈴稍稍睜大了眼睛。

    “不都說他整天跟妖精混一塊嗎?這事不找他找誰?實在不行就送他凌雲閣去。”

    “不要!”風鈴鼓著嘴,咬著嘴唇搖頭說:“我現在不想和他說話。他算計你!”

    “那就沒辦法了。”猴子似乎沒聽到後半句似地又閉上了眼睛。

    “要不……”風鈴伸出手指捅了捅猴子的胳膊,笑嘻嘻問道:“你跟師尊說說?”

    “我去說還不如你去說,況且我實在不想和老頭子打交道。”

    “那要不,和青雲師叔說?只要他肯點頭,肯定沒人敢反對的!”

    “和他?”猴子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望向風鈴。

    “你看。”指著已經敞開了的藥,風鈴說道:“這是他今天託人送過來的,我覺得,他也不是非要和你磕到底才是。要不,趁著這個機會求他辦件事,有來有往……”風鈴搖頭晃腦若有所思地說:“那你們的心結也算是解開了,這樣對你也沒壞處啊。”

    ……

    凌雲子躡手躡腳地走到楊嬋身後,抬起頭,挺起胸,甩開衣袖,正了正神色,擺出一副師傅的樣子,乾咳兩聲道:“我說楊嬋啊……”

    “滾開!”還沒等他話說完,楊嬋已經一個轉身兩眼瞪了過去。

    這一喝,凌雲子好不容易裝起來的神氣盡被喝散,又是一副慫樣。

    只聽楊嬋冷冷道:“拜你為師是我哥的決定,不是我要拜。別以為你是師傅就怎麼樣!”

    “我……我……”指著自己,凌雲子眨巴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嚥下了兩口唾沫,但實在嚥不下這口氣,才皺起眉頭一臉無辜地說道:“你吃錯藥啦?我怎麼啦我?”

    楊嬋這才緩了緩氣息,道:“那隻臭猴子,真不是個東西!”

    “他不是個東西關我什麼事啊?”說罷,凌雲子忽然定住,似乎想起什麼似地正色道:“我還有話問你呢,你是不是在給悟空師弟的藥裡動了手腳了?”

    楊嬋也不忌諱,直接白他一眼道:“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多此一問了,動了怎麼樣?”

    “嘿,你還有理啦?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個師兄在質問我這件事?”

    “那就讓他們來找我。”楊嬋冷冷地丟了一句話,轉身便往自己的木屋走。

    凌雲子一時氣結,指著楊嬋喊道:“什麼叫讓他們來找你啊?他們是你師叔!給我回來!”

    楊嬋沒回來,也絲毫沒回來的打算。

    無奈,凌雲子只好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心裡嘀咕著收這個徒弟真是到了八輩子的霉了。

    結果還沒等他進門,便聽到咣的一聲楊嬋直接把門合上了,連帶來上了閂。

    “你——!你別太過分了!”凌雲子站在門口大聲喊道。

    不過楊嬋根本不理他,而且是不屑於搭理那種。

    沒辦法,凌雲子只得回頭,心裡感嘆怎麼他是師傅須菩提也是師傅,師傅和師傅的待遇差這麼多。

    這一回頭,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後。

    高高梳起的髮髻,面目清秀英俊,身穿一件白色文士袍,袍外疊了片片銀甲,一塵不染,一絲不苟。

    一雙鳳眼,便是女子也難比精緻。

    月光下渾身散發著幽然的白光,男子的臉上彷彿覆蓋了一層冰霜一般毫無表情,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闕庭處一隻奇異的眼睛赫然在目。

    只見他恭敬的躬身拱手:“凌雲兄,楊戩代舍妹賠罪了。舍妹不懂事,還請別往心裡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3:28 A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七章

    只見楊戩恭敬地躬身拱手:“凌雲兄,楊戩代舍妹賠罪了。舍妹不懂事,還請別往心裡去。”

    “別別!”凌雲子連忙過去一把扶住楊戩的臂膀,又扭頭看了一眼楊嬋的小木屋。

    透過窗戶的間隙,能看到楊嬋剛剛點起的油燈燈光。

    抿了抿嘴,凌雲子輕聲笑道:“也,沒什麼,我讓人呼呼喝喝慣了。都怪我平時太不正經,不關她的事,不管她的事。”

    “舍妹從小沒了爹娘,我這當哥哥的又一直都太過溺愛,才養成了這副性格。都是楊戩的錯,還請凌雲兄別計較。”

    說罷就準備又是躬身拱手,卻被凌雲子一把攔住。

    “別這樣,你老這麼正經,我怕咱連朋友都當不成。”拍了拍楊戩的胸甲,凌雲子朝著不遠處的石凳走去。

    楊戩也緩緩跟了過去,兩人在石凳上坐定。

    凌雲子督了一眼楊戩那彷彿封了萬年冰霜一樣的臉,問道:“都知道了?”

    “嗯。”楊戩微微點了點頭:“舍妹到這裡之後,我一直派傲天鷹跟著,知道是知道,只是發現得太晚。畢竟……論起藥理,我比舍妹還有所不及。楊戩就是一莽夫,只懂得衝鋒陷陣。”

    “你還莽夫?”凌雲子無奈搖頭嘆息道:“你就是是將,也是個儒將。最不喜歡你這種人了,渾身都是優點,法力通天,溫文爾雅,謙和還英俊。連妹妹都比別人的漂亮。有時候我就想了,這個世界上有你這種人就夠了,要我們這種渾身缺點的幹嘛?”

    這一說,楊戩頓時望向凌雲子,一時之間無所適從,不知說什麼好。

    凌雲子慵懶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看了他一眼,怪笑道:“開玩笑的,別往心裡去。你妹的事我師傅都沒算到,怎麼能怪你。”

    楊戩又是微微低頭躬身道:“舍妹給觀裡添麻煩了。楊戩身份特殊,實在不合適長期往來道觀與灌江口。要不你看看是不是給須菩提祖師送點……”

    “誒,別再說了,別再說下去了。”凌雲子白了一眼,拍了拍楊戩的肩膀道:“再說朋友都沒得做。我們斜月三星洞徒弟給師傅添麻煩,那是天經地義。我也沒少給師傅惹麻煩,你妹那是隨了我,徒弟像師傅嘛。老頭子上次用鎮紙砸我,頂多下次換硯台,我凌雲子還頂得住。”

    說罷,自己哈哈大笑。

    楊戩的嘴角微微翹了翹,卻沒真的笑出來。

    “我現在擔心的是她和悟空師弟,悟空師弟的資質非常人可比,雖說關係不怎樣,但似乎……”

    凌雲子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撇了一眼楊戩。

    楊戩也只是沉默著,不說話,臉上半點表情都看不到。

    “不過你放心。有我師傅在,再怎麼樣,也出不了什麼事。”

    楊戩默默地點了點頭,站起來說道:“大恩不言謝。時候也不早了,凌雲兄,我也該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

    “是啊,天庭的鷹犬時刻都盯著,若是離開太久,怕是要惹懷疑。”

    “我是說,你難得來一次,不見見楊嬋?”凌雲子抬起頭注視著楊戩問。

    朝著那點了油燈的小木屋看了許久,楊戩淡淡嘆了口氣道:“不了。蟬兒早已經知道我來了,若是肯見,也早就出來見了。”

    楊戩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依舊是那萬年寒冰覆蓋的模樣,可不知為何,凌雲子看了卻是莫名的傷感。

    “為什麼不說清楚呢?”他問。

    “楊戩死不足惜,可是……有些事,恐怕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她要恨我,便讓她恨吧。只要她能好好地活著,楊戩便心滿意足了。時候不早了,凌雲兄,楊戩告辭了。”

    凌雲子微微點了點頭。

    只見楊戩輕輕一躍,頓時化作一顆流星消失在蒼茫天際。

    透過窗戶的縫隙,楊嬋呆呆地朝著天空望了許久許久,才抹去眼角的淚珠轉身。

    ……

    次日一早,猴子還不便出門,風鈴就催促著猴子給青雲子寫了封信。

    兩隻小妖的事可緩不得,若是讓巡山的道徒發現了雖不至於直接給殺了,但趕下山可就難免了。

    凌雲子早早地去了須菩提那裡一趟,便又抱著一包瓜子跑來找猴子。

    此時猴子正在房間裡盤腿打坐修行。

    “過幾天,我要帶著楊嬋去一趟崑崙山,一起去?”凌雲子笑嘻嘻地問。

    “崑崙山?”

    “嗯。”凌雲子一邊自己沖著茶,一邊嗑瓜子,說道:“闡教門徒在封神之後集體移居崑崙山,我們去見見玉鼎。收了他的弟子當徒弟,按禮節總要當面告知一下。”

    “那我去幹什麼?”

    “這是。”伸手夾起一顆瓜子放在齒間哢嚓一聲咬開,凌雲子才慢悠悠地接著說道:“這是師傅的意思。”

    聽到這裡,猴子微微睜開了眼:“師傅的意思?”

    “嗯。”凌雲子點了點頭,把掰開的瓜子丟進嘴裡咀嚼了兩下,吧唧了一口茶:“師傅還沒跟你說,我先給你透個風。”

    猴子閉上眼睛沉默了。

    突破了納神境之後,他頓時感覺整個修行的進度快了不少。

    現在體內的靈力已經不只淬煉身體那麼簡單,還能外放,更重要的是體內的戾氣已經被須菩提的丹藥暫時壓制下去了。

    雖然還沒有專用的法器將這種外放的靈力加以利用,可對於以身體為武器的行者道修者來說,這種變化也是極其鼓舞的。

    現在他的身體無論是力量還是強韌程度都早已經遠遠超過了未突破之前的狀態。

    那一晚,身體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早已超過他的想像,只是不知道不處於暴走狀態的情況下是否還有這種力量。

    現在他只想好好地待在觀中鞏固成果,順便再學多一些東西,出門?

    真還沒想過。

    見猴子不言不語,凌雲子若有所思地搖晃著茶杯裡剩餘的一點茶,慢悠悠地說:“楊嬋那丫頭,其實心不壞。”

    說罷,斜眼撇向猴子,似乎在刺探著猴子的反應。

    見猴子依舊不搭話,又接著說道:“脾氣是潑了點,有時候耍點小心眼,但也絕不會真的對你怎麼樣。而且人長得漂亮,養眼。”

    猴子又睜開了眼睛,冷冷道:“師兄,你的事我都還沒問,楊嬋的事也就別說了。究竟是怎麼樣,我自己會看的。”

    這一說,凌雲子只得尷尬的笑了笑:“我的事啊……其實我當初也沒想她會大量使用狼牙草,那配方其實我也不懂,估計也只有玉鼎真人的門人才知道。我只是想著做個順水人情,她懂得楊戩的修行之法,而你肯定又需要,就把你們擺在一起,看能不能幫上點小忙。呵呵呵呵。”

    笑著笑著,發現猴子沒笑,凌雲子只得閉嘴。

    “師兄。”猴子緩緩抬起頭,有些茫然地遙望屋外飄搖的綠葉,問道:“是不是悟者道的修者都喜歡這樣,話裡有話,千算萬算,只等把別人都玩在手心才開心呢?”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3:36 A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八章

    對於猴子的這個問題,凌雲子猶豫了許久,放下手中的瓜子,長長嘆了口氣,低下頭,答道:“悟者道的修行不像行者道那麼單一,它有七十二旁門,包括煉丹,冶器,甚至房中術。每一個悟者道修者都各有所長,而這當中,推演之術是每一個悟者道修者的必修課。與行者道不同,修悟者道,最重要的不是資質,而是時間,其次是悟性。”

    微微頓了頓,見猴子細細地聽,他接著說道:“修行動輒數百年,命不夠長,再好的資質再好的悟性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聽說大師兄當年的資質便毫不起眼,只因師傅從天庭討來了蟠桃,如今他也是一等一的地仙。”

    “無論用什麼辦法,能夠保住性命,延長壽命,活下去,是每一個悟者道修者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能夠趨利避害的推演也是每一個悟者道修者所趨之若鶩的。只要能贏得時間,一切都會有。”

    猴子無奈搖頭,淡淡地笑了笑:“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歡丹彤子。怒了就是怒了,要打就打,該拔劍就拔劍,沒那麼多的遮遮掩掩。”

    凌雲子嘆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雖然師傅老說我推演學得最好,不過我已經許久沒有算過了。若是算了,也定不會將楊嬋放在這裡。”

    這一句話無論真假,聽著倒是讓猴子有些欣慰。

    兩人沉默了許久,猴子問道:“凌雲師兄,聽說你先前修的是佛,後面才改的修道。”

    “是啊。必是風鈴那小妮子告訴你的吧?”

    “為什麼修佛了,又跑過來修道呢?聽說師尊是先修了道,後面還想修佛,卻沒修成。西天如來佛祖勢力如今日益擴大,修佛,倒也不輸與修道吧?”

    凌雲子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脖子,道:“那是師尊先前不知修佛為何物。”

    “哦?”

    “修道由來已久,法門眾多,便是沒有斬斷塵緣放棄執念,也未必無所成。但修佛……我與你講個故事。”

    “嗯。”猴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從前,有一個女人,抱著自己剛滿月的孩子一邊喂奶一邊吃飯,這時候一隻蚊子飛了過來叮在她的脖子上,當即被她一掌打死。過了一會吃完飯,她將剩餘的殘羹倒掉。循著味道,一條瘦骨如柴的野狗跑了過去想要吃,卻被她痛罵,用石頭打走。”

    說罷,凌雲子面無表情地看著猴子。

    猴子聽得一愣一愣地,雲裡霧裡,完全不知所以然。

    凌雲子苦澀一笑,接著道:“於是,佛陀指著那女人告訴眾門徒:‘這女人全然不知,被她打死的蚊子便是她的母親投胎轉世,被她打走的野狗便是她那老父親投胎轉世。而她抱在懷裡的孩童,確是她恨之入骨的殺父仇人轉世。’”

    猴子頓時啞然。

    凌雲子接著說:“佛陀用這個故事告誡他的門徒,切勿殺生。同時也隱喻了凡人的肉眼凡胎,不辨真假。以及,凡塵的苦。人情的虛無。勸誡門徒刻苦修行,早日成佛。”

    猴子以為這個無趣的故事就此結束了,然而沒有。

    在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凌雲子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一絲無奈:“可你知道否,這佛陀早已介入了陰間的生死輪迴。為何會有如此巧合的安排讓一切苦難集於一身?毀了一個女人的孝道,只為成就他至高的理論。這一切,我自認我做不出來。可佛陀們就做得出來。脫八苦,去執念,成佛之日,便沒了心肝。這就是佛。”

    猴子的心咯噔一下,猛地睜大了眼睛,微微張開的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凌雲子卻自顧自地接著說。

    “脫了八苦,去了執念,還哪裡來的樂?所謂極樂,不過是因為眾生疾苦。”

    “在他們心中,只有佛法,再容不得他物。我想我永遠都修不到他們那樣,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放棄,另謀出路。”

    聽完,猴子徹底沉默了。

    在他的心中,隱約覺得佛陀,是比悟者道更加討厭的存在。

    而本質上,他們又是一路的。

    慢慢地,凌雲子的臉上又浮現了笑容,他嬉笑道:“當初我就是靠著這個故事混入斜月三星洞的,哈哈哈,本來師傅也是不收,畢竟我是佛門弟子。可後面師傅到底是收了,還直誇我有慧根呢。哈哈哈哈。”

    猴子也淡淡地陪著笑了笑。

    “我也該走了,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還得去一趟師傅那裡。師弟你就別急著修行了,好好養好身體。命長才是關鍵,修仙之事切勿操之過急。還有。”凌雲子伸了伸懶腰,抿了抿嘴,注視著猴子,放緩了語速,小聲道:“其實,青雲師兄和丹彤師兄人都不錯的,若真是什麼心腸歹毒的人,也入不了這斜月三星洞。”

    說罷,道了別,凌雲子離去。

    望著凌雲子離去的背影,猴子腦海裡轉的全是凌雲子說的話。

    那個奇異的故事……

    “佛門……”

    這個世界的一切,自己知道的還遠遠不夠。

    “如來……”

    盯著空無一物的地面想了許久許久,他喃喃自語道:“只取金箍棒,最多再下一趟地府,其他的事情不做,只要不鬧天宮,應該佛門就不會介入吧。”

    中午的時候風鈴便回了來,像寶貝一樣捧著青雲子的手書,笑得像多花似的。

    猴子已經許久沒見這小妮子這麼開心過了。

    也許對她來說,青雲子的手書確實是個寶貝,它不僅能救兩隻小妖的命,而且也標誌著猴子與青雲子之間的衝突不會再持續。

    據說剛去的時候青雲子猶豫了許久都沒有回答,害風鈴以為他不會答應。結果青雲子一把抽出一張靈台方寸山的羊皮地圖在上面圈了幾個點,問風鈴覺得哪個地方好。

    想來他所猶豫的並不是要不要答應,而是如何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既能讓兩隻小妖在這裡待下去,又不至於因為他們的存在給靈台方寸山的安全構成威脅。

    最起碼,應該規避法陣密集的地區才是。

    這一行為直接導致風鈴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對青雲子讚不絕口。

    猴子真沒想到青雲子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只是這一下就算和好了,往後去藏經閣的事可怎麼辦呢?

    大家死磕的狀態那猴子去砸場也算情理之中,人家都賣面子了,再去打臉似乎就不太合適了。

    不過這是後話了,這幾個月以來,猴子似乎還沒成功進入過藏經閣,揍倒是挨了兩頓。

    想想也便釋然。

    三天後,丹彤子忽然出了公告說要去雲遊辭去了觀內主掌之職,青雲子重新復出。

    原本亂糟糟的道觀一下子變得井井有條,道徒們每日依舊修行誦經,一切似乎又回復到了猴子夜闖藏經閣之前的模樣。

    如此又過了約莫七天的時間,猴子便已經康復,修行也更加順暢了起來。

    雖說比起上一次這一次的傷絲毫不算輕,但好歹須菩提先喂了穩住傷勢的丹藥,又有青雲子親自配的藥輔助,這些想來必不是風鈴那些自學成才的草藥方子可比。

    而這一段時間,楊嬋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整日不見蹤影,偶爾見到也是對猴子冷冷淡淡的,興許是心結沒解開的關係。

    對此猴子倒是不以為意,畢竟與這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不過是相互利用,而且就那件事來看,現在該生氣的是猴子吧?

    到了第八天的早晨,于義敲開了風鈴的房門。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3:45 AM

斜月三星洞  第四十九章

    古樸的潛心殿,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的縫隙照入,映古樸的地板上留下點點斑駁。

    大殿深處,須菩提盤腿坐在蒲團上,依舊握著那塊黑色的木頭低頭細細篆刻著。

    “怎麼,就想回來坐觀了?”他隨意地問了一句。

    坐在一旁次位上的清風子微微點了點頭,道:“這麼些年遊歷,確實有些乏了。興許也是老了吧,近來夜夜夢見往昔道觀中的日子,甚是掛念,便回了來。還請師傅恩准。”

    須菩提淡淡笑了笑,手裡的篆刻刀一刻也不停,提起那塊黑色的木頭換著角度對著光線照了照,輕輕吹去上面的木屑,又低頭繼續篆刻,緩緩道:“這有什麼不能准的,你只是去遊歷,又不是被我逐出師門。只是回來的理由恐怕不是掛念吧。”

    說罷,饒有深意地撇了清風子一眼。

    清風子微微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轉而低下頭沉默。

    不多時,便見于義帶著風鈴踏入了大殿。

    一見清風子,風鈴頓時小臉煞白,轉身便想走,卻被于義一把握住了胳膊,拽到兩人面前。

    風鈴只得乖乖跪下,行禮:“參……參見師父,師尊。”

    不敢抬頭,那雙翡翠一般的眼睛卻一個勁地往清風子身上瞄,心中忐忑。

    須菩提微微點了點頭,便督了一眼清風子。

    那清風子似是有些尷尬,只瞪了風鈴一眼,便不再看了,盯著一旁空無一物的石壁,臉上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快。

    須菩提依舊低頭篆刻著,輕聲說道:“說吧。”

    知道什麼也瞞不過自己的師傅須菩提,清風子只得乾咳兩聲,轉而盯著風鈴問道:“這兩年修行,可有所獲啊?”

    這一盯,風鈴的頭頓時埋得更低了,一雙小手緊緊地拽著袍角,也不敢說話。

    “我看你修為比兩年前我見你反而還倒退了。”說罷,一掌便拍在地板上。

    咣的一聲,頓時,風鈴嬌小的身軀微微一震,咬著嘴唇,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看風鈴已經哭了,須菩提不得不抬起頭來:“好了好了,她還是個孩子,不就是一顆闊靈丹嘛。于義,去把你凌雲師叔叫來。”

    于義躬身拱手,看了清風子一眼,轉身便出了大殿。

    “師傅,不只是闊靈丹的問題!”清風子扭過頭來,對著須菩提喊道:“這一年多時間,她整日都跟著悟空師弟廝混,修為毫無長進。如今已經十歲了,如此下去還了得?到時候怕是煉神境都修不到,更別提那化神境!”

    只聽須菩提隨口嘟囔了一句:“你十歲的時候還在放牛呢,現在不一樣化神境了?”

    聽到這話,風鈴頓時破涕為笑,只得一手假裝抹眼淚用衣袖掩住翹起的嘴角,咬著嘴唇忍住不敢出聲。

    “師傅,這……這……這不一樣!”

    “怎麼就不一樣啦?你資質比她高?為師可記得沒少數落你那破資質的。要不是你每天放牛放著放著就跑我門口蹲守,一口一個老神仙死纏著不放,為師怎麼都不會挑你當首徒。”

    這老底揭得……

    清風子頓時老臉通紅,只得憤憤然大喊道:“師傅,你是我師傅啊!”

    “你這兩年不在觀裡,風鈴不也是我帶的?她也算我半個徒孫半個徒弟。”

    看著若無其事繼續篆刻木頭卻句句致命的須菩提,又看了看一雙眼睛彎得跟上玄月似的,一邊流淚還一邊拚命忍住不笑的風鈴,清風子頓時氣結,直接盤起手一句話不說了。

    到此時,須菩提才放下了手中的木頭,一臉的笑意,抬起頭來對風鈴說道:“風鈴,先下去吧。”

    風鈴不敢走,只得淚眼汪汪地望向清風子。

    撇了風鈴一眼,清風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下去吧。”

    “謝師傅。”叩了頭,風鈴退出門外。

    風鈴走後,須菩提才緩緩說道:“你們這九個師兄弟心裡想的什麼,為師如何能不知道。”

    “可……師傅,你說這樣……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啊!”

    “得了得了,這事就別追究了。”須菩提擺了擺手,雙手撐著地面鬆弛了下雙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整了整衣物,負手捋鬚道:“風鈴這孩子便如同那同璞玉渾金,你那十師弟剛來道觀的時候對修仙一無所知,為師又不便挑明,若不是有風鈴,還真是不好辦。雖不是有意,但說起來,她也是幫了為師一個大忙,省了不少的心。落下的修行為師必給你補上,絕不帶壞你的好徒弟。這事,就這樣翻篇了,以後必不能再因此而訓她。”

    “可,師傅,那十師弟……風鈴與他走得如此之近,往後怕是要……”

    “知道你緊張自己的徒弟。”須菩提輕輕拍了拍清風子的肩,道:“可你打算硬來嗎?”

    清風子一下無言以對。

    “今天她還是孩子,受你管。可遲早有一天會長大。幾年的功夫便可長得亭亭玉立,這在我們這修道之人來說,幾年,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屆時……玉帝尚且管不住七仙女,你這當師傅的還能怎麼樣不成?還是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清風子默默重複了一遍,甚是無奈。

    正當此時,凌雲子已從殿外走了進來,遠遠地剛一見著清風子便想掉頭,卻被須菩提喝住。

    “坐下。”須菩提指著一旁空置的蒲團說。

    無奈,凌雲子只好畏畏縮縮地走到蒲團旁,卻不敢好似清風子那樣盤腿坐著,而是跪在蒲團上,低著頭,時不時瞄清風子兩眼,顯是心虛了。

    清風子卻只是冷著臉,也不看他。

    可這樣一來,凌雲子反倒更加忐忑了。

    也不管兩人的心結,須菩提走到一旁的書架邊上細細找著什麼,直入主題說道:“那崑崙山如今乃是太乙真人執掌,為師已與其通過信函,你明天便可啟程。”

    “明天便可啟程?可是悟空師弟似乎不太想去啊。”凌雲子小心翼翼地回話,兩隻眼睛還是不住地往清風子身上瞄。

    從書架上抽出竹簡兩卷,須菩提走到凌雲子面前交予他:“此乃為師許了太乙真人的《金尊道法全卷》,且代為師轉交與他。至於這個,乃是贈與玉鼎真人的《無量奇雲經》,想必依他的性格,會歡喜才是。”

    “就這麼送給他們?”握著兩本珍貴的書卷凌雲子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要收別人的徒弟當徒弟,自然要給足對方面子,否則傳出去攪得好像我們挖了牆角似的,容易平白生出事端。當年為師收你的時候給出去的可不只一兩本,真是前世欠了你們這師徒倆的。呵呵呵呵,也罷,不過經卷,為師再抄幾份便是了。”須菩提無奈地哼了一聲,笑了起來。

    笑罷,又坐回了蒲團上。

    凌雲子的頭只得微微低了下去:“師傅,徒兒必定讓那楊戩償回來。”

    “償什麼?”須菩提嘆道:“償得回來嗎?你與我少惹些麻煩便好了。你那悟空師弟的事,為師自會與他說,無需你擔心。還有。”

    說到這裡,須菩提頓了頓,指著清風子道:“那闊靈丹的事,你還得與你大師兄賠個禮才好。別人的徒弟,未有囑託,如何輪得到你指手畫腳,還送了闊靈丹?”

    聽到須菩提要當和事老,凌雲子頓時心裡安定了不少,連忙順勢匐倒在地,低頭認錯道:“師弟少不更事,還請師兄大人有大量,原諒了師弟這一次吧。”

    清風子卻不買賬,只冷哼道:“原諒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剛入觀的時候說少不更事我也就認了,現在五百歲了,還少不更事?這麼些年連台詞都沒換過,可謂誠意全無!”

    凌雲子頓時一陣尷尬,須菩提只得又是出來打圓場:“行啦行啦,既是認了錯,也就過了吧。你那小徒弟吃了顆闊靈丹便氣成這樣,我那弟子差點被他害了性命,豈不是該扒了他一層皮?啊?哈哈哈哈。”

    聽到這裡,凌雲子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老頭子,真是什麼都沒漏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3:54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五十章

    明媚的陽光溫暖著大地,正如風鈴此刻的心情。

    踩著鋪滿古道的落葉,透過枝椏的斑斕灑落在她的身上,風鈴一路走,一路抹著眼淚,卻是一路笑。

    路上的道徒都不明所以地盯著她看,那疑惑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害羞,臉都紅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卻笑得更歡了。

    此時心中的陰霾早已一掃而空,再也沒什麼可擔心了吧。

    猴子和師叔們再也不會鬧了,自己吃闊靈丹的事也就此翻過。

    這個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得美好了。

    她的心中美滋滋地。

    推開了猴子的房門,她甜甜地盯著猴子看,那神情看得猴子不禁以為她走路撿到什麼寶貝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滿面的淚痕。

    “早上于義來找你了?”猴子問。

    “嗯。”風鈴重重地點了點頭:“師尊讓我過去。”

    “老頭子……”猴子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問道:“訓你了?”

    風鈴搖搖頭:“呵呵呵,沒有,師尊沒訓我。”

    “那你哭什麼?哦,不,我該問你笑什麼?”猴子溜到風鈴的面前,靠近了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久:“你怎麼又哭又笑?”

    風鈴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珠,抿著嘴唇,只是一個勁的搖頭:“真沒什麼。”

    “沒有?怪了去了。”猴子皺起了眉頭,伸手掐了掐小妮子的臉,轉頭又靠到桌邊去看書。

    修行肯定要,但也不能光修行。

    經歷了這麼多事以後,猴子越發感覺到學習的重要性。

    這些個悟者道的傢伙個個都是算計的高手,任你實力再如何強橫,一個計謀也能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現在看的其實是悟者道的書籍。

    “我去給你做飯~”

    “切水果就切水果,說什麼做飯啊?”

    “我就要說做飯!就要說做飯!呵呵呵。”風鈴哼著小曲轉身離開。

    放下手中的竹簡,猴子看著風鈴奔奔跳跳的背影,狐疑地轉悠了兩下眼睛:“真沒什麼事?沒什麼事能開心成這樣?”

    午後,須菩提派了人過來讓猴子過去一趟。

    這倒是稀罕事,猴子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進過須菩提的潛心殿了。該有幾個月了吧。

    這老頭子教徒弟跟放牛似地,隨他自生自滅。

    調侃歸調侃,師傅到底還是師傅,這斜月三星洞到底是他最大,強如丹彤子、青雲子,給訓了一頓之後都好像轉性了似的。

    猴子乖乖地來到潛心殿門口,叩拜:“弟子孫悟空求見。”

    “進來。”

    敞開的大門,須菩提獨自坐在大殿深處手裡依舊是那塊黑色的木頭,細細地篆刻著。

    猴子跨入門內,見須菩提沒進一步的指示,乾脆自己找了個蒲團坐下。

    也不知道須菩提是忘記了,還是故意的,一句話不說,就這麼專心致志地篆刻著手中的木塊,由著猴子坐著。

    既然沒事,那讓我來幹嘛?猴子不由得想。

    對於須菩提的種種怪異舉措猴子早已見怪不怪,你不提,我也不提。

    乾脆,猴子就在蒲團上打坐修行。

    兩人就這麼在靜悄悄的大殿裡待著,一直待了一個多時辰,須菩提才開口說道:“悟空,過來。”

    “啊?”猴子睜開了眼睛。

    “過來過來。”須菩提面帶微笑,抬起頭對著猴子招了招手。

    “哦。”猴子走到須菩提面前坐下,卻見須菩提還一個勁的招手。

    “這是幹嘛呢?”猴子乾脆坐到矮桌對面,伸長了脖子。

    “就是這樣,別動。”

    “嗷——!”猴子捂著臉頰一臉的不情願。

    “被人打成那樣都能忍,被你師傅我拔根毛就要叫出聲來了?”拿著那一撮的猴毛,須菩提口中唸唸有詞,揉在手中,一用力,絲絲螢光放射出來。

    “這是……”猴子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須菩提笑眯眯地看著猴子,將那螢光抹在已經雕出騰雲圖的黑色木塊上。

    眨眼間,螢光在那黝黑的木塊上凝結出三個字——“孫悟空”!

    “這是……師傅,你給我做靈位幹嘛?”猴子脫口而出。

    須菩提眉頭一皺,隨手拿起一旁的拂塵砸在猴子的腦袋上,道:“你這猴頭就知道胡說八道,這哪裡是什麼靈位?這是命牌。在你第六次去藏經閣‘借’走的其中一冊書上有提到,用乾坤齊陰木篆刻而成,以髮膚為介,往後,除非你修成了化神境自行斷去,否則無論你在哪裡,為師也能找到你。而你若是意外丟了性命,這命牌也會將你的靈魂收回來。你那九個師兄各有一塊,這塊是你的。”

    猴子揉了揉腦袋,皺著眉頭道:“那書看是看了,沒看懂。裡面那些法陣像天書似的,只是背了下來。興許,再給我點時間便能看懂了。”

    “哦?”須菩提頗有些意外地看著猴子,問道:“再給你點時間便能看懂?”

    猴子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自己的命牌放到桌上,整個趴到桌子上細細盯了好一會,指著其中的一個紋路說:“這個是‘進節’,旁邊的是‘否節’,往上是‘支’,將這三個紋路刻到一起,形成一個單獨的‘周’。具備‘周’,意味著這個大法陣裡存在……”

    猴子一點一點地解說,須菩提細細地聽。

    漸漸地,須菩提沒再看一眼他所指之處,沒再聽一耳他所言之物,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隻猴子看。

    看著猴子專心致志地解說,看著猴子認真地盯著命牌上的紋路揣摩,看著猴子有些不解地撓頭,看著猴子翹起腿來將命牌拉到夕陽的餘暉中照耀以便看得更清楚,看著猴子咬著手指頭苦惱地思索。

    那蒼老的目光中漸漸透出了一絲欣慰。

    如今的猴子,已經不是兩年前剛到山門口跪著不走的愣頭青了。

    嘴角微微翹起,他淡淡地笑了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猴子總算把他所知道的全部說完,將手中的命牌推回到須菩提面前,有些無奈道:“我現在能看懂的就這麼多了,其他的實在看不懂。這些東西比高數還難。額?師傅?師傅你沒事吧?”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須菩提欣慰地笑了笑,嘆道:“不枉為師對你的一番期望。你這是修的行者道,還是悟者道啊?”

    “雙修,行不?”

    須菩提抿起嘴,緩緩搖了搖頭,道:“不行。行者道靈力暴虐,便是通曉悟者之法,也無法行悟者之實。”

    猴子伸了伸懶腰,答道:“那便修行者,兼修悟者。悟者道多狡黠,若是不通,有朝一日必是要吃了大虧的。師傅,你不是會讀心術麼?你看,你把我讀上一讀,該說的說,該講的講,天色不早了,徒弟我還得回去吃飯呢。”

    聽到這句話,須菩提頓時啞然失笑,指著猴子道:“你是越來越像個猴頭了。”

    “徒弟本就是猴頭。”

    “是或不是?”

    “不是也是了。”

    說罷,兩人對視,都會意地笑了出來。

    自猴子入門之日起,還從未見過須菩提如此暢快地笑,笑得猴子心底反生了絲疑慮。

    笑罷,須菩提無奈地搖頭,道:“你執念極深,便是剛到觀裡尚無修為之時,為師也只能讀出一二。如今修為已達納神境,為師所能讀到的,更少之又少。此次尋你來,是要告訴你一聲,明天,你便隨你那八師兄凌雲子往崑崙山去一趟。今夜可要好生準備一番。”

    “啊?”猴子頓時張大了嘴巴。

    “有何不妥?”

    猴子連忙跪好,叩頭道:“師傅,弟子只想留在觀中早日修成仙術。”

    須菩提淡淡一笑,道:“任憑你資質如何高,悟性如何了得。道術伊始,至今已有千萬年,便是我那閣中之書,莫提修成,光是悟透,沒個兩三百年也無從談起。那崑崙山,乃是道家聖地,遣你去,是為了讓你親眼看看,何為修仙。至於那修行……”

    須菩提頓了頓,猴子連忙伸長了耳朵。

    “待此次歸來,你想學何種仙術,為師必遂了你的願,親自授予。”

    “弟子想學七十二變,觔斗雲!”猴子脫口而出。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6:03 AM

斜月三星洞  第五十一章

    斜月三星洞的夕陽溫潤得有些多愁善感。

    孤單單地漫步在石階上,猴子有些不淡定了。

    本是日日期待,便是做夢也時常夢見的事,但如今真來了,卻又難以置信。心中激動之餘,卻又隱隱夾雜了絲憂慮。

    “老頭子,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啊?這就答應教我七十二變和觔斗雲了?”猴子不由得摸著下巴開始胡思亂想。

    先前搞那麼多事,攪得整個道觀天翻地覆,只當猴子是牛一樣放養。如今怎麼忽然就……

    這勝利來得是不是太容易了?猴子忽然覺得難以置信。

    苦頭吃多了,甜頭幾乎從未嘗過的猴子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

    “而且我現在能修七十二變嗎?”猴子伸出自己的手,運起絲絲靈力。

    自己分明只有納神境初期的修為,按照這個速度,沒個一年恐怕都摸不著煉神境的檻。

    “這就要開始教了?”

    按理說,七十二變應該是第三階煉神境才能學的東西,怎麼忽然就答應下來了?

    可依猴子對須菩提的瞭解,他說行,肯定就是行,這老頭子後手多的是。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顯是有些暈了。

    “無論如何,七十二變馬上就到手了!喲呵!”猴子終究是高聲喊了出來,那雀躍的心情無以言表。

    莫說是崑崙山,便是閻羅殿,只要能學會七十二變觔斗雲他都願意去!

    一陣微風掃過,撫弄樹葉,樹蔭搖曳,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為他慶賀一般。

    那麼多年了,等的不就是今天嗎?

    只要學會了七十二變,只要學會了觔斗雲,他就不再是一文不值的猴子,而是堂堂正正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到那時,他便可以做很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

    他卯足了勁頭在石階上狂奔,一路禁不住呼喊歡笑,笑得途中一眾道徒一驚一乍忐忑不安,也不知這猴子又要搞出什麼事來。

    看著遠處奔跑在石階上歡呼雀躍的猴子,須菩提輕捋長鬚,長長地吐了口氣,看起來心情甚好。

    “師傅真打算教他七十二變了?是否,太早了一點?”身後的清風子小聲問道。

    轉身走入室內,須菩提面帶笑容,悠悠道:“這猴子,瘋瘋癲癲,一年多的光陰卻已經長得我險些不認得了。他竟將所盜之書全背了下來,便是悟者道的典籍,也不放過。如此好學之人,為師生平首見。倒是有些出乎為師的意料。”

    須菩提仰起頭任竹簾透入的風拂過自己的兩鬢,那雙蒼老的眼睛散發出嶄新的光芒,感嘆道:“教他七十二變倒是不早,只是那崑崙山,去得早了些。”

    “哦?這又是從何說起?”

    “天機,不可洩露。”須菩提笑道。

    ……

    脫掉鞋,他光著腳丫狂奔。

    踩在滿地的枯葉上,風從他的耳邊掠過,樹蔭在他的身上流轉,一路狂奔,一路狂笑。

    那笑聲遠遠地傳播開去,帶來山的回音。

    整個世界都在雀躍,整個世界都在歡騰。

    奔返凌燕里,看到正在門前清掃落葉的風鈴,猴子一把將她抱住,捂著臉頰在額頭上親了一口,又抓著她的雙臂搖晃著高聲喊道:“老頭子說,這次去崑崙山回來就教我七十二變!哈哈哈哈!”

    他歡呼著蹦起。

    風鈴睜眨巴著眼睛,臉紅到了耳根,整個呆住了。

    “你怎麼啦?不為我開心?”猴子問道。

    “不……不是……我很開心啊。”她緩緩憋出笑臉,握在手中的掃帚越握越緊,心都要跳出來了。

    鬆開風鈴的手,猴子奔入房內,開始倒騰。

    “你要做什麼?”風鈴柱著掃帚站在門口問。

    “收拾啊,明天就要出發去崑崙山了。”猴子回過頭笑嘻嘻地說:“等我回來,老頭子就教我七十二變!”

    風鈴只是哦了一聲,便好似失了魂一般,轉身回到屋外繼續清掃著落葉,卻發現凌雲子不知何時已經做在不遠處的石椅上,靠著石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只當沒看見,風鈴嘟著嘴,低頭認真地清掃著,掃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夕陽下山,卻都還沒停下。

    凌雲子嘆了口氣,問道:“丫頭,你快把地掃出個窟窿來了,知道不?”

    風鈴微微定住,眨巴了兩下那蔚藍色的大眼睛,兩滴眼淚緩緩掉了下來。

    “喂……沒事吧你?”凌雲子有些無語道:“他只是跟我去一趟崑崙山,少則半個月,多則兩個月,很快就回來的。”

    風鈴揉了揉眼睛,隱隱抽泣著,笑道:“眼睛進沙子了。”

    “是麼?”凌雲子白了她一眼,振了振衣袖,對著屋內喊道:“悟空師弟,我來找你對酌啦!”

    “好嘞!”

    那一夜,猴子與凌雲子喝得酩酊大醉,抱在一起亂七八糟地唱著歌,胡吼大叫,氣得睡不著的楊嬋出來嚷嚷了幾次。

    風鈴卻只是一直在一旁端著杯子悶悶不樂。

    ……

    次日一早楊嬋便背著包裹一腳踹開了猴子的房門將宿醉未醒的兩人一把拽了起來。

    在楊嬋的催促下,兩人不得不開始梳洗,待整好了衣冠,又前往潛心殿與須菩提拜別。

    須菩提攜清風子,青雲子將三人送至山門口。

    這一路不知為何,卻不見風鈴來送,攪得猴子有些心神不定,老伸長了脖子往觀裡望。只是風鈴的師傅清風子一直冷著臉站在一旁,這才沒問起。

    臨行前須菩提拉著猴子很是語重心長地交代了一句:“觀外不比觀內,若遇著什麼事需得沉穩。不得惹事,但也無需怕事。莫丟了我斜月三星洞的臉面。”

    說罷,著道徒取來一柄黑色長棍贈予猴子,名喚行雲棍,說是在外行走還得有件傍身的兵器。

    這可謂是驚喜。

    那黑色長棍看似木質,拿在手中卻比鋼棍都要重上許多。棍子兩端雕龍刺虎,細看之下便發現圖案的間隙藏著數不盡的咒文法陣。

    這顯然是一件法寶!

    猴子抱著自己的第一件兵器美滋滋地站到一旁。

    須菩提又取出一封信函交予凌雲子,只道是到了崑崙山交予太乙真人。

    事畢,凌雲子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八卦盤,隨手一丟,便懸在空中。

    只見凌雲子口中唸唸有詞,那八卦盤迅速變大,直到兩丈寬才停下。

    雖早已預料到,但親眼所見,猴子還是不禁呆了。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大型法寶的施展。

    沒等猴子緩過神來,凌雲子已經拽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丟上八卦,自己與楊嬋也是一躍而上。

    整個趴在不到一指厚的八卦上,猴子開始還心中略略有些慌亂,細細感知下去,卻發現這八卦四平八穩,與地面別無二致。

    心裡這才踏實了不少緩緩站了起來。

    看著猴子的模樣,楊嬋白了他一眼道:“少見多怪。”

    凌雲子走到八卦正中坐好,從衣袖中抽出一張地圖,攤開,細細地看了一番,又抬起頭來遙望天邊,找了找方向。

    “我這凌雲八卦陣便是放諸整個三界六道,那也是首屈一指的飛行法寶。嗯,半日可達。”他說。

    “半日?”猴子的眉頭皺了起來,伸長了腦袋看那張地圖:“這還是首屈一指的飛行法寶呢,要半日這麼久?”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觔斗便可翻十萬八千里的觔斗雲。和那比起來,這所謂“首屈一指”的法寶真是慢到家了。

    楊嬋在一旁慢悠悠地說:“御風騰雲之術與飛行法寶豈可相提並論,話說回來,也就他才會閒著沒事研究飛行法寶。天上的神仙,地上的地仙,甚至陰曹的鬼仙,凡間的妖魔,誰不是法術御風騰雲?”

    凌雲子只當沒聽見,認真地更猴子解釋道:“片刻便到的辦法也是有,只是帶不上你。畢竟現如今師弟你還未學騰雲之術。”

    這一說,猴子的臉微微紅了。

    和凌雲子及楊嬋站在一起,他確實是矮了半截。

    盯著地圖看了半天,猴子問道:“我們現在在哪裡?”

    “這。”凌雲子指著西牛賀洲的一個角落說道。

    “崑崙山呢?”

    “這。”凌雲子指著南瞻部洲的一道山脈道。

    “那……花果山呢?”猴子抬起頭來問道。

    “想家啦?”凌雲子笑嘻嘻地指著東勝神州與南瞻部洲交界沿海一處道:“在這。怎麼,想回去看看?雖是不順路,師兄我倒也可以繞一繞。”

    猴子心中忐忑,伸出的手略微有些顫抖,指著與花果山隔海相望的一處地點道:“不。我想到這裡去一趟。”

    ……

    目送三人離去,須菩提的臉上的笑容緩緩淡去,轉身走入道觀對著清風子交代道:“速去將悟空留在觀內的一切痕跡抹去!”

    清風子不明所以,但須菩提的表情不像開玩笑,只得當即前往凌燕里。

    不多時,一個紫衣道童凌空飛來,落到斜月三星洞山門前,拱手喊道:“太上老君座下童子紫心求見須菩提祖師!”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9:42 PM

斜月三星洞  第五十二章

    “太上老君座下童子紫心求見須菩提祖師!”

    高聲喊了一句,那童子便立在山門前,遠遠地盯著觀內建築看。

    許久,四周蟲蟬鳴叫,鳥雀爭鳴,卻至始至終不見一個人影,那紅色大門緊緊地閉著。

    紫衣童子只得又拱手喊了一句:“太上老君座下童子紫心求見須菩提祖師!”

    心中暗暗嘆了一句:“莫非真如師傅所料?”

    那雙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縫,細細思量著。

    正當此時,大門轟然打開,于義帶著兩位道徒沿著長長石階來到紫衣童子面前,拱手道:“童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贖罪,贖罪。”

    那童子高高仰起頭,冷哼一聲問道:“你們師尊須菩提,可在啊?”

    “師尊正在潛心殿修行。”

    “哦?那還不快快帶我去見他?”

    “這……”于義猶豫著,答道:“恐怕不太方便。”

    “不方便?”童子那一雙眼睛當即瞪得好像銅鈴那麼大。

    于義忙躬身拱手道:“平日裡若無師尊傳喚,我等皆不敢打攪其修行。想來師尊此時也是知道童子駕到,只是修行到了關鍵之處,不便打斷。還請童子多多包涵。不如且隨我入觀內,如今觀內為我青雲師叔執掌,若是有什麼事,說與他聽也是一樣的。”

    童子的神情微微變了變,顯是怒了。

    想他身為太上老君座下童子,雖無正式仙籍,平日裡也只做些瑣碎事情,但到底是太上老君名義上的徒弟,身份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論走到哪裡還從未被如此冷落過。

    若換了別處,此時他便已發作。

    只是這須菩提乃上古大仙,若真鬧起來,就算太上老君護短,明面裡也會給足須菩提面子,到頭來還是自己受過。

    想到這裡,才不得不壓住心中怒火淡淡道:“見那不相干的人等做甚,老君既派我來見須菩提,本童子便只見須菩提。若是現在不便,我等便是了。”

    于義躬身賠笑道:“如此便委屈童子了。童子想是首次來我斜月三星洞,不如趁此機會,讓小道帶您參觀一番?”

    “哦?”聽到這句話那童子當即精神一震,連忙道:“如此,甚好!”

    帶著那紫衣童子,于義開始在道觀裡轉悠了起來,沿途細細解說,而那童子卻一絲一毫都沒聽進去,自顧自地,一雙眼睛細細地掃視著道觀的每一個角落,時不時摸出藏在衣袖間的一粒珠子查看。

    潛心殿中,須菩提將竹簾掀開一條縫遠遠地看著那童子。

    身後清風子躬身嘆道:“那太上老君已有數百年未與師傅往來,此次怕是已有察覺,必是派座下童子試探來了。”

    須菩提放下竹簾,伸出一隻手指著東邊道:“太上此時便在此地往東百里處。”

    清風子頓時臉色一變,大驚。

    須菩提卻只是看著他淡淡笑了笑,道:“必是天道裂變,那太上從花果山一路搜尋至此又不便親自出馬,派了座下童子前來打探。這棋局,已經漸露端倪啦……”

    清風子的臉色頓時凝重了幾分,道:“師傅,弟子有一事不明。”

    “講。”

    “既知他來打探,為何師傅又不見那童子,反倒是遣于義帶他參觀。這樣一來,不是……”

    須菩提輕輕擺手,走到蒲團上坐下,方道:“我與那太上向來道不同不相為謀,形同路人。但在這狹小的天地間上萬年處下來,對彼此的性情都甚為熟悉。若是我見那童子,反倒顯得心虛。他想探,便讓他探吧。”

    清風子緩緩舒了口氣,道:“若是能瞞過那太上,往後的路子便好走了許多。”

    只聽須菩提乾笑兩聲,道:“瞞過?不過是放放迷霧罷了。那太上豈是如此好瞞的。”

    “那師傅遣悟空師弟前往崑崙山豈不是……”

    “燈下黑。事已至此,早已各自心知肚明,只是未道破罷了。便是在這觀內找不著悟空的蹤跡,那太上也早已認定了我。呵呵呵呵,認定便認定吧,為師倒是不怕那老君發現。只是若此時讓他尋著了悟空,卻是一件棘手之事。如此方出此下策緩上一緩。要在這天地間尋一隻猴子,說難也不難,但說易,倒也不易。”須菩提伸出手撥弄著棋盤上黑白分明的棋子,笑道:“為師早年曾與那太上對弈過,到底是實力不如人,敗了。只是不知道如今當此天道裂變之時再行一局,勝負幾何啊。哈哈哈哈。”

    那須菩提說得淡然,落到清風子的耳中,卻恍若千鈞。

    明媚的陽光透過竹簾的縫隙,灑在須菩提蒼老的臉上,明暗交錯之間,有一種歷盡歲月洗禮的滄桑,那是看遍天地變遷的印記。

    佈滿皺紋的眼眶微微低垂,睿智的目光中暗藏著的,是堅不可摧的意志。

    清風子知道,再也沒有什麼能扭轉這位上古大仙的心意。千年之後的這一局已然開始,傾盡所有,賭蒼生一個未來。便是自己,也早已被須菩提放到了賭桌之上。再沒回頭的路。

    “置諸死地而後生,呵呵。”須菩提用食指撥弄著棋子,微微嘆道:“好一個金蟬子啊。”

    ……

    十萬里外,陽光溫潤。

    依舊是那熟悉的地方,卻已經不是那些樹,那些草。

    沒有了原本的枯木林,一地的鬱鬱蔥蔥,也是如畫的風景。

    十二年的漫長等待,光陰流逝,斗轉星移,足以改變無數,便是天地的傷疤也足以淡化,卻始終化不去石猴心中的那個結。

    也只有這樣一隻固執的猴子才會死死地摀住那份記憶,便是粉身碎骨,也絕不鬆手。

    循著這陌生而熟悉的路,猴子一步步來到雀兒的墳前,心中忐忑。

    簡陋的墓碑早已被風雨侵蝕得看不清字跡,淹沒在遍地的雜草之中,邊上親手栽種的樹苗卻已經一丈有餘。

    樹上的花早已不知道開過幾轉。

    “雀兒,我回來了。”

    此一刻,記憶中彷彿窒息般的痛湧現,心跳得飛快,猴子盯著那個小土堆看了許久許久,入了神。

    目光漸漸有些濕潤了。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跨別十二年的光陰,走過十萬八千里路,多少個日夜的煎熬,當初的那一隻稚嫩的小石猴早已變得堅強無比,只是面對這孤墳,那種無助的痛楚卻依然。

    將手中的行雲棍斜靠到樹幹上,蹲在墳前,猴子紅著眼,一把一把地除去雜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身後,楊嬋躲在巨石邊上壓住氣息遠遠地看著。

    看著這隻平日裡野得不像話的猴子,就這麼蹲在那個孤墳前低著頭,安靜得就像換了個人一般。

    看著他一滴滴眼淚不自覺地滑落,和著泥土裡一同塑進了墳中。

    聽著他說:“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流淚了。”

    除了雜草,塑了墳身,猴子找來一塊木頭,坐在墳前細細篆刻。

    “雀兒,我已經去過斜月三星洞了,拜了師,在那裡學了一年多。”

    “現在我已經納神境了,再過不久,我便可以學七十二變。師傅已經答應我了。”

    “老頭子脾氣古怪,但說話算話。哈哈哈哈,他不會騙我的。”

    “等我變成法力無邊的齊天大聖,便穿著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你。”

    看著那土堆,猴子的目光漸漸黯淡了些許,抹去眼角的淚珠,哈哈地笑了出來,道:“我還是改不掉這個亂許諾的毛病。可跟你說過的話我一句都沒忘,真的,要在花果山給你蓋一座宮殿,要搶你回來當壓寨夫人。”

    微風吹低了野草,拂過石猴的臉頰。

    綠蔭下,這一隻猴子渾身的傷疤,卻溫柔得令人錯愕,仿似與那觀內執著掙扎的靈魂毫無關聯一般。

    或許那不過是一層堅硬的外殼,只有在這裡他才能脫下,露出心底柔軟的一面。

    十二年了,那一刀刀刻在墓碑上,卻依舊好像刻在心底一樣痛。

    楊嬋遠遠地看著,靜靜地看著,任時間流逝。

    原來便是那樣一顆倔強得難以置信的心,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面。一份牽掛,觸之即傷。

    漸漸地,她看清了墓碑上歪歪斜斜的字跡。

    “真是一隻傻猴子。”她不由得有些哀傷地笑道。

    臨行前,猴子裝出笑臉道:“雀兒,很快我就能學會七十二變了,到時候你就能復活了。我一定會履行諾言,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發覺已經哽咽得說不出口。

    只得默默低下頭,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

    前往崑崙山的一路上,猴子都是悶悶不樂,歷來話多的凌雲子卻也異常地沉默寡言,神色之中帶著絲絲疲憊,只餘一個楊嬋依舊好似往常一般地高傲,卻也不願多說話。

    騰雲的八卦劃過天際。

    炙熱的夕陽,萬里雲海,迎面陣陣厲風夾雜著雲霧襲來,卻在身前迷散。

    這是仙境般的景色,只是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沉默不語,也更沒有人去欣賞。

    尋了個合適的機會,猴子道:“凌雲師兄,請教你個事。”

    “別請教,有話說便是了。”

    “凌雲師兄,若是一隻鳥兒死了,想要將她復活,應當如何?”

    “若是屍身保存完好,又能尋來魂魄,一枚還魂丹便可。雖是極品丹藥,但若能求得師傅相助,也非難事。”

    “若是屍身保存不善,時日又久遠呢?”

    “那便為難了。”凌雲子細細思索了一番,道:“需得陰曹地府閻羅殿走一遭,往後如何操辦,便不知了。這屬陰陽術,非我所長。若見了二師兄幽泉子或是師傅,你一問便知。”

    猴子點了點頭,暗暗記在心裡。

    一旁的楊嬋用餘光掃了猴子一眼,面無表情。

    待到漫天星斗,他們才來到崑崙山門前。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09:54 PM

崑崙山  第五十三章

崑崙山,一行三人,三份心思。

    五丈高的巨大山門牌坊橫跨山隘,坊上佈滿藤蔓植物以及歲月的侵蝕。巨匾上“崑崙山”三個大字宛如揮舞著兵器凌空飛起的天將。

    在那牌匾之後,是直通雲端的石階,高聳入雲的山。

    這一片山脈綿延萬里,不見邊際,四處都是高聳入雲的山,彷彿一支支擎天巨柱一般。

    大氣磅礡,這是崑崙山給猴子的第一印象。

    四名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飛劍,相貌堂堂的道徒立於山門前。

    為首的道徒伸手攔下三人。

    凌雲子連忙從衣兜裡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拜帖遞送過去:“我等從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而來,奉家師須菩提祖師之命,欲拜會太乙真人及玉鼎真人。”

    那道徒接過拜帖翻開,細細看了一番,雙手奉還凌雲子,拱手道:“原來是凌雲師叔,久仰大名。太乙師尊早已交代下來,若師叔來了必不可怠慢。”

    凌雲子微笑著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猴子,甚為得意。似是在展示自己聲名遠播。

    哪知那道徒後面又接了一句:“您二位即刻便可隨我入山,只是這妖猴恐怕……”

    猴子柱著行雲棍,側過臉去瞧了那道徒一眼。道徒面色淡然,似是覺得自己所言合乎常情一般。

    凌雲子乾咳兩聲,低聲道:“此乃我的一位故友,還請小友通融一下。”

    猴子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為何不介紹我是須菩提祖師的弟子呢?那不是更說得通嗎?他想。

    那道徒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頭,道:“那便請諸位在這裡稍候片刻,容我通報請示。”

    “拜謝。”

    在山門口約莫待了一個時辰,百無聊賴,猴子拿著行雲棍按著記憶中的棍譜開始耍了起來。

    凌雲找了塊平整的地面打坐,閉目養神。

    楊嬋則一直站在一旁朝著遠處眺望,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想什麼。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那道徒才沿著石階回來,拱手道:“諸位,請進。”

    一行人沿著山道一步步地走,猴子四下打量。

    在斜月三星洞平日裡說的崑崙山,實則指的並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整條山脈。

    相比之下,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規模簡直微不足道。

    這裡,是凡間修道者的聖地。

    封神之戰後,截教散了,那闡教一脈紛紛移居這裡,千年下來,竟比先前更加蓬勃了。

    雖說天庭的實際控制者乃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也早已經歸隱。但那太上老君直接的門徒甚少,凡間勢力無從說起,只是散落在凡人當中的一些道士才自稱是太上的弟子罷了。加之如今天庭位居高位的多為闡教門徒,再有那殘存的十二金仙當中幾位坐鎮……

    如今崑崙山的地位之高已是其他地仙門派無可企及。

    沿途石道兩旁儘是崎嶇的古松,行到絕壁處,往山崖的一面望去能看到分散在山間斑駁的燈火。

    那些都是源自闡教發展而成的門派。

    除了闡教一代弟子旗下的道觀之外,還有下屬包括二代弟子及各種分支所創道觀,所轄弟子不計其數。

    其規模之盛,足夠讓任何人瞠目結舌。

    來前凌雲子曾說過這崑崙山有五百萬教眾,猴子只當他誇大其詞罷了。沒想到今日一見,五百萬,還真是所言不虛。

    在這個修仙的時代,崑崙山不僅在凡間聲名遠播,便是在天庭也有著極高的地位。聽說天庭的百萬天兵便是來源於此。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他們才攀過三座矮山走了一半路途。

    猴子抬頭望了望看不見末端的石階,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如直接飛過去?”

    那道徒淡淡回了句:“我大崑崙山內蘊含法陣,任意飛行功法及法器均無法施展。還請道友見諒。”

    “還禁止飛行?”

    “這是為了抵禦外敵。”凌雲子在一旁低聲嘟囔了一句,卻也不說清楚那個抵禦的“外敵”會是誰。

    不能飛,無奈之下,只得繼續攀爬了。

    ……

    斜月三星洞往東百里開外,高山上雲霧繚繞之間,太上老君正盤腿坐在一棵古松下閉目養神。

    紫衣童子從遠處御風而來,氣喘吁吁地拱手道:“師傅,弟子回來了。”

    “嗯。此行,可有所獲啊?”

    “此行未曾見到須菩提。”

    “哦?”太上老君微微睜開眼睛,嘴角微微翹起,笑道:“這倒是意料中的事。那須菩提心高氣傲,性情古怪,便是為師親去也未必肯見。”

    “他那道徒引著我參觀了道觀,沿途弟子依著師傅的吩咐用玄天珠暗暗感應,不見發出金光。只是……”

    “只是如何?”

    童子猶豫了下,答道:“一入道觀,這玄天珠子便發出了微弱的藍光。”

    說罷,童子雙手將玄天珠奉上。

    “藍色光華,那是何意?”

    太上接過玄天珠,握在手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細細思量了許久,卻未有答案。

    “莫不是那須菩提用了秘法干預所至?若真是用了秘法,便代表著那石猴此刻已在觀內。只是這玄天珠子那須菩提也未曾見過,即便是干擾,也不應完全掩去金光才是。可若那石猴不在觀內,他又何必使用秘法呢?”沉吟許久,太上只得嘆道:“這唱的又是哪一齣啊?”

    “師傅,會不會那石猴本就不在觀中。”

    太上伸出一指,似是想說什麼,卻又閉上嘴巴細想了一番,才道:“想那須菩提也是精明至極的人,若他不想蹚這趟渾水,必不會留石猴在觀中。若是真動了心思……他必也猜到我會來。”

    “這麼說,無論如何,那石猴必不在觀中咯?”

    “不!”將珠子收入袖中,太上道:“虛虛實實啊。石猴在不在觀中,還暫且不能定論。況且,這普天之下,除了他的斜月三星洞,還有什麼地方更為安全?”

    又是細細思索了一番,太上接著說道“為師暫返回兜率宮一趟,你且留在此處日日監視斜月三星洞,若有出入,當細細查看,萬不可掉以輕心。如有異動,業不可打草驚蛇,當即刻來報。即便石猴不在觀中,只要那須菩提還在觀中便無須多慮。區區一隻石猴,身邊若是少了個通曉天地機緣的人,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說罷,從腰間取出一黃色布袋交予道童。

    道童伸手接過,躬身道:“謹遵師命。”

    ……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灰濛濛有些亮的時候,猴子一行人才登上了山頂,看到了那宛如宮殿般的道觀。

    高大的紅門上一塊巨匾——乾元金光洞。

    那是太乙真人修仙之地原來的名字,雖遷至崑崙山,卻還是沿用了本名。

    一位道徒守在門口,靠著柱子昏昏欲睡。

    為猴子一行人引路的道徒連忙上大喝道:“起來,快快進去稟報,斜月三星洞的客人到了。”

    那道徒朦朦朧朧間睜開眼睛,一眼便看見了楊嬋,當即驚得站了起來,一隻手早已握到腰間的劍柄上。

    待看清了形勢才緩緩鬆了口氣,拱手行禮後將門開出一條縫溜了進去。

    猴子斜了楊嬋一眼,問道:“你在這邊的名聲不好?”

    “往後你便知道了。”楊嬋冷哼一聲道。

    不多時,大門敞開,那道徒走出來拱手道:“師尊有請。”

    跨過高高的硃紅色門檻,踏過堅硬的青岩石階,又路過鬱鬱蔥蔥的園林,沿途幾乎不見道徒,遠不及斜月三星洞中那般熱鬧。

    一行人很快來到觀鏡殿前。

    這觀鏡殿比之須菩提的潛心殿論規模相差無幾,壁上的雕塑卻精緻華麗了不少,只是少了些古樸粗獷的感覺。

    道徒跪在門前高聲喊道:“啟稟師尊,凌雲師叔一行人已帶到。”

    “請他們進來。”一個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

    聽起來溫文爾雅,富有磁性,十分舒服。

    隨著兩名道徒推開殿門,絲絲陽光從門外透入,與本就透過竹簾縫隙溢入殿中的光芒映到了一處。

    頓時,整個大殿亮了不少。

    大殿深處,是巨大的青銅浮雕,一隻仙鶴栩栩如生。浮雕前,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盤腿坐在主位上。

    “凌雲道兄,我等,怕是有五百年不見了吧。哈哈哈哈。”那老人笑道:“此番前來,可得多住上幾日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03 PM

崑崙山  第五十四章

    那太乙真人笑得歡暢,凌雲子卻隱隱有些尷尬。

    “太乙兄見笑了,凌雲子閒雲野鶴四處遊蕩,實為一閒雜人等,難得道兄還能記起在下的微名。這‘兄’字,實在是當不起啊。”

    說起來凌雲子與太乙真人本是一輩,但論及修為名聲,卻差的不是一丁半點。

    太乙真人伸手請眾人坐下,視線流轉間在猴子的身上頓了頓,笑道:“凌雲兄過謙了,你那一門師兄弟,貧道最熟知的可便是你了。‘凌雲峰上凌雲閣,凌雲閣裡凌雲子!’這‘凌雲’二字,天庭誰人不知啊?啊?”

    說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那凌雲子的臉色頓時微微變了變。

    “不過,那都是天庭的事,與老夫無關。”太乙真人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話鋒一轉,道:“平日裡你收的那些妖魔鬼怪為徒,說到底,與我這崑崙山毫無關係,也不便過問。只是……”

    那一雙蒼老的眼睛慵懶地從楊嬋的身上掠過,緩緩嘆道:“你忽然收了我闡教弟子為徒,老夫便不得不問一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闡教道法不如斜月三星洞,楊嬋才改投了門派呢。哈哈哈哈。”

    這一說,凌雲子連忙俯下身去,道:“太乙兄言重了!闡教道法名滿天下,哪有不如一說?凌雲實是與楊嬋一見如故,愛才之心漸生,方有此冒犯之舉,還請道兄見諒。”

    見凌雲子這般摸樣,坐在一旁的楊嬋臉色越發冷了,側過臉去不發一言。

    督了楊嬋一眼,盯著叩拜的凌雲子許久,太乙真人嘖嘖地笑了起來:“凌雲兄無需這般見外,如此大禮,貧道受不起。”

    這太乙真人嘴上客氣,卻也不見去扶,依舊盤腿坐著接著說道:“這楊嬋在我闡教門中已有上千年,其資質如何老夫雖談不上知根知底,但也略知一二。也罷,須菩提祖師已給老夫來了信函,即是你情我願,老夫也不便多說了。只是玉鼎師弟那邊,還得勞你親自告知方可。”

    凌雲子抬起頭,從衣袖中取出竹簡雙手奉與太乙真人,道:“此乃《金尊道法全卷》,乃家師親撰,凌雲臨行前受家師囑託,特將其交予道兄,還請道兄雅正。”

    “哦?”太乙真人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甩開衣袖,伸手去接,攥在手中細細掂了掂:“那還得請凌雲兄在崑崙山多逗留些時日,留些時日與我參悟參悟,也好到時將回函一併帶回去交予須菩提祖師。”

    “正有此意。”凌雲子拜道。

    待出了大殿,凌雲子彷彿虛脫一般鬆了口氣,猴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楊嬋的臉色卻已經冰到了極點,囔囔自語道:“討要就討要,還雅正,回函?我呸!”

    說罷,又斜了凌雲子一眼:“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嘿!”凌雲子憤憤道:“我這不是為了你用得著低聲下氣?”

    “我要拜誰為師,難不成還需他恩准?這太乙與我有何干係?”

    “你!”凌雲子一時氣結,半天,嚥了口唾沫方道:“這是禮節!禮節!你以為像你哥那樣,舉起三尖刀任誰都不敢說個‘不’字嗎?啊?”

    楊嬋白了他一眼,只盤手站著一臉冷漠,也不搭話。

    身後,一位道徒跟了上來,拱手道:“奉師尊之命,廂房早已經備好。三位一路勞頓,還請先歇息一番。師尊交代了,今晚將在觀中設宴款待三位。”

    凌雲子回過頭去拱手道:“有勞請道友引路。”

    未及道徒反應,只聽楊嬋冷哼一聲道:“要住你們住,我可沒興趣!”

    說罷轉身便走。

    “你去哪?”凌雲子忙問道。

    “我去金霞洞!”

    無奈,凌雲子只得轉身握著那道徒的手說道:“道友,實在抱歉。我們還得去一趟金霞洞,抱歉,抱歉。請代我向太乙道兄拜個別。啊,有勞了。”

    說罷,轉身快步趕上楊嬋。

    猴子也只得跟了上去,走到凌雲子的身後壓低聲音問了句:“師兄,臨行前師傅不是有一份信函托你轉交太乙真人嗎?”

    “哎?信函?有嗎……忘了!”

    一拍腦袋,凌雲子忙伸手入衣袖中搜了搜,道:“哎呀,弄丟了。哎,你看我這腦袋,就是丟三落四的。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信,無非是些客套話罷了。”

    竟就這麼樂呵呵地往前走,嚷嚷道:“我說楊嬋啊,你認得去金霞洞的路嗎?”

    “搬了洞府之後來過幾次。”

    “來過幾次便好,這裡不能用御風術,若是迷路了便麻煩啦。”

    猴子呆在原地,狐疑地盯著凌雲子的背影看了許久,才邁開腳步跟上去。

    隱隱地,他覺得此行不是那麼簡單。

    太乙真人的乾元金光洞與玉鼎真人的金霞洞相距並不遠,下午時分,三人便抵達了金霞洞。

    只是那太乙真人的乾元金光洞不過個名稱罷了,而玉鼎真人的金霞洞,便真的是洞了。

    看著那塊佈滿青苔還裂開半邊的石碑,一丈多高掛滿了籐條的洞府,以及透過籐條的間隙往裡面望去黑漆漆的一片,猴子錯愕了。

    “你前任師傅混得不怎麼樣啊。”凌雲子壓低聲音悄悄對楊嬋說道。

    “他就沒混得好過,這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教了我哥。要不是我哥,十二金仙也沒他啥事。”說罷,楊嬋掀開垂下的籐條往裡走,高聲喊道:“老頭,我回來啦。趕緊滾出來!”

    凌雲子與猴子的臉一陣抽動。

    “她就這麼與師傅說話的……師兄,你心裡有沒有好受些?”

    凌雲子嚥了口唾沫,重重地點了個頭。

    走過長長的隧道,遠處傳來明亮的光線,同時也傳來了兩個聲音。

    “有客人來了,還不趕緊。懂不懂待客之道的!”

    “別別,嬋兒,我好歹是你師傅啊,給我點面子。”

    “你是前任的,現在不是了。現任的在外面。趕緊走啊!”

    走近了,才發現整個洞府內別有洞天。

    出了隧道,便是一個極為寬敞的石室,石室壁上石門遍佈,該是一個個的石室。

    只是這洞府實在簡陋,竟連半點裝飾之物都沒看到。

    正中一張石桌,五個石凳,四周隨意地堆放著各種東西,亂糟糟的。

    抬起頭,猴子與凌雲子猛地吃了一驚!

    頭頂三丈高的天花上趴著一隻半丈寬的肥大蜘蛛,腹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這室內的照明竟是靠這麼一隻蜘蛛!

    楊嬋揪著玉鼎真人的耳朵大步走了過來。

    “哎,嗨。”那玉鼎朝著凌雲子招了招手便算打過招呼了。

    目光落到猴子身上的時候頓時定住,細細地打量起了猴子。

    而猴子也細細地打量著他。

    一身樸素的棕色道袍看起來許久未曾清洗,頭頂髮髻插一根連雕花都沒有的廉價髮簪,漆黑的長髮披肩卻能看見幾根髮梢微微翹起,嘴角兩撇稀疏的鬍子,下巴一撮微微捲起的山羊鬍。

    臉上除了幾道魚尾紋幾乎再沒其他皺紋,看起來就是一個邋遢落魄的三十餘歲秀才模樣。

    “看什麼哪?”楊嬋又是一把揪住玉鼎真人的耳朵將他的臉扭了過來,指向凌雲子道:“這才是我師傅,新師傅!”

    那新字明顯加重了幾分,玉鼎卻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一雙眼睛老往猴子身上撇。

    “那個……”凌雲子有些尷尬地說道:“玉鼎兄,我……收了楊嬋當徒弟。”

    只見玉鼎伸手拍了拍凌雲子的肩,輕聲道:“有勞了,有勞了。”

    那一雙眼睛又是往猴子身上撇去。

    頓時,猴子、凌雲子石化了。楊嬋爆發了!

    “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當初怎麼會拜你為師的!”她一把揪住玉鼎的衣領大喝道:“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你讓我說啥啊?”玉鼎無奈哭訴道:“你我教也教不好,有人肯教趕緊去啊!”

    “連太乙真人那老王八蛋都知道趁機要點東西,我是你徒弟啊!你徒弟啊!你就這麼直接把我給甩了?”

    “可以要點東西?”玉鼎一下來精神了,轉過臉去盯著凌雲子看。

    凌雲子低下頭,正準備從衣袖中抽出須菩提托來的《無量奇雲經》,哪知玉鼎乾咳兩聲道:“這是你徒弟吧?這樣,你收了我徒弟當徒弟,我收你徒弟當徒弟,怎麼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10 PM

崑崙山  第五十五章

    “這是你徒弟吧?這樣,你收了我徒弟當徒弟,我收你徒弟當徒弟,怎麼樣?”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猴子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下去。凌雲子拿書的手則直接僵在那裡。楊嬋的身子微微後仰,眼看新一輪的爆發就要到來了。

    玉鼎卻還不明所以,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眾人,開口說道:“怎麼?不行啊?你能收我的徒弟當徒弟,我怎就不能收你的徒弟當徒弟了?那個,猴子,你叫啥?”

    “孫悟空。”猴子呆呆地答道。

    “孫悟空?悟空悟空,真難聽,像個和尚似的,說出去沒半點霸氣。咱修道之人,要的就是霸氣。像什麼原始天尊啊,通天教主啊,都是我輩楷模。名字沒取好,耽誤終生啊!為師回頭給你起個威風凜凜的名字。”越說越來勁,玉鼎乾脆捲起袖子道:“這樣,龍傲天如何?一聽就像主角的名字。那啥,我說傲天啊,我看你與我那大徒弟楊戩的資質有些相似,培養你們這種資質的人呢,論經驗,普天之下為師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楊嬋的臉色徹底紫掉了。

    猴子與凌雲子見形勢不對,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那玉鼎卻還沒有絲毫的覺悟想繼續往下說。

    “你有完沒完,給我閉嘴——!”

    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從山洞中震出,瞬間轟飛了洞外綠樹上的鳥雀。

    半個時辰之後,凌雲子握著那卷沒送出去的《無量奇雲經》和猴子一起蹲坐在洞口。

    “凌雲師兄,我們搞定了這一站,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猴子問道。

    凌雲子伸手捋了捋額頭上垂下來的髮絲,搖了搖頭,道:“我們這次算是來拜山,按慣例,是要住上幾日。”

    “住上幾日?”

    “嗯,具體幾日看情況吧。往常都是論個道,互相切磋切磋之類的。”說著,凌雲子回過頭去往洞裡望了望,說道:“不過看情形這些都可以省了,就當遊山玩水吧。難得來次崑崙山,到處逛逛咯。你那棍子我看看。”

    “吶。”猴子將握在手中的行雲棍遞了過去。

    凌雲子低下頭細細地觀察著棍身的紋路,半晌,站了起來雙手握住稍稍運動靈力。

    只見原本漆黑的棍身當即好像上了一層光澤一般!

    “這是……”

    鬆了手,凌雲子將行雲棍遞回給猴子,道:“不錯的兵器,到底是出自師傅手筆啊。也就百斤的重量,我拿有點不習慣,你拿估計剛好合適。算是件法寶,但只有一個功能。”

    “什麼功能?”猴子握著行雲棍問道。

    “只要你雙手握住棍身,朝著它輸入靈力,很快就可以用靈力鋪滿整根棍子。說起來這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法寶,但恰恰是你現在需要的。”

    “怎麼說?”猴子也學著凌雲子的樣子雙手握住行雲棍,運動靈力。當即,注入棍中的靈力迅速被牽引著鋪開在棍面上,感覺手中的棍子也沉了不少。

    “你嘛,現在修為還處於成長期,遠沒到頂。現在給你好的兵器,你拿都拿不動,別說舞了。給你剛好適用的嘛,又很快就變成不適用的了。這行雲棍唯一的功能就是用你自己的靈力保護棍身,也就是說隨著你實力的增強,你賦予它的保護就增強,而重量也會隨之增加,不過上限也就兩千斤的樣子。你現在全力輸進去,大概能到三百斤。這樣一來無論你修為到多少都還可以用,不至於一用勁就崩了。但長久來說也會限制發揮,所以往後還是要找件重兵器才行。”

    “哦?”猴子的臉上露出笑容,道:“師傅考慮得還挺周全啊。”

    “他是師傅嘛,這方面怎會沒想到。”

    想著,猴子忽然問道:“師兄,你知道定海神針嗎?”

    “定海神針?”凌雲子皺起眉頭問道:“大禹那根燒火棍?聽說扔在東海,怎麼啦?”

    “沒。”

    “你這猴子真是的,我們說兵器呢,怎麼就扯到燒火棍上去了。”說到這裡,凌雲子臉色微微一變,驚道:“你……不會是想要那個當兵器吧?”

    “師兄說笑了。”猴子連忙否認:“我只是曾經聽人說起過那東西很重,忽然想起來才問問的。”

    “沒那打算就好。老龍王我見過幾次,別看他龍宮珍寶無數,其實就是個守財奴一毛不拔。那燒火棍他拿了其實沒什麼用,但就算是一粒珠子他也不會輕易給你,別提有收藏價值的定海神針了。不過也不只他,龍都這德行。”說著,凌雲子側過臉去朝著洞裡撇了一眼,低聲說:“楊嬋她嫂子也是一個德性。”

    猴子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乾脆順勢問道:“那楊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怎麼打贏了又接受招安?”

    凌雲子噗地笑了出來,道:“他真的贏了?”

    “那不是嗎?”猴子一臉的疑惑。

    “那是太上老君在給楊戩面子。呵呵,你當真天庭打不過楊戩啊?說到底,玉帝殺楊戩之母在先,楊戩反得也算是有理有據。所以啊,玉帝去打楊戩,太上不出手,就讓他輸,就讓他掉面子,讓楊戩在三界面前重重地甩他一耳光。也算是稍稍平息了楊戩的怒氣。完了,玉帝還是玉帝,太上也不會讓楊戩一直這麼鬧下去……這事,別人不清楚,楊戩自己心裡該是清楚得很。”說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酒葫蘆,抿了一口,遞給猴子問道:“來一口?”

    接過酒葫蘆捧在手中,猴子也是抿了一口,接著道:“原來是這樣。那楊嬋怎麼還……”

    “當局者迷唄,若是天下的事情都能說理,就沒那麼多扯不清的事兒了。楊戩散了左右,連老婆都休了,又把妹妹送來給我當徒弟,不就是怕事後玉帝拿他沒辦法,找他身邊的人開刷嘛。”說著又朝洞裡看了一眼,道:“本來我還奇怪為啥不送到他師傅這裡來,現在算明白了。送去斜月三星洞,確實是安全些。”

    猴子嘴角微微翹起,道:“凌雲師兄倒是狹義心腸啊。就這麼說,現在應該都急著和楊戩劃清界限,你倒是把他妹妹收來當徒弟了?”

    凌雲子長嘆了口氣,拍了拍猴子的大腿,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這個世界呢,有些人你當他是朋友,他就當你是朋友。你關鍵時候幫他,你有事兒,他拼了命也會幫你。另一些人呢?你當他是朋友也好,當他是敵人也好,有事兒的時候,他該幹嘛還幹嘛。楊戩屬於前者,玉帝屬於後者。我凌雲向來不喜歡錦上添花,對雪中送炭,倒是熱衷。哈哈哈哈。走吧,該鬧完了,我們進去看看。”

    正當此時,卻看見楊嬋從洞中一臉怒容地走了出來。

    “你去哪?”

    楊嬋撇了凌雲子一眼,沒好氣地說:“出去走走透透氣,在這裡我會被憋死。”

    “你不……”

    “你自己進去說吧,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我在場,怕又控制不住,一看見他我就來氣。”楊嬋狠狠地跺了跺腳,朝著洞外走去。

    見此情形,凌雲子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17 PM

崑崙山  第五十六章

    兩人穿過長長地隧道又來到大廳,卻看見玉鼎蹲在地上,手裡拿著瓶瓶罐罐又不知道在忙和什麼。

    看見猴子進來,他先是睜大了眼睛,但又很快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低頭嘟囔道:“原來你是須菩提的徒弟啊,哎,和他搶徒弟我還差了些許。差了些許啊。”

    猴子乾笑了兩聲,這話他當真不知道如何接。

    不過承蒙玉鼎看得起,他多少還是有些開心的。那時候西行十萬八千里,咋就沒遇上玉鼎呢?若是遇上了,說不定就在這待下去,也不會再去什麼斜月三星洞了。

    “玉鼎兄啊。”凌雲子開口說道:“我收楊嬋當弟子的事……”

    “她想拜就拜吧,無所謂。”玉鼎低著頭倒騰著自己的瓶瓶罐罐,隨口說道:“一千年了吧,教來教去,我也沒把她教到化神境。若不是楊戩總能搞來瓊漿蟠桃甚至人生果,她怕都已經老去了。這師傅當得不稱職啊,哪還有不讓人改投門派的道理?”

    猴子尋了個石凳坐了下去,問道:“楊嬋看起來也是精明得緊,怎麼會這麼久都修不到化神境的?”

    那玉鼎聽了長長嘆了口氣,微微抬起頭,凝視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面,緩緩道:“這丫頭心思比她哥還重,一心只想著報仇。楊戩雖也想著報仇,但修的行者道倒也無恙,反倒成了動力。可她……那藥理,單方,冶器之術她倒是精通得很,便是我也不敢說領悟比她深。只是修悟者道,心中有節,修為又如何上得去?凌雲啊。”

    “嗯。”

    “往後,有勞你啦。我教不好的徒弟,你可得把她教好啊。”玉鼎緩緩你轉過頭來,臉上儘是無奈的笑容。

    那神情,便好似生離死別一般。

    凌雲子連忙躬身拱手道:“必竭力而為,絕不辜負玉鼎兄的囑託。”

    聽到凌雲子鄭重的許諾,玉鼎的目光稍稍低垂,苦笑,苦澀地笑。

    那神情落到凌雲子的眼中,隱隱讀出了些感傷,只嘆道:“為人師者,當真不易啊。當初楊家兄妹流離失所,若不是玉鼎兄收留,恐怕……”

    “此言差矣。”玉鼎淡淡地笑了笑:“若不是有了楊戩這徒弟,到如今我玉鼎能否能在這崑崙山有這樣一個洞府,都難說。”

    長長嘆了口氣,他一邊陶騰著手中的罐子,一邊娓娓道來。

    “當日天庭追緝,那楊家兄妹四處投奔無門,先前他母親的故友聽聞了此事無不躲閃,生怕惹上麻煩。拜到我這,兄妹兩個跪在門前不肯走,眼巴巴地就朝著我看。那時楊戩才十歲,楊嬋也才八歲。我玉鼎別的什麼不行,識人的眼睛還是有的。”

    他抬起頭,面帶笑容,似是品著記憶的味道一般回味無窮,緩緩道:“看到他,我就想了。這孩子心性耿直,又有通天的資質,若不是有此變故如何輪得到我玉鼎收了當徒弟?這輩子,我修仙是難有大成了,若是能教出個頂天立地的徒弟,倒也是美事一樁啊。”

    “所以你就收了他們兄妹當徒弟?”

    “恩。”玉鼎緩緩點了點頭,似是想起了傷感的事,言語之間稍稍有些哽嚥了。

    “事後我的師兄們紛紛來勸我,勸我莫惹事。你知道嗎?我玉鼎就是爛命一條,先前他們何曾來過我的洞府,便是師傅壽辰,我也連個座位都沒有。我硬扛了下來,無論他們如何說,我便是不聽。他們不斷來,我便乾脆躲,帶著楊戩和楊嬋到處流浪。楊戩這孩子爭氣,學成了,大成。封神之戰,眾將排擠,冷言冷語,他卻也不氣不惱,終究還是拿下首功。我的好徒弟啊……哈哈哈哈。”

    伸手抹了把臉,玉鼎不禁笑道:“失態了,失態了。”

    “玉鼎兄……”凌雲子拱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本來楊戩千年以前便想劈山救母,可他為了我……我知道,他不想連累我,硬是忍了。為天庭,他征戰四方,歷盡艱險,建功無數。天庭諸將誰敢輕視?他不就是為了建立功勛,好早日求玉帝堂堂正正地將他母親放出來嗎?可千年啦,千年啦!這不是天庭的千日,是凡間的千年啊!他獨居灌江口,忍了千年,玉帝就是不肯,直到數年前,楊戩剿了煉其山妖眾上天請功,在靈霄殿上當眾求玉帝放他母親,玉帝當著眾仙的面叱呵他,就是不允。他一回到灌江口就公告天下與我斷絕師徒關係,我便知道,要出事了。”

    緩緩閉上眼睛,玉鼎自豪地笑道:“他終究是反了,他一反,天庭諸將不敢應戰,玉帝誰也不找,就來找我。要我出手收服楊戩。殊榮啊,殊榮啊。哈哈哈哈,”

    說到這裡的時候,猴子能清楚地看到玉鼎的眼眶中放射出的光芒。

    “我那一眾瞧不上我的師兄弟,誰能有此殊榮?玉帝會認為他們誰能擊敗楊戩嗎?哈哈哈哈。可憐……終究沒能見到那孩子一家團聚的一天。哈哈哈哈。”

    那笑聲漸漸變得有些悲涼,到平息,玉鼎低垂著腦袋,整個洞中彷彿陷入了死寂一般。

    凌雲子緩緩站了起來,走到玉鼎身前,伸手入袖中取出《無量奇雲經》,雙手奉上,道:“玉鼎兄,此乃家師贈與你的《無量奇雲經》,還請收下。”

    玉鼎不接,擺了擺手,道:“不啦。徒弟不是貨物,不賣。只要你往後幫我照顧著嬋兒點便好了。這丫頭命苦,心性急,又不懂顧念他人,但本心不壞。興許,還會給你添不少麻煩。”

    話說到這份上,凌雲子只得將那《無量奇雲經》又放了回去。

    又在洞中聊了許久,玉鼎真人對楊家兄妹的事如數家珍,一遍又一遍地講。

    越講,卻越是傷感,講到最後老淚縱橫,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待到夜幕降臨,玉鼎真人留二人住下,二人也便應了下來。

    恰巧楊嬋從洞外回來,手裡拎著三隻飛禽和一大串的瓜果蔬菜。

    “這是……仙鶴?”凌雲子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拎起手中的仙鶴看了一眼,楊嬋挑了挑眉毛撇向凌雲子:“少見多怪。今晚主菜是爆炒仙鶴,就這麼定了。”

    說罷,轉身便大步往其中一間石室走去。

    “吃,仙……仙鶴?”凌雲子指著楊嬋問玉鼎,嘴巴不斷抽搐,那雙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仙人吃仙鶴?這是什麼世道啊!

    玉鼎很淡定地舔了舔嘴唇,點頭回道:“嗯,我也愛吃。嬋兒的爆炒仙鶴做得特別好,是她的拿手好菜。今晚一塊嘗嘗?”

    “你們……”凌雲子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這兩個……果然是師徒。

    那玉鼎真人卻還伸手勾住猴子的肩,自顧自地嘆道:“太乙真人的清水仙台仙氣縈繞,最是捕捉仙鶴的好地方。沒想到這麼多年嬋兒還記得。哈哈哈哈,悟空,我剛剛聞到你身上有酒味,今晚我們酌一杯如何?”

    “這……其實我吃素。”猴子答道。

    “老頭——!你的鹽呢?”

    “鹽?”玉鼎連忙奔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找了起來:“你稍等下哈,我找找,放了二十多年沒用過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什麼?二十多年?我們兄妹沒來你就沒做過飯?!”

    “你們兄妹沒來,我一個人做什麼飯啊?自己變點吃了便是了。”

    “你!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師傅!”楊嬋又是尖叫了起來。

    熙熙攘攘了好一陣,三人坐定,不多時楊嬋便開始一個接一個地上菜了。

    那一個個菜做的像模像樣,香氣四溢。

    想來這楊嬋也不是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命,不提與楊戩一同流落街頭的日子,便是後來拜入玉鼎門下,瞧玉鼎這落魄的模樣再加上他先前所述,少不了這些家務活都還得自己幹。

    也就是楊戩學成了道法,封了神之後日子才漸漸變得好過。

    看她綁著圍裙捲著袖子拭去額頭汗珠的模樣,美豔中帶點賢良。

    猴子的臉上緩緩綻出了一絲笑容。

    楊嬋,其實也沒那麼討厭。他想。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26 PM

崑崙山  第五十七章

    吃過了飯,玉鼎便與凌雲子坐在洞穴裡閒聊,楊嬋收拾了飯桌又去給兩人整理好今夜留宿的臥榻。

    完了,她又跑去倒騰起玉鼎的那些瓶瓶罐罐,拿著不知寫了什麼的竹簡在那裡不斷比劃,時不時把玉鼎叫過去問幾句。

    實在閒極無聊,猴子溜出洞外耍起了自己的棍法。

    從藏經閣弄到的那卷《九轉乾坤棍》,名字倒是響亮,實則也不過普通棍法罷了,倒來倒去到頭來也就那麼幾式。

    本來猴子看了幾眼便想丟棄,只是卷末還留有須菩提的硃批註釋,大意是棍法不在花俏,而在於基礎,若學得精了,便是這幾招幾式也夠打遍天下。

    看到這註釋的時候,猴子忽然感覺這根本就是特意寫給自己看的。也正因為這個註釋,猴子才沒將這卷毫無亮點的棍法丟棄,反而認認真真地拿起木棍練習過幾次。

    於是,那僅有的幾招早已爛熟於心,此時練起來倒也毫不生疏。

    按著凌雲子的方法,猴子將靈力注入行雲棍中將重量提到了三百斤上下便再也提不上去了,心中不由得感嘆凌雲子估計之準。

    不過那三百斤是個極限,棍法講求速度,一邊輸出靈力一邊舞動三百斤的行雲棍,沒多久便發現將體力全耗了個盡。

    無奈之下,休息過後猴子只得將重量降低到兩百斤,這舞起來頓時感覺順手了不少。

    想來三百斤是個極限,但按著猴子現如今的實力,卻不能當做常備狀態使用。

    待舞到下半夜,洞外下起了傾盆大雨,整個天地頓時灰濛濛一片,便是十米開外的樹木也看不清枝葉,只留下在疾風驟雨中飄搖的影子。

    猴子蜷縮在洞口抱著行雲棍抬頭遙望,天際幾道閃電交錯,照亮了眼前的山林。

    濕漉漉的雨氣順著席捲的氣流從身邊刮過,猴子忽然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

    這讓他想起了花果山的那個水簾洞。

    興許是當時對這個世界莫名的恐懼的關係,當時好不容易穿過了瀑布到達,卻甚至都沒踏進去看看裡面是不是真的如書中所寫的一樣有一塊刻著“水簾洞”三個字的石碑,更別提那天然生成的王座了。

    如果自己真的修成了七十二變,復活了雀兒之後,是不是也要回到花果山去住在那個洞府裡呢?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片刻都沒有逗留。

    對於猴子來說修成七十二變的意義,便是擁有全部。只要真的成了,不僅僅是能復活雀兒,更可以得到其他自己想要的一切。

    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居人籬下了。

    說實在的,須菩提沒有半點對不住猴子的地方,應該說,他對猴子有恩,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只是猴子實在不喜歡這種每日被人算計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早就離開斜月三星洞了。

    “不過也快了,很快就能學成七十二變,到那時,天上地下哪裡我都可以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過自己喜歡的日子。”

    想到這一點,猴子不由得有些激動。

    看著眼前朦朧的天地,他忽然放聲大笑,脫去上衣,握著行雲棍踏入雨中,在那雨中痴痴顛顛地舞了起來。

    上挑,橫掃,直擊,那長棍在風中呼嘯著,擊散飛馳而來的雨滴,痛快淋漓。

    他一躍而起,重重落下,濺起雨水,沾染了滿身的泥巴。

    渾身濕漉漉地,但他卻笑得少有地歡暢。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雷光透過洞口斜斜地照亮了漆黑的隧道。

    楊嬋靜靜地站在隧道的深處,遠遠地看著這隻瘋瘋癲癲的猴子,嫣然一笑,長長地舒了口氣,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到洞口,將手中裝有水果的盤子放下,又轉身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舞累了,笑累了,猴子閉上眼睛躺在地上的積水之中任憑傾盆大雨沖刷著自己的臉,張開嘴,他大口大口地吸氣。

    許久,他抹了把臉,柱著棍子站了起來,在雨中任雨水沖刷沾在絨毛上的泥垢,笑呵呵地走到洞口,忽然發現了放在地上的盤子。

    “楊嬋?還是玉鼎?”他疑惑地想著,咧開嘴笑道:“不管了,剛好今晚沒吃飽,那一桌的葷菜,也不知道楊嬋是不是故意的。”

    盤腿坐在洞口,也不管渾身上下不住滴落的水珠,他伸手抓起一個梨子,望著天空中依舊交錯的閃電,美滋滋地嚼了起來。

    那一夜,他看了一夜的雨,最後躺在洞口濕漉漉的石板上睡著了,夢中面帶笑容。

    ……

    三十三重天,太上老君手持拂塵穿行在雲霧之間,很快,眼前白茫茫一片散去,一座金碧輝煌的宏偉建築出現在身前。

    這建築雖然高五層,每一層也都足有九丈高,基座極其寬廣,以至於看起來絲毫不像一座塔。

    穩穩地降落白玉地磚上,沿著兩邊栽種著各種奇異樹木的小道太上快步向著大門走去,一個青衣童子當即迎了上來。

    “恭迎師傅歸來。”

    “我不在的期間,天道石可有異變啊。”太上隨手將拂塵交予童子。

    接過拂塵,童子躬身答道:“回師傅的話,天道石的縫隙隱約癒合了不少。”

    “哦?”太上嘴角微微翹起,露出笑容,大步跨過高高的門口沿著白玉雕成的石階一步步朝室內走去。

    那青衣童子連忙跟了上去:“另外,師傅,太白師叔來了,說要見您,已經候了好一會了。”

    “讓他先回去吧。便說為師要事在身不便分心,若有事,遞個帖子也行。”

    “弟子也是這麼與他說的,可他就是不走,說有要事,必須當著師傅您的面說。”

    “哼。他能有什麼要事,不走,便讓他等著吧。”

    “是。”青衣童子微微躬身。

    不一會,兩人已經來到大殿。

    這大殿長九九八十一丈,寬九九八十一丈,高七七四十九丈,四壁均為白玉砌成,雕龍刻鳳,栩栩如生。正中有一仙池,四周圍欄高聳,池中泉水湧動,雲霧四溢。其上懸浮一巨大黑石,通體漆黑,高約莫二十丈,寬十丈上下,呈不規則橢圓形狀,表面無數微小文字若隱若現,宛如天空中閃爍的群星。

    一甩衣袖,腳尖輕輕點地,太上當即凌空飄起。待飛至黑石上方,貼著石壁細細查看了起來。

    “果真癒合了不少,呵呵呵呵,此行收穫甚豐啊!”他面帶笑容,一面圍著黑岩盤旋,一面用手輕輕碰觸石壁上漸漸癒合的裂紋。

    不多時,臉上的神情又微微一變,漸漸凝重了些許,自言自語道:“這細紋旁支多已癒合,為何獨獨留下這一支,反而擴大了不少?這是何故?”

    微微仰起頭,他捋著長鬚細細思索了起來:“莫不是還有漏網之魚?”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中一驚,轉身降落地面,快步朝著殿外走去。

    面對太上的異常反應,那守殿的道徒不敢問,只得在身後叩拜。

    只須臾的功夫,太上又來到了那廢棄小鎮。

    降落到地面上,他輕輕踏了踏地面。

    只是這次,那土地公卻沒有好像上次那樣被召喚出來。

    漸漸地,太上的臉上不由得多了一絲疑慮,忙伸手掐指一算。

    “不好!”顧不得那麼多,他連忙轉身朝著遠處飛去,不多時便降落在一處山坡上。

    這山坡上有一棵小樹,樹下一處孤墳,木質碑上歪歪斜斜地刻著“齊天大聖孫悟空夫人之墓”十一個字。

    “這是……”他伸手抓起墳頭上一把泥土,捏在手中不住揉搓,尋思道:“就這幾日才有人來過。墳的主人必也是因那石猴陽壽未盡身先死,只是為何不見遊靈?莫不是魂魄被什麼人先一步引了去……如今此地土地公招不出來,怕已經遭人毒手了!”

    想了許久,他微微直起身子,長嘆道:“一步錯啊。當初未詢問清楚,顯是被什麼人鑽了空子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34 PM

崑崙山  第五十八章

    次日清晨,一滴露珠順著岩石滴落到猴子的臉頰上,他猛地驚醒,坐起。

    此時驟雨已過,陽光明媚,空氣異常清新。地面上濕漉漉的到處都是積水,幾隻雀鳥降落在洞前的空地上啄著地面,似乎在尋找雨後翻出地面的蚯蚓。

    揉了揉眼睛,猴子打了個哈欠,又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深深吸了兩口氣,躬身撿起自己的行雲棍轉身朝著洞內走去。

    金霞洞大廳裡,石桌上歪歪斜斜地倒著幾個酒瓶,一片狼藉。

    凌雲子趴在石桌上努嘴磨牙,玉鼎則乾脆倒在地上打著呼嚕。

    看模樣,昨天那兩個人聊得興起又喝了不少酒。

    一旁,楊嬋幾乎淹沒在那一堆的書籍、箱子和瓶瓶罐罐之中,她依舊盤腿坐著,細細地看著手中的書簡,一雙原本明媚的眼睛也佈滿了血絲,微微眯著,似是困了,卻還沒捨得睡覺。

    “起來啦?”她頭也不抬隨口問道。

    “是啊。”

    “我給你們準備了房間的,結果一個都沒用上,浪費我的時間。”

    猴子也沒回她的話,走過去一把將還處於宿醉之中的凌雲子一把扛起,問道:“房間在哪?”

    楊嬋隨手一指。

    按著她所指的方向,猴子將凌雲子丟到準備好的臥榻上又轉身回來扛起玉鼎。

    這次不用猴子問,楊嬋指著另一個石室說道:“他的房間在那邊。”

    “嗯。”簡單了應了一聲,猴子將玉鼎丟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楊嬋又道:“那邊房間裡有我哥的衣服,你可以拿了換上。不過,可能有點大。”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漉漉的褲子,猴子道:“不用了,一會自然就乾了。”

    “隨你吧。”

    眼下這情況,凌雲子怕是一時半會也醒不來吧。扛起行雲棍,猴子又是往洞外走。

    “別走太遠,這裡門派林立,你屬妖,出了金霞洞的地界容易出事。”

    “知道了。”

    “這個拿著。”楊嬋隨手拎起早已準備好放在一旁的腰牌丟給猴子,道:“若是遇到什麼人了,就拿這個給他看。說你是金霞洞的客人。”

    默默點了點頭,猴子出了金霞洞。

    沿著山路一直走,穿過一片小樹林到了半山腰,猴子才找到一股山泉。

    那泉水從山上化作一小股瀑布傾瀉而下,又在半山形成了一個五丈見寬的清池,從一旁低矮的岩石上溢出朝著山下流去。

    那泉水澄澈見底,站在岸上都能清楚地看到水中來回游動的小魚。

    趴在湖邊飲了兩口泉水,猴子倍感清爽,乾脆脫了衣服放到水中揉搓了一番晾在一旁的樹枝上,自己也跳進池中游泳順便洗去昨夜粘在身上的泥水。

    待游夠了,他從池中爬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衣物。

    “差不多了。”

    這裡山高風也凌厲了許多,這一會的功夫,衣物上已僅僅是稍稍有些濕潤而已,若再放一會,想必就能乾個透了吧。

    想著,他只穿起一條褲子便赤著膊躺在岩石上曬太陽,仿似遊山玩水一般,倒也愜意。

    眯著眼睛小睡了一會,他隱隱約約間聽到有人的聲音。

    撐著身體,他半坐了起來,側耳聽去,似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在吵架。

    反正閒來無事,他躬著身子循著聲音一路摸去。

    只見一男一女站在樹林裡,那女的穿著一身藍色衣裳,一頭漆黑長髮傾瀉而下,身姿飄逸。男的高大魁梧,一身白衣。

    這兩人一前一後站在不遠處,都背對著猴子,也看不面貌。

    那女的似是很激動,大聲嚷嚷著:“不是說好了一起修仙,當地仙嗎?為什麼又說去參天軍?”

    “我這不是去試試嘛。修仙之事,哪有盯著一條路走到底的,若是能選上參將,也是一條出路。這不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嗎?”

    “你說謊!他們說你已經攀上了天庭的關係,這次是必過!為什麼還瞞著我,為什麼?”那女子稀里嘩啦地哭了起來。

    “你……他們胡說八道你也信?”

    “那這次選拔,你敢不敢不去?”

    “我……”男人緩緩轉身,此時猴子也看清了他的面貌,國字臉,劍眉鷹眼,也是生得俊俏。只見他皺起眉頭說道:“你怎麼就這麼不可理喻呢?”

    那女子哭喊道:“若你敢去,我便與師傅說你輕薄我!將一切都說出來,讓你名譽掃地,看到時天軍還要不要你!”

    “你——你若毀我前途,便是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聽到這裡,猴子便沒有再聽下去了。

    “痴男怨女,嘿,多情女子負心漢啊。”揉了揉眼睛,他掉頭就走。

    這等閒事如何管得?

    沿著原路返回池邊,卻見兩個道徒在打水,那兩人一見猴子便驚呆了。

    “妖……妖猴!哪裡來的妖猴!”

    那兩人看起來也是新晉的道徒,對著猴子,一個握著扁擔,一個舉著水桶便當是武器了。只是不知對方深淺,死活不肯往前一步。

    四條腿一個勁的顫,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吹倒。

    只當沒看見他們一般,猴子伸手摸了摸衣物,還沒乾。

    “算了,也就微微有點潤罷了,穿起自然就乾了。是非之地,還是別久留了。”

    雖說沒修悟者道,但悟者道的書看多了,這個道理猴子還是懂的。

    就當著兩個一驚一乍的道徒的面,猴子穿起了衣服。

    待捆好了護腿,繫好腰帶,拿起靠在樹邊的行雲棍,猴子才掏出腰牌向兩個道徒展示。

    “我是金霞洞的客人。”

    兩個道徒這才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

    也不管那兩個被嚇得夠嗆的道徒,猴子轉身便走,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了金霞洞。

    此時已是中午時分,一入大廳便見原本一團糟的石桌已經收拾乾淨,桌上擺放了一個盤子,盤裡疊著許多水果。

    “給你的。”在一旁的楊嬋見猴子進來,淡淡地說。

    此時她已經沒有在研究那些書簡,轉而在一個個箱子擦拭上面的灰塵,將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整理放好。

    看著水果,猴子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知道自己先前錯了,所以對我這麼好啊?”

    “金霞洞,我算半個主人。那老頭子不懂待客,我代勞罷了。”楊嬋隨口答了一句,不再理會猴子。

    玉鼎的房間裡傳出雷鳴般的呼嚕聲,而另一邊凌雲子的房間,則是陣陣的磨牙聲。

    “這兩個傢伙……看情形是一時半會醒不來啦。”猴子無奈嘆了一句,端坐到桌邊啃起了水果,遠遠地看著楊嬋忙活。

    這一進金霞洞就沒見她停過,精力真好。見到她這般模樣,又聽了玉鼎提起的往事,猴子忽然覺得自己對楊嬋的印象該重新定位了。

    這不由得讓猴子好奇起來,平日裡在斜月三星洞很少見她的人,是在忙活些什麼呢?

    煉丹?不可能。冶器?更不可能。

    這兩個都是要專業的場所的,在斜月三星洞也不是沒有,但這些地方的使用都是要報備,從沒聽說她去過。

    可像她這樣的人,會沒事到處遊山玩水消磨時間嗎?這不像她會幹的事情。

    “等等!”猴子猛地瞪大了眼睛驚愕地望向楊嬋:“不會是……”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45 PM

崑崙山  第五十九章

    直到黃昏的時候,那兩個老頭子才搖搖晃晃地醒來,興許是酒勁沒過的關係,這兩個老傢伙靠在石桌邊上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

    楊嬋則又忙活了起來,只不過不像昨天那樣大動干戈出去打獵,而是打算做幾個便菜便算了。

    按照劃分,上了化神境好像凌雲子和玉鼎真人這樣的,已經屬於地仙階層。地仙其實是不需要吃飯的,那吃飯不過是一種保留下來的習慣。在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直接自己變點東西吃了便了事。

    但變出來的東西終究不如真真實實做的好吃,關鍵變出來的東西都是千篇一律的,一模一樣的形狀一模一樣的味道,吃久了,會膩。

    平時自己吃吃也就罷了,招待客人用這種東西,便有點過分了。這才有了楊嬋的忙前忙後。

    看著楊嬋,猴子不由得感嘆起她的勤勞來,在斜月三星洞怎麼就沒見她這樣呢?

    聽說和風鈴住在一起的時候她都從未收拾過屋子,每次這種活都是風鈴在幹,至於她獨居了之後是否也沒收拾過屋子這個問題,猴子一步都沒踏入過她的房間,也不太清楚。

    等到廚房裡開始溢出香氣的時候,洞外隱約傳來喧嘩聲。

    “有人來了?”還暈乎暈乎的玉鼎稍稍定了定神朝著洞外走去。

    看他那隨時都會栽倒的模樣,猴子只得上前扶了一把。

    走出長長的隧道,兩人很快看到了數十隻火把將洞前的空地都照得通亮。

    放眼望去數十名道徒,個個面帶怒容,手持兵器。

    為首的便是今日在樹林中見到的那個白衣男子。

    “咳咳,什麼事啊?”還沒走出洞口,玉鼎吧唧著乾燥的唇舌問道。

    那為首的白衣男子走上前,躬身拱手朗聲說道:“參見玉鼎師叔祖,弟子乃是雨花觀王路琦,今日我雨花觀一位師妹在林中遇害。有師弟稱在那附近看見一隻妖猴手持腰牌說是金霞洞的客人,故而特來詢問。事關同門性命,攪了師叔祖的清修還請見諒。”

    話音未落,猴子已經攙扶著玉鼎穿越陰影處走出了洞穴,搖曳的火光照亮了猴子的臉。

    頓時,那一干人等的臉上紛紛顯露了緊張的神色,一個個死死地盯著猴子。

    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他!肯定就是他殺的!”

    所有的道徒一陣嘩然,紛紛亮出了兵器。

    那王路琦也驚得後退了一步。

    此時,眼前已是寒光四射的陣仗,玉鼎稍稍側過臉來看了猴子一眼,見猴子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盯著那為首的道徒,便又扭過頭去看著王路琦道:“胡說八道,我金霞洞的客人怎會做出這種事!”

    王路琦稍稍定了定神,拱手道:“師叔祖,此事關乎人命,況且,我那師妹的魂魄至今沒招到,恐是也遭了毒手。不如讓我等將他帶回去問問。”

    玉鼎真人冷哼一聲,在猴子的攙扶下緩緩轉身,只道:“我玉鼎便是再不濟,也輪不到你們這些小輩來欺辱。想要人,讓你們師傅到金霞洞來見我。”

    說罷,一甩衣袖,便不再理會。

    “你!”

    那一眾道徒個個咬牙切齒,卻也不敢發作,只能看著玉鼎在猴子的攙扶下緩緩返回山洞之中。

    又是走入長長的隧道,猴子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去,快去請師傅過來!”

    待走到半道,猴子才低聲問道:“玉鼎兄,為何不問問我,人是不是我殺的呢?”

    玉鼎倔著嘴唇道:“嘿,我說啦,玉鼎看人還是有一手的。既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說罷,玉鼎眉目帶笑地撇了一眼猴子。

    “玉鼎兄便這麼看得起我?那斜月三星洞中可多傳聞我性情殘暴。”

    “不是看得起你,是信得過自己的眼睛。還沒老眼昏花呢。呵呵呵呵。便是性情殘暴,也不等同於痴傻。在這崑崙山隨意動手殺人?莫不是你這猴頭也貪戀他那師妹美色不成?”說著,輕輕拍了拍猴子攙扶的手,輕聲道:“先吃飯吧,這該屬我闡教內部的事,回頭我自己解決便是了。”

    進了大廳,楊嬋與凌雲子早已在石桌前坐定,只等兩人回來便可開飯。

    “出事了?”凌雲子托著下巴靠在桌子上輕聲問道。

    “沒什麼,些許瑣事罷了。”玉鼎簡單回了一句便坐下,將酒杯挪到一旁,笑道:“昨夜喝得多了些許,這身子骨怕是老了,至今頭痛未消,今夜,便不陪凌雲你喝酒了。”

    “無礙。”

    那楊嬋端著碗,只是抬頭撇了玉鼎一眼,便又低頭,也不說話。

    待吃過飯,過了一會,便聽到洞外又是喧嘩了起來。

    估摸該是那個什麼雨花觀的坐觀掌門來了。

    玉鼎帶著猴子一同走出洞府。

    洞外依舊黑壓壓圍著數十人,看情形比剛剛還多了不少,高舉的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在人群中間有一位看起來五十歲上下模樣的道姑手持拂塵一身灰色道袍,見玉鼎和猴子出來,便連忙躬身拱手:“參見玉鼎師叔祖。”

    只見玉鼎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梅示啊,你這幫道徒到我這洞府喧喧鬧鬧地,不成體統啊。”

    “回玉鼎師叔祖的話,梅示教導無方,還請師叔恕罪。只是,今日梅示的雨花觀裡有一女道徒在林中遇害,魂魄至今都沒招到。怕也是遭了毒手。那行兇者手法可謂毒辣至極!兩個新拜入門下的道徒又說在那附近遇到一隻妖猴,說是金霞洞的客人又持有金霞洞的腰牌。梅示實在無奈,才不得已打攪師叔祖,想詢問清楚事情的緣由,還請師叔祖見諒。”

    這梅示字字循禮,對玉鼎可謂恭敬至極,可為什麼那“妖猴”兩個字卻還是沒落下呢?

    聽到耳中,猴子顯得多少有些不快。來到崑崙山,他已經記不清被當面叫了多少次“妖猴”了。

    點了點頭,玉鼎伸手摸了摸自己短小的山羊鬍,道:“悟空就在這裡,若有什麼想問的,便在這裡問吧。”

    這一說,梅示倒是面色淡然,只是那一眾道徒卻不禁喧嘩了起來。

    在這裡問,能問出什麼呢?

    似是給玉鼎施加壓力一般,那一眾道徒喧嘩,梅示也不喝止,只是直起身子靜靜地站著,淡淡地注視著玉鼎。

    玉鼎哼地笑了一聲,臉色微微一變,大聲喝道:“若不在我這問,你們還想帶到哪裡去問啊?莫不是還想嚴刑拷打不成?我玉鼎的客人,是你們這等小輩說帶走就帶走的嗎?”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0:54 PM

崑崙山  第六十章

    這一句話放下去,眾道徒寂靜無聲,一雙雙眼睛都往梅示身上看。

    這老道姑無奈,只得微微抿了抿嘴,躬身道:“師叔祖既然說了在這裡問,那便在這裡問吧。”

    說罷,面向猴子,淡淡問道:“老身且問你,今日,你可是去過山腰靈潔池?”

    猴子側眼望向玉鼎,見玉鼎朝著他微微點頭,才答道:“我確實去過山腰的小池,但是否你所說的靈潔池,便不知了。”

    梅示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去那靈潔池,所為何事?”

    “洗澡。”猴子簡單地答道:“昨夜淋了一身的雨,去洗個澡清爽一下。那遇見我的道徒也見到我晾起的衣服,他們可以作證。”

    “我那道徒起先剛到之時,只見衣物,卻未見你。”

    “對。”猴子仰起頭,坦然答道:“我洗完澡,衣服沒乾,便在林中散了個步。”

    “哦!”梅示彷彿捕捉到什麼似地,目光頓時凌厲了不少,直指猴子,大喝道:“可是在那林中遇見了我那女徒弟?可是圖謀不軌不成,便予以加害!”

    猴子搖頭,一字一頓道:“不曾遇見。”

    “不曾遇見?”梅示瞪大了眼睛。

    “不曾遇見。”猴子稍稍仰起頭,與她對視。

    “怎可能不曾遇見!”

    “不曾遇見便是不曾遇見,什麼叫怎可能不曾遇見?”

    梅示還想接著問,只聽玉鼎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既然沒見到,那便無需再問了。”

    此話一出,那群道徒頓時沸騰了起來。

    “他說未曾遇見便是未曾遇見嗎?”

    “人就是他殺的,不用抵賴!一隻妖猴,行此凶事也在情理之中!”

    “誰殺了人會承認自己殺人了?必是這妖猴撒謊!”

    玉鼎乾咳兩聲,目光環視眾人,叱呵道:“他撒謊?莫不是我也撒謊?”

    這一說,當即將眾人的非議壓了下去。

    很明顯,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力保猴子。

    便是再不受師兄弟待見,他也是這崑崙山中的師叔祖,十二金仙的威嚴,豈是這些個道徒挑戰得了的!

    見如此情況,梅示也無話可說了,只得拜別,帶著一眾道徒轉身沿著山路而去。

    只是那一眾道徒心中不服,一路罵罵咧咧地。

    看著環山長長的一串火把,玉鼎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但又沒說出來呢?”

    猴子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我猜,殺人者乃是那個王路琦。”

    “哦?”

    “今日在林中,我曾見到他與一女子爭吵。”

    玉鼎的唇角微微翹起,轉過臉來注視著猴子道:“今日他帶隊前來要人,若你當眾說出這事,怕是這些人也不會信。到時反沾了個賊喊捉賊的污名。不如少些事也好。修仙之道,當少沾因果。這態度行事風格,不像行者道。倒像悟者道。”

    猴子微微點了點頭:“確實看了些悟者道的書簡,沾染了些習氣。”

    玉鼎卻又無奈地搖頭。

    猴子不解的注視著他。

    兩人對視了許久,玉鼎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默默地走開了。

    “我做錯了什麼嗎?”猴子撓著頭想。

    待到深夜,兩夜未眠,楊嬋顯是累了,早早地休息了去。至於玉鼎則與凌雲子拿著兩件法器在討論著什麼。

    三個悟者道,卻只有一個行者道。雖說猴子也看了不少悟者道的書籍,但比起這三人,顯然還是聊不到一塊去。

    繞著洞府踱了兩圈,猴子又偷偷溜出了洞口,拿著行雲棍揮舞。

    興許是認真又肯吃苦的關係,他學東西極快,短短時間,一套棍法已經耍得像模像樣,那一件兵器更是使得順手無比。

    只是外功這東西,少了個人指點,到頭來總感覺還是缺少了點什麼。

    耍到興起,猴子放聲大笑,一根行雲棍在他手上舞得密不透風,揚起的沙塵漫天飛舞。

    忽然間,他似乎感覺到什麼似地朝一旁閃去,身後一塊山石上頓時多了兩根細如髮絲的銀針!

    月光下,那兩根繡花針釘在堅硬的青岩上,散發著絲絲寒光。

    “這是……偷襲?”猴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朝著四周望去。

    月光下,微風吹拂,樹林的陰影搖曳,除了風吹綠葉、蟲蟬的鳴叫,再無他。

    再回頭,卻發現那兩個銀針不見了,只留下青岩上兩個微不可見的痕跡。

    “是誰,出來——!”猴子大喝著朝四周張望。

    四周依舊寂靜無聲。

    他緩緩直起身子,攥緊了手中的行雲棍,一雙眼睛細細地掃視著,卻一無所獲。

    微微眯起眼睛,他試圖透過靈力感知獲得對方的位置,可依舊一無所獲。

    雖說論起靈力感知,行者道相比悟者道要遜色不少,畢竟沒他們那麼細膩,但猴子靈力感知的天賦也是一等一的。

    顯然,要麼來者實力高到足以碾壓猴子,要麼……對方早已刻意隱去靈力。

    緩緩踱著步,猴子繞著空地走著,那雙眼睛依舊一刻不停地在四周的陰影裡搜索。

    忽地又聽到一聲破空聲響,還沒等那銀針落到實處,猴子已經一閃躍入一幫的樹叢中!

    這一躍,竟也將自己的靈力隱去。

    頓時,所有的聲息都消失了。

    月光下,微風依舊吹拂著綠葉,光影相印。

    此時,無論是空地,還是綠林都再無半點動靜,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幾聲獸鳴。

    天上的流雲緩緩遮住了月光。

    大樹後,一個身影猶豫著伸手招回不遠處鑽在岩石上的銀針。

    但這一招,便見另一個方向一根長棍破空而來,竟比招回的銀針還快上不少!

    “糟糕!”眼看銀針就要入手,那長棍卻已在咫尺。

    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向著一旁閃去,這一閃卻閃入了死角。

    還未站定喉嚨便已經被一隻毛茸茸的手鎖住!

    天上的烏雲散去,月光飄灑而下,照亮了彼此的臉。

    盤起的漆黑長髮,一雙黑玉一般的眼睛中光澤流轉,勝雪的肌膚,姣好的身段,一身桔黃色的衣衫。

    眼前,是個猶如仙子般的女子。

    看清猴子的瞬間,那女子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不少,似是恐懼,而猴子卻咧開了牙露出犬齒,冷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偷襲我?說!”

    扣住咽喉的手頓時微微緊了幾分。

    深深吸了口氣,那女子道:“詩雨萱,雨花觀弟子,剛剛,只是試探一下你的實力。”

    “哦?”猴子伸手撓了撓臉頰:“那又是為什麼要試探我的實力呢?”

    “因為……想看看你有沒有可能讓雨荷師妹毫無反擊之力。”

    “雨荷?”

    “就是今天在林中喪命的……我的師妹。”

    “那你現在知道了?”

    詩雨萱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淚珠晶瑩,似是等待著致命的一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1:01 PM

崑崙山  第六十一章

    看著詩雨萱緊閉的雙眼,看著她那眼角的淚珠,看著她那一副赴死的模樣,猴子忽然笑了。

    “呵。真當我是殺人魔了?”猴子鬆開了手,轉身便走,道:“人不是我殺的,就這麼多。但如果再有下次,我會不會殺人便難說了。行者道戾氣重,我還真缺個人練手。”

    詩雨萱猛地睜開眼睛,有些錯愕地看著猴子背影。

    等猴子走到不遠處,撿起自己的行雲棍朝著洞府走去的時候她才開口說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兇手是誰?”

    猴子回過頭來問道:“我說我知道,你信?”

    “我信!”詩雨萱猛地點了點頭。

    “我真不知道。”

    聽到這句話,詩雨萱的目光頓時黯淡了幾分。

    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鬱金香一般的女子,猴子猶豫了好一會,淡淡說道:“不過,我知道誰有嫌疑。”

    “誰?”

    “就是那個叫啥來的,叫,王路琦。今天我看到他在林中和一個女子爭吵,身穿藍色衣服的女子?”

    “大師兄?”

    “怎麼?不相信?”猴子將行雲棒扛在肩上,笑嘻嘻地看著詩雨萱。

    詩雨萱緩緩搖了搖頭,有些失望道:“不,我相信。他們倆的事我知道一些……”

    “好了,現在該問的都問了,該答的我也答了。沒什麼再可以告訴你了。”

    這是送客的意思。

    詩雨萱默默點了點頭,輕聲道:“謝道友,保重。”

    說罷,轉身一躍消失在樹林之中。

    望著對方背影消失的方向,猴子嘖嘖嘆了起來。

    剛一轉身,便看到玉鼎端坐在洞口。

    “玉鼎兄不在洞裡與我那師兄專研道法,跑出來幹啥?”猴子扛著行雲棍,走到他身旁坐下,一同抬頭看著滿天星斗。

    “到底骨子裡還是行者道啊,我比較喜歡行者道。”玉鼎望著漆黑的天空,抿著嘴,點頭笑。

    猴子卻長長地嘆了口氣,低下頭。

    他不是須菩提那樣的人,也討厭那樣的人,可卻偏偏想成為那樣的人。

    糟糕的是……他似乎又成不了那樣的人。這讓他隱隱有些沮喪。

    捫心自問地說,雖然他在心底告誡過自己無數次,那個叫雨荷的道徒的死,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

    可到頭來,卻還會同情。哪怕只有一瞬間,他還是同情雨荷了。否則,他不會說出他說知道的。

    悟者道推演之道,趨利避害的算計,最需要的便是無情,無心。若是做不到,縱使百密,猶有一疏。

    可這樣的無情,無心,這天下幾人能做到?便是凌雲子口中沒了心肝的佛陀,心中也仍存著對佛法的追求啊。

    金霞洞口,一個滿面笑容,一個垂頭喪氣,兩人挨著坐了許久,玉鼎忽然撞了撞猴子的肩膀,道:“哎,別垂頭喪氣的。我倒覺得這樣很好。如果你只能是你自己,又何苦要去當別人呢?”

    “額?”猴子抬起頭來看著玉鼎

    “這句話是我很久以前悟出來的,以前我總想學著師兄們的樣子去做事,去想事。可怎麼學也不像,反而耽誤了許多。後來,有一天我悟了,然後……”

    “然後?”

    玉鼎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注視著天上的星辰答道:“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啦。”

    扭過頭來,他兩手一攤,笑嘻嘻地看著猴子。

    這樣很好嗎?這玉鼎想說什麼,完全聽不明白。

    猴子在心裡鄙夷地嘟囔了一句。也抬起頭來望了望天上的繁星。

    “對了,剛剛你感知不到她的靈力?”

    “是啊,悟者道靈力細膩柔和,收放皆可達到極致,行者道確實少了這優勢。”

    “我倒是有一秘法,可以探知靈力。”玉鼎笑嘻嘻地說。

    “哦?”

    玉鼎低下頭,笑眯眯地從衣袖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圓盤:“當初剛開始修仙的時候,我的靈力感知能力在師兄弟裡是一等一的差,即便後來上了化神境,比起他們也是欠了些許。所以我便做了這個。”

    接過玉鼎遞過來的圓盤,猴子將它放到月光下細細打量。

    木質,好像一個碟子一樣的東西,其中一端微微凸起一個尖角,正中一個八卦,四周佈滿了紅色的法陣細紋。

    月光下,這些細紋閃著螢光。

    “這個……怎麼探知?”

    玉鼎接回猴子手上的圓盤,將尖角對準猴子,說道:“你別動,放鬆,別運動靈力。對,就是這樣。”

    說著,他一手按在太極圖上,頓時,四周紅色的法陣細紋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旋轉了起來。而構成卦象的筆畫也迅速閃爍。

    片刻過後,那卦象上的亮光已經基本固定,只是剩下其中一卦還繼續來回閃動。

    “看到沒?”

    “看到。”猴子目瞪口呆。

    “看懂沒?”玉鼎甚為得意地將那盤子塞給了猴子。

    雙手捧著圓盤,猴子愣愣地說道:“看懂了,我的靈力是五百一十至五百三十。”

    這一說倒是玉鼎驚了,忙指著圓盤問道:“你真看懂了?”

    “這上面的是數字,對吧?”猴子問。

    “嘿,你悟者道學得不錯嘛。八卦圖看得挺準的。”玉鼎樂呵呵地笑道:“這個叫探靈盤,就送給你啦。”

    “這怎麼行?”

    “沒事,小東西,我再做一個便是了。”

    猴子也不客氣,當即說道:“那便謝了。”

    “這東西其實還不錯,無論對方怎麼隱匿靈力,只要被這尖部對準了,再微弱的靈力都逃不過。只是用起來不像自身感知那麼方便。不過也有優勢,那就是對靈力的測量準確無誤,不像感知那樣全憑感覺,便是錯漏了也說不清。”

    “真是不錯的東西。”猴子不由得嘆了一句,捧在手心像得了個寶貝似地。

    這一幕看得玉鼎飄飄然,他的那些小東西放到修仙界裡都屬旁門左道,就他那些個師兄還都瞧不上。

    心裡一高興,拍著猴子的肩膀樂呵呵地說道:“你喜歡就好,我這種小東西還有很多,若喜歡,我多送你幾個。哈哈哈哈。反正你還要在這裡住上一些時日,悟者道你也有些基礎,我那洞府裡的書,你可以隨便看。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

    得了玉鼎的話,猴子接下來的幾天生活頓時充實了不少。

    金霞洞裡的書籍及各種物品本是亂糟糟地堆放著,自從楊嬋來了忽然變得整潔不少,分門別類細細放好。

    而猴子一翻,卻也翻出不少和斜月三星洞不一樣的東西。

    玉鼎遭受師兄弟歧視,乃至門前冷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那些個東西用標準的話來說都是一些小發明一類的,屬於旁門左道。

    想來玉鼎也不是真的資質多差,只是心思全然沒有放在提升修為上,倒是對那些個法陣法寶極為熱衷。而且他的那些個作品大多不需要用到什麼曠古絕今的耗材,只是將一些稀鬆平常的東西利用起來罷了。

    當然,威力什麼的也暫可忽略。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那件事似乎也就這麼過去了。半個月後,猴子稍稍提醒了下凌雲子該回去了,那凌雲子隨便回了一句:“時間還沒到,多住幾天。”便搪塞了過去,又是每天玉鼎下棋喝酒。

    猴子的心裡時刻都惦記著斜月三星洞,準確地說,是惦記著須菩提,惦記著七十二變和觔斗雲。

    不過既然凌雲子說時候未到,那便再等等吧。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猴子忍不住又在凌雲子面前提了一次。這次凌雲子的說法變成了:“還沒等到太乙真人的回函呢。”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回函來了,太乙真人直接派人送到金霞洞來。送函的道徒甚至還說他師尊等了凌雲子許久,始終不見過去,只得派人送來。

    這算是覺得一行人在崑崙山待了太久,變相下逐客令了吧。猴子想。

    可收了回函,凌雲子依舊屁股都不挪一下。

    “這是要幹嘛?”猴子不由得想。

    若只是學七十二變和觔斗雲也就罷了,猴子更期待的是須菩提會用什麼辦法讓只有納神境修為的猴子學上煉神境才能學的道法。

    可無論猴子怎麼焦急,凌雲子總以各種理由搪塞。

    這麼再待下去,一年過後,猴子怕是直接在這裡學了七十二變回去了都。

    別忘了,玉鼎真人也是懂得七十二變的,最重要的是,他特別好說話。

    這不由得讓猴子開始質疑起來,自己是不是真如楊嬋所說,拜錯了師傅。

    來到崑崙山三個月後的一天早晨,猴子正在洞外修習棍法。

    忽然間,一陣碎鼓聲從天外傳來。

    猴子猛地一僵,站在原地直身來細細聆聽。

    “這是……戰鼓?”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猴子頓時吃了一驚。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19 11:10 PM

崑崙山  第六十二章

    “這是……戰鼓?”猴子頓時吃了一驚。

    仰起頭,他遙望天際,晴朗的天空中陽光明媚,流雲飛舞,卻不見絲毫變化。

    然而,那碎鼓聲還在繼續,聲音越來越大,緊接著,碎鼓聲變得整齊劃一,震耳欲聾,伴隨著整齊的吆喝聲,就好似一整支軍團在挺進!

    這不由得讓猴子心中一顫。

    低下頭,猴子看到地上的沙石都在微微顫動。

    四周的一切,樹木,綠葉,沙石,高山,所有的一切都在這震動天地的戰鼓聲中顫慄。

    “這究竟是……”

    一聲刺耳的號角聲傳來。

    再仰起頭,猴子看到天空中一尊銀白色伸展雙翼的天將雕塑撕開雲朵,緊接著,他看到三艘鋼鐵戰艦衝出了雲層,宛如躍出海面的鯨群一般!

    見到這一幕,猴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眼前,是三艘一模一樣的,遮天蔽日的銀白色鋼鐵戰艦。艦身上方、左右都佈滿了巨大的桅杆。

    它們憑空懸浮著。

    “轉向——!起帆!”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響起。

    “諾!諾!諾!”像是無數人在回應。

    又一陣震天動地的吆喝聲響起,像是衝鋒前的嘶吼,三艘戰艦整齊劃一地轉向,巨大的崩擊聲隨之而來,密佈的桅杆迅速展開巨大的白色風帆,像是開屏的孔雀,迎風招展。

    激起的風浪迅速擴散,瞬間吹散了雲層,就彷彿在藍色天空中綻開的漣漪。

    風帆之上,是巨大的浪花利劍圖騰標誌。

    這一幕,看得猴子合不攏嘴。

    “這是……天庭的……”

    “天蓬元帥的天河精兵!”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的凌雲子仰著頭淡淡嘆道:“每艘船長九九八十一丈,連艦首的撞角算下去,得有百丈。揚起側帆寬一百零八丈。這天蓬元帥的戰艦是越造越大了。”

    “天蓬元帥……”猴子不由得錯愕。

    這是……豬八戒的軍團?

    他忙抬頭望去。

    天空中整齊的吆喝聲又是響起,彷彿千萬人在拉扯韁繩一般,三艘戰艦的下方都伸出了數不清的巨大船槳,隨著吆喝聲整齊地划動。

    游曳了一小段距離,這三艘龐然大物的船槳整齊地撐開,定住,整齊的戰鼓聲又是轉換為碎鼓聲。

    那戰艦緩緩下降。

    凌雲子捧著茶杯盤腿坐在猴子側邊,仰著頭權當看熱鬧似地看著,說道:“天蓬元帥這是來崑崙山徵兵來了。”

    “徵兵?”

    “崑崙山本來就是天庭的兵營。”凌雲子笑道:“按照劃分,只有入了化神境才能算是仙。天庭上下加上四方駐守有百萬雄師,哪裡來的百萬真仙呢?那百萬雄師,不過是為天庭效力的修道者罷了。當中每一個天兵都至少要求要有納神境修為,至於往上的小將,便至少需要煉神境修為。當然,煉神境修為只是一個起點罷了,真要憑著煉神境就被選中,那是極難的。”

    低頭抿了口茶,凌雲子接著說道:“這次選拔的名額似乎有點多,楊戩在灌江口殺了不少啊。哈哈哈哈,不知道標準降低了沒有呢。”

    那三艘戰艦降到百丈的高度便不再下降,而是懸停在半空中。

    “列陣——!”

    “諾!諾!諾!”

    數百名身穿銀色鎧甲的天兵天將當即展開雪白的翅膀凌空飛起,環繞著戰艦盤旋,列開戰陣,懸停在空中。一柄柄放射著寒光的長戈指向蒼穹,白色大氅隨風揚起,獵獵作響。

    “放——雲梯!”

    “諾!”

    甲板上,幾道繩梯垂下,卻沒有人攀爬而出。

    “開——艙!”

    “諾!”

    巨大的艙門在鐵索的拉扯下緩緩放下,數十輛閃著銀光的戰車在展翅天馬的拉扯下騰空飛出,迅速沿著同樣的軌跡在天空中盤旋了一週,降落到戰艦下方的空地上。

    為首的戰艦頂端,一面天字大旗豎起。旗下,一位身穿銀色重甲,頭戴銀色連體盔的戰將立在艦首,抽出腰間寶劍直指天際,扯開嗓門大喝道:“奉吾主天蓬元帥之命,於,崑崙山行徵兵之策。凡間凡有九竅者皆可參選,充實天軍,以衛天道!”

    “充天軍!衛天道!充天軍!衛天道!匡扶正義——!”頓時,鼓聲如雷,天兵將士無不吶喊。

    那聲音驚天動地,直衝雲霄。

    只此一幕,猴子不禁看得痴了。

    訓練有素,軍容整潔威武,行動劃一,士氣高亢,看上去任何一個士兵的戰力都不可小覷。

    這天庭的軍隊與他所想像的,實在差太多了!楊戩就是在三天之內徹底擊敗了這樣一支軍隊?

    “那個是……天蓬元帥?”猴子指著站在天字大旗下威風凜凜戴著面具的天將問。

    “這種小事他怎麼會親自來?該是他手下的戰將來了吧。”凌雲慢悠悠地說,低頭嘆了口茶。

    正當此時,猴子忽然發現遠近的山頭上紛紛浮起了各色人等。

    他們或直接使出御風之術,或駕馭著各色法器。

    這些人紛紛朝著戰艦的方向匯聚而去。

    而在地面上,山道之間也零零散散地出現了一些道徒,他們的方向也是戰艦。

    “走,我們也去看看。”彎下腰,猴子一把扯住凌雲子的衣袖道。

    “去看看?看什麼?”

    “去見識見識天庭的戰艦。”

    “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那麼些破銅爛鐵嘛。不去不去!”

    “走啦,師傅不是說此行就是讓我來開展眼界的嗎?”

    也不管凌雲子的推諉,猴子直接躬下身去雙手拽住他的胳膊就扯,兩人拉拉扯扯地沿著上路朝著那懸浮在空中的戰艦走去。

    沿途,猴子看到無數從各個方向趕去的修士,他們身穿各式不同的道服,只是看到猴子的時候眼神都是同樣地驚異,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才沒理會。

    在金霞洞平日裡猴子也不大走動,雨花觀認定猴子便是殺人兇手怎麼樣眼神看猴子都不奇怪。可是這些人……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都盯著我看?”

    “因為你是妖猴。”凌雲子十分淡然地說道。

    “妖猴有什麼奇怪的嗎?凡有九竅者皆能成仙。剛剛那天將不也是這麼說的嗎?”

    “說是這麼說,你見到去參加篩選的人當中有妖修嗎?人修被巡天將遇上了沒事,妖修被遇上了……呵呵呵,你可以去試試。”

    猴子忽地怔住。

    他想起了在崑崙山門的時候那道徒只讓凌雲和楊嬋入內,讓他進崑崙山卻需要請示太乙真人的事。

    想起了那個對玉鼎畢恭畢敬的梅示即使在玉鼎面前都稱猴子為“妖猴”。

    看出了猴子臉色的變化,身後的凌雲子掏著耳朵,慢悠悠地說:“別擔心,金霞洞的腰牌帶了沒?”

    “帶了。”

    “有腰牌,就暢通無阻。”

    這一句話猴子卻好像沒聽到一般,他隱隱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連忙問道:“師兄,我問你一句,天庭和妖的關係怎麼樣?我是說,沒有為禍人間的妖。”

    “不明擺著的嗎?凡間兩個種姓不同的國家之間都可以拚個你死我活,種族都不同了,你猜會怎麼樣?”

    “可是,不是說……”

    “你是想說天庭也有妖精成的仙吧?你沒細細研究過他們都在天庭幹嘛嗎?我可以告訴你,多半是當坐騎,掛著條鐵鏈躺在某個宮門口。便是不可或缺的龍族,在天庭也是沒有位置的,只能深居各海。”

    心中不祥的預感得到印證,猴子的腦海彷彿炸開鍋一樣,倒吸了口涼氣,鬆開了拽住凌雲子胳膊的手轉身往回走。

    “不去看了?”

    “我一個妖能去嗎?”猴子反問道。

    “你有腰牌。”

    “你的意思是,我要拎著腰牌挨個給他們看?”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不要去嘛。”凌雲子搖頭晃腦道,仰起頭,他又無奈地吹了個口哨:“太晚了。”

    話音未落,只見數十名天兵凌空降落,手持長戈,將猴子團團圍在中間。

    眼前的天兵,個個都是武裝到了牙齒。

    伸展的巨大白色羽翼,銀色頭盔上垂下如水的紅纓,比之凡間大將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銀色鎧甲,手中統一制式的長戈,左邊腰間懸著的長刀、短刀、匕首,身後是弩箭、重盾,右邊腰間的雕花箭筒。

    那一個個站在猴子的面前,巍巍如山,臉上覆蓋著銀色面具,看不清神情。

    這軍容,看得猴子的嘴角一陣抽動。

    “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的天將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伸手摘下面具露一道巨大的刀疤,那傷痕從額頭一路拉到嘴角,看上去恐怖之極,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

    只聽他張嘴大喝道:“哪裡來的妖猴,膽敢阻礙天庭徵兵!”

    伸手一揮:“給我拿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09:54 PM

崑崙山  第六十三章

    那幫子手持長戈的天兵正要往前,卻聽凌雲子在身後喊道:“慢!慢!誤會,誤會!”

    天將朝他掃了一眼,仰著頭俯視凌雲子哼了一聲:“你是……”

    凌雲子遠遠地站定,整了整衣冠,拱手道:“這位天將,在下斜月三星洞凌雲子,正在崑崙山金霞洞做客,這位是我的故友。”

    又是“故友”,猴子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憤怒。

    “哦?”天將淡淡笑了笑,那笑容,配上那條巨大的傷疤看上去比哭還難看。

    凌雲子緩緩推開兩個天兵走入包圍圈中,伸手從猴子腰間抽出那塊腰牌丟給天將,道:“他也是金霞洞的上賓。”

    那天將握著腰牌掃了一眼便丟回去,道:“原來是凌雲子啊,怎麼,在你凌雲峰馴養那麼多妖精還不夠,還跑到崑崙山來養妖怪來了?”

    這話落入猴子的耳中,臉色更加難看了。

    凌雲子忙一手搭在猴子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示意讓他息怒,又笑嘻嘻地對天將說道:“上將說笑了,說笑了。凌雲子喜好交友,那凌雲峰上的都是我的朋友,怎能說是馴養?”

    那天將冷笑幾聲,道:“既是誤會,便滾吧。往後的幾日最好別靠近這裡,若是誤傷了,可怪不得我們。還有你凌雲子,好自為之吧。”

    說罷,仰起頭,展開羽翼朝著戰艦飛去,那一眾天兵也忙跟了上去。

    一時間掠起的風捲起漫天沙塵,山道上轉眼便只剩下猴子與凌雲兩人。

    凌雲子仰著頭看著天兵遠去的身影,嘀咕了一句:“天軍駕到,這崑崙山連飛行的禁制都解開了。呵呵,這面子真夠大的。師弟,我們回去吧。”

    一轉身,便看到猴子陰沉著的臉。

    “嘿,師弟息怒,息怒。”凌雲子走過來勾著猴子的肩,輕聲笑道:“他們平日裡四處征戰,那對手都是妖,這見了妖如何能不緊張呢?”

    “是嗎?那便不需要區分哪些妖為禍蒼生,哪些妖沒有?連姓啥名誰都不用問,就要動手?這就是他們高喊的匡扶正義嗎?”

    凌雲子只得無奈地笑了笑,嘆道:“有些事,說不清,道不明啊。”

    ……

    陰曹地府。

    這是永不見天日的地方,黑漆漆一片之中,數十束青色的鬼火懸浮著,無聲無息地燃燒。

    放射出的光芒將所有的一切都照成了陰森的青色。

    廣闊得看不見邊際的圖書館,層層疊疊足有數十丈高黑色的書架彷彿一棟棟高聳的大樓一般。

    太上老君懸浮在半空中,輕輕滑動十指,書架上的線裝書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飛起,如同一群大雁一般在空中列著隊盤旋。

    這些線裝書在空中自動拆了線,散開,一頁頁按著順序飛速從太上的眼前掠過,遠遠看去就好像一條盤在空中的蛇一般。

    本是寥寥幾字,不過一個名字和一個時間而已,但在太上的眼中,這些文字卻化作繁雜的符文,展現出來的一個個幻影快到讓人眼花繚亂。

    當中偶然有幾頁被抽取懸浮到一旁,但絕大多數都自動重新裝訂,放回原處。

    這一幕看得一旁匍匐在地的十殿閻羅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這太上老君忽然駕到本是稀罕事,更為出奇的是,太上老君一聲不吭直奔生死殿查看生死簿。

    這生死簿,乃是天地至寶,卻不似凡間述那般只一本拿在判官手中,而是連這每日查看的十殿閻羅都不知有多少本。

    生死簿與生死殿乃是一體寶物,從盤古開天地起,便存在於陰曹地府,由天道孕化而成,比這十殿閻羅都不知早了多少年。

    生死殿寬廣無邊,書架林立,隨著時日推移,更是會自動長出新的書架來。而那書架上的生死簿,也是自然生成,每多一座書架,便多萬卷生死簿,千萬年來從無少缺。

    而那生死簿上所載,皆六道生靈生死輪迴之事,神仙妖魔人獸皆無可超脫,便是眼前這太上老君也在生死簿上留有姓名,只是未提及陽壽幾何。

    簿上所書,也非如同凡間傳聞那般閻羅可隨意更改,乃是自然生成,誰也改不得。若有異變,也會自然修正。

    六道之中但凡生死皆載於其上,便是當時哪吒陽壽已盡,卻又得太乙真人相助重塑了金身,這生死簿上的陽壽也是自然延長了去。

    總的來說,雖然十殿閻羅是按著生死簿上的記載辦事,但這生死簿對未來的記載並非全部正確。只因會按著天數變換而自然修復,對過去的記載絕對精準無比。

    至於所謂的判官手中那一本,不過是自己的隨身筆記罷了。

    若真論起來,真正執掌幽冥的並非凡間傳聞的那樣是十殿閻羅,而是眼前這一件寶物。六道輪迴皆在其上演化,閻羅,不過是代為執行罷了。

    可這生死簿何其多,莫非太上老君真打算一卷卷過目?這讓十殿閻羅想不通。

    便是他們,也從未做過如此浩大的工程。

    此時,那太上凌空飛著,目光不斷在掠過眼前的一頁頁紙片上來回,心中疑惑重重。

    “究竟是誰?是誰將土地滅口,又是誰早一步引走了金絲雀的靈魂?”

    那孤墳顯然才剛剛有人重新修繕過,可會是誰呢?

    是那隻石猴?如果是,那此刻斜月三星洞已在自己的監控之下,那石猴如何都回不得才是。若不是呢?那便是須菩提故意遣了什麼人過來修繕孤墳,又滅口了土地做出石猴不在斜月三星洞內的假象。

    不過太上真正的疑惑還不在這裡。

    究竟是誰在背後操控著,想要破碎天道?

    先前,他已認定了須菩提,但如今看來這一點卻還需斟酌。

    金絲雀因石猴陽壽未盡而死,那魂魄並非怨靈,若七七四十九日內沒有到陰間來報到,便會自然消逝去化作遊靈,屆時,便是取得了魂魄也無多大用處。

    可以確定的是,那遊靈必是在自己找到獵人的遊靈之前便已經被帶走,若不是,兩者相距不遠,自己如何會沒發現?也正是因此,當日自己找到獵人的遊靈之後才沒有細細查問土地。沒想到……竟就此與破解謎底的機會失之交臂。

    假如那金絲雀的魂魄真是須菩提引走的,那石猴用了十年才走到靈台方寸山,難道須菩提早在石猴抵達靈台方寸山之前便已知道天道有異?

    若真是如此,他為何不早早將沿途的土地全部殺光,如此一來,痕跡不是掩蓋得更加徹底嗎?退一步來說,若又是須菩提放的迷煙,在遇著石猴之後才沿途搜尋回去找到已經轉換為遊靈的金絲雀,特意將她引走以迷惑自己。

    為什麼天道石上的裂痕又擴大了,這不正是說明了那魂魄並未轉化為遊靈嗎?

    重重的線索交織,猶如一團亂麻一般,而推出的結論竟是截然相反,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在上萬年的光陰裡將整個天地的演化緊緊握在手中的太上老君,此刻竟也不由得頭疼了起來。

    “難道……這背後還有第二個人?局中局?”

    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將生死簿徹底清查。只要那金絲雀並未轉化為遊靈,那麼在這生死簿中就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只要找到金絲雀,那麼所有的謎題就迎刃而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0:04 PM

崑崙山  第六十四章

    入了夜,吃過飯,猴子呆呆地坐在洞口遙望遠處火光照耀天際的三艘戰艦。

    那戰艦下,連綿的軍營已經搭建起來,旗幟招展,裡外數層的防禦網也早已經拉開。

    火光照耀著那一個個挺立的身姿。

    營地外熙熙攘攘,無數修士匯聚,他們都亟不可待地想要上天當天將。

    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哀鳴聲讓猴子一陣心悸。

    那該是天庭捕獲的妖怪被拿來作為篩選新將的道具吧。它們會不斷與不同的修士戰鬥,直到戰死。天庭一直都是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來鑒別行者道修者的實力,從而給予他們合適的位置。

    猴子甚至能想像得到那一雙雙眼睛從牢籠裡往外看,是何等的無助。

    至於這些妖怪是否真犯了不可饒恕的罪,沒人會在意。

    而,無論是悟者道還是行者道,只要被天庭選中,入了天軍的軍籍,便能分到凡間的香火供養。要知道居住在天宮之中靈氣更為充沛,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本身又是將壽命延長了三百六十五倍。

    而若立下軍功,更是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受賜蟠桃瓊漿延延壽命,如此一來,擁有仙神兩籍也不過近在咫尺的事情。

    至於風險,這過往的千年,除了楊戩還未聽過誰能大敗天庭的。便是真不幸身隕了,只要天庭還屹立不倒,亦可通過陰曹輪迴賜予來世一番造化……

    如此機遇誰能捨得?自然無不趨之若鶩。

    當然,要被選上也並非十分容易的事。雖說崑崙山是天庭的軍營,是天庭部隊的來源,而崑崙山不過五百萬道徒,看似五選一,其實不是。

    一個天兵的役期,即使未立功未延長,也都可以達到成千上萬年。所以天庭一般只在有折損的情況下才會大幅篩選兵員。

    而那天庭的百萬雄師,乃是經過上萬年無數次的篩選得來。

    此次楊戩大敗天庭,到頭來竟成就了這一件修仙界的大事。看著眼前一副喜慶的景象,猴子頓時覺得無比諷刺。

    至於那虛無縹緲的天將,雖說天庭早有規章,只要達到三階的煉神境便可參與天將的篩選,但那不過是最低標準。

    事實是天軍更熱衷於提拔已服役多年並且有軍功在身的天兵,每每出現空缺都會自然填補上,留到凡間的名額少之又少。

    想來,這便是那王路琦趨之若鶩的原因了吧。

    不過,那都是人的事。再好的機遇,猴子是妖,與他無干。

    仰望星空,猴子深深嘆息,目光中隱隱有些疲倦。

    先前踏入斜月三星洞,只知道眾道徒對他區別對待,卻未曾細想。

    現在想來,為何他們每每拿著凌雲子與妖精為伍說事……原來,在斜月三星洞之外,到底是人妖不兩立的局勢。

    凌雲子先後兩次只稱自己為故友,卻未提自己乃是須菩提的弟子,想來,怕是為了斜月三星洞的顏面。

    便是那些個道徒面對玉鼎,也敢無遮無攔地稱猴子為“妖猴”……想來,這概念早已深入人心了吧。

    想到這裡,猴子不由得苦澀地笑了起來。

    看來,對於自己那個現在還無法觸及的未來,恐怕也要重新估量了。

    原本猴子想的是自己不惹事,便不會有人來惹。

    可是否真是這樣?

    想那《西遊記》中的孫悟空是個惹事精,真沒什麼不惹事的時候,偶爾安分的時候便與一眾神仙勾肩搭背,自己便給誤導了。以為不出頭,便不會有事。

    因為知道條件甲導致了結局乙,便天真地以為沒有了條件甲,便不會有結局乙。

    卻不知道,導致同一個結局的,並不是只能有一個原因。

    往後,還需得更加謹慎才是。

    遠遠地,一棵樹上的綠葉微微動了動,猴子的眼睛緩緩側了過去。

    很快,樹上落下來一個人,詩雨萱。

    看清了來人,猴子面無表情地又是抬頭遙望星空。

    走到距離猴子兩丈的地方,詩雨萱低頭拱手道:“道友,在下是來道謝的。”

    “報仇了?”猴子淡淡地笑了笑。

    詩雨萱卻搖頭道:“幾個月來我四處搜尋,苦無證據……只是大師兄在我的逼迫之下卻也親口承認。”

    “親口承認便好,痴情的女子,到底是該還她一個公道。”猴子低下頭,有些欣慰地笑。

    “只可惜證據全無,便是他承認了,我也是奈他不何。”

    聽到這裡,猴子的笑不由得變成了苦笑,仰起頭遙望星空,那目光有些呆滯:“奈他不何……痴情冤死,負心逍遙啊。呵呵。天地當真無道。若不是我乃崑崙生客,倒是可以替你手刃了他,替你師妹報仇。只可惜啦……”

    到底還是力量說話,若有了力量,便不需要講理,也不需要什麼狗屁證據。

    若自己已經是法力無邊的齊天大聖,便是真在這崑崙山中殺人,太乙真人又能拿自己如何呢?

    想著,猴子不由得苦笑。

    他心中本就悲切,此時那神情更是落寞得緊,便是詩雨萱也有些驚異,心道這妖猴只是與我那師妹見過一面,為何卻如此上心?

    “不過……既然他承認了,我也便不怕錯怪好人了。這幾日我早已偷偷放出風聲,便說大師兄與我那雨荷師妹有染,早已私定終身。此事先前早有傳聞,如今經我這麼一折騰,更是弄得眾人皆知。雖是傷了師妹的清譽,想必我那可憐的雨荷師妹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怪我才是。”

    “哦?”猴子緩緩轉過臉來:“這又是什麼招?”

    “道友有所不知,此次選拔,乃是天蓬元帥的天河水軍。論待遇,論機緣,均是一等一的好。我那大師兄已是煉神境修為,剛好符合了小將的標準。此次他上下行走,乃是志在必得。只是,那天蓬元帥對男女之事甚為忌憚,此事早已眾所周知,更立為選拔規定。若是天軍收了大師兄,此事又傳到天蓬元帥耳中,那選將的官吏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如此一來……”

    說到這裡,她淡淡笑了起來,有些哀怨,有些苦澀,咬牙道:“即便不能讓他償命,我也要他付出代價!”

    “煉神境?”猴子稍稍斜過眼去看她,問道:“我看你只有納神境的修為,做這等事,若是被發覺了,恐怕自身也有危險吧。”

    詩雨萱咬牙道:“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為我那苦命的師妹討回一點公道。”

    “若是有覺悟了便好。”猴子柱著棒子,緩緩站了起來。

    “另外……”詩雨萱猶豫著說道:“此次前來,還想請道友早日離開崑崙山。”

    猴子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聽。

    “此次逼問大師兄之時,曾提起道友您曾看到他在林中與我那師妹爭吵……在下此次攪得他入不了軍籍,往後記恨起來,怕是要將道友一併記恨了。”

    猴子伸手抹了把臉,淡淡道:“沒事。他若想記恨便讓他記恨吧,我一隻妖猴,便是沒人記恨也有人找上門,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雖然我也只是納神境,但就目前的修為,打他一個煉神境倒也綽綽有餘。他奈何不了我。”

    “道友修為奇異,雨萱與您過過招,自然也是知道。不過不怕明的,只怕暗的啊。那王路琦心思慎密,做事陰險狡詐早已是出了名的。還是多多提防才是。”

    猴子抿了抿乾燥的嘴唇,道:“知道了。暗的便暗的。你自己還是多小心吧。若他對你出手,我怕你兩招都扛不過。”

    話已畢,拜了別,詩雨萱轉身離去,猴子繼續站在原地遙望那懸空的戰艦,嘴裡嘟囔道:“到底是沒忍住說了出來,沾染了些麻煩啊。不過這豬八戒忌諱男女之事,倒是讓人有些許意外。他不是調戲嫦娥才被打入輪迴投為豬胎,到了凡間還不死心去高老莊當女婿嗎?”

    這世界與自己所知道的西遊,出入確實不少。

    想著,他轉身走入洞中,找到玉鼎,問道:“玉鼎兄可有些潛行的秘法?”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0:12 PM

崑崙山  第六十五章

    往後的幾日,天將的篩選依舊是如火如荼地進行。

    只是這崑崙的山的一大盛事,卻與猴子半點關係都沒有,便是走近了看也是不行。

    那妖獸的哀嚎依舊聲聲淒厲,落到猴子的耳中好不自在。

    本來猴子早已下定決心不與天庭為敵,便是楊嬋他也不想過多接觸,最好救回雀兒拿了金箍棒之後連邊都不要沾。可現如今卻發現自己被直接劃為天庭的對立面——妖。

    如此一來,無論自己做什麼,似乎都已經無法和天庭走到一起去。雖說他不只一次聲稱自己屬於妖,甚至本質上,這麼多年以來的心酸,他對人和仙這兩個概念已經沒有歸屬感。可自己真要和妖走到一塊去嗎?

    這種糾結的心情,說不清,道不明。

    日子依舊單調地行進著,每一日,猴子都是練棍、修行、看書鑽研,抽空還學學玉鼎的各種秘法,如此反覆罷了。

    轉眼已是三天過去,遠處的喧鬧還在繼續,這一日,猴子沿著山路走著,盤算著去上次的清池洗個澡,也當放鬆一下。

    忽然間,他的身姿微微定了定,落腳的速度稍緩了緩。但也只是一剎那間的事,很快,他又恢復了原本的速度。

    待走遠了,身後一棵小樹忽然一晃,化作一男子,王路琦!

    那王路琦一身白衣,手持一把紙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遙望猴子遠去的身影暗暗道:“莫不是已被他發現了?”

    遠處,猴子的身影已至拐角處,未及多想,他只得連忙跟了上去。

    一路放輕了步伐,直到拐角處貼著山體躲藏,又偷偷探出頭去查看。

    頓時,他吃了一驚。

    眼前山路遙遙,卻空無一人!

    閉上眼睛,他細細感知,發現完全捕捉不到猴子的靈力所在。

    “莫不是真被發現。本想遠離了金霞洞再……卻沒想這妖猴如此狡猾。可他的速度怎麼這麼快?短短時間,便已經逃得不見蹤影。”

    說罷,他抖了抖手中的紙扇,轉身便想往回走。

    忽地耳邊傳來一陣破空聲,他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形象,本能地閃向一旁。

    身後一聲刺耳的哢嚓聲傳來,待站定,王路琦扭過頭來定睛一看,那一雙瞳孔猛地放大。

    身後,長長的行雲棍直插入長滿青苔的石階之中,相連的幾塊山石上的皺裂還在蔓延。在那行雲棍之上,猴子單腿站著,正躬下身子俯視著自己。

    “你敢偷襲我!”王路琦大喝道。

    猴子輕蔑地笑了:“是我偷襲,還是你偷襲呢?從我出了金霞洞一路尾隨至此,你是想做什麼?若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這裡便可以了。呵呵呵呵。你方便,我也方便。”

    說罷,猴子緩緩地扭了扭脖子,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

    王路琦英俊的臉上頓時浮現怒容,砰的一聲手中的紙扇被捋開,冷笑道:“既是你我皆心知肚明的事,便無須多言了。那小賤人已經被我殺了,今日,我亦要你命喪於此,以撫我落榜之痛!”

    “詩雨萱被你殺了?”猴子的心忽地咯噔一聲:“你殺了她?你……”

    那鬱金香一般的女子終究是為了自己的義氣付出代價了嗎?

    卻未及多想,眼前,王路琦一揚紙扇,三支藏在扇中的銀針已經朝他射來。

    只見猴子微微彎下腰,伸手拽住自己踏在腳下的行雲棍,用力一揚——頓時,沙土揚起,無數碎石朝著王路琦飛濺而去。

    王路琦連忙揚起紙扇用力一甩,凌風掠起,將濺灑而來的碎石全部轟散。

    而彼端,沙塵繚繞之中只聽三聲清脆的撞擊聲,三支銀針已經如同三道銀光一般被朝著四周彈射開來。

    一陣微風吹過,沙塵散去,綿延山路上兩人四目交對。

    王路琦顯是又吃了一驚,但很快臉上又換上了一絲冷笑:“小小納神境道徒,倒是有些本事,還是我輕視了。只可惜,你我不是同一個境界!”

    猴子柱著棒子,掏了掏耳朵慵懶嘆道:“你還是修的悟者道吧,我修的行者道。只是為什麼我這修行者道的還沒你這修悟者道的那麼心狠手辣不知廉恥呢?”

    “哼,一隻妖猴,講什麼廉恥!你的存在便是羞恥之事!”說罷,運起靈力,大喝一聲,王路琦朝著猴子直衝了過去。

    似是沒看到一般,伸手撓了撓臉頰,猴子一臉的不屑,慢悠悠打了個哈欠,待到王路琦臨近了,只見他猛地一發力,一個轉身拽起棒子,拼盡全力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王路琦手中的紙扇上!

    “咣——!”刺耳的聲音在山間迴蕩。

    那一瞬間,王路琦臉上的神情漸漸扭曲,一臉的詫異。

    這一招本是對著王路琦的胸口招呼去的,只是來勢迅猛,那王路琦見勢頭不對,趕緊用手中的紙扇護住這才撞到了一起。

    然而,這一擋也並沒能擋住猴子的一擊,握扇的手虎口崩裂,鮮血飈射,那紙扇也在棒子的轟擊下重重地撞在胸前。

    頓時,王路琦整個身形一歪,猶如脫弓的石子一樣被橫掃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山石上!

    一縷鮮血從口中噴灑而出,捂著胸口,伸手去摸額頭,掌上儘是鮮紅的血。

    他癱坐著,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猴子。

    “這是怎麼回事……這種力道。還有,剛剛我為什麼感知不到他的靈力?他是行者道,按理不可能靈力隱藏那麼深的。”重重疑惑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大意了……”

    身後的山石,竟被撞得龜裂。

    “原來你的血還是紅的啊?我還以為會是黑的呢。”猴子依舊柱著棒子站在原地,一臉的調侃。

    只是那瞪大了的眼中殺氣早已掩不住。

    王路琦額頭青筋暴露,一滴滴血從額頭的傷口溢出,順著臉頰滑下,打在白色的衣物上。

    重重地喘息著,他驚恐地看著猴子,似是想說什麼,但剛一張口,又是一縷鮮血噴灑而出。

    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化作聲聲咳嗽。

    那捂在胸口的手攥著衣物,攥得更緊了。

    此時王路琦的摸樣看上去已是重傷,奄奄一息,便是一陣風也能吹倒。

    拖拽著手中的棒子,猴子一步步走到王路琦身前,抹了把鼻子,歪著腦袋低頭笑道:“你說得對,你我,不是一個境界。殺你,跟砍瓜切菜似的。”

    這一擊猴子使的是三百斤的行雲棍,全力以赴擊出,足有兩千斤的力道,便是行者道的煉神境修者也無法單憑自身正面接下,莫提悟者道了。

    和極限行者道比力氣?哪怕是和納神境的極限行者道比力氣,都是找死!

    脫手而出落到一旁的紙扇早已彎成了弧形,想必也是件法寶吧。在猴子轟擊之下,竟也沒分崩離析。

    “怎麼……可能……”王路琦遠遠地看了一眼自己彎成了弧形的扇子喃喃自語。

    “留著點力氣和閻王爺說去吧。”猴子已經舉起了行雲棍。

    抹去嘴角的血,王路琦猙獰地笑了起來:“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也走不出崑崙山!”

    “那也是你死後的事了,少操那份閒心。”

    那原本猙獰的笑容,迅速化作驚恐。

    沒有絲毫的猶豫,猴子朝著王路琦當頭就是一棒。

    全力砸下去的瞬間,猴子似乎看到低著頭的王路琦嘴巴微微動了動,唸唸有詞。

    下一刻,一聲巨響,沙石飛濺。

    待到煙塵散去,卻只見猴子站在原地握著行雲棍,一雙眼不住向四周掃視。

    這一棒下去,直將王路琦身後的岩石打得裂開兩瓣,只是那王路琦卻消失無蹤了!

    “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了,呵呵……咳咳……我們不是一個境界,難道你不知道納神境和煉神境的差距在哪裡嗎?哈哈哈哈。咳咳……”

    那聲音從四周傳來,根本分辨不愁方向。

    猴子的嘴角卻微微揚起,微笑著舔了舔嘴唇道:“隱身術?”

    原本不斷掃視的眼睛定住,握棍的手暗暗攥緊。

    在不遠處的一處台階上,剛剛多了兩朵鮮紅的血印。

    “我是煉神境,你不過是納神境。便是你力量再大,呼呼……咳咳……速度再快,也抵不過我的道法!咳咳咳……怎麼?想通過聲音辨別出我的方向?你以為我會那麼蠢嗎?咳咳咳咳……”

    距那兩朵鮮紅的血印不遠,又多了兩朵。

    “我真的好怕啊,饒了我吧,大俠。”猴子仰起頭,咧開嘴笑道。

    “想讓我饒了你?哈哈咳咳咳……太遲了吧!我還以為你要當英雄呢?哈哈哈咳咳咳……現在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咳咳咳……我要你生不如死!……咳咳咳……你……咳咳咳……”

    那聲音已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在那剛出現的兩朵鮮紅的血印旁,出現了六七八九朵一大堆的血印。

    猴子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0:45 PM

崑崙山  第六十六章

    王路琦已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實在太過癮了。這隻妖猴,竟然敢傷自己!

    要殺,一定要殺!不只要殺,還要用陰陽術收攏靈魂,煉製成惡魂囚在法器之中日夜折磨!

    他就喜歡修理這種得瑟的人,看著那自以為是的面容漸漸變成恐懼。

    哈哈哈,剛剛他竟然還以為自己能獲勝?

    他還想再接著罵,可是他已經咳得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咳得一陣頭暈。

    胸口的傷實在太重了,最少斷了四根肋骨吧。如果是普通人,現在一定已經站不起來了。

    還好自己比這妖猴高一個階,就算他武力再強,也壓不過道法!

    他捂著嘴,閉著眼睛重重地喘息著,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氣息。

    從嘴角溢出的血一滴滴地透過手掌的縫隙滴落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終於將氣息調整過來了,他微微睜開眼睛。

    “嗯?”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開,眼前的景象卻依舊。

    躬著身子,他看到猴子的雙腳就在跟前。

    不是已經使用了隱身術了嗎?為什麼還會被看到?不可能的。

    這隱身術雖不屬於高深道法,但也是自己的家傳秘法,如若未達到化神境,想看透絲毫不可能。而眼前這猴子,不過納神境罷了。

    他有些忐忑地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笑臉正在朝著他的方向看。

    那一瞬間,他錯愕了,眼角不住地抽動。

    下一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猴子已經掄起棒子招呼了過來。

    一聲悶響,那棒子紮紮實實地打在他的腰上。

    又三根肋骨,鮮血狂噴。

    眼前已是漫天星斗,便是眼睛也早睜不開了。

    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崖壁上,滑落,鮮血狂飆。

    隱身術自然解除。

    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只覺得一雙毛茸茸的手掐在自己的喉嚨上。

    “念啊?怎麼不唸咒了?啊?怕我手抖是不是?”猴子惡狠狠地咆哮,卡在喉嚨上的兩指微微用力,嚇得王路琦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徹底白了個透。

    他微微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可惜只要他一出氣噴出來的都是血,半句話也說不全。

    他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

    可就在這當口,猴子卻又猶豫了。

    這就這麼殺了他嗎?

    他可不是煉神境,若是煉神境還好說,大不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殺了人,連魂魄一起毀了。

    可他只有納神境,毀魂魄這種事他還沒辦法做到。

    畢竟自己現在是在崑崙山,不是在靈台方寸山,便是王路琦有一萬個不是,到底還沒被揭穿,到時候人家宗門找不到人,一招魂,自己這殺人兇手的罪名就算坐實了。

    盯著奄奄一息的王路琦,沉重地呼吸著,他扼住王路琦咽喉的手微微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殺。

    雖說現在是王路琦主動偷襲他,可誰來作證?難道指望他死了變成鬼了良心發現說實話嗎?

    這事情可不比先前雨花觀指責他殺雨荷,那沒證沒據的以玉鼎的身份壓過去便是了。若是這貨死了又跑回去作證,到時候……

    這崑崙山對妖的敵意,自己可是早領教過的。

    若按著平時自己的性格,這貨殺了詩雨萱又偷襲自己,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才是。可……如若按著悟者道推演的風格,這人,不能殺。

    站在原地,他呆呆地想著,許久許久。

    微風掠過,天上的太陽緩緩西斜,週遭光陰變換。

    最終,他只得微微鬆手,又一掌打在王路琦後頸處直接將他擊暈。

    到底還是實力不夠啊。

    那是一種沉重壓抑的感覺,壓得猴子透不過氣來。他忽然想起了那幫狂呼“匡扶正義”的天兵,他們一樣用兵器指著自己。

    妖的正義,只能靠自己去匡扶。

    仰起頭,他遙望西方。

    什麼時候才能回斜月三星洞,凌雲子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臨走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躺在地上的王路琦一眼,那一眼,他差點起了殺心直接一腳將他的腦袋踏碎。

    可他終究沒有。

    想到那詩雨萱便這樣被這畜生殺了,心裡不由得憋得慌。

    可又能怎麼樣?用自己的命去換這畜生的命嗎?

    這一恨,就權且記下吧,仙路漫漫,總有一天會在遇到的。

    那一晚,猴子沒有如同往常一般出到洞外去練棍,而是老老實實地待在洞府裡閱讀玉鼎的書簡。藉機又向玉鼎討教了些追蹤靈力的法門。

    找了個機會,猴子又尋了凌雲子問回斜月三星洞的事,只是凌雲子依舊支支吾吾敷衍了過去。

    只說是與玉鼎真人一見如故,想多留些時日。那玉鼎就坐在一旁,也跟著幫腔。

    崑崙山是非之地,以猴子如今的修為實在不宜久留,只是這凌雲子卻不知為何卻老拖著。這讓猴子不由得多少起了些疑心。

    次日清晨,猴子一如往常地出到洞府外打坐修行,卻聽人喊道:“道友,道友。”

    循著聲音望去,竟見到詩雨萱從樹後探出頭來,微微笑著。

    這讓猴子驚喜,只是驚喜過後,又不由得遲疑了起來,一隻手攥緊了行雲棍。

    “道友,是我。昨夜等了你一晚,都沒見你出來。”說著,詩雨萱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朝猴子走了過來。

    “哦。”猴子淡淡笑了笑:“昨夜有些困了,便早早歇息。”

    “你也會困?我瞧著你雖是納神境,精力卻比那些個化神境的大仙都要旺盛呢。”

    猴子只微微翹了翹嘴唇權當帶過。

    等詩雨萱走近了,猴子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抓起行雲棍朝著詩雨萱的臉掃了過去。

    這一擊來的太過忽然,詩雨萱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激起的氣流掃過臉頰,直將詩雨萱的長髮揚起。

    行雲棍最終沒打下去,停住的地方距離詩雨萱的臉頰不過一寸距離。

    那小臉嚇得煞白,整個人癱坐在地,急促地喘息著,兩滴眼淚不住在眼眶中打轉,驚恐地望著猴子。

    “道友……你這是……”

    猴子放下行雲棍,站了起來:“昨日你那師兄來找過我了,他跟我說已經殺了你。”

    “他……他來找過你?”

    “嗯。打了一架,我贏了,不過沒殺他。我怕有人化成你的模樣來接近我,剛剛只是試探。他現在應該還站不起來才對吧?”

    “他……是你傷的?若日黃昏時分一位師弟在山腰見他倒在血泊裡,將他帶回……原來……”詩雨萱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猴子。

    “他沒說是我打的?”

    詩雨萱緩緩搖頭:“沒,他什麼也沒說。”

    “哼,必是知道說了也沒用。”猴子的嘴角微微揚起:“倒是你,沒事便好。”

    詩雨萱微微低下頭,嘆道:“他是想殺我,只是我早有警惕又有師傅護著。跟你說他已經殺了我,怕也是想著若偷襲不成,也好借刀殺人吧。你剛剛沒有停住,怕我此時已在陰曹地府了。這人,陰險得緊。這次我使了計讓他落選,他如何能不動殺心呢?”

    現在那王路琦還站不起來自然沒事,可是往後呢?他總有康復的一天。

    猴子看出了這女子危險的處境,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詩雨萱抬起頭來遙望遠處樹木搖曳的身姿,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你那師傅怎麼說?”

    “師傅將信將疑,畢竟那大師兄也是有些背景,全無證據,她也不好說什麼。”

    猴子冷笑一聲,道:“依我看,只能殺了。若是同處一觀被他日日算計,遲早他會有得手的一天。”

    詩雨萱搖搖頭道:“殺不了。”

    “殺不了當初為何又要開罪他?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已經死了一個師妹,為了讓他落榜,又搭上自己的命。這買賣,虧。做虧本生意,這可不像我見過的悟者道修者。”

    詩雨萱緩緩低下頭,有些落寞地嘆道:“所以,我本就不適合修仙。”

    清晨的涼風吹襲,那精緻的面容上帶著絲絲絕望的神情。就連猴子看了也有些動容。

    這就是個傻女子,她不像風鈴那樣有師兄師傅師尊護著,也不像楊嬋那樣工於心計。她有的,只是一顆赤誠的心。

    師妹冤死,便想著報復,卻全然沒有顧及自身的安危。也許這樣的人,確實不適合修仙。

    可這樣一來,修成了仙的都是些什麼人?猴子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過幾日便走了。諒他也沒膽子追到斜月三星洞要人。”

    “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洞……”默默念了兩聲,詩雨萱猛地抬頭,彷彿捉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盯著猴子問道:“你是須菩提祖師的門下。”

    “對。”猴子答道。

    “你是靈台九子當中哪位大仙的門徒?”

    “須菩提本人的徒弟,剛收的。”猴子隨口答道。

    這一答,詩雨萱頓時整個怔住,張大了嘴巴,呆愣了許久,問道:“你是……”

    她恍然記起見了幾次面了,竟連猴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忙問道:“請問大仙道號是……?”

    “道號還沒有,俗名倒是有一個。姓孫,名悟空。”

    詩雨萱忙跪正,叩首道:“參見悟空師叔祖!”

    “去去去,亂叫什麼?”

    “這不是亂叫,論輩分,我是該叫你師叔祖!求師叔祖收我為徒。”詩雨萱猛地嚷嚷,那頭一叩下,便不起來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0:54 PM

崑崙山  第六十七章

    楊嬋改投斜月三星洞的事整個崑崙山都知道,若是自己也能……

    說出那一句話的時候詩雨萱睜著眼睛怔怔地望著猴子,那目光中充滿了期盼。

    這,或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聽到那句話,猴子頓時沉默了。

    “弟子只求離開崑崙山,還請師叔祖收下我。今生今世,願為師叔祖做牛做馬!”詩雨萱叩下頭去,白嫩的額頭重重地磕在沙石上。雖沒磕出血,但那聲響也是讓人一陣心痛。

    修仙的世界裡,美女並不會比別人多一絲一毫的優勢。在更多的時候她們不過是比別人更容易惹禍上身罷了。

    例如那冤死的雨荷。

    詩雨萱遲遲都沒有抬頭,似是等待著生死的宣判一般。

    猴子站在原地半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說只要猴子點個頭,她便算入了斜月三星洞的門,到時候與他們一同離開這裡返回斜月三星洞也便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便是自己不懂教,也可以委託給青雲子讓他帶著。在斜月三星洞內大多數的道徒都屬於這種情況。

    可猴子自己現在什麼身份?什麼處境?什麼修為?現在甚至連陣營都沒搞清楚,難道還要收個徒弟拖家帶口?

    遙望遠處燈火通明的軍營,猴子淡淡嘆了一句:“你確定我的處境比你好嗎?你可知道你在拜一隻妖為師?這是個什麼概念,我想你生在崑崙長在崑崙,比我更清楚吧。”

    “弟子只求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一個能幫雨荷報仇的機會。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從小相依。沒想到……早知如此,當初就該阻止她跟那畜生在一起。求師叔祖成全!”詩雨萱匐著身子,言語之中似有一些哽咽。

    猴子眨巴著眼睛,低下頭望著匐在地上的女子,神色之中儘是無奈,卻只是長長一嘆,半句話沒說。

    正當此時,凌雲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嗑著瓜子踱著步,遠遠地看著兩人:“收了也不錯。師兄弟當中就你沒徒弟了,收個靚麗的女弟子,往後也有人幫你斟茶遞水洗衣疊被,多好?”

    說著,他將手裡的瓜子遞到猴子面前:“來一點?”

    直接將凌雲子手中的瓜子無視了去,猴子反問道:“合著師兄你收那麼多徒弟,就是用來幹這個的?”

    “那可不是,我喜好遊山玩水湊熱鬧,怎能綁在這些俗事上。你說,人家不就是求個活命的機會嘛,你就忍心拒絕?”

    “你都知道?”猴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能不知道嗎?當真你師兄我這化神境白修的啊?她第一天晚上來偷襲你我就知道。哎……若是我便收了,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多可憐的人兒啊,你看。才納神境修為便有人肯拜你為師,該開心才是。”

    “行,那她拜你為師了。”說罷,猴子扭頭對詩雨萱說道:“吶,這位是凌雲子,靈台九子裡的老八,聽說拜他為師的無論什麼人他都收,就連天庭的通緝犯也沒放過。”

    一聽這話,詩雨萱連忙改了方向朝著凌雲子叩頭,喊道:“求凌雲師叔祖收了詩雨萱為徒!”

    這一喊,凌雲子差點一個沒站穩栽倒在地。

    “不是說要是你就收了嗎?”猴子盤著手竊笑道:“來,讓我看看凌雲師兄是如何地言而有信。”

    “你當真我不敢收啊?”凌雲子放下手中的瓜子,撫了撫衣袖將手上的油直接擦在大腿上,伸手去扶詩雨萱,卻又扭頭對猴子說道:“我還真就收了,怎麼地。我那凌雲閣正缺個女弟子掌管內務呢,現在那隻鵪鶉精寫的字我半個都看不懂。”

    “那就恭喜二位喜結師徒良緣了哈。”

    “謝師傅!”詩雨萱含著淚,連忙有掙脫了凌雲子的手跪下去,猛地磕了三個響頭。

    “別別別,長得這一副水靈樣,磕壞了師傅心疼哈。起來吧。為師不計較這些。”凌雲子將她扶了起來,叉著腰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道:“回頭我帶你去跟你那師傅說去,叫梅示對吧?誰門下的?”

    “玉諾道人門下。”

    “玉諾?這又是誰門下的?”

    “潛虛法師門下。”

    凌雲子顯是有些暈了,撓撓頭嘖嘖嘆道:“闡教的人真不是一般的多,這都是幾代弟子了。哎……只要別是太乙真人門下就行,他的要價我給不起。”

    “不是太乙真人一脈,是懼留孫一脈。”詩雨萱伸出十指開始一個個數著師傅師尊的名字,數得猴子一陣頭暈目眩。

    這修仙的門派與凡間修道的門派不一樣,特別是那些個修得大道的門派,師尊師祖什麼的一個個都還在,長長的一串。要說清楚自己的出身還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懼留孫……”凌雲子眯著眼睛尋思了好一會,問道:“他不是成佛了嗎?”

    “是。只是在這闡教中還留有些弟子。”

    “哦。那這一脈好解決。你的修為才納神境,不比楊嬋那丫頭聲名遠播。再說高價賣了個楊嬋,送個添頭給我,也算合理。這事與你那師傅談一談便能解決。”

    “啊?賣了楊嬋?添頭?”詩雨萱聽懵了。

    “哎,以後你就明白了。”

    這凌雲子真不是一般的愛收徒弟,剛剛還一副被逼無奈的樣子,回頭便又樂呵呵地帶著詩雨萱去介紹給玉鼎和楊嬋。

    玉鼎一個勁地誇讚,身為師姐的楊嬋卻愛理不理,搞得凌雲子一陣尷尬。

    不過他也尷尬慣了。

    猴子柱棒子遠遠地看,看那詩雨萱笑成了一朵花,一顆心倒也放下來不少。

    待到下午時分,凌雲子便帶著詩雨萱往雨花觀去了,玉鼎怕梅示不好說話,也一併跟了過去。

    臨走前,凌雲子扯著猴子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要不要師兄我順便把那礙眼的王路琦給宰了?”

    “能這樣嗎?”猴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能是能,我殺他,那是隨時隨地,跑都別想跑。只是啊,在這崑崙山殺人,回頭怕是要惹點小麻煩。你知道那太乙真人什麼德行的。不過,若是你答應在這金霞洞待他個一年,師兄我便不怕麻煩了!”

    “那便算了。”

    凌雲子蹙起八字眉,意味深長地盯著一臉冷冰冰的猴子說道:“算了便算了,你說算了,我可就真的算咯?往後惹出什麼麻煩,可別怪我不管哦。”

    “不管便不管。”

    聽到猴子斬釘截鐵地回答,凌雲子也不說話了,搖頭晃腦地帶著詩雨萱和玉鼎一同朝著花雨觀而去。

    待到日落西山才看到他們沿著山路有說有笑地回來。

    詩雨萱背後背著包裹,臉上掛著淡淡地笑容,眼角還有些淚痕。

    猴子柱著棒子站在門口,對著凌雲子使了個眼色問道:“怎麼啦?”

    凌雲子樂呵呵地回頭看了詩雨萱一眼,道:“女孩子嘛,離別總要掉幾滴眼淚的。畢竟是養育了她多年的師傅啊。”

    “她師傅沒說什麼?”

    “沒,只是問了她自己的意思,然後就答應了。還一個勁的感謝呢。我們斜月三星洞靈台九子也就比十二金仙差了點,比起這些個三五代弟子自然是勝了不知道多少倍。何況他們這一脈在崑崙山本就是無根無憑。嗯,不對,以後該叫靈台十子了,話說悟空師弟,你往後道號想起個什麼名字?悟空子……這聽著怪怪的。”

    猴子翻了翻白眼道:“叫悟空道人如何?”

    凌雲子皺起眉頭道:“那不行,和我們的連起來不押韻了,不是一個格調。要不師兄我擇個吉日搞個儀式,找幾個凡間的詩書大家給你起個既好聽又雅韻的好名字?”

    “誰說了要和你們一個調了。”猴子直接白了他一眼,轉身走入洞府。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1:03 PM

崑崙山  第六十八章

    晚餐的時候楊嬋依舊是忙前忙後,卻不再是一個人忙了。

    也許是為了有個好印象,也許原來雨花觀就是這種風氣,雨萱勤快得有些讓凌雲子意外。

    幫著楊嬋做飯,收拾餐桌也就罷了,完了還不忘記給凌雲子斟茶遞水侍奉左右,一副服服貼帖的模樣。

    這讓凌雲子很是開心,眼睛不時地往楊嬋身上撇,似是示威似地還一個勁地與玉鼎聊什麼尊師重道。

    聊到最後楊嬋乾脆摔了罐子說要出洞外去透透氣,走開了。

    猴子心道這凌雲子平時該得是多缺尊重啊。

    想他手下一幫子妖怪徒弟,該多是一副臭脾氣不懂什麼尊師重道,那凌雲子自己也整日嘻嘻哈哈沒點正經絲毫沒有當師傅的樣子。

    這不由得讓猴子有些期待凌雲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道觀。

    末了,凌雲子看猴子一直蹲在一旁研究書簡,便走過來問道:“今晚天氣還不錯,怎麼不像平常那樣出去練棍呢?”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猴子伸了伸懶腰回道。

    凌雲子的嘴巴湊到猴子耳邊,幽幽地說:“剛剛我們去的時候見到他了,鼻青臉腫地,一時半會下不了床。如果不是他師傅醫術還算高明,又有不知哪裡送來的仙丹吊命,早見閻王去了。你沒見他看我收了詩雨萱當弟子,牙齒咬得那叫一個響啊,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不治而亡。哈哈哈哈,我凌雲最喜歡幹這種事了。”

    “我不是怕他,就現在的情形,諒他也沒辦法來。天知道他還認識些什麼人,你不也說有不知道什麼地方送過來的仙丹吊命嗎?萬一其他人來呢?我還沒那麼犯賤沒事出去找事。”猴子低下頭繼續翻閱書簡。

    “其實你到洞外練棍倒也無妨,倆化神境的在這裡,一個十二金仙一個靈台九子。這崑崙山地界的道徒,就是腦子給驢踢了也不敢跑到洞口來暗算。至於那些個修為夠高的,也不會冒著和我們兩個撕破臉皮的危險為這貨出頭才是。”

    猴子抬起頭來看了凌雲子一眼,心想這說的也對。

    自己先前的舉動,凌雲子居然知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每個化神境的悟者道修者感知能力都是那麼強呢?他微微側過身子去看了不遠處正聚精會神寫著什麼的玉鼎一眼。

    應該不是。

    據他所知,悟者道修者內部也有分門別類,異常繁雜。而且便是同樣的修習內容,資質高低修出來也有差別,便是都是化神境,當中也分了好多階。

    例如須菩提與凌雲子,說起來便都屬化神境。但修為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又如楊戩屬於化神境界,天庭屬於化神境的偏將上將加起來少說也有三五百個。但誰要認為這上三五百個偏將上將一擁而上能拿下楊戩,那只能說明那人無知。

    猴子將目光從玉鼎身上收了回來,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書,隨口問道:“還是先說說什麼時候回去吧。”

    這一說,凌雲子的表情當即僵了一僵,尷尬笑道:“這裡不住得挺好的嗎?”

    “你的意思是說,不想走了?”猴子無表情地注視著凌雲子問道。

    “不走?那倒也不是。師弟你難得出來一趟,難道不想到處散散心嗎?”

    “這裡的人一個個看到我都像見了鬼似地,外面還有一堆天兵在。我該往哪散心呢?”

    凌雲子仰起頭細細想了下,道:“師弟你這說的也對,要不這樣,這幾天我們便離開這裡,到我凌雲閣去住幾天。我那邊可沒人排擠妖。如何?”

    猴子的臉頰微微抽動了兩下,呼吸頓時急促了幾分,牙齒咬得緊緊地。

    那握書簡的手已經將書簡按得微微彎了下去。

    見此情形,凌雲子趕忙跑開去。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過了,猴子整日貓在書堆裡倒是獲益良多,只是心中依舊惦記著回斜月三星洞的事。

    對他來說,學會七十二變和觔斗雲才是正道,才能擺脫目前的窘境。

    凌雲子依舊死拖賴拖,只是見猴子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的樣子,態度隱隱有些軟了。

    而洞府之外,那天兵選將的事情也還在忙活著絲毫不見結束的跡象。

    至於詩雨萱,這小丫頭自從來到金霞洞之後的表現簡直堪稱弟子的楷模,十分討凌雲子歡心。閒下來的時候也會和猴子套近乎,對於能夠拜入凌雲子門下的感激之情可謂溢於言表。

    約莫半個月後,洞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請問玉鼎真人在嗎?請問玉鼎真人在嗎?”

    此時玉鼎真人不知因何事出了門去,洞府內只餘其他四人。

    聽到那叫門聲,詩雨萱不明所以,楊嬋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疑惑地朝著洞口的方向望。

    對視了一眼,凌雲子朝著猴子使了個眼色:“出去看看。”

    也沒多想,猴子拖著不離身的行雲棍便朝著洞外走去。

    還沒出到洞府外,猴子便已經感覺到洞外有數十股強弱不一的靈力。

    這讓他多少有了些疑惑,但凌雲子總不至於害他吧?洞外都是什麼人,楊嬋或許不清楚,但凌雲子應該早已經感知了八九不離十才對。

    走出洞口,刺眼的陽光襲來,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一陣白茫茫。

    忽然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他!”

    猴子猛地閉眼,又緩緩睜開。只見眼前一片刺眼的銀光!

    裡外三層的天兵,一件件銀色的鎧甲,一片片白色羽翼舒展,一把把長戈閃著寒光!

    這其中竟還分列多名天軍小將!

    在那正前方站著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天將,天將身後,是一張熟悉的臉--王路琦!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猴子頓時心中一顫,握著行雲棍的手不由得攥緊了去。

    此時的王路琦顯然還沒有痊癒,身上綁著繃帶,手裡柱枴杖。一張臉也沒完全消腫。

    可……凌雲子肯定是知道洞外都是誰的,為什麼還讓他出來看呢?

    還沒等猴子想明白,只見那天將一揮手大喝道:“拿下那妖猴。”

    “諾!”

    一眾天兵當即操起手中的兵器朝著猴子圍了過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1:10 PM

崑崙山  第六十九章

    乾元金光洞觀鏡殿內,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相對而坐。

    “師兄,你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將悟空交出去?”玉鼎真人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悟空,就是那妖猴的名字吧?天將要人,將他交出去便是了。”

    “那個叫雨荷的道徒並不是悟空殺的,難道你連我也不信?”玉鼎一下站了起來。

    “我自然是信。況且,這崑崙山有道徒五百萬,莫說不是他殺的,便是他殺的又如何?修仙之路本就凶險,若修了悟者道卻不懂潔身自保反倒為情慾所迷,便是不死也難有所成。這樣的道徒,別說死一個,便是死十個,我也不會過問分毫。”

    “既然那事不追究,師兄你也知道前因後果,為何還讓我將悟空交出去?昨夜釋放天軍所囚禁妖怪的罪名,必是那王路琦陷害悟空!”

    玉鼎顯然是怒了,那的聲音高了八度,在寬闊的大殿內共振,重重迴蕩。

    然而,太乙真人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玉鼎真人攥緊了的拳頭,將目光微微上移,直視玉鼎驚恐的雙目,那神情悠閒得讓玉鼎越發憤怒。

    他緩緩道:“師弟啊。像你這般招惹因果,如何使得?那王路琦雖有不是,但說到底也是我崑崙一脈,莫不是我們還要自己揭自己的短不成?想那天將也不是昏庸之輩,既然他們都願意信了,我們為何不信?”

    玉鼎已是急火攻心,直指著太乙叱呵:“人在我們崑崙山被捉,天軍對妖精向來狠辣,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到時你如何與須菩提解釋?”

    太乙真人依舊淡漠地注視著玉鼎:“崑崙山明面上是我執掌,各門到底還是各自為政,此乃眾所周知之事。況且,天庭執掌六道,天軍要人查案,我等配合,也是無可厚非。至於天軍如何對待那猴頭,便不是我等考慮之事了。”

    說罷,太乙真人的臉上漸露笑容。

    此時,玉鼎腰間的鈴鐺驟然響起。

    ……

    “這老頭子跑哪裡去了?”躲在洞府之中的楊嬋有些緊張地搖晃著手中的鈴鐺。

    ……

    低頭驚恐地看著那震動的鈴鐺,玉鼎抬起頭望向眼前微笑的自己的師兄,頓時面色煞白。

    “你!”玉鼎轉身便要走。

    只聽一聲巨響,一陣狂風掃過玉鼎的臉龐,揚起髮鬚,原本敞開的大門已經關上。

    偌大的殿堂登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太乙真人靜靜地坐著,閒情逸致。玉鼎真人靜靜地站著,攥緊了拳頭,雙肩瑟瑟發抖。

    偌大的殿堂,只剩下玉鼎真人重重的喘息聲。

    “師弟啊,你許久未到我這觀中來,今夜,便在觀中住下吧。你我師兄弟,也好敘敘舊情啊。”他伸手提起一旁沸騰的水壺,為玉鼎沏上一杯茶,緩緩嘆道:“至於那還在洞府之中的楊嬋,已經不是你的徒弟,就別操那份閒心了。”

    ……

    面對人多勢眾來勢洶洶的天兵天將,猴子咬緊了牙,暗暗攥緊了手中的棒子隨時準備發作。

    便是明知打不過,他也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

    只是凌雲子為何……

    正當大戰一觸即發之時,身後傳來凌雲子的聲音。

    “別,別!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凌雲子驚呼著從洞府裡奔了出來。

    看著凌雲子那看似慌亂的神態,猴子忽然覺得一陣噁心。

    相處了這麼久,此刻他竟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這位師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你分明早知如此,為何還要讓我出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為何還要演戲?

    “你又是誰?”那天將取下面具,露出老腮鬍以及一張滿是橫肉的臉。

    “在下凌雲子。”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了自己凌雲閣的令牌伸手遞了過去。

    兩個天兵手持武器忙護在天將身前,卻被那天將一把推開。

    伸手接過凌雲子的令牌掃了一眼,甩回去:“原來是凌雲閣凌雲子啊。哈哈哈哈。”

    “正是在下。”凌雲子賠笑道:“這位是我的一位故人,也是這金霞洞的客人。肯定是有什麼誤會了吧?”

    故人?

    站在一旁的猴子攥緊棍子的手已經瑟瑟發抖,死死盯著虛情假意的凌雲子。

    “沒什麼誤會!”站在天將身後的王路琦嚷嚷道:“昨晚放走那妖物的便是他!我親眼所見,哪裡來的誤會?”

    那天將面無表情地看著凌雲子,抬起手來隨意地拱了拱,道:“昨夜有人夜闖我天河水軍營地,放走了用來篩選新兵的妖怪。這崑崙山脈臨近也便只有你的這位……‘故人’是妖,況且,也有證人。為此,我們特來緝拿。”

    凌雲子回過頭去瞧了猴子一眼,這一眼,他臉上堆滿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分明看到猴子眼中濃厚的怒火,竟是對他而來。

    猴子壓低了聲音,眼睜睜地看著凌雲子,說道:“既然想讓我被他們捉走,又何苦如此惺惺作態呢?”

    短暫的錯愕之後,凌雲子又換上了原本的神情,轉過臉去笑呵呵地對天將說道:“昨晚我與他在一塊呢,你們有證人,我也算證人啊。他如何能分身兩地潛入天河水軍營地呢?這鐵定是個誤會。”

    只聽那天將冷冷道:“是不是誤會,我們帶回去詢問一番自有分辨!拿下!”

    說罷,又是一揮手。

    那一眾天兵當即舉起手中的兵刃,猴子也扣緊了手中的棒子隨時準備動手。

    劍拔弩張之際,凌雲子卻忙張開雙臂擋在兩方之間喊道:“慢!慢!天將還請通融一下!我乃須菩提祖師座下弟子凌雲子,還請天將給個面子。”

    猴子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冷笑,他甚至覺得,如果一會打起來,他會先給凌雲子一棒!

    “不敢讓我們帶人回去,必是心中有鬼!這凌雲子,應當一同拿下!”王路琦在一旁喊道。

    “你休要胡言亂語!如你這等陰險狡詐之徒,若敢再胡言,休怪我無情!”凌雲子指著王路琦破口大罵。

    “須菩提祖師若真需要我們給這個面子,自然會致信天蓬元帥。至於你嘛,凌雲子,若你還擋著我們天河水軍的道,小心問你一個窩藏的罪責!”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激辯,猴子卻分毫都沒聽進去。

    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充滿了疑惑,一方要陷害他,他認了。可另一方,為何要背叛他?

    正當猴子處於無限的絕望之際,身後傳來楊嬋的聲音。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到這份上了,還有說的必要嗎?戲演得這麼好,幹嘛不去當戲子?”

    聽到這聲音,為首的天將臉上頓時多了一絲遲疑。還沒等他細想,只聽一聲輕喝,三道紅光從洞中射出,瞬間擊倒了三名天兵。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天兵陣列頓時一片慌亂!

    “鎮定!上盾!”

    “諾!”

    一部分天兵卸下了自己背上的重盾擋到隊伍的最前面。整個隊伍也迅速打亂,又重新集結,訓練有素。

    可隊伍畢竟是隊伍,即便如何訓練有素,也比不上一個人的手腳快。

    還沒等那些天兵重新完成佈陣,楊嬋已凌空飛出衝到了最前面,長綾拂過猴子的肩,留下一陣清香。

    仰頭望去,那一身白衣翩翩,宛如仙子一般,身後懸空的寶蓮燈散發著昏紅的光。

    凌冽的風揚起長髮,那原本魅惑的雙眸,此刻凌厲無比。

    一剎那間,那一眾天兵竟也看得痴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那天將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咆哮道。

    有人貼到天將身邊悄悄耳語:“這恐怕是……楊嬋。”

    那天將握劍的手頓時一顫。

    興許是因為楊嬋出現得過於忽然,那些天兵瞬間組成了長戈、盾、箭三人一組的陣型,一張張長弓拉得滿鉉,卻一個個愣在那裡,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

    楊嬋仰著頭,遠遠地瞧著那錯愕的天將,嫣然一笑,凌空旋轉間隨手灑出六道黃符。

    “楊嬋,別!”凌雲子高喊。

    然而,那六道黃符已經朝著四周散去,瞬間便已飄至天兵的頭頂,爆開,散出陣陣黃煙將所有的天兵都包裹在內。

    “是煙霧遁!別慌!”

    “穩住!莫亂!”

    “佈陣!緊守崗位別讓他們跑了!”

    “不好!這煙有毒!嗷--!”

    眼前一片混亂,瀰漫的黃煙中依稀可見天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楊嬋緩緩飄落在猴子的側邊,微微揚起頭,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冷冷地掃了那些在地上翻滾掙扎的天兵一眼,她輕聲道:“快走。”

    “走了不就說不清了嗎?”凌雲子高呼著伸手要去拽住猴子。

    楊嬋猛地一個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細劍,劍尖直頂到凌雲子的喉嚨上。

    凌雲子一驚,連忙將手收了回來,往後退了一步:“你……你要幹什麼?”

    睜著冰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眼睛,楊嬋叱呵道:“你以為一隻猴妖被天兵捉去就說得清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凌雲子頓時啞口無言。

    拽著猴子的手,楊嬋朝著其中一個方向突圍,手起刀落,沿途幾個擋道的天兵身首異處。

    一滴鮮血濺到了那張如玉的臉龐,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這分明不是一位仙子,而是一位來自地獄的羅剎!

    這一幕看得猴子不由得心中一顫。

    也許這一刻,猴子才真正看清了楊嬋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她與世間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擁有絕世的面容,卻沒有一般女子的情懷。

    她擁有六道最尊貴的血脈,卻背負最深刻的仇恨。

    她自私得令人髮指,驕傲得令人厭惡,冷酷得令人心痛,便是有淚,也只會獨自對著月亮流。

    然而,在千年的光陰裡,與不公的命運不懈搏鬥的並不僅僅是她那被稱為蓋世英雄的哥哥。

    還有,這個本該擁有似水年華的女子……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1:16 PM

崑崙山  第七十章

    直接從山隘一躍而過,隨著楊嬋,猴子一路狂奔。

    在他們身後是無數天兵的慘叫聲,一束信號彈衝天而起,爆開,散出顯眼的紅色煙霧。遠處的戰艦擂起了戰鼓,吹響了號角。

    無數的身影從戰艦上騰空而起,更多的天兵正在趕來,密密麻麻,猶如蜂群一般。

    猴子轉過頭去,發現凌空飛在自己側邊楊嬋神色中有說不出的凝重。

    在她的身後那緩緩散去的黃煙之中,六七名中毒不深的天兵天將展開了翅膀正朝他們追來。

    轉過身,楊嬋死死地盯著遠處追擊而來的六七個銀色的身影,輕喝道:“跑。”

    “什麼?”

    “我叫你跑!用老頭教你的隱氣術,別沿著山路,有多遠跑多遠,千萬別回來!我會去找你!”楊嬋的眼中帶著堅定。

    取下髮帶,束住自己的衣袖,她的身影緩緩升起,數十件各色法器被祭出。

    “近戰我確實不行,但拉開距離,這就這麼幾個傢伙還不夠我下菜的!”

    緊接著,在猴子驚駭的目光中,凌風掠起。

    三顆石子凌空結成了三角型,一個圓形的盾牌於其上若隱若現,刻有麒麟圖騰。

    手中的劍脫手而去,瞬間分裂成了上百支同樣大小的細劍,結成了劍陣。

    一根繩索凌空飛起,迅速膨脹,化作十丈長的巨蛇。

    數十顆豆子灑向地面,迅速植入土中,數十個揮舞著長藤的樹怪破土而出。

    一張華麗的毛毯飛向天空,憑空旋轉,地面上亮起了紅色的法陣。

    披在長髮上的白色貂絨悄悄脫離,化作兩隻白色的九尾狐落到地面上發出嘶嘶低吼。

    ……

    楊嬋的身後,兩片幻影般的白色羽翼伸展,兩指夾著一片綠葉放入口中,悅耳的曲調響徹了整個山谷,釋放的法器彷彿雀躍了起來。

    七彩光華照耀天際。

    便是身後的寶蓮燈的紅光漸漸變得刺眼。

    此時的楊嬋,猶如從天而降的戰神。

    這一幕,看得猴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丫頭心思比她哥還重,一心只想著報仇。楊戩雖也想著報仇,但修的行者道倒也無恙,反倒成了動力。可她……那藥理,單方,冶器之術她倒是精通得很,便是我也不敢說領悟比她深。”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玉鼎所說的話背後的含義。

    千年的光陰,千年的征戰,除了無法提升的修為,煉丹、冶器、御術,她早已經將悟者道的各類法門修到了極致。

    便是在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也無法完全推算她的下一步棋。

    猴子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看著楊嬋懸空的背影。

    眼前的這個女子眼中的堅毅,早已歷經千年戰火的洗禮。

    遠處,那疾追而來的天兵天將見到這一幕登時傻眼,速度當即慢了下來,徘徊著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前進。

    “你……不走?”

    凌風掠起楊嬋的長髮,她的臉上緩緩綻露了一絲微笑:“必須要有人擋住。這些都是老對手了,我熟悉他們的打法。”

    “那你怎麼辦?”

    “放心吧,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楊嬋回過頭來朝著猴子嫣然一笑:“在最差的情況下,我還有一個哥哥。而你,若被抓住就完了。”

    那神情美得讓猴子不忍直視。

    要丟下楊嬋跑嗎?

    他不禁呆住了。

    追襲的天兵不敢上前,但遠處天空中,從戰艦上飛起的無數天兵已經展開雙翼朝著他們滑翔而來,遮天蔽日。

    “趕緊走吧,別婆婆媽媽的。這些人我和他們打過無數次,知道該怎麼對付。”楊嬋仰起頭,緩緩道:“只要你記得你的承諾便好了,回頭我會去找你。”

    已經再容不得一絲猶豫,猴子知道楊嬋說得對。

    必須有人斷後,而那個人不可能是猴子,只能是更為強大善戰,更為熟悉對手的楊嬋。

    邁開腿,猴子咬著牙,壓制了自己的靈力波動,玩命地狂奔。

    “千萬別死……楊嬋。”他低聲呢喃道。

    在他的身後,楊嬋獨自迎向漫天銀甲。

    ……

    夜幕降臨,無數的天兵三五成群飛翔在崑崙山脈以金霞洞為圓心的四周,不時朝著地面投下幾顆照明用的光束。

    楊嬋已經被捕,凌雲子與詩雨萱直接被就地困在金霞洞裡,洞外重兵把守。

    至於猴子,天兵們追了一個下午不但沒追上,反而失去了他的蹤跡。

    搜索範圍一點一點地朝著崑崙山外圍擴大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兩個天兵高舉著火把飛在一片山林之上。

    其中一個天兵似乎看見了什麼,猛地張弓朝下方射了一箭。

    “發現了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他。但又好像不是。”

    兩個天兵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將手中的火把朝著箭矢的落點拋了去。

    那火把落到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上,吱吱地燃燒著。

    又在天空中盤旋了兩圈,兩個天兵才拔出長刀,小心翼翼落了下來。

    “沒看到我的箭,是不是真射中了?”

    “你看,這葉子上有血!”

    一句話,兩人當即背對背靠在一起,緊張地環視四周。

    其中一個揮舞著火把朝著地面照了照:“有血跡,往那邊去了。”

    “追!”

    兩人邁開步伐朝著一旁走去,卻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受到埋伏。

    約莫追了三四十丈的樣子,他們看到了一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麋鹿。

    麋鹿的腹部插著一支銀色的箭矢,末端的羽毛上有天河水軍的印記。

    看到這一幕,兩人才緩緩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長刀。

    “原來是麋鹿啊。”

    其中一個走過去,踩著鹿的腹部一把將箭矢扯了出來,鮮血濺到他的鎧甲上。

    將箭頭放在草地上抹了抹,擦去血跡,他又將箭矢收入了箭筒之中。

    “哎……真是折騰啊。就為了找一隻猴子?一隻在通緝榜上連名字都沒有的猴子。呵呵……讓我們一幫子人不停地搜。不就是為了給他那孫子出氣嘛?這麼白忙和,我們的氣往哪裡撒啊?”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現在可不只是給他孫子撒氣那麼簡單了。死了五十個兵,傷了兩百多人,其中還一個是化神境偏將,沒個理由,回去元帥會就這麼算了嗎?”

    “今天不是捉了個女的嗎?不拿去頂罪?”

    “那是楊嬋。”

    “楊嬋?!”另一個天兵頓時駭然:“楊……楊戩的妹妹?她怎麼會在這裡?”

    “天知道,艦長可沒膽子處理她,拿妖猴頂罪,可以直接殺了,回去頂多是個指揮不力的罪責。拿她頂罪,那個大藩王楊戩能就那麼算了?回頭什麼都給翻出來了。我瞧著這沒捉到還好,捉到了艦長反而更頭疼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其中一個說道:“那邊有水聲,我過去洗洗盔甲吧。這血跡不趕緊洗乾淨,以後怕是難洗了。元帥最是重視軍容,回頭給捉到就慘了。”

    “嗯。”

    在樹林裡漫不經心地走著,兩人偶爾拿著火把照照這邊照照那邊。

    “你說那猴子可能在這裡嗎?”

    “應該不可能,做做樣子唄。要是我,現在肯定逃到外圍去了。”

    等兩個天兵走遠,一隻毛茸茸的手從一旁的稻草堆裡伸了出來,一把抓在一旁的樹幹上直扣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一個毛茸茸的軀體緩緩從稻草堆裡站了起來。

    月牙從流雲中探出頭來,照亮了猴子的肩部,一片血肉模糊——那是強拔箭矢的結果。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1:24 PM

崑崙山  第七十一章

    忍著劇痛,捂了捂正在溢血的傷口,猴子發覺自己的一隻手已經使不上勁了。

    一個下午的奔逃,好幾次他都差點被圍上,也近距離與天兵過招。

    剛剛這兩個天兵提到的那五十死都是楊嬋的傑作,兩百傷裡卻起碼有三成是猴子的貢獻,只是在那危急時刻,他沒工夫補上致命一擊,這才使得這些與他交手的天兵能留下一條命。

    喘著粗氣,他伸手折下一根短小的樹枝咬在嘴裡,提著行雲棍小心翼翼地朝著兩人跟了過去。

    雖說是修的是行者道,但猴子修的並不是一般妖怪天生領悟的那種“行者道”,而是徹徹底底的仙家道法。也因此,他的身上並沒有所謂的“妖氣”。加上來自玉鼎的潛行秘法,他現在身上的靈力波動一般的修者極難感知到。

    悄悄跟了一小段路來到一條小溪旁。

    其中一個天兵蹲到小溪邊上伸手去撩了點水低下頭來猛地擦拭自己的鎧甲。

    另一個天兵則走到一旁的大樹邊上掀起前擺小解。

    樹後,猴子咬著牙單手攀爬。

    “你說,這得多久能找到啊?那猴子的潛行術不簡單啊。要是現在能來個信號彈,說找到了多好,我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正在擦拭鎧甲的天兵仰頭遙望遠處漆黑的夜空。

    夜空中,一艘燈火通明的戰艦正在緩緩航行著,甲板上天兵不斷往返。

    “別做夢了,今天看到了都追不上,現在就這麼搜,能搜出來才有鬼呢。回頭等艦長死心了估計就收隊了。”

    提起褲子,那天兵忽然聽見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

    仰起頭,還沒等他看清楚那黑漆漆一片中究竟有什麼東西,一隻猴子騎著一根棍子從樹上直插下來,穿透了面甲,正中他的鼻梁。

    一聲悶響,那天兵連頭盔帶腦袋直接被捅出了個窟窿,倒地而亡。

    “誰!”還在溪邊刷洗鎧甲的天兵當即驚慌地站了起來,抽出腰間的長刀。

    還沒等他將長刀握穩,那棍子拔了出來朝著他掃了過去。

    只一擊,正中臉部,剩下的一個天兵被打得頭暈眼花,伸手不斷在自己的腰間摸索想找信號彈呼救。

    不過他絲毫機會都不會有,只見猴子忍著肩部的劇痛,雙手拿著棍子狂舞,連著幾聲清脆的聲響,將他渾身上下的關節全部打碎。

    下一刻,行雲棍的尖部頂住了天兵的咽喉。

    被丟棄在一旁的火把吱吱地燃燒著,耀出的火光照亮了猴子因為痛楚而扭曲的臉。

    咧開的嘴中,尖利的獠牙微張,緩緩喘出的氣息在眼前化作薄薄的霧氣。

    那握住行雲棍的手微微顫抖著。

    僅存的天兵躺在地上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瑟瑟發抖。渾身上下劇痛傳來,他微微張大了嘴巴卻不敢叫出聲來,更別提呼救了。

    他很清楚,只要他敢出聲,眼前的這隻怪物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讓他去見閻王。

    那頂在咽喉的行雲棍,就是警告。

    猴子靜靜地注視著天兵,緩緩地喘息著,連著一個下午的奔逃已經讓他精神緊繃,讓他疲憊不堪。而此時肩膀上的傷更是雪上加霜。

    這種狀態似乎讓天兵的神智瀕臨崩潰了,因為他知道,他所面對的是一隻困獸。對於困獸來說,沒有理智可言。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天兵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孫子,那個王路琦現在在哪裡?”

    “他中了毒,被送回了雨花觀。”

    猴子抬手就是一擊,直將那天兵擊暈過去。

    扒開嘴,他伸出手去將天兵的舌頭扯爛。

    從他們的身上搜出繩索,將昏厥的天兵死死的捆在一棵大樹上,卻沒有丟在一旁的收拾屍體。

    天亮之前那些天兵清點人數的時候就會發現少了人,到時候只要一招魂,什麼都會穿幫的。

    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辦完事情離開這裡。

    仰起頭,他看到一團赤紅的火焰從天空中掠過,朝著軍營的方向。

    咬了咬牙,他朝著另一邊雨花觀的方向而去。

    此時,猴子並沒有注意到那個死去的天兵眉心緩緩浮現一絲螢光,飄向他的後心。

    ……

    月色中,天河水軍的營地火光曜天。

    篩選天兵天將的事情本已經進入了尾聲,由於今天白天的事又只得暫停了下來,只是營地外依舊有無數的修士徘徊。

    一場折騰下來,幾家歡喜幾家愁。

    唯一沒有出擊去搜索猴子的戰艦上,無數警戒的天兵手持長戈來回走動,一件件白色大氅飄逸無比。

    站在瞭望桿上的天兵忽然有些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遠處,夜空中,一團赤紅的火焰正朝著這裡狂掠而來。

    張大了嘴巴,他猛地高呼道:“敵襲!敵襲!”

    號角瞬間吹響,無論是軍營還是戰艦上都騷動了起來。

    只是還沒等那些天兵們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那飛掠而來的赤紅火焰已經撞斷了一根桅杆,重重地磕在艦身上!

    整艘戰艦劇烈地搖晃著。

    甲板下,寬敞的艙室中無數的天兵驚得瞪大了眼睛。

    那赤紅的火焰迅速散去,焦黑的地板上一個看起來十歲不到,頭上綁著兩個總角,身穿刻有荷葉荷花圖案鎧甲,面容秀麗得有些讓人錯愕的小孩緩緩站了起來。

    乾坤圈,混天綾,火尖槍,眉心處一點紅。

    便是再沒見識的天兵也已經猜到來者何人。

    握著火尖槍的手微微一頓,艙室內的數十個天兵齊刷刷地跪下。

    “我還以為你們打算站著和我說話呢。”哪吒冷冷地環視了他們一眼,又回頭看了看身後被自己燒出個大窟窿的戰艦鋼板:“這豬頭蓬天天嚷著造艦造艦,我看他這艦造的和豆腐也差不了多少。改明兒,看本太子參他一本!”

    說罷,目光又朝著那匐在地上的一眾天兵而去:“今天捉的人在哪裡?”

    那天兵沒一個敢抬頭,只一個悄悄伸出一手,顫抖著指向不遠處的階梯。

    “帶路!”

    指路的天兵趕緊叩頭,躬著身子站起來朝著階梯跑去。

    ……

    “剛剛這是怎麼回事?”下艙室中,今日圍捕猴子的老腮鬍天將扶著頭盔驚慌地望著眾人。

    那眾人也驚慌地望著他,一個個不明所以。

    “敵襲?這裡怎麼會有敵襲?”

    艙室的牆邊上,被銬在木樁上的楊嬋臉上緩緩露出微笑。

    此時那一襲白衣早已染成了紅色。

    “你笑什麼?”老腮鬍大喝道。

    “笑你們一個個膽小如鼠!”

    “你!”老腮鬍厭惡地看了楊嬋一眼,對站在一旁的偏將使了個眼色:“出去看看。”

    那偏將得了令轉身打開木門,瞬時呆住。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0 11:30 PM

崑崙山  第七十二章

    “我讓你出去看看,楞在那裡幹嘛?”

    只見那偏將好似沒有聽到似的。微微抬起的腿沒有邁出門去,卻反而後退了一步跪下。

    “參見三太子!”

    此時,艙室內的所有人才看清了站在門外的哪吒,驚得一個個跪下。

    “參見三太子!”

    這一個個最少都是偏將級別,最低也有煉神境。但在哪吒面前他們卻和那些天兵一樣連頭都不敢抬。

    哪吒柱著火尖槍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最後落到楊嬋血紅的衣衫上。

    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瞬間燃起了怒火,張大了嘴巴吼道:“這是誰幹——的!”

    抬腳便將一個天將踹翻在地。

    老腮鬍的臉埋得更低了:“那些血……是我們的人的……”

    聽到這句話,又瞧著楊嬋的臉色並不難看,哪吒才鬆了口氣,走入艙室內伸手就要去解楊嬋的鐐銬。

    老腮鬍忙道:“不能放啊,她……她今日協助妖猴遁逃。此事已經上報元帥了。”

    哪吒的手一僵,臉色當即唰地黑了。

    放開鐐銬,他轉過身來注視著老腮鬍,朝著邁了一步。

    那老腮鬍嚇得連往後爬了兩步。

    哪吒迅速邁開步伐,老腮鬍還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已經帖到牆邊了。

    一把揪住老腮鬍的衣領,哪吒直接將他整個按到牆上,放開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很是天真無邪地問道:“你猜,我敢不敢在這裡宰了你?”

    那笑容讓老腮鬍頓時一個激靈,驚慌地朝著一旁的偏將使勁招手:“放!放!趕緊放了!快!快!”

    那一眾偏將不敢怠慢,趕忙朝著楊嬋撲了過去,七手八腳地解開鐐銬,又跪回原地。

    “三……三太子,你看,這樣……行嗎?”老腮鬍盯著哪吒諂媚地笑著,顫抖著。

    哪吒冷冷瞪了他一眼:“算你識相。豬頭蓬要是問起,便說是我放的。有什麼意見讓他到三太子宮找我。”

    剛要轉身,他又站定轉了回來。

    那老腮鬍嚇得貼著牆的身體一下貼得更緊了。

    “還有,告訴他本太子有睡午覺的習慣,晚上又約了人踢毽子,最好早上來,否則活該他等。”

    說完,白了老腮鬍一眼轉過身去,哪吒換上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朝著楊嬋拍拍胸脯:“嬋姐姐,沒事了。有哪吒在呢。”

    那笑容落到眾將眼中,頓生一陣惡寒。

    已經疲憊不堪的楊嬋揉了揉被銬得痠痛的手腕,翹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哪吒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牽著楊嬋的手,隨手一甩,一道火焰從手心噴灑出去。

    頓時,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偌大的艙室直接被轟出個大窟窿來,一眾天將嚇得屁滾尿流地趴在地上不敢動。

    戰艦外的寒風頓時魚貫而入,整個艙室變得異常寒冷。

    這艘戰艦此時遠遠看去已經搖搖欲墜,而戰艦下的軍營此時也是混亂無比。

    “嬋姐姐,上次你教我的那個蝴蝶花繩,我又忘了。”

    “你學那個幹嘛?”

    “龍女說,每天看我耍花槍,厭了。”

    “龍女?哪個龍女?不會是善財龍女吧?”

    “就是她!”

    “你……你勾搭龍女?”

    “楊嬋姐姐就愛說笑,怎麼是勾搭呢?我們的友誼是純潔的。”

    “你這樣正法明知道嗎?”

    “知道又如何?哼!單挑還是群劈隨他挑,本太子通通奉陪!”

    看著凌空遠去的兩人的背影,匐在艙內的眾人無不打了個冷顫。

    ……

    待飛到遠處,兩人緩緩降落在一個山頭上。

    “嬋姐姐,這次我一收到風就立即趕來了。是不是該誇幾句呢?”哪吒搖頭晃腦嬉皮笑臉地說。

    楊嬋的表情唰一下冷了,鬆開了牽著哪吒的手,盤起手轉過身來,揚起下巴半眯起眼睛盯著哪吒問道:“是誰,告訴你我被捉的?”

    “是……是……”哪吒一驚,連忙低下頭:“他說不能說……”

    “說!”楊嬋大喝道。

    哪吒蹙起眉頭,嘟嘴道:“是二哥。”

    那模樣便好似一個做了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孩童。

    “他怎麼知道的?”

    “凌雲子告訴他的。”

    “凌雲子告訴他的,還是凌雲子告訴你的?”

    楊嬋眯著眼睛盯著哪吒看,盯得哪吒一陣頭皮發麻,那目光不斷閃爍。

    “說!”

    被楊嬋這麼一喝,哪吒整個一驚,忙說道:“是凌雲子告訴我的……但也是二哥介紹我們認識的。”

    “給我說清楚!”

    “就這麼多了。”

    “嗯~~~!”

    在楊嬋銳利的目光之下,小哪吒的防線被徹底擊垮了,只得低下頭一五一十地道來。

    “二哥給了我一塊玉簡,是用來和凌雲子聯繫的。他讓我幫凌雲子一個小忙。然後凌雲子說他有個朋友今天會被天軍捉……讓我過來打點一下,別讓他吃苦頭,換個名字順便改了案卷關到天庭大牢就好了……來的路上他才告訴我被捉的是你,讓我直接救你出來。所以我一急我就……”

    “你就轟了人家的戰艦?”

    哪吒扁著嘴,默默點了點頭。

    楊嬋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搖搖欲墜的戰艦,剛巧看到它猛地抖了一下,又一根桅杆掉了下去砸在軍營裡。

    那軍營一片鬼哭狼嚎的。

    幾百個天兵拍打著翅膀使出吃奶的力氣拉著繩子好不容易才將它扯住沒有砸下去。

    “回頭你爹又得幫你收拾爛攤子了,看他們這麼怕你,肯定最近在天庭也沒少惹禍。”

    “哼,他愛收拾不收拾。最好玉帝廢了我這三太子,我也好跟二哥闖蕩江湖去。”

    “盡胡說八道。”

    “嬋姐姐,你是怎麼知道我說謊的?”

    楊嬋深深吸了口氣,不耐煩地答道:“你知道我被捉多久了嗎?”

    哪吒搖頭。

    “四個時辰。你知道凡間四個時辰在天庭是多久嗎?三十份之一炷香都不夠。你從天庭來這裡要多久?”

    哪吒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原來是來早了啊。”

    “凌雲子現在在哪裡?”

    “在金霞洞,被天兵團團圍著呢。”

    楊嬋朝著金霞洞的方向眺望了下,問道:“那個王八蛋沒讓你去救他嗎?”

    “沒,我還特地問了一句,他說不用,圍著挺好。”

    “老頭呢?他現在在哪裡?我是說玉鼎真人。”

    “這我真不知道。”哪吒扁著嘴搖頭。

    長長地嘆了口氣,楊嬋看著眼前黑漆漆的山谷發了個小呆,又隨口問道:“對了,聽說天蓬元帥忌諱男女之事,怎麼回事?上次灌江口也是他最拚命。”

    聽到這一問,哪吒頓時來精神了,要知道傳播八卦新聞可一直是他的最愛:“嬋姐姐有所不知,聽說啊,那貨犯了桃花劫。嘖嘖嘖嘖,上次我倒真是去看了看,月樹上他的枝椏果真長出了一顆花蕾,只是現在未開還不知究竟如何。哈哈哈哈,這神仙動凡心必死無疑!想是求功心切,想讓玉帝修去花蕾罷了。誰知道啊,灌江口撞鐵板上了。哈哈哈哈。”

    說到這裡,哪吒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苦心經營了多年的天河水軍一下給殘了一片。現在大家都等著看笑話呢。前段時間太白金星還在南天門開了檔口,賭他五百年內相安無事一賠三,賭他五百年內被貶下凡四賠一。賭他被貶下凡投畜生道的一賠一百!要不嬋姐姐也壓一份?”

    說罷,咯咯咯咯地笑個沒完。

    “去。還有人壓他投畜生道的?天庭被貶下凡的天將還沒直接投畜生道的先例吧?”

    “還真有人壓。”

    “誰?”

    “我!”

    楊嬋只黑著臉,瞪了他一眼。

    正當哪吒笑得正歡的時候,身子微微一僵,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塊閃爍著的玉簡。

    “糟糕,我師傅來了。嬋姐姐,你還是趕緊走吧。他老人家來了我可控制不住場面。”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8:58 PM

崑崙山  第七十三章

    從自己的道服上撕出一條布條,猴子用牙咬著一端捆到自己的肩部,用力勒緊,一陣劇痛傳來,他仰起頭對著月亮露出猙獰的神情。

    一朵桃花在原本潔白的布上緩緩暈開。

    這樣行動可能會有些不便,傷口也更痛了。但最起碼不會沿途留下要命的血跡。

    將行雲棍捆在身後,咬著牙,他一步步攀上了懸崖峭壁。

    月光下,一滴汗水從額頭滑落。

    雨花觀建在懸崖上,從山腳到山頂,只有一條山路。而現在,那條山路不能走。

    今天的事情不僅僅是天河水軍,便是週遭的道觀也被驚動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隻危險的妖猴在崑崙山地界活動。

    現在那條山路上最起碼有二十個道徒在把守。

    峭壁一邊,其實也不樂觀。

    這裡隱藏著超過十個以上的各式防禦法陣,一旦觸動,道觀內的人便會知道有外來入侵者。

    好在猴子靈力感知一流,在斜月三星洞中看的悟者道書籍也不少。要他編製法陣不行,但要悄無聲息地破壞法陣……

    星夜,一輪上玄月穿行雲間。

    隱藏在月光另一面陰影之中的峭壁上,一隻猴子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攀爬這陡峭的懸崖。

    艱難地喘息著,一滴汗水滲入眼睛,刺痛的感覺。

    近乎垂直的岩壁讓他不得不最大限度的伸展自己的身體,撕扯到傷口,傳來陣陣劇痛。

    好在繃緊的布條至少不至於讓鮮血滴得隨地都是。

    他瞪大了眼睛,像一隻垂死一搏的野獸,壓抑著喉嚨裡的嘶吼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咬著牙一步步往上攀爬,沿途小心翼翼地搜索著各種法陣。

    到了正中,他一躍跳到懸空的古松上,屏住呼吸。

    兩個道徒舉著火把駕馭著飛行法器從他躲藏的葉叢前飛過,渾然未覺。

    待兩人飛遠了猴子又重新躍上岩壁。

    不多久,懸崖的頂端滿是皺褶的青岩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手。

    雙腳直扣入石中,早已支離破碎的布鞋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兩片掛在腳腕上的布片。

    當他發現懸崖邊緣處空無一人之後,按住岩石,一個翻滾躍上,又迅速躲入樹木的陰影之中。

    抹去額角的汗水,喘著粗氣,閉上眼睛,他開始細細地感知著道觀中靈力的分佈。

    很快,他又睜開了眼睛,將身後的行雲棍攥在手中,破壞了隱藏在牆角的法陣圖騰,小心翼翼地攀上了圍牆。

    越過兩丈高的圍牆,他迅速潛入觀內花園觀賞用的樹叢。

    此刻,道觀的花園裡有三兩個道徒提著燈籠來來往往,卻都沒發現這隻躲在暗處的猴子。

    避開道徒的耳目,摸黑又繞過了兩座建築,他很快來到他所認為的最有可能是王路琦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座小小的兩層閣樓,底層的燈火通明,偶爾傳出說話的聲音。

    不過他的目標卻是在黑漆漆一片的二樓。

    悄悄地來到牆邊,他沿著柱子攀上了二樓,貼著窗戶,聽到屋裡傳來呼嚕聲。

    小心翼翼地翻開窗戶,藉著窗外的月光,他摸到床頭。

    那原本熟睡的王路琦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睛。

    然而,當他看清眼前情況的時候,猴子一隻手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

    “噓!不要出聲。”

    月色中,王路琦驚恐地望著那張毛茸茸的臉,微張的唇齒,詭異的笑容。

    望著身上半掛著肩處破了一個大口的道袍,望著肩膀上綁著的布袋上還在緩緩暈開的紅色。

    張大了嘴巴,王路琦卻不敢出聲,只得微微點了點頭。

    他知道,現在猴子已經是通緝犯,不可能像上次一樣還有什麼顧忌。如果他敢出聲,那麼迎接他的必定是死亡。

    月光的陰影之中隱約看到王路琦那恐懼的面容,猴子滿意地點頭。

    “真聽話。”

    伸手扶著王路琦的腦袋小小地挪了個位置,好讓月光照到他的臉上。

    “哢嚓。”

    清脆的聲響。

    下一刻,他面帶笑容,擰碎了王路琦的喉嚨。

    那王路琦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呼救,可是猴子的另一隻手已經摀住了他的嘴巴,整個身軀壓到他身上讓他無法掙扎。

    低矮的臥榻不住搖晃,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被踢到了地上。

    漸漸地,他張大了的嘴巴只剩下溢出的鮮血,身體不住地抽搐。

    不一會,便沒了聲息。

    看著那死不瞑目的模樣,猴子小小地嘆了口氣,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只是想換個好一點的角度看清楚你死前的表情而已。還有,你放心,我遲早會去地府一趟,到時候無論你投胎成什麼,我都會讓你再死一次……永不超生!”

    轉過身,他緩緩的朝著來時的窗戶摸去。

    王路琦的眉心一縷不易察覺的螢光緩緩閃現,迅速沒入猴子的後心。

    ……

    金霞洞中,一個繁雜的法陣覆蓋了整個大廳的地面,微微散發著紅光,將整個洞府都映成了紅褐色。

    法陣中央,凌雲子盤腿而做,雙手拚命地對著輸出靈力。

    一滴汗水從凌雲子的額頭滑落,他的嘴角緩緩露出一絲苦笑:“又一個……是王路琦。這猴子,還真是……師傅怎麼會收一個這樣的徒弟……”

    ……

    趁著夜色,猴子又從窗戶攀爬而出,順著柱子滑下,悄悄地隱藏在樹蔭之中。

    直到他來到圍牆邊上的時候,道觀裡才響起了警鐘。

    “大師兄被殺了!有人潛入道觀!”

    “在他的房間裡找到猴毛!是那猴妖!”

    “快!兇手一定還跑不遠!”

    整個雨花觀都騷動了起來,無數的火把被點起,甚至驚動了分散在四處三五成群搜索猴子的天兵。

    “還是被發現了,終究沒辦法靜悄悄地走啊。”他咧開嘴笑,一躍跳上了圍牆。

    “是那隻妖猴!他在那裡!快!”

    “殺了他!殺了那隻妖猴!”

    猴子回過頭來,朝著那些正迅速朝他圍過來的道徒咧開嘴,低吼了一聲,只一聲低吼,原本罵罵咧咧的道徒猛地怔住。

    帶著輕蔑的笑容,環視眾人,他轉身躍下圍牆,飛快地奔到崖邊,一躍而下!

    隨後趕來的道徒們親眼目睹了這驚悚的一幕。

    約莫百丈的高度,他重重地撞在正中的古松上,直將碗口粗的樹幹撞斷,凌空死死地抱住古松的殘枝,一同砸落地面,激起漫天塵土。

    站在懸崖上往下眺望的一群道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瘋了嗎……”

    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古松的殘枝中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手。

    那毛茸茸的身軀掙扎著緩緩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的衣物都已經被颳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捂著胸口,他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濺了滿地。

    兩支火把從崖頂丟下,落到猴子的身前吱吱燃燒,照亮了哪一張猙獰的臉,恐怖的身形。

    “還……活著……”道徒們無不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竟連追緝都忘了。

    仰起頭,猴子看到崖頂上高舉火把徘徊的一眾道徒。

    抹去嘴角的血,臉上儘是可怖的神情,他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伴隨而來的劇烈咳嗽很快淡去了那狂笑聲,咳了滿地的血跡,此時的他,已是內傷在身。

    劇烈運動之下,已經完全撕裂開來的傷口更是鮮血四溢。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更盛了,低聲呢喃道:“痛快……我受夠了。痛快,哈哈哈哈咳咳咳……”

    黑暗中,那雙眼睛閃爍著駭人的光芒。

    崖頂,梅示帶著三五個煉神境道徒凌空飛下,遠處,無數的天兵趕來,一艘戰艦正在朝著他的位置調整方向。

    就好像朝著如鏡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夜色下原本寂靜無聲的一切似乎都騷動了起來,熙熙攘攘。

    該又是一場生死追擊了吧。他想。

    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莫名的興奮,似乎有一隻野獸在甦醒。

    ……

    遠處,凌空的楊嬋呆呆地望著雨花觀的方向:“那個呆子不會是……他瘋了嗎?”

    她想朝著雨花觀的方向飛去,卻發現自己的靈力早已耗盡。

    ……

    金霞洞中,凌雲子依舊苦苦地支撐著龐大的法陣。詩雨萱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

    乾元金光洞內,幽暗的房間裡太乙真人盤腿而坐,哪吒跪在他的身前低著頭。

    聽到門外的熙熙攘攘,哪吒豎起了耳朵微微抬腿想站起來。

    “坐下!”太乙真人大喝道,轉過頭,他看到窗外遠處緩緩掉轉的龐大戰艦,自言自語道:“竟在我崑崙山支撐起天軍計算功勛用的攝魂陣,這凌雲子……究竟想幹什麼?”

    ……

    邁開腳步,猴子朝著遠處的樹林狂奔而去。

    此時的他,不正是一隻走投無路的野獸嗎?困獸之鬥,本就注定了血腥!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06 PM

崑崙山  第七十四章

    咧開了嘴,瞪大了眼,他攥緊了行雲棍,撒開腳丫開始朝著玩命地樹林狂奔。

    凌風從他的耳邊掠過,豎起絨毛,現出糾纏在肌肉上依稀可見的青筋。

    心臟劇烈搏動,血液沸騰著湧上大腦,眼前月色下的一切,似乎都多了一層幻影,不住地晃動。

    心中的野獸在嘶吼。

    在高速的奔走中,迎著風,猴子放聲狂笑,那狂躁的情緒,在他的臉上化作猙獰的面容。

    “哈哈哈,我就是妖!想捉我?來啊——!”他對著天地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一雙眼中佈滿了血絲:“無論是誰,只要敢覬覦我,通通都得死——!”

    ……

    “發瘋了……呵呵呵。”

    楊嬋捂著臂膀,虛弱地降落到遠處的山坡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本想指望這一隻資質超群的猴子幫自己報仇,哪怕只是讓天庭的那幫神仙擔驚受怕也好。

    可這一刻,她忽然發覺也許自己錯了。

    這隻猴子平日裡冷冰冰的外表之下時刻都潛伏著一個惡魔,一旦發作起來根本無法控制。

    也許,自己根本就是在玩火。

    這隻猴子所承受的,注定了他將成為一個比自己的哥哥更加危險的存在。

    因為他,沒有任何的顧忌。

    可既然是這樣,為何須菩提還要收他為徒呢?

    為何那凌雲子又要把他弄到天庭的大牢裡去呢?

    斜月三星洞,究竟又在這隻猴子的身上打著什麼樣的算盤呢?

    楊嬋不知道,她只知道,越是大的風險,就意味著越龐大的利益。

    能讓須菩提這位上古大仙甘冒與天庭為敵的風險,這隻猴子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秘密呢?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癱坐在地上,苦澀地笑了出來:“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許真如玉鼎所說,仇恨遮蔽了她的雙眼,這千年來,她勞勞碌碌,其實什麼也沒握住,包括這一隻猴子。

    ……

    一個天兵丟棄了手中的火把,抽出腰間長刀朝著猴子正面滑翔而來,猴子咆哮著,揮舞著手中的棍棒迎面一躍而起。

    身影交錯之間,他躲過了長刀,嘶吼著,一棍打爆了對方的腦袋,那飄灑的鮮血像是凌空綻放的紅花,宛如細雨般飄灑而下,將猴子渾身上下都染成了紅色。

    這一幕,看得從身後追襲而來的梅示一陣錯愕。

    又是一縷螢光滲入心房。

    落地的瞬間,他回頭看了梅示一眼,眼中帶著濃濃的笑意,便是那一眼讓梅示停下了身形。

    “師傅,你怎麼啦?”

    “別追了。”她輕嘆道。

    “師傅,為什麼不追?他殺了大師兄!”

    “他和我們完全不同。”她緩緩地搖頭,仰起頭環視了一週漫天飛舞的,正在朝著猴子追襲而去的天兵,她輕聲嘆道:“還是讓他們去解決吧。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那眼神中,有一種無奈。

    是的,他們完全不同。

    他們只是漫漫修仙路途上的過客,而他,卻是在絕望中苦苦掙扎的靈魂。

    完全來自不同的世界。

    望著梅示一行漸漸後退的身影,猴子又是邁開了腳步狂奔著迎向了已經近在咫尺的三名天兵。

    迎面而來的箭矢劃過猴子的臉頰留下一抹豔紅,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側身閃過第一個天兵刺過來的長戈,嘶吼著,他的行雲棍直接透過天兵的鎧甲從他的心口洞穿過去。

    這力道……

    看到這一幕,身後緊跟而來揮舞著長刀的第二個天兵已經傻了一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猴子已經與他擦肩而過,血淋淋的行雲棍直砸在他的後腦上,砸裂了頭盔,粉碎了顱骨。

    最後一個天兵顯然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還沒等他搭弓,猴子已經一把將他撲倒在地,一記重重的肘擊,整個面具凹陷進去,眼睛的缺口只剩下噴湧而出的鮮血。

    那天兵瞬間便沒了聲息。

    瞬息之間,三個天兵斃命,三縷螢光滲入心房。

    緩緩地站了起來,他迴首望去。

    帶著十餘名天兵從後方追來的天將猛地怔住。

    不成套路,卻又出手狠辣。

    眼前這隻猴子已是絕路,可為何那雙眼睛中,沒有恐懼,只有單純的,嗜血?

    即使在最兇殘的妖精身上,也從未見過的眼神。

    這讓他不由得心中一顫,緊了緊手中的劍柄。

    猙獰的臉上露出一抹挑釁的笑,握著行雲棍,猴子便在那天兵天將的眼皮底下竄入林中。

    “他想幹什麼?”那天將不由得喃喃自語。

    那眼神不是一隻逃亡的妖精該有的。

    一個天兵降落到三具屍體邊上。

    “三個人都死了。”

    為首天將望著黑漆漆的樹林嚥了口唾沫。

    “追嗎?”他的心中忽然產生了這麼一個本不該有的疑問。

    十餘名天兵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的頭領,而他們的頭領,則緊緊地盯著眼前這片茂密的樹林,猶豫著。

    他們真的要到這片密林中去搜索那隻妖猴嗎?

    “你們還在等什麼?”一聲暴吼,身後,另一位天將帶著二十名天兵趕到,輕蔑地看了前方徘徊不前的天將一眼,他抽出腰間的劍伸手一揮:“上!”

    帶著二十名散開陣型的天兵,這位煉神境修為的天將踏入了那片密林。

    而原來的那個卻還懸在原地。

    “將軍,我們……不進去嗎?”

    那天將重重地喘息著,攥緊了手中的劍柄,卻始終做不了決定。

    此時,密林中已經傳出了天兵們的慘叫聲。

    “嗷——”

    “救我!”

    “噗嗤。”

    “左邊——!在左邊!”

    幾支箭破空而去,消失在茫茫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在後面——!快——!”

    所有的天兵齊刷刷地轉過身來,但他們只看到一閃而過的黑影,倒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以及一位驚慌失措舉著弩箭卻不知道該瞄準哪裡的天兵。

    猴子沒有如他們所意料的那樣單純地逃,而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反擊了……

    在這種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反擊,他想幹什麼?

    高舉的六隻火把吱吱地燃燒,照亮了週遭,卻只看到一棵棵高聳的巨木以及巨木背後無邊的黑暗。

    無處不在的巨木、密密麻麻猶如竹簾的樹藤成為了猴子最好的掩體。

    此時,他們的處境和中了埋伏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天將的心中浮現,他攥緊手中的劍抬頭仰望這一片連月光都難以透入的樹冠。

    閉上眼睛,他發現感知不到猴子的靈力波動,忽然明白外面的那個天將為什麼不追進來了。

    白天他們追得猴子落荒而逃,可是晚上……

    還沒等他想清楚要不要撤退,又是一聲慘叫。

    轉過頭,他發現手下的天兵又少了一個,地上又多了一具屍體。

    “他……他從樹頂衝下來……”一位癱倒在地上的天兵顫抖著說。

    所有人都在瑟瑟發抖。

    一雙雙眼睛驚恐地望向他們的長官,似乎在等待撤退的命令。

    “莫慌!”他大喝一聲,將手中的長劍插到地面上,雙手一掐,點在自己的太陽穴。

    那雙眼睛當即閃爍出螢光,眼前的巨木一棵棵消失,黑暗被驅離,視野豁然開朗。

    然而,還沒等他適應,一個黑影已經竄到了面前,那一眾天兵竟還沒反應過來!

    “救——”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究竟是“救命”,還是“救我”。

    天將被一把壓倒,二指直接戳瞎了他的眼睛。

    “保護將軍!”有人呼喊起來。

    所有天兵揮舞著兵器朝著猴子圍了過去,場面一片混亂。

    但很快,他們又失去了猴子的蹤跡。

    驚慌失措地圍成一個圈,一雙雙眼睛警惕地朝著四周掃視。

    可他們又能看到什麼呢?

    在這一片林間,他們就好像一個個的瞎子一樣。

    此刻,那一雙雙握著兵刃的手都在顫抖。

    “撤……撤退!”捂著自己已經瞎了的雙眼,那天將在天兵的攙扶下艱難地站了起來。

    這似乎是在場天兵現在最希望聽到的一個命令了。

    一眾天兵擁著天將緩緩退卻,直到靠近密林的邊緣,丟棄了手中的火把與武器,一個個撒開腳丫狂奔。

    樹幹後伸出一隻腳絆倒了天將,那一眾天兵竟沒敢回頭去扶。

    待他們逃出密林的時候,隱約聽到身後天將的慘叫聲,一個個卻只能驚恐地望著那片密林。

    彷彿是示威,那天將並沒有如其他的天兵那樣很快喪命。慘叫聲持續了許久,久到讓站在密林外的所有人都感到膽寒。

    “一定要捉到他!不惜代價!”一位偏將揮舞著手中的劍吼道。

    更多的天兵趕來,吸取了先前的教訓他們不敢貿然踏入密林,而是將整片密林團團圍住。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戰艦緩緩開到,幾束強光從天空中照射下來,原本漆黑的密林忽然宛如白晝。

    無數的天兵在強光的指引下湧入了密林,開始掘地三尺地搜尋。

    人群之中,有一個手持長棍的天兵悄悄脫隊朝著崑崙山的外圍而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16 PM

崑崙山  第七十五章

    那一夜,崑崙山的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每個人都不敢落單,因為惡魔就躲在陰影裡。每一棵樹都必須仔細搜索,因為只要一個掉以輕心便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從未有過的大陣仗,掘地三尺的搜尋,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何等危險的存在。

    然而無論如何努力,最終卻還是一無所獲。

    而他,穿著一身銀甲,戴著面具,狂奔了一夜,奔出了數百里路,穿越了崑崙山的地碑,取了兩個道徒的性命,跨過高山,躍過河流,踏過平原,最終看到東方升起的朝陽,昏厥在不知名的河畔。

    他已經離開了,只是他留下的恐懼,卻絲毫沒有減少,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發酵,越發讓人不寒而慄,就好像那一隻兇殘的妖猴隨時都會從某個角落裡蹦出來一般。

    整個崑崙山早已人心惶惶。

    兩天後的夜晚,毛毛細雨用徹骨的冰涼將他喚醒。

    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他躲到一棵撐天巨木下,蜷曲著身子啃著撿來的兩顆已經爛了一半的果子,仰望陰霾的天空。

    那雙捧著果子的手還在瑟瑟發抖,嘴唇乾裂。

    遠處傳來夜行猛獸的嘶吼聲忽然讓他覺得除了這身上的一件沾滿鮮血的鎧甲,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拜入斜月三星洞前。只是伸手就能摸到的行雲棍讓他安心了不少。

    現在,他最少已經不會再懼怕那些叢林裡的野獸了。

    可也應該感謝它們,是它們,在西行的一路上教會了猴子生存的法則。

    伸手入胸甲裡,他摸出了保存完好的那根羽毛,用手將打結的毛髮捋順,放在眼前細細地查看,那目光漸漸變得有些呆滯。

    “我以為很快就能回斜月三星洞學七十二變了……為什麼呢?八師兄。是悟空哪裡讓你看不順了嗎?”

    想著,他苦澀地笑了笑。

    楊嬋怎麼樣了?楊戩把她營救出來了嗎?還有,師傅知道這裡的事了嗎?

    將那根羽毛收入懷中,他發現自己竟多少有點掛念那個死老頭了,指望著那個死老頭幫自己做主。

    這麼多年了,他從未指望過任何人幫自己做什麼。就算命運不公,也只會咬著牙靠自己的雙手去搏鬥。而今,他竟產生了這種想法……

    雖然老頭子像放牛一樣教自己,但自己終究還是打從心底敬重他。

    “他應該還是知道的吧。”仰起頭,猴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只要他知道自己出了事,一定不會不管。對,他怎麼可能不管呢?

    而且他手上有自己的命牌,無論走到哪裡,他都可以找到自己才是。

    現在,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地等。

    老頭子一定會來接自己的,一定。

    在那棵撐天古樹下,猴子溼答答地窩了一夜。

    第二天,他憑藉著在斜月三星洞中學到的一點藥理知識自行處理了傷口,又找了些草藥乾嚥了下去。

    接下來,便開始過起了如同未登上靈台方寸山之前的生活。

    他像一隻野獸一般匿藏在山野之間,日日修行,晝伏夜出,餓了便摘果子吃,渴了便飲山泉。

    此時的他已經踏入納神中期,樹林中的野獸不可能再對他構成威脅,只要小心點感知,也不會那麼容易便踏入那些個強力妖怪的領地。

    只是漫長的等待讓他揪心。

    他一天又一天地等著。

    事情似乎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轉眼一個月過去,身上的傷已經漸漸康復,卻依舊不見有人來找。

    這裡的雨季來臨,整日陰雨綿綿,潮濕的樹林裡四處都溼答答的,讓他異常難受。

    而那些更舒服一點的地方,要麼被其他妖怪占了去,要麼被人類占了去。

    不想橫生事端,便也只能忍著,繼續過著猶如野人一般的生活。

    轉眼又過了一個月,依舊不見斜月三星洞來人。

    “我被整個世界放棄了嗎?”他忽然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那一刻,猴子的心中無疑是恐慌的,這種恐慌甚至超過了當初在斜月三星洞被拒之門外。

    他開始懷疑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

    也許天河水軍知道了自己的準確身份,已經找上門去了,師傅決定跟自己切割關係。

    也許師傅忽然發現原來收一隻猴妖為徒會有這麼多的麻煩,所以決定逐自己出師門。

    也許……

    也許這一切都還在凌雲子的算計之中,他和當初的青雲子和丹彤子一樣想把自己碾出師門。

    可能性很多,但無論如何想,猴子都想不出一條對自己有利的,須菩提不來找自己的理由。恍惚間,他想起了《西遊記》中須菩提逐孫悟空出師門前說的那番話,這讓他的心萬分忐忑。

    他開始夜夜失眠,在恐慌中度日,變得暴躁不安。

    直到來到這片山林的第三個月,他終於坐不住了。

    眼下長途跋涉返回靈台方寸山是不可能的。

    他脫去顯眼的鎧甲只留下白色的底衣,又披上了那件已經殘破不堪卻在領口處繡有斜月三星洞字樣的道服,開始冒險往回走。

    原本一夜的路途,他足足用了四天。

    越過了崑崙山的外圍防線,他發現懸浮在天空中的戰艦不見了,天河水軍的軍營也只剩下橫七豎八放著的一堆雜物。

    整個崑崙山地界十分安靜,安靜得好像他當初剛來的時候一般。

    可越是安靜,他便越是擔憂。

    經歷讓他開始變得多疑,連如此親密日日共處的師兄都會背叛,還有什麼是不會背叛的呢?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首先想到的是——這不會不會是個陷阱?

    悄悄地潛藏了三天,整整三天,這三天,他連眼都不敢合,仔細地觀察著週遭的動靜。

    天兵們不見了,道徒們的生活也似乎回復了原來的狀態,只是從來不見獨行的人,這顯然還是在忌諱著猴子的存在。

    躺在師門臥室裡的煉神境道徒都能被悄無聲息地殺死,對於這樣的對手崑崙山中層、甚至中上層以下的修士如何能不忌憚呢?

    而恰恰是這部分修士佔據了五百萬道徒當中四百九十九萬以上的人數。

    至於那些好似太乙真人這樣的真正大仙,根本不削於搭理這種事,甚至覺得讓自己的徒弟活在猴子的陰影之下有利於強化他們修行的動力。

    三天的觀察下來,猴子心裡多少有了點底。

    他悄悄開始朝著金霞洞的方向靠近,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匍匐在遠處的山頭上悄悄觀察。

    期間他兩次見到凌雲子,三次見到玉鼎真人,可猴子依舊不敢上前。

    凌雲子就不用說了,想得越多,猴子對這個人就越缺乏信任感。

    至於玉鼎真人……

    為什麼那天他剛巧就不在呢?如果是之前,猴子一定會認為這只是巧合,但現如今,他是半點不敢馬虎。

    其實,他一直在等的人叫詩雨萱。

    現在看來,好像也只有這個人可以信任了。就算有個萬一,以自己的修為也完全能控制住她。

    先接觸詩雨萱,弄清楚玉鼎和凌雲子的情況,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這是猴子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然而,他蹲守了三天,三天的時間裡他前後見到詩雨萱有不下二十次之多,可她卻從沒離開過金霞洞的範圍。

    要知道,猴子只要一進入金霞洞的範圍凌雲子便一定會察覺,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可就不好說了。

    就這麼貓著,前後一共等了七天,直到第七天,一直有著不可思議精力的猴子雙眼也已經佈滿了血絲,不住打顫的時候。

    一個白色的身影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他面前。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24 PM

崑崙山  第七十六章

    那一身白紗依舊飄逸,美得讓人不忍直視,只是臉上似乎多了一點風霜看上去有些疲憊。

    見到楊嬋的瞬間,猴子微微呆了下,先是欣慰,緊接著是警惕,一隻手迅速摸到了行雲棍上。

    “是我。”楊嬋緩緩了嘆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你跑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我?”猴子狐疑地盯著她看。

    “是啊,我說了我會去找你的,老頭子教給你的隱匿靈力法我也會,知道怎麼破解。可沒想到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這才跑回來看看。”

    緩緩地紓了口氣,猴子這才相信眼前真是楊嬋。

    微微直起身子靠坐在樹邊上,問道:“你怎麼跑出來的?”

    “哪吒救了我,那天晚上我就在不遠處看著你逃亡。你是怎麼跑掉的?”楊嬋面帶微笑地盯著猴子看:“他們把整個密林都團團圍住,你居然還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猴子捋開殘破的外袍,露出繡有天河水軍字樣的底衣。楊嬋一下明瞭,不禁歎服。

    兩人肩靠肩坐著,遠遠地眺望著金霞洞。

    猴子問道:“凌雲子沒提起要找我?”

    楊嬋搖頭:“為什麼不自己問他?”

    “自己問他?”猴子有些吃驚地轉過臉來看楊嬋。

    “你怕他害你?”

    猴子沒說話。

    “放心吧,你我聯手,如果偷襲成功,制住他也不是沒可能。”楊嬋微微笑了笑,道:“相信我嗎?相信我,我就幫你引他出來,你自己問他。”

    猴子沒有答話,只是沉默著。

    楊嬋伸出手指,在地上的沙石畫了起來:“聽著,我引他出來,然後,你把靈力這樣調整……”

    在一旁的猴子睜著眼睛看,緩緩攥緊了拳頭。

    ……

    兩個時辰後,不遠處的懸崖邊上,凌雲子孤身站著,遠遠地眺望,一臉的疑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楊嬋這丫頭忽然讓我出來說有話要說,自己又跑哪裡去了?”

    忽然間一隻毛茸茸的手壓到他的後頸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一把將他推到在地,將右手後鎖,膝蓋直頂在後心上。

    “是師弟吧?”凌雲子先是一陣錯愕,又笑了出來:“別玩了,你制不住我的。”

    猴子掄起拳頭,攥緊,使出全力,重重地砸在凌雲子的臉上。

    鮮血夾雜著兩顆牙齒直飆了出來。

    這一下頓時把凌雲子砸懵了,驚恐地斜眼後視。

    他看到猴子臉上無以言表的憤怒。

    瞪大了的眼睛佈滿了血絲,緊緊咬著的牙齒微微張開,猴子怒吼道:“誰跟你玩了!今天,你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給我說清楚!”

    又是一拳重重打下。

    尖利的咆哮聲在山間迴蕩,一道閃電從天空中掠過,激起陣陣轟鳴。

    楊嬋緩緩地踱著步,早到不遠處冷冷地看著凌雲子。

    “是你?”凌雲子見到楊嬋,瞬間明白了一切。

    “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讓我走出洞府?為什麼放任我被天兵追緝?為什麼不回斜月三星洞?你給我說清楚,今天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我說清楚!”猴子歇斯底里地嘶吼。

    這三個月以來壓抑的怒火一下宣洩了出來。

    那被制住的右手猛地被推上,一陣劇痛傳來,凌雲子的額頭上一滴汗珠滑落。

    “師弟……你聽我說,聽我說,別激動。”

    “你倒是說啊!”猴子歇斯底里地咆哮,那聲音在空蕩蕩的山中激起不盡的回聲。

    “師弟……”凌雲子喘著氣,緩緩道:“太上老君在靈台方寸山守株待兔呢,你不能回去。”

    “太上……老君?”

    一瞬間,猴子驚呆了。

    “太上老君……太上老君……”他低聲呢喃著,反覆叨唸著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太上老君……”

    看了那麼多道書,他再傻也不會認為太上老君真如西遊記裡面那樣是一個任猴子捉弄的老頭子。

    太上,道祖,這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存在!

    “他為什麼要捉我!你給我說清楚!”

    壓住凌雲子的膝蓋暗暗用力,頓時凌雲子痛得嗷嗷叫了起來:“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我怎麼知道!老頭子把我也算計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還記得那封給太乙真人的信嗎?那不是給太乙真人的信,那是給我的。老頭子知道我一定會偷看。他知道如果提前告訴我真相,我一定不會答應帶你出來!所以他連我也耍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信在哪裡?”

    “燒了,那種信不能留。呵呵……”凌雲子艱難地笑著,滿頭大汗:“師弟,聽我的,你不能回斜月三星洞,真的,別回去。”

    猴子忽然呆呆笑了出來,他鬆開了手,呆呆地站著,抬頭望天。

    天空中烏雲匯聚。

    此時,他的眼中天旋地轉。

    “所以,所以……他從來就沒有真的想教我七十二變和觔斗雲,一切只是想支開我,對嗎?哈哈哈哈,我真傻,我居然每天都開心得睡不著。我真傻。哈哈哈哈。”

    他捂著臉笑了起來。

    “師弟……”凌雲子緩緩地坐了起來,那目光中帶著愧疚:“我雖然放任你被天軍捉,但我也拜託了楊戩保你。他欠我一個大人情,必須還。沒有哪裡比天庭的大牢更加安全。還有師傅,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哈哈哈哈,好一個為我好!”眼眶微微濕潤了,他在風中狂笑:“那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呢?為什麼都不告訴啊?”

    他瞪大了眼睛,錚錚地看著凌雲子,捂著胸口,他一字一句,撕心裂肺地吼道:“因為,只要我知道了,我便不會做出他想要我做的事!你當真悟者道的推算之策我什麼都不懂嗎?呵呵呵呵……原來他真算計我,收我為徒……哈哈哈哈。我怎麼會那麼傻,相信他是發了善心才收下的我!哈哈哈哈。”

    站在凌雲子的面前,他如痴如癲地笑,笑得讓人心酸,笑得讓人失了神。

    楊嬋站在一旁,深深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看著,看著這隻處於崩潰邊緣的猴子。

    原來,從頭到尾,不過是個局。

    “師弟……”凌雲子癱坐在地上,按在膝蓋上的手暗暗用力,扣入了肉裡,低下頭,他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說道:“師弟,我殺了那孤墳所在地的土地……他,已經去過那裡。”

    “他?誰?”

    “太上,他會抹去所有因你而死的靈魂,那些靈魂,無法進入輪迴。”

    猴子的神情整個僵住,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炸開,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被撕裂的聲音,微微張口,卻發現已經失聲。

    屍骨全無,如今,竟連魂魄都守不住了嗎?

    那隻金絲雀,她到底有做錯了什麼?她唯一的錯,便是認識了自己這隻野猴子。

    一滴滴眼淚奪眶而出,此時,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雀……兒……”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30 PM

崑崙山  第七十七章

    “你的雀兒沒事。當時,在你走後便有地府的鬼差勾走了她的魂魄。”凌雲子注視著地面的目光有些茫然:“可我知道那不是鬼差。因你而死,地府不會收她的魂魄。必是什麼人假扮鬼差躲過土地的耳目將魂魄收走。”

    猴子整個癱坐在地,那身軀微微顫抖,睜大了的眼睛,卻看不進四周的一草一木。

    “被……被不知道什麼人……勾走了……是師傅?”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眶中的淚水不住滑落。

    “不是老頭子。”凌雲子緩緩搖頭:“我問過他,如果是他,沒必要騙我。”

    “呵……不是他……那是誰?那是誰?哈哈哈哈,還會是誰?”捂著臉,他痛苦地笑著,顫抖著:“會是誰?哈哈哈哈。”

    凌雲子掙扎著站了起來,嚥了口唾沫,看著失了魂一般的猴子:“師弟,聽我的,別回去。我們可以到我的凌雲閣去。我也有七十二變的卷文。到那邊,我教你。”

    “你教我?”猴子嘲諷地笑,他緩緩地爬起身來,一步步後退:“你教我?呵呵。”

    “師弟……”這番情景之下,凌雲子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又一道閃電掠過天際,照亮了猴子流淌著眼淚的臉。

    天空中飄起了鵝毛雨。

    猴子緩緩地搖頭,一步步後退,伸手撿起自己的行雲棍:“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回斜月三星洞,不應該回去。”

    “我們可以去我的凌雲閣。”

    “不——。”猴子伸手扯下衣領處標有斜月三星洞字樣的道服,狠狠地甩在地上:“我哪也不去!我哪,也不去!”

    轉過身,他緩緩地走了幾步,咬緊牙關,又快步跑了起來。

    望著他的背影,凌雲子伸出手,卻不知道該如何阻止,用什麼理由阻止。

    風從他的耳邊掠過,他放聲嚎叫,越跑越快,失聲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掄起行雲棍,他拼盡全力揮下,一棵百年巨木在他的身前轟然倒塌。

    “為什麼會這樣——!”

    烈風中,驟雨中,他毫無目的地揮舞著行雲棍,歇斯底里地咆哮,將眼前的一切物體都打地粉碎。

    他只是想好好地活著,他只是想救活那一隻小小的金絲雀,他只是想履行自己的諾言。

    可是這一切,為什麼那麼難?

    他以為自己還在新手村,卻不知道一抬頭看見的,卻已經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存在。

    他騎著神獸,拿著神器,唱著神曲。

    他要抹殺雀兒,自己拿什麼阻止?自己拿什麼保護雀兒!

    便是學會了七十二變觔斗雲又如何?難道就能與整個世界對抗嗎?

    這個世界……究竟想把他逼成什麼樣?

    這一刻,他淚流不止。

    從他降生到花果山的一刻一切便已經注定,化生為妖,便已經身不由己地被分到妖的一邊。

    無論你如何本分,如論你的夢有多麼渺小可憐,不會有人同情,不會有人憐憫。

    因為你只是一隻妖。

    是妖,就可以隨便羅列罪名。

    仰起頭,他對著天空無助地咆哮,撕心裂肺地咆哮,宛如當初他親手殺死的那一隻老虎一樣,絕望地咆哮。

    “如果你只能是你自己,又何苦想要去當別人呢?”玉鼎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是啊,如果我只能是我自己,又何苦要去當別人呢?”那聲音微微顫抖。

    打從進入水簾洞開始,到出海,到拜師,一步步,他不過是在想著要成為那本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他甚至還想學會悟者道的處事方法。

    他已經不是他自己。

    他不過,是那本《西遊記》裡的囚徒。

    自作聰明的想著改變命運,卻不知道已經親手一步步地把自己推入絕境之中。

    穿越者又如何?穿越者,憑這幾十年的記憶,就能玩得過那些活了上萬年的老怪物嗎?

    命運的枷鎖,他從未掙脫過。無論如何掙扎,卻只是越陷越深。

    在狂風驟雨之中,他發了狂地揮舞著手中的棒子。沒有章法,沒有套路。

    撕心裂肺地哀嚎,無助地哀嚎。

    那淒厲的聲音響徹了天地。

    便是已經達到了納神境,他也與當初那一隻猴子沒有區別。

    甚至即使學成了七十二變,他又能如何呢?他也還是那隻只會在月夜裡哭泣的,無助的猴子。

    他拿什麼去和太上老君對抗?

    可,難道這一切就無法改變了嗎?

    混亂的思緒,壓抑的怒火讓他癲狂,更加瘋狂地破壞,彷彿要毀了這天地一般。

    直到耗盡了力量,行雲棍脫手而出,他趴在雨水之中無助地敲打著地面。

    滂沱大雨拍打在他的背上,順著絨毛流過他的臉頰,與淚水混在一起,一滴滴飄灑。

    他無助地哭泣著,咧開牙齒憤怒地哀嚎,徒勞的用拳頭敲打著地面的沙石,濺起雨水,留下一個個的深坑。

    擦破的拳頭上早已傷痕纍纍。

    直到再也使不上一絲一毫的力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雀兒……我的雀兒……你究竟去了哪裡……你究竟去了哪裡……”滂沱大雨之中,他死死地捂著那根僅存的羽毛,掩面而泣。

    那雙肩,在雨中瑟瑟發抖。

    至始至終,他都只是雀兒在花果山遇見的那隻小猴子,那隻被老虎追得無處可躲的猴子,從未變過。

    一雙白色的靴子緩緩來到他的面前,遮住了淋在他身上的雨。

    抬起頭,細雨飄搖中,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撐著傘,自己卻站在風雨中。

    “哭給誰看呢?只要還活著,便是希望。”臉上帶著絲絲酸楚中強撐起的笑容,咬著嘴唇,她說:“我們都一樣,有一個無法戰勝的敵人。但,無論多少年,總有那麼一天,我們一定會戰勝他!”

    猴子緩緩低下了頭沉默,許久許久,兩人就這麼呆呆地在雨中沉默,任憑傾盆大雨拍打。

    “楊嬋。”

    “嗯。”

    “我們的交易……還有效嗎?”

    “當然。”

    ……

    凌雲子呆呆地癱坐在雨中任憑冰涼的雨水拍打,被風吹亂了的長髮上雨水一滴滴滑落,覆蓋了他的臉龐。

    伸手從腰間摸出了一串玉簡,笨拙地從當中選出一塊貼在嘴邊。

    “師傅……”微微張了張口,他卻又頓住,在雨中呆呆地沉默了許久,才顫抖著輕聲道:“師弟……走了。”

    ……

    “知道了……由他去吧。”

    十萬里之外,站在閣樓上老人孤獨的身影陷入了落寞之中。

    許久,老人抬起頭遙望空中翻滾的雲朵,捋著長鬚緩緩嘆道:“要,變天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45 PM

妖  第七十八章:伏擊

妖的世界,簡單得只剩下血與淚。

    半年後,南瞻部洲南部荒無人煙的山林。

    三名巡天將身穿銀色戰甲,手持各式兵器駕馭著一輛由兩匹天馬拖拽的銀色戰車凌空穿行在山林之間。

    那三雙眼睛警惕地在林間搜索著。

    巡天將隸屬於天庭巡天府,是一支專門巡視人間的特殊部隊。

    雖然不屬於正軌軍,但就單兵力量而論,絕對是天庭所有部隊當中最強的。

    他們以三人為一組,最少配備一名煉神境修者,駕馭著專屬的天軍戰車遊弋在山林之間,一旦遇見還未形成勢力的小妖就地滅殺。

    若是發現已經形成盤踞勢力的妖眾,則上報天庭,由天庭派遣其他部隊進行圍剿。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既是天庭派遣在人間的執法者,又是天庭的斥候。

    在這支部隊中服役的修者相比天庭其他各軍團,待遇是頂尖的。只是有個致命的缺點,這支部隊也是所有部隊當中陣亡率最高的。

    三天前,一組巡天將在這裡往東五百里的地方失蹤引起了高層的注意,於是增派了六組巡天將到這一帶排查。

    可是他們在天將的失蹤地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也沒有找到天將的魂魄。

    顯然,他們並不是遇上了新興崛起的妖怪勢力。這很可能是一夥沒有固定活動地點的流竄妖精,而且其中還有最少一個煉神境的妖修。

    為此,他們不得不擴大搜索範圍,這直接導致了六組巡天將的分散。

    而這,是其中一組。

    為首的巡天將閉上眼睛細細地感知四周的氣息,許久,他睜開眼睛,似乎放棄了這種行為。

    畢竟速度太快了,便是感知到也沒辦法立即做出反應。但降低速度呢?

    人手不夠,降低速度等他們把這一帶搜索一遍,那些個流竄的妖物都已經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這一帶樹林茂密,妖物很容易潛藏,還是將高度拉升吧。”

    “怕埋伏?我們三個都是煉神境,他們看到我們躲都來不及。”

    “還是小心點好,別忘了失蹤的那一隊雖然只有一名煉神境,但也還有一名納神境即將突破到煉神境的。”

    “駕!”駕馭戰車的巡天將揮舞著皮鞭,天馬迅速將高度提升了幾分。

    正當他們即將飛越下一個山頭之時,兩支箭從底下一棵大樹的樹冠裡射了出來,一下射斷了其中一根韁繩。

    一匹天馬脫韁而去,頓時,整駕戰車都失去了平衡。

    “有埋伏!小心!”劇烈搖晃間,為首的巡天將高呼著將手中的長弓拉了個滿弦指向射出箭矢的樹冠。

    正當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射出弓箭樹冠時,另一邊的岩石上忽然跑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隻足有一丈高的犀牛精,厚厚的皮層,渾身的肌肉,鼻子上頂著一根三尺高的巨大犀角。

    還沒等三位巡天將反應過來,他迅速旋起手中的飛縱爪,一甩,直扣在戰車的車輪上。

    一扯,只剩下一匹天馬的戰車驟然停住,懸在半空中。

    “犀牛精!”有巡天將高呼了起來。

    那犀牛精還覺得不夠,將手中的繩索在手臂上又盤了兩圈,一聲暴吼,頓時,車輪連帶輪軸被扯了下來。

    那戰車頃刻間散架。

    三位巡天將當即拍打著翅膀試圖飛起。

    但是很快,他們發現自己身後白色的羽翼變得虛弱無比,根本無法騰空。

    “不好!是禁飛法陣!”

    三人猛地下墜,直摔入下方一片灌木叢中。

    還沒等他們從那些枝枝葉葉中掙脫,便看到一堆穿著亂七八糟衣著的小妖拿著奇奇怪怪的武器圍了過來。

    那一雙雙的手都在顫抖,許多小妖身上連件衣服都沒有只是綁著兩片芭蕉葉,他們徬徨著根本不敢前進。

    見到這些小妖,三人顯是鬆了口氣。

    一位巡天將迅速發射信號彈,但還沒等那信號彈真正騰空便被一隻貓頭鷹精直接用身體擋了回來。

    環視了一週,又抬頭看了一眼盤旋在空中手持弓箭虎視眈眈的貓頭鷹精,為首的巡天將緩緩站了起來,丟棄了手中的長弓,取下背後的重盾,拔出腰間的長刀,道:“小心,他們當中應該有一個煉神境的悟者道妖修。”

    悟者道妖修,這可是稀罕物。

    另外兩個巡天將分別拿著銀槍和雙手劍護在他的兩側。

    “那現在怎麼辦?”

    “先突圍,跟著我。”拿盾的巡天將如是說。

    正當此時,一群小妖被撥開,那三人猛地吃了一驚。

    一隻高達一丈,鼻子上扣著個大環,渾身漆黑如玉肌肉爆棚的黑牛精手持大刀走了出來。

    他赤著膊,胸前盤著兩根厚重的鐵鏈,下身穿著的鎧甲像是用幾套人類的盔甲修補而成,看上去不倫不類。

    重重地哼了一聲,他惡狠狠地吼道:“你們這幫狗崽子想幹嘛?還不上!”

    那些小妖一個個打了個冷顫,拿著武器瑟瑟發抖地朝著巡天將推進。那陣仗,與其說是一群拿著武器的士兵,倒不如說是一群舉著鋤頭的農民。

    黑牛精盯著三個巡天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邊!”為首的巡天將猛地喊道。

    一個轉身,當即砍翻了三個小妖。

    另外兩個巡天將也連忙跟了過去。

    這些小妖簡直弱得可憐,裡面大多都是剛剛化形連凝神境都談不上的小妖。

    不一會,三個巡天將就從包圍圈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身後,黑牛精似乎一點也不著急似的,只是提著刀笑催促著一眾小妖追趕。自己邁開的步伐比那些個怕到不行的小妖也沒快多少。

    這讓為首的巡天將多少有些疑惑。

    這黑牛精不是這幫小妖的頭嗎?怎麼就由著這幫小妖被殺?

    正當此時,一個灰褐色的身影竄到了他們的前方。

    短兵相接之際,為首的巡天將身上頓時多了十幾道傷口。

    劇痛之下,他將手中的重盾重重地撞在對方身上將對方彈開。

    此時,三個巡天將才看清了來者。

    這是一隻豺狼精,約莫五尺上下的身高,四肢修長,穿著一身破舊的軍旅便裝手持兩把彎刀耍弄著。

    他正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擋在三人的身前,一雙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三人,就好像盯著到嘴的獵物一般,嘴裡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三個巡天將連忙背靠背護在一起。

    前有豺狼,後有黑牛,這兩個看起來都不是那麼好對付。至於那些個小妖完全可以忽略。

    好在這裡並不是狹窄的山隘,前後不能走了,還有左右。

    除了天上盤旋的那一隻貓頭鷹精之外,這些妖怪似乎都還沒掌握飛行技能。禁飛法陣的範圍不可能很大,只要脫離了法陣的範圍,他們就能逃離。

    正當為首的巡天將忍著傷口的劇痛思索著應該從哪一邊突破的時候,那隻犀牛精已經手持巨斧趕來,肥大的身軀從上方一躍而下重重砸在左邊,直接砸斷了幾棵剛長成的小樹。

    “這個……看起來更不好對付。”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朝向最後的希望——右邊。

    還沒等他們邁開步伐,大片的芭蕉葉被一隻毛茸茸的手撥開,一個長著暗金色毛髮的猴頭露了出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09:54 PM

妖  第七十九章:隊伍

    四個方向,黑牛精、豺狼精、犀牛精、猴精。

    為首的巡天將默默地權衡著,身材高大的黑牛精和犀牛精首先被排除,手持兩柄彎刀的豺狼精以速度見長,由這個方向逃脫似乎也比較困難。

    最後,三個巡天將的目光都一致落到幾乎感覺不到任何妖氣和靈力波動的猴子身上。

    正當此時,盤旋在天空中的貓頭鷹精拉了個滿弦,一箭朝三人射了過去。

    “殺——!”

    隨著那一記弓弦聲響起,三個巡天將手持各色兵器開始朝著猴子的方向衝刺。

    此時,他們沒有留意到另外的幾個他們認為更難纏的妖怪臉上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一副看戲的模樣根本沒打算過來幫忙。

    猴子面無表情,微微傾斜了身子,單手握住行雲棍,待到那三個巡天將衝到跟前,轉身一個橫掃敲在為首巡天將的盾牌上。

    “咣——!”

    那為首的巡天將頓時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喉嚨一甜,整個人凌空向著犀牛精飛去,鮮血噴灑了一路。

    那邊還正在凌空飛行,這邊兩個天將還沒從剛剛的一幕中緩過神來,猴子已經將行雲棍橫握在手中,一個衝刺,將剩下的兩個巡天將都頂飛了出去。

    此時,犀牛精也掄起巨斧凌空將朝著他飛來的巡天將砸去,直接攔腰劈成兩半。

    接下來的情況就是一堆的小妖怪叫著飛撲上去,將那兩個被打倒在地鬼哭狼嚎的巡天將直接剁成碎片。

    戰鬥已經結束。

    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亂糟糟的一幕,猴子面無表情地將行雲棍扛在肩上轉身就走,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盤腿坐下遠遠地看著剛剛怕到不行的一群小妖興高采烈地收拾戰場。

    一隻穿著布袍,瞎了一隻眼睛的駝背白色猿猴精從一旁的草叢裡摸了出來,站到猴子的側邊將一顆果子遞了過去。

    接過果子,猴子啃了起來。

    “好吃嗎?”

    “還行。”

    “剛剛發現的,你要喜歡,那邊還有。”白猿指了指著一旁,又樂呵呵地說:“我得去收了那三個巡天將的魂,再看看那些傷了但是沒死的小傢伙。”

    說罷,他朝著那一堆躺在地上哀嚎的小妖走去。

    這隻白色猿猴精,他的名字就叫白猿。妖是沒有名字的,只有綽號。所以綽號也自然而然成為了他的名字。如果哪天得勢了,他們會給自己起一個響亮的名字,例如某某大王之類的。

    白猿今年已經三百多歲,是一個極少見的煉神境悟者道妖修,也是隊伍中唯一達到煉神境的。聽說曾經師從一位仙人,但後來不知怎麼地,被逐出了師門,又不知怎麼地,瞎了一隻眼睛。

    名義上他是這支隊伍的領袖,當然,只是名義上,事實上很多時候這支隊伍都不聽他的。

    見白猿走開,盤旋在天空中的貓頭鷹精拍打著翅膀落到猴子身旁:“他跟你說什麼了?”

    猴子直接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啃著果子。

    這隻貓頭鷹精的綽號叫短嘴,是隊伍裡除了白猿之外唯一掌握飛行能力的,當然,那並不因為他厲害。事實上他的修為也就納神境,只是比別人多了兩片翅膀罷了。

    不過,這兩片翅膀也不可小覷。

    在白猿禁飛法陣的干擾下,大多數低階的飛行法器或者御風法術都會失效,便是那些個天庭用特有秘術做出來的天兵背上的翅膀也會失效,但短嘴的翅膀卻依舊如常。

    說到底,娘胎裡帶出來的傢伙就是不一樣。

    大多數的時候他是隊伍的哨兵兼斥候。

    見猴子不與他搭話,短嘴縮著腦袋坐到猴子身邊,說道:“他們昨天晚上吵架了,差點動刀子了你知道嗎?”

    “吵什麼?”猴子將果子上的最後一點果肉咬在嘴裡咀嚼了兩下吞了下去,把果核用力地甩到遠處的草叢裡。

    短嘴用細長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啄,小聲說道:“豺狼認為不應該再帶著這些小妖了,必須在半個月內趕到惡龍潭。老牛也同意,大角沒表態,但是白猿堅決不同意。”

    豺狼不用說便是豺狼精,老牛是黑牛精,大角是犀牛精。

    猴子只“哦”了一聲,便沒再說話了,盯著前面的一棵小草也不知道再想什麼。

    “你呢?你什麼意思?”短嘴接著問道。

    半天,猴子眨巴著眼睛答道:“我沒什麼意思。”

    “你沒什麼意思?你怎麼能沒什麼意思?你看今天老牛簡直就是在送小妖給巡天將殺,這樣下去很快就鬧翻的。到時候豺狼和老牛肯定要脫隊。大角向來沒主見的,肯定是哪邊實力強跟哪邊。你要是跟豺狼老牛我就跟你們一起走,要是你跟白猿,我就留下來。”

    短嘴還記得第一次見猴子是在大概三個月前。

    那時候白猿還是這支隊伍實際上的老大,他見妖就收,也不管有沒有戰鬥力。

    這隻老猿猴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天庭不待見他們,要是我們也不管他們,那當妖豈不是太可憐了?”

    於是,白猿帶著氾濫的同情心把猴子當成小妖收入了隊伍。當時,短嘴也把猴子當成了一隻普通小妖。畢竟,在猴子的身上他感覺不到濃烈的妖氣,也感覺不到什麼靈力波動。

    第一次遭遇巡天將的時候,這隻猴子竟提著木棍就想上。

    短嘴在一旁看得那叫一個急啊,伸手從一隻虛弱的小妖手中搶來一把生鏽了的短刀塞給猴子,對著他大喝道:“你長腦子了嗎?用木棍打巡天將?”

    現在想想真是好笑,當他伸手去奪猴子手中的木棍時,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孤陋寡聞。

    那支黑色長棍,看起來是木的,卻比鋼鐵更重。

    後來這隻猴子漸漸成了整個隊伍的主力,也因為隊伍裡有他,像老牛和豺狼這種妖怪才肯加入。

    不過這隻猴子一直都不愛說話,甚至主要成員的會議也從來不參加,總是孤單單地待在某個角落裡修煉或者發呆,看起來十分孤僻。

    猴子呆呆地想了很久。

    短嘴以為他在考慮跟不跟豺狼走的問題,便在一旁一直等著。

    等了半天猴子一句話沒說,他這才發現猴子根本就是在發呆,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開。

    是不是高手都是這麼別具一格呢?他想。

    猴子具體有多強他不知道,反正他知道現在的猴子一個人單挑一輛戰車上的三個煉神境巡天將毫無壓力。

    大角這個力大無窮的傢伙曾經揚言說要找猴子比力氣,不過第二天卻又忽然閉口不提此事,若是有誰提起,這頭犀牛還來脾氣了。

    短嘴估摸著該是比過了,輸了。

    對於猴子這樣的高手來說,留在這樣的隊伍裡完全沒有必要。

    可他就是留下了,而且一留三個月,任白猿如何倒騰他就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估計該是想在隊伍中留到底了吧。

    想著,短嘴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才幾百里路就滅了兩組巡天將,這樣下去指不定還沒到惡龍潭就被圍剿了。

    不遠處,一隻長得與雀兒一般無二的杏黃色金絲雀拍打著翅膀飛到猴子頭頂的樹枝上落下,嘰嘰喳喳叫了半天,等猴子抬起頭來它才朝著遠處的灌木叢飛去。

    默默地站了起來,猴子扛著行雲棍一路跟了過去。

    “別再變成金絲雀了行嗎?我很不喜歡你這樣。”

    那金絲雀落到猴子面前化成人形,笑道:“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家雀兒一隻金絲雀,憑什麼你說不能變就不能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10:02 PM

妖  第八十章:內部矛盾

    “說吧,那麼急找我來幹嘛?”楊嬋微微揚起臉來笑道。

    將握著的行雲棍交到右手,猴子把左手攤到楊嬋面前。

    手心處有一個好似刺青一樣的繁雜法陣。

    楊嬋低頭看了看,蹙起眉頭道:“又壞了?”

    兩人找了個好一點的地方坐下,楊嬋一手握著猴子左手手腕,一手拿著一支纖細的毛筆時不時沾點藥水在猴子的手心細細地描著。

    “剛剛我都沒敢動手殺,不然那三個巡天將也能消減不少戾氣,修為能提升不少。”

    “那白猴子不是有個什麼縛靈法陣嗎?”

    “有是有,他的東西我不太敢信任,別到時候失靈了就慘了。弄兩個遊靈出來,太上該一下就找到這裡了吧。”猴子仰起頭看了看遠處高聳的山。

    “那也沒那麼快。”楊嬋將筆收起,又拿出兩塊石頭細細打磨,將一些石粉灑到猴子手心的法陣上:“對了,崑崙山的事情天庭剛開完會了。”

    猴子轉過臉來看著專心致志的楊嬋,問道:“怎麼說?”

    “能怎麼說?天庭開會向來就和菜市場差不多。天河水軍死了一批人,而且魂魄都被凌雲子收了去。當然,他不知道是凌雲子,以為是你用了什麼手段收走了。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很著急啦。不過天蓬在上奏的過程中提了一下哪吒的名字。”

    說到這,楊嬋抬起頭來,咬著嘴唇笑眯眯地看著猴子。

    “然後呢?”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道:“然後哪吒當場就發作了,拿著一沓的奏摺洋洋灑灑把天蓬十八代祖宗都數了個遍。天河水軍的治理弊端一個都沒漏,擺出一副彈劾天蓬的架勢。”

    “這哪吒,真行。”猴子不由得嘆道。

    “行什麼呢?我估計是我哥幫他準備的。後面的情況就是天蓬指責哪吒放走我,哪吒指責天蓬瀆職。巨靈神冒出來翻哪吒的舊賬,四大天王幫腔罵巨靈,九曜星君起鬨,太白金星灘渾水,李天王當和事老,玉帝坐在龍椅上發呆。他們都忘記還有一個你了……呵呵呵呵。有時候我會想,這麼一幫子人憑什麼統領三界六道。”

    “結果呢?”

    “沒結果唄,這招叫‘利用神仙內部矛盾’。神仙亂起來,比凡間的朝廷更可怕。只要天蓬拿不到確切證據對這件事情定性,天庭永遠不會得出個什麼像樣的結果。呵呵呵,關鍵這件事他天河水軍自己也不太乾淨,而且玉帝暫時也沒看出你有什麼大的威脅,他才懶得費神去考慮你這個不知名的小妖的事呢。誒,好了!”楊嬋將一縷微不可察的靈力輸入法陣中,整個法陣頓時好像有了生命一樣動了起來。

    五指微微握緊,使勁揉搓了一下,又撐開看了看,猴子默默點了點頭將手收了起來。

    “對了。”楊嬋一邊將石頭收起來,一邊問道:“你快到煉神境了吧?”

    “嗯,快到了。”

    “這幾天修行稍微緩一緩,我還差兩樣材料沒找到。煉神是靈力外放到化實的過程,你的靈力太澎湃了,稍有不慎,可能會直接亂了神智。我需要幫你配些藥物,否則突破的過程很危險。”

    “哦,知道了。辛苦你了。”

    楊嬋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幫你做事,可是有回報的,謝什麼呢?”

    猴子也淡淡地笑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楊嬋問道:“你打算在他們中間待多久?”

    “不知道,先就這麼待著吧。反正現在壓制戾氣的丹已經失效了,我也需要殺戮來消戾氣,不然要麼陷入暴走,要麼修為難以寸進。”

    楊嬋仰起頭想了一下,嘆道:“這樣也好。好了,我得先走了,過段時間我湊齊材料了會再回來找你。”

    “嗯。”

    一轉身,楊嬋又是化作雀兒的模樣朝著遠方飛去。

    望著那遠去的身影,猴子一陣苦笑。

    抹去痕跡,打掃完戰場,這個妖怪作案團夥又開始朝著目的地惡龍潭挺進了。只是那速度很慢,一個下午下來,才走了二十里路不到,氣得老牛一路罵罵咧咧地,豺狼則一直陰森森地磨牙。

    入了夜,老牛和豺狼還想繼續走,白猿看隊伍裡一些人扛不住了不肯,一陣扯皮,最終還是在一座小山山腰的土房落了腳。

    這是一座廢棄了很多年的土房,看情形應該是以前獵戶上山打獵落腳的地方,現在四壁漏風不說,坐在屋裡抬頭就能看到月亮。

    但即便是這樣的地方,也已經讓隊伍裡幾個擺得上檯面的妖怪十分滿意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與其說是個到處作案的流竄妖精團夥,不如說是一支丐幫分隊,只不過這支分隊的意見不太統一罷了。

    當月亮掛上枝頭的時候,擠在那間小屋裡的五個妖怪又開始爭吵了。

    對於這種事情猴子向來都不參與,只是坐在屋外的一棵小樹下發呆。

    那幫子難民一樣的小妖則都爬在牆上偷聽,想來屋裡的人也都知道他們在偷聽,只是懶得管罷了。

    對於除了白猿之外的其他人來說,這幫子小妖都是可有可無的。

    遠遠地看著那幫子小妖,猴子忽然想起了花果山那幫傻不啦嘰的猴子。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每天給豹子追。

    離開崑崙山之後,猴子曾經想過回去,畢竟現在自己早已經不再懼怕野獸了,在花果山住著修煉,總比在外流離失所強。

    再說,自己也承諾過學成就回去。

    可最終他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主要考慮到還有個太上老君在。

    就算要回去,起碼也應該等學會了觔斗雲之類的術法再回去吧?要是有個萬一,也還有跑的機會啊。

    無奈地嘆了口氣,猴子轉過臉來發現遠處一隻孤零零的小狐妖在看著自己。

    那是一隻看起來只有人類十歲小孩大小的狐妖,算化了形,但化得不太完全,還留著兩隻耳朵。

    她穿著一身還算乾淨的衣服,一頭火紅色的頭髮稍稍打理了一下,雖然臉上還沾了點泥巴,看上去也十分秀氣。

    也因為那頭紅髮,猴子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小紅。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趴在一條小溪邊喝水,看到猴子,她怕極了。

    可猴子一看到她就想起了風鈴,或者說,想起了風鈴收留的那一隻狐妖,連帶想起了風鈴。

    也不知道那小妮子現在怎麼樣了,如果知道猴子已經離開師門,該是會哭得死去活來吧。

    下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了。

    就因為那麼一個念頭,猴子將她留了下來。

    也因為是猴子留下來的,所以她一直被特殊照顧,最起碼老牛沒膽子讓她去當炮灰。

    遠遠地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猴子淡淡笑了笑,問道:“怎麼啦?”

    那小狐妖邁著兩隻光溜溜的小腳丫子走到猴子面前,將握在手中的一個野橘子放到猴子的掌心。

    “給你的。”她低著頭,皺著眉,說起話來還不是很溜,但聲音很好聽……

    嗯,就好像風鈴一樣的聲音。

    將橘子掰開,猴子拿起一片放到口中咀嚼了兩下,笑著說:“很好吃。你呢?吃過了沒?”

    “吃過了。”小狐妖仰起頭,想了想,說道:“短嘴哥哥,給我抓了魚吃,我分了一半給黑子。”

    “黑子?”

    “就是他。”小狐妖指著遠處趴在牆壁的一隻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小的老鼠精說。

    那隻老鼠精是前幾天剛加入隊伍的,看到小狐妖坐在猴子身邊指著自己,他頓時一個激靈,連忙把頭趴下去。

    這支隊伍裡的小妖,除了小狐妖大多都不敢接近猴子,也許是因為猴子平日裡太過冷淡的關係吧。

    此時,房間裡的五隻大妖吵鬧正激烈。

    老牛指著白猿大喝道:“你他媽的少給我提什麼妖族妖族,老子我是牛,你丫是猿,外面那幫是什麼東西?誰跟他們同族了?你要和他們抱著一起死,別連累我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10:12 PM

妖  第八十一章:脅迫式表決

    老牛指著白猿大喝道:“你他媽的少給我提什麼妖族妖族,老子我是牛,你丫是猿,外面那幫是什麼東西?誰跟他們同族了?你要和他們抱著一起死,別連累我們!”

    那吼聲大得方圓一里內都聽得到。

    白猿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難看,微微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豺狼走過去拍了拍老牛的背,笑道:“別生氣別生氣,大家都是兄弟,不能好好說話嘛?”

    老牛冷哼了兩聲,轉身坐到一旁背對著白猿,豺狼則朝著白猿走了過去:“我說,白猿啊,你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帶著他們,實在是太拖累了。兄弟我知道你好心,可這也得有個度啊。即便我們真將他們帶過去惡龍潭,你覺得惡蛟會收下他們嗎?”

    白猿眨了幾眨眼睛,那烏溜溜的眼球一個勁地轉,重重地嘆息著,沒說話。

    “反正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老子是一天都不想過了!你丫要是還想留著他們,你就跟他們一起吧!”

    老牛又是吼了起來,豺狼連忙調頭安撫。

    短嘴一直都呆在一旁一聲不吭,那雙大得有點恐怖的眼睛在三人身上來迴蕩著。

    至於大角,他已經快打呼嚕了。

    低下頭和老牛耳語了幾句,豺狼又轉過身對著白猿說道:“你看這樣行不,公平點,我們五個人投票,哪邊人多,就按著哪邊走,如何?”

    說著,他自己舉起手來:“我贊成我們五個人和猴子一起走,那些個小妖,能趕上就趕上,不能就算了。白猿,你看我這說法夠意思了吧?只要他們能追得上我們的速度,再多我都帶。”

    說罷,他嘿嘿地笑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老牛緩緩舉起手來:“我贊成豺狼的辦法。”

    那雙牛眼緩緩瞪向短嘴。

    一直在一旁默不吭聲的短嘴一個激靈,望向老猿。

    老猿依舊一聲不吭。

    正在此時,靠坐在牆角的大角發出了雷鳴般的呼嚕聲,還使勁地吧唧嘴。

    老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朝他衝了過去,一腳踹在厚厚的肚皮上。

    “嗷——!你……你幹嘛?”

    “媽的,就知道睡覺!舉手表決啊!”

    “舉手表決?表決?那啥……?”還睡眼朦朧的大角捂著頭暈乎暈乎地朝著眾人看,摸不著頭腦。

    屋外,一眾小妖都豎起耳朵在聽,一隻隻瑟瑟發抖,有的已經當眾嚎嚎大哭了起來。

    很快,他們就要被丟棄了。沒有歸屬的小妖,最終迎接他們的十有八九都是死亡。

    小狐妖扯了扯猴子的衣角,抿著嘴,問道:“猴子哥哥,他們,會丟下我們嗎?”

    猴子長嘆了口氣,笑了笑,摸著她的小腦袋說道:“不會的。你先坐著,我去去就來。”

    說罷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提起行雲棍朝著小土屋走去。

    那一堆圍在屋外的小妖紛紛讓開一條道來,一個個驚恐地注視著猴子。

    走到門前,猴子抬腿就踢,只聽咣的一聲,原本虛掩的木門直接被踹飛了出去。

    巨響之下,屋裡的眾妖頓時都怔住,一個個睜著眼睛看著門外的猴子。

    猴子也不搭理,提著行雲棍一步步走到桌前,將行雲棍直接拍在桌上,大搖大擺地坐下翹起二郎腿。

    白猿依舊低著頭,斜眼撇著猴子。

    短嘴睜大了那雙鳥眼,靜靜地等著。

    老牛和豺狼則一臉的驚駭。

    至於大角,還沒暈完。

    猴子乾咳了兩聲,無論屋裡還是屋外,無不豎起耳朵。

    “白猿。”

    “誒。”

    “以後開會什麼的,可以叫一下我。”

    “好……好!”老白猿的臉上頓時又浮現了那招牌笑容,樂呵呵地。

    猴子雙眼直視空無一物的前方,懶洋洋地說道:“我覺著嘛,這隊伍挺好。誰要是待得不樂意了,可以滾。”

    “你!”老牛一下就想衝向前去,卻被身後的豺狼死死抱住。

    見此情形,猴子冷哼了一聲,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老牛一眼,問道:“想打?”

    那眼神裡充滿了蔑視。

    老牛咬著牙,指著猴子吼道:“猴子,你別太過分了!真以為老子怕了你不成?”

    猴子噌的一下站起來,頓時嚇得老牛往後退了一步。

    環視了一週,猴子緩緩說道:“那就是想打咯,這裡地方太小了,換個大點的地兒。”

    說完,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下關節,渾身發出恐怖的哢嚓聲。

    老牛的臉色發紫了。

    豺狼連忙攔在兩人中間,喊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大家都是兄弟,別往心裡去。就這麼著,這一路咱原來怎麼走,以後還怎麼走!你們看怎麼樣?”

    眾妖都不說話了,老牛轉過身去,一拳打在牆上,一片土牆轟然倒塌,屋子裡頓時被沙塵覆蓋,整個屋頂歪了半邊。

    回過頭來朝著猴子哼了一聲,老牛大步走了出去,臨跨出屋子前還狠狠地朝一旁的木柱甩了一肘子。

    刺耳的格嘰聲中,頭頂的橫樑傾斜得更厲害了。

    豺狼見此情形,也連忙跟了出去。

    這兩個走後,剩下的幾隻妖精也只得乖乖離開土屋,這裡已經變成危房了。

    那屋外的一眾小妖都以一種看救世主一樣的目光在瞧著猴子,一隻隻歡呼雀躍,好似撿了一條命一般。

    事實上他們也真是撿了一條命。

    不過猴子就好像沒看見一樣,徑直走到小狐妖身邊,躬下身子掐了掐她的臉,將她臉上的污漬抹去,笑道:“看吧,小傢伙,沒事了。”

    小狐妖扁著嘴側過身子貼在猴子的耳邊小聲問道:“你會和老牛打架嗎?”

    猴子也貼在她耳邊小聲答道:“他打不過我的。”

    兩人呵呵地笑了起來。

    身後,白猿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緩緩走了過來,道:“我是該謝你呢?還是該謝她呢?”

    “你該謝你自己還有短嘴。”

    “啊?”

    “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走?”猴子轉過身來問道。

    “這……”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10:34 PM

妖  第八十二章:白猿的徬徨

    轉過頭去,猴子遠遠地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短嘴,嘆道:“豺狼可比短嘴聰明多了,在這地方,如果沒有你那個克制巡天將的禁飛法陣,又沒有短嘴的偵查,一旦遇上巡天將,他們死定了。除非那巡天將傻到下到地面和他們打。他們做這麼多,其實就想逼你或者短嘴其中一個跟他們一起走而已。”

    老白猿恍然大悟,一下乾笑了起來:“這……我倒是沒想到。”

    “你不是修的悟者道嗎?”

    “我只在師傅的道觀裡待了三年,後面都是自修。你看我那些個道法,經常都會失靈。呵呵呵呵。”老白猿尷尬地撓了撓頭。

    除了猴子這樣的特例,對於大多數的人和妖來說,修行的法門往往幾個月就能學會,往後上百年下去,也不過是同一套方法反覆用罷了。

    但修為上去了,並不代表實力就上去了。

    例如老白猿,他是悟者道煉神境修為,但缺乏有效的法術,也缺乏各種煉丹,冶器的技能,推演的手段,實際上沒什麼戰鬥力,面對面的情況下甚至連短嘴都能擊敗他。

    他之所以重要,只是因為他剛巧懂得一套現在急需的,可以用來對付那些天兵的禁飛法陣罷了。

    而另一些人,雖然修為上不去,但作為悟者道,在那些個旁支法門上造詣極深,同樣不可小覷。例如楊嬋。

    正如楊嬋自己所說的,她只怕行者道修者近身。若是拉開距離,她的實力甚至不是一兩個普通化神境修者可比。

    說到底,悟者道靠的是一個腦袋,而不是一雙手跑出去打架。這與行者道截然相反。

    猴子長長嘆了口氣:“你別開心得太早,事情還沒解決。這兩個傢伙不會死心的,也不會脫隊而去。肯定接下來還會想各種辦法,想拉攏你是不可能的,但他們會使勁拉攏短嘴。我們沒了短嘴的偵查,你的禁飛法陣效果就等於減了一半。”

    說到這裡,他撇了老白猿一眼,淡淡道:“如果按我的性格,現在就會殺了他們,免得以後生了事端。”

    這句話說得很淡,淡到好似隨意聊天一般。但是話的內容缺讓老白猿心中一顫。

    雖然一起待了三個月,但他幾乎沒和猴子單獨聊過什麼。這一刻,他才發現這隻實力超群卻沉默寡言的猴子,原來還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說罷,帶著小狐妖,猴子緩緩走到一旁一前一後坐了下來。

    老白猿猶豫了一下,跟了過去。

    “那個,呵呵……你來這麼久了,我都沒跟你好好說過話。”

    猴子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經常過來找你的那個女的,應該是人類吧?”

    “嗯。”猴子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捋著小狐妖的頭髮。

    那小狐妖抬起頭乖巧地對著他笑了笑。

    楊嬋來找他這件事,該不是什麼秘密了。他也不介意隊伍裡的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們又能如何呢?

    每次避開眾妖,只不過是因為楊嬋還不太習慣和一堆妖精待在一起罷了。

    扭扭捏捏了半天,老白猿才接著說道:“你和她的關係,似乎很好,對吧?”

    “算可以。”

    “你看,能不能讓她教我點什麼?我看她道法好像很高深。”

    “你想學?”

    “當然。”老白猿乾笑了幾聲:“我在師傅的道觀裡待的時間太短了,妖怪裡面也沒幾個懂悟者道的道法的。”

    猴子沉默了。

    見猴子默不吭聲,老白猿連忙低聲說道:“對不起,我的要求過分了。你……當我沒說過吧。”

    畢竟,一隻妖怪要向一個人類討教,這說起來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那老白猿轉身就想走,卻被猴子叫住。

    “要她答應……估計得廢一番口舌。不過我可以教你。”

    “你也會?”老白猿吃了一驚。

    “只能算知道,可是沒用過,都記在心裡而已,畢竟我只有納神境,修的又是行者道。而且也沒她會的全。”

    “沒事!我就想有生之年能多學幾樣道法而已!”老白猿咧開嘴笑,那一隻手高興得都在顫抖了。

    猴子忽然仰起頭來,問道:“對了,你……真想帶他們一起去惡龍潭嗎?”

    這一問,老白猿臉上的笑容頓時淡去了不少,沉默了。

    遠遠地,他朝那堆東歪西倒好像難民一樣的小妖看了過去。

    妖精這個東西,什麼東西只要吸收了足夠的靈氣,都能化成。每天,這個世界都在產生成千上萬的妖精。但是這些妖精裡能存活下來的卻是極少。

    剛化生成的妖精就是半個人形,甚至連說話都不會,行為也基本和原來沒什麼差異。那個時候,他們所擁有的就只是單純的吸收靈力的本能。

    這種妖精最容易被天庭追緝到,然後抹殺。能活下來的那極少數妖精,大都是歷經生死淘汰的。

    所以妖精大多都是修的行者道,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去考慮太長遠的事情,這個世界並沒有給他們一個好像斜月三星洞那樣的窩去參悟什麼悟者道。在號稱維護天地秩序,維護正義的天庭眼中,妖的存在本身就是非正義的。

    他們迫切需要的,是在最短的時間裡掌握保命的能力,而不是去考慮遙不可及的度殺劫的問題。

    至於消戾氣,他們只要在某個山頭豎起一竿旗幟,就有殺不完的天兵。

    因為天庭無處不在的追緝,一千個化形的小妖,能順利開始凝神境的大約能有七百個,但能活到納神境的最多二十個。

    正因為如此,能活到納神境的,好像老牛、豺狼、大角,哪怕是最弱的短嘴,這些人當中,都沒有弱者。

    對上同階的人修,便是同樣修的行者道的人修,他們也是擁有絕對的優勢。

    這都是鐵與血鑄就的結果。因為弱的都死了,所以活下來的都是強的。

    這也注定了妖都是很冷酷的,他們漠視生死,輕易不會同情弱者。

    看著那些小妖,白猿想了許久許久,最終只能說道:“便是惡蛟不收,也該是能在外圍給他們找片棲身的地方吧。巡天將對那裡的巡視相對弱一點。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這些話,也許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猴子淡淡地笑了笑,簡單回了一句:“那我明白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10:45 PM

妖  第八十三章:小狐妖的願望

    猴子淡淡地笑了笑,簡單回了一句:“那我明白了。”

    說完,便低下頭繼續幫小狐妖捋著頭髮。

    老白猿默默地低下頭,轉身往回走。

    等他走後,小狐妖又操著不是特別流利的話問道:“猴子哥哥,你今天不修煉嗎?”

    “今天放假,不修煉。”

    “放假?”

    “嗯。”

    “那你可以陪我玩嗎?”

    “這個……”猴子尷尬的笑了笑:“我還沒帶過小孩,所以……”

    “哦。”小狐妖默默低下頭想了一下,又抬起頭來問道:“那我們可以聊天嗎?”

    “這個可以。”

    這小狐妖,如果真論起年齡,該有百歲上下了吧。不過妖的年齡一般都是從化形之後才開始算,如果這麼論的話,她倒真只是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

    準確地說,是一個十歲上下的孤兒。並不是每一隻狐狸都有機會化形,所以,妖化形的時候大都已經無親無故了。

    同樣是十歲上下的孩子,風鈴的心智可就比她成熟得多了。

    畢竟一個生在道觀,一個長在山野。或許因為不是群居的關係,妖的心智一般要比人成熟得晚一些。

    “猴子哥哥,問你一個問題行嗎?”

    “問吧。”猴子依舊低著頭捋著她的頭髮,其實猴子是想給她綁一個好像風鈴那樣的髮髻,只是沒綁過,又沒有梳子一類的工具,到頭來捋順了又搞亂,搞亂了又捋順,反覆反覆,弄得自己都有點尷尬了。

    好在這小狐妖心性單純也沒發現,猴子的臉面這才沒算保住。

    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半晌,小狐妖才抬頭問道:“猴子哥哥你是哪裡來的啊?”

    “怎麼這麼問?”

    “你說嘛。”

    “猴子哥哥呢,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

    “很遠很遠是哪裡啊?”

    “嗯……東勝神州,知道嗎?”

    “不知道。”小狐妖扁著嘴緩緩搖頭:“你師傅叫什麼名字呢?”

    猴子的表情微微一僵,鬆開小狐妖的長髮,雙手抓著小狐妖柔弱的臂膀將她擺正,低下頭去盯著她的眼睛問道:“誰讓你問的?”

    小狐妖似乎意識到猴子的變化,微微縮了縮脖子,低頭囔囔道:“是我自己想問的。”

    “是你自己?”

    “短嘴哥哥說,你很厲害,這裡沒人打得過你。連巡天將都不是你的對手。他說你修的是正宗的仙家法門,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你的師傅一定是位大仙。”

    猴子噗嗤一下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別瞎想,他哪裡是什麼大仙啊。就是個狡詐的死老頭而已。”

    “哦。”小狐妖扁著嘴,低下頭想了想,又問道:“那猴子哥哥,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你想學什麼?”

    小狐妖揮舞著粉嫩的小拳頭,咧著嘴笑道:“我想變成好像你那樣厲害!”

    猴子淡淡笑了笑:“會的,小紅遲早有一天會變得很厲害的。不過不是我來教,有機會啊,我會給你找個厲害的老師。”

    “真的嗎?”小狐妖興奮得眉開眼笑。

    “當然。”

    “那我會比你厲害嗎?”

    猴子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你一女孩子,要那麼厲害幹嘛?”

    “那樣等猴子哥哥走不動了,我就可以保護猴子哥哥了呀。”小狐妖握緊了拳頭,一臉堅定地說道。

    看著小狐妖那認真的模樣,猴子不禁笑了,笑得少有的歡暢。

    一隻揚言要保護孫悟空的狐妖?

    “就衝你這句話,猴子哥哥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伸出手,猴子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老牛就罵罵咧咧個不停催促著小妖趕緊出發。直到猴子出現,兩人遠遠地對視了一眼他才閉嘴。

    大概是有些怕猴子了。

    在昨晚之前,除了打架的時候猴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樣,不過問任何事,也不太與人說話。雖然大家都知道他的實力,但時間久了,似乎也就漸漸忽略了他的意見。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似乎已經在改變了。

    沒多久,這一支妖精流竄團夥又踏上了長征。

    與人類的遠行不同,他們一般選擇沒路的地方走,茂密的樹林是他們的首選。

    要知道天空中隨時可能出現巡天將。一旦巡天將先一步發現他們,那麼對他們來說,便意味著死亡。

    一路上猴子都是牽著小狐妖走在最前頭,主要是開路。萬一有個什麼事,猴子絕對是堅挺的戰力。而走在最後方的則是白猿,他忙著照顧那些傷員和病號。

    前前後後算下來,這一行有一百多隻妖怪,具體多少,也許連白猿自己都不知道。

    剛開拔不久短嘴就從空中落到了猴子身邊,三人並肩一塊走。

    “看來你是打算跟白猿幹到底了啊。”

    見猴子沒搭話,短嘴接著說道:“其實,豺狼的建議才是對的。”

    “那你為什麼不支持他?”

    “主要我信不過他。白猿雖然那啥了點……但起碼我還信得過。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肯跟豺狼一塊走,那我肯定就跟著去了。畢竟帶著這群小妖真沒什麼意思。”

    “哦?你信不過豺狼反倒信得過我?”猴子的嘴角微微上揚。

    “呵呵,其實我也是想了很多的。你能收留小紅並且一路帶著照顧,我想你該是個不錯的妖才是。”

    說罷,嘎嘎地笑了起來。

    小狐妖從猴子的另一邊伸出腦袋來看了他一眼。

    短嘴當即樂呵呵地對著她招手:“今天想吃什麼?魚還是野兔?哥哥的狩獵技能可是很強的哦,絕不餓著小紅。這一點,你猴子哥哥可就比不上咯。”

    小狐妖抬頭望了望猴子,低頭扁嘴,也不搭話。

    短嘴這才沒趣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問道:“你為啥一定要跟著白猿?其實你完全可以自己走。難道是為了小紅?”

    猴子側過臉來笑了笑。

    那笑容短嘴看在眼裡,卻看不懂。這算是承認還是否認呢?

    想了想,短嘴又悄悄說道:“要是為了她,我跟你們一起走。我們三個人,更快。”

    回頭看了一眼後發浩浩蕩蕩的小妖群,他說:“我們可以夜間趕路,不用像現在這樣大白天地跑出來,那樣更安全。而且你撒開腿跑就行了,我抱著小紅飛,不用三五天我們就能趕到惡龍潭了。”

    聽到這個建議,猴子哼地笑了出來。

    這一笑,短嘴更懵了。

    “你不會是為了白猿吧?”猶豫了下,他說道:“也行,你打暈他扛著走,我帶小紅。”

    猴子依舊沒說話。

    短嘴狐疑地看了猴子一眼:“別告訴我你被白猿傳染了,也想救這幫小妖。”

    “你為什麼不自己走呢?”

    “啊?”

    “你自己走應該更快吧。如果是三五天內趕到,遇到巡天將的機率也大大降低了。雖然有點風險,但並不是很大。”

    短嘴眨巴了兩下那雙大得恐怖的眼睛,閉了嘴。

    大概是最後又覺得該和猴子多交流交流,沉默了半天,他才緩緩說:“我聽說,惡龍潭也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如果是我一個人去的話,恐怕……”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4-8-22 10:54 PM

妖  第八十四章:短嘴的消息

    “我聽說,惡龍潭也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如果是我一個人去的話,恐怕……”

    短嘴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悄悄斜眼朝著猴子瞧去,但他很快發現猴子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自顧自地牽著小狐妖走著。

    這隻猴子總是這樣冷冰冰的,讓人猜也猜不透,只有在看著小狐妖的時候眼中才有那麼一絲溫柔。

    這一點讓短嘴傷透了腦筋。

    剛開始的時候他會老是去猜猴子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可他總猜錯。

    想來,自己剛剛又說了一堆廢話了。

    可如果自己全猜錯了,那猴子又是為了什麼理由留在這個隊伍裡呢?

    不明白,實在不明白。

    默默地跟著猴子走了好長一段,他終於忍不住準備閃人了:“那,我先去偵查一下了。”

    “短嘴。”

    “嗯?”

    “這幾天,各方面都小心點,如果落到地面的時候儘可能不要離我太遠。”

    “啊?”短嘴聽得雲裡霧裡的,但看猴子的神情,似乎又不像隨口胡說,猶豫了一下,他應了一句:“知道了。”

    扭頭往前跑了幾步飛上天空。

    遠遠地看著短嘴展翅翱翔的身影,猴子淡淡嘆了口氣。

    無驚無險的一天過去,入了夜,這支隊伍最終停在了一座小山的山腳下。

    這裡樹林還算茂密,算是一個隱蔽的好場所,不過短嘴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前方是一片草原。

    上百隻的妖怪無遮無攔地走在草原上,別說仔細搜尋的巡天將,便是隨便一個修者從天上飛過都不難發現。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白猿顯得有些沮喪。豺狼和老牛卻是一副看笑話的姿態。

    “如果我們趁夜穿行的話,需要多久?”

    “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起碼要三天。”

    “如果繞行的話呢?”

    短嘴沒有回答,但看他的神情,老白猿已經大概知道答案。

    這一次的會議可以說是自從需要開會來確定事情以來最和諧的一次,但卻沒有結果。

    直到深夜,猴子都一直聽到不遠處的老白猿沉重的嘆息聲。

    悄悄地坐了起來,猴子將自己被躺在一旁的小狐妖緊緊抱住的手掌緩緩抽了出來,繞了個小道,在確定豺狼和老牛都睡熟了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來到夜晚永遠失眠的短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幹嘛?”本來就是半睡半醒的短嘴猛地瞪大了他那雙恐怖的眼睛。

    “過來。”猴子轉身就走。

    “啊?哦。”短嘴連忙爬起來跟著走。

    兩人悄悄離開營地,但也只是走了小一段距離猴子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坐在他的那個位置,藉著月光可以隱約看見輾轉反側的老白猿和睡得正香的小狐妖。

    短嘴坐到他身旁去:“怎麼啦?”

    “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問我?”

    這可是稀罕事。

    猴子測過臉來,淡淡地看著他,道:“惡龍潭的事,你能給我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啊?”短嘴先是一懵,但很快臉上浮現了笑容。這猴子似乎總算正常了一點了。

    “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都是聽來的。”

    “就說你知道的吧。”

    短嘴乾笑了兩聲,眨巴著恐怖的大眼睛,緩緩說道:“天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圍剿惡龍潭的惡蛟一次,基本上每年都最少有一次。戰況據說都是十分慘烈的。那些剛剛慕名而來投靠的妖精,當中會有一部分被編入衝鋒隊……只有能在大戰中活下來的,才會真正被吸納成為正式成員。”

    “啊?”

    短嘴乾嚥了兩口唾沫,接著說道:“當然,並不是所有前來投靠的妖精都會被送去加入衝鋒隊。當中被惡蛟看中的,包括這妖精的親隨,都會被直接吸納。”

    “哦?還有這規則。呵呵呵呵。”猴子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短嘴又是一陣莫名其妙。

    “就這樣的地方,還那麼多妖精趨之若鶩?”

    “因為大家都只知道它被天庭久攻不下,卻不知道它還有這事……或許因為那些不接受的大都沒活下來的關係吧,我那蛤蟆精朋友算是走運的。哪一個妖精,不想要一個安全的洞穴,不用整日擔憂著被巡天將發現呢?”

    從某種角度來說,散落在大地上妖精們雖然數量眾多,但信息渠道都是極為閉塞的。主要因為他們根本無力建立起好像人類那樣的群居社會。

    “我大概瞭解了。”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眨巴了兩下眼睛,短嘴接著說道:“所以,我只能找你一起去。老牛他們也許也可能被直接吸納,可是我肯定是不行的。而你,肯定是行的。一直以來,留在隊伍裡我也是有私心。不然,我自己飛著去風險其實比跟著隊伍更低。可是我到了又能怎麼樣?惡龍潭肯定是需要吸納兵員,但他們也需要衝鋒隊。而我……恐怕只能夠得著衝鋒隊。本來我是指望著老白猿能被惡蛟看中的,畢竟他是稀有的悟者道妖修,也是我建議他去惡龍潭的。”

    頓了頓,短嘴朝著山腳望去。

    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以他的視力能清楚地看到輾轉反側嘆息的老白猿。

    “可,看他這樣收留小妖,我忽然又覺得我們永遠都走不到惡龍潭了。”

    猴子拍拍短嘴的肩膀:“明白了,你回去睡吧。”

    “你知道我晚上睡不著的。貓頭鷹最討厭這種白天行動晚上睡覺的作息了。”短嘴有些無奈地嘆道:“豺狼估計也和我一個感覺。”

    “那就回去休息吧。”

    短嘴想了想,還想問清楚今天白天猴子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但又覺得猴子是明擺著在支開自己了,只得無趣地搖搖頭,展開翅膀朝著營地飛去。

    待短嘴走後,猴子才摸出一片玉簡,輸入靈力,貼在自己的唇邊。

    “楊嬋。”

    好半天,玉簡才微微震動,裡面傳來楊嬋迷迷糊糊的聲音:“幹嘛?能不能不要深夜用玉簡?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用睡覺嗎?”

    “你知道惡龍潭嗎?”

    “惡龍潭?那條惡蛟的領地啊?怎麼?你得罪他了?要不要我找三首蛟收拾他?”

    “你能嗎?”

    “嗯……只要我跑到惡龍潭去讓他們圍攻一下,三首蛟該就會自己滾出來了吧。”她呵呵地笑了起來,那聲音透過玉簡傳來,清脆悅耳。

    猴子也跟著淡淡地笑了笑,他知道楊嬋只是在開玩笑。

    三首蛟,便是楊戩的三尖兩刃刀。要她向自己的哥哥求助,依她的個性,怕是不會做這種事才對。

    “能幫我查查這惡蛟的底細嗎?”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0 PM

第八十五章:豺狼的毒計

    次日一早,白猿就對大家說由於長途跋涉,大家都累了,決定在這裏休養一天。

    其實這種形勢之下,哪裏會需要什麼休息呢?

    越接近黑龍潭,便越容易被發現。隻有趕到黑龍潭一百裏以內的範圍,才算稍稍安全一些。

    可大家什麼都沒說話,因為大家都知道原因。便是小妖當中也早已傳播開來了。

    前方,是一片草原。

    老白猿一夜都沒睡,可到底也想不到辦法。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隻普通的白猿妖罷了。小小的能力,撐不起那個大大的夢想。

    那蹲在石頭上駝著背的身影,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遇到災荒年為生計而發愁的老農。

    昨晚猴子在與楊嬋談完之後,也特地奔了十裏地去看看那片短嘴口中的草原,當真是無邊無際。

    其實,辦法也不是真完全沒有,隻是……

    那個念頭在猴子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接著往下想。

    大白天的,怕死的小妖們都躲在各個角落裏不敢隨便活動,短嘴依舊為偵查而忙碌,老白猿時時發呆,大角趴在一旁的草地上睡覺睡得呼嚕震天,豺狼則拉著老牛偷偷摸摸地跑到遠處。

    看了一天小狐妖玩耍的猴子注意到這倆家夥的動向,當即悄悄跟了上去。

    待走到一片密林中,豺狼與老牛停下了腳步。

    老牛罵罵咧咧地笑道:“嘿,看白猿現在還能怎麼辦!這狗娘養的,死腦筋,現在他就是長出翅膀來也沒用。小妖天生天養,哪裏用得著他當這爛好人。哼!”

    豺狼的臉色則似乎不太好看。

    見豺狼一聲不吭,老牛問道:“你幹嘛?現在不是明擺著最終會按我們的方式走嗎?老白猿遲早會想通的。到時候他會自己去勸猴子和短嘴和我們一起走。就他那爛好人,就算真想和那些小妖抱著死,也絕不會想拉猴子和短嘴大角他們陪葬的。哈哈哈哈,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到三百多歲的。”

    豺狼抬起眼來瞅了老牛一眼,淡淡歎到:“是嗎?問題是,如果那死腦筋想個三五天才想通,我們是不是也要在這裏等個三五天呢?前天我們又殺了一組巡天將,到現在我們才走出幾十裏……”

    老牛臉色頓時微微變了變,驚道:“你是說……他不會真那麼傻吧?在這裏呆三五天,那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豺狼白了他一眼:“他什麼時候聰明過?關鍵是,為了保證小妖們的生存,他肯定不會提前去勸說猴子和短嘴讓他們跟我們一起走。”

    說罷,他冷笑兩聲,坐到石頭上。

    “要不,你再找短嘴談談,讓他和我們一起走?”

    “沒用的,我談了幾次了。他說猴子走他就走。”

    老牛沉重地喘著氣,一咬牙,一拳打在一旁的樹幹上,樹冠猛地一陣亂顫。

    豺狼忽然陰森森地說道:“現如今,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

    “哦?”

    “辦法我倒是有一個,隻是,有點懸。”

    “都這時候了,還管他懸不懸!我隻知道在這裏呆著就是等死!這一帶肯定會加強巡邏,隻要被巡天將發現我們,很快天庭追緝的部隊就會到!我們不可能每次都做到沒有漏網之魚!到時候大家夥一塊完蛋!”老牛顯是急了。

    豺狼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縫直視前方,冷冷地說道:“如果……讓巡天將發現他們的話……”

    老牛的臉上一陣錯愕。

    緩緩抬起眼皮看著老牛,豺狼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這麼一大波的妖精四處逃竄,你說,能不能吸引到方圓千裏的巡天將的注意力呢?”

    “你是說……”老牛張大了嘴巴,這個建議實在歹毒,便是他也有些猶豫了。

    豺狼卻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我們隻要殺了白猿和短嘴,那麼這幫子小妖想不被發現都難。”

    不遠處的草叢裏,猴子暗暗攥緊了手中的行雲棍。

    看來,不僅僅他一個人想到這種辦法。

    ……

    太陽西下的時候老牛和豺狼才回到營地。

    踏入營地的時候,老牛那雙眼睛對上猴子,目光隱約有些閃爍。相比之下豺狼則格外鎮定,神色與往常一般無二。

    低下頭,猴子對在自己身旁玩耍的小狐妖交代道:“今晚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無論聽到什麼,除非我喊你,都別出來,知道嗎?”

    “嗯。”小狐妖默默點頭。

    入了夜,猴子選了個距離白猿和短嘴都不遠的地方坐下,閉上眼睛細細感知,遠遠看去就好像往昔盤著腿修行一般。

    此時,這些不懂得收斂妖氣的妖怪,一個個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

    待到深夜,猴子感知到老牛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拿起自己的九環大刀悄悄朝著短嘴的方位摸了過去。

    稍稍睜開眼睛,猴子提起行雲棍將自己隱入夜的陰影之中。

    此時,短嘴依舊處於失眠狀態,半夜裏沒事他飛到一棵樹上呆呆地坐著,也不知道是在修行還是在發呆。

    悄悄走到樹下,老牛用刀背輕輕敲打樹幹。

    “喂,下來。”

    “幹嘛?”短嘴低頭問道。

    “有事商量。”

    “啊?這麼晚了。”

    “下來下來,別那麼多廢話。”

    短嘴也沒多想,展開翅膀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

    “什麼事啊?”

    “我想到一個可以順利穿越草原,到達目的地的辦法了。”伸出手,老牛示意讓短嘴吧耳朵靠過來。

    “真的?”短嘴將信將疑地伸長了耳朵。

    就在這一瞬間,老牛猛地一把將短嘴捉住,一隻大手已經捂住了他的嘴。

    忽然被來這麼一招,短嘴頓時傻了,一雙眼睛掙得嚇人。

    “別怪兄弟,誰讓你不跟著一起走呢?解決了你我們還得解決白猿,也算是讓你路上有個伴了。”老牛壓低聲音在短嘴耳邊說道。

    聽到這一句,短嘴嚇得猛地掙紮,懸在半空中的兩腿直蹬。

    可論力氣,他哪裏拚得過老牛呢?無論如何掙紮,如何玩命,他用自己的手去抓,卻隻抓出幾條血痕,無論如何都掰不動。高大的老牛那隻手對他來說就好像鋼鐵一樣。

    此時老牛的另一隻手已經悄悄提起他的九環達到架到短嘴的脖子上,眼看著一記割喉就要到來。

    “鏘——!”

    毫無征兆的一聲刺耳聲響響徹了夜空,老牛手中的大刀已經脫手而出重重地插到一邊的地麵上。

    躺在不遠處睡不著的白猿猛地坐起來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在他的身後的陰影裏,兩把彎刀迅速地縮了回去。

    老牛猛地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打飛到三丈外的大刀,轉過頭,月色下,他看見猴子正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

    手微微一顫,原本被勒緊了的短嘴迅速掙脫,發瘋一般地尖叫躲到猴子的身後,劇烈地咳了起來。

    老牛顯然是怕了,他微微顫抖著,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這麼晚不睡覺,是想幹嘛呢?難道牛也變成夜行動物了?”猴子微笑著,緊盯著老牛,往前跨了一步。

    老牛當即慌亂了,他猛地後退,一雙眼睛不斷在猴子與自己脫手而去的大刀上來回。

    不遠處傳來白猿的聲音。

    “怎麼啦怎麼啦?”

    他氣喘籲籲地趕來,驚恐地看著猴子與老牛。

    短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對著老白猿咆哮道:“這個王八蛋想殺我!他想殺我!”

    老白猿猛地怔住了,他轉過臉去盯著老牛似乎想尋求答案的意思。

    可哪裏還需要什麼答案呢?老牛心虛的模樣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抬起頭猛地喊道:“豺狼!豺狼!你在哪——!”

    “他走了。”猴子淡淡地說。

    “他……他走了?”老牛一下懵了,呆呆地後退了兩步,無力地靠到身後的大樹上,口中囔囔道:“走了……怎麼能……走了……”

    他猛地抬起頭,眨巴著眼睛盯著猴子道:“別……別殺我好嗎?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0 PM

第八十六章:這是妖

    “別……別殺我好嗎?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猴子哼地笑了出來,將手中的行雲棍頓在地上,側過臉問白猿:“他說不殺他,你同意嗎?”

    短嘴瞪大了眼睛盯著老牛張大了他那鳥啄狂哮道:“不行!殺了他!”

    站在一旁的老白猿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老牛……想必也是一時迷了心竅,也許這事是個誤會。”

    “你給我閉嘴!誤會?哪來那麼多誤會!你知不知道他們還想殺你?”

    老白猿聽到這句話先是一顫,但很快又笑了笑,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慌亂,有些苦澀。

    “怎麼會呢?”他看著猴子說道:“他們,不是想我和短嘴和他們一起走嗎?沒有我們他們不也不好嗎?肯定是有別的原因,也許……也許我們應該問清楚。”

    “你腦子有病啊!他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還需要問什麼原因嗎?不是猴子趕過來,我早死了!”

    “大家都是兄弟,就算……也該問問清楚啊。”

    “要問什麼清楚!我就一句話,你要是要留他,我就走!”短嘴捂著胸口歇斯底裏地咆哮。

    老白猿眨巴著眼睛,緩緩低下了頭,那白色毛發下布滿皺紋的手微微地顫著。

    此時,由於吵鬧聲就連原本與他們分開的那些個小妖都悄悄圍了過來,隻是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

    一直靜靜地聽著的猴子環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到老白猿身上,淡淡說道:“原因就是,除了讓你們一起走,還有其他的辦法能保證他們不會巡天將追緝到。隻要殺了你和短嘴,隻要這支隊伍被巡天將發現,到時候一百多個小妖四處逃竄,還有誰會有功夫搭理他們呢?”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眾妖,無論是老白猿、短嘴、還是小妖們臉上的神色無不微微變了變。

    寂靜的夜裏,沉默得隻剩下山林間呼呼的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

    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牛緩緩低下頭,魁梧的身體整個癱坐在地上,捂著頭,囔囔自語道:“是他讓我來殺短嘴的,他自己卻跑了……呵呵呵呵……”

    那聲音聽不出是哭還是笑。

    這一刻,也許除了老白猿和猴子,在場的人心中都是熊熊的怒火。

    豺狼與老牛算計的並不僅僅是老白猿和短嘴那麼簡單,他們算計的是整個隊伍。用整個隊伍被巡天將追緝為代價,換取他們自己的順利到達。

    此刻,雖然沒有人出聲,但老牛感覺那一雙雙的眼睛盯著自己,就好像一根根的刺在紮過來一樣。他捂著臉,低著頭。

    在眾妖的注視下,猴子一步步走過去,拔起老牛那把長度已經與猴子身高都差不多的大刀,送到老白猿麵前,使了個眼色:“你決定吧。殺,還是不殺。”

    老白猿的手顫得更厲害了,他眨巴著眼睛,眼眶裏隱約有些晶瑩的東西。

    “你他&媽還猶豫什麼啊!”短嘴大吼一聲,伸手就想來奪猴子手上的大刀,卻被猴子閃過。

    “我說了,他是頭,他決定。”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老白猿身上。

    猶豫了許久許久,久到短嘴都已經開始捶胸頓足,久到小妖們已經開始不滿地竊竊私語,老白猿最終說了一句:“還是……不殺吧。”

    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強撐起了一張笑臉,看著猴子。

    猴子點了點頭:“行,聽你的。”

    說罷,將大刀插回地上,轉身就走,身後傳來老牛嗷嗷的痛哭聲和短嘴的謾罵。

    回到營地,猴子大喊了一聲:“小紅!出來了!沒事了!”

    小狐妖噌一下從遠處的草堆裏飛奔了過來,緊緊地抱住猴子的大腿。

    “好了,沒事了。”猴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嗯!”小狐妖重重地點了點頭。

    事情很快結束了,老牛扛著刀,躲到一旁呆呆地坐著,時不時眼睛往猴子身上撇。

    短嘴飛上了樹,那臉上的怒容還沒消,想是被嚇壞了。估摸著以後誰夜裏讓他下來他都不會下來了。

    老白猿則朝著猴子走了過來,坐到猴子的身旁,卻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遠處,一群小妖不知道怎麼的,聚到一起,吵吵鬧鬧也不知道在爭執著什麼。

    想了很久,老白猿開口說道:“謝謝你……”

    “幹嘛這麼說呢?你是隊伍的頭,由你做決定是應該的。”猴子盤腿坐在地上,用手撫摸著枕著自己大腿已經熟睡了的小狐妖的頭發。

    “我哪裏是頭啊,我什麼都不是。我就是個爛好人,給你們收了個爛攤子回來。”

    猴子微微翹了翹嘴角,卻沒有笑。

    “其實,你真沒必要留在著隊伍裏。如果是你,哪怕再加上小紅,你們兩個單獨走的話一個晚上就能穿越草原了……”

    猴子笑了出來:“這是趕我走嗎?”

    “不不不!絕不是!”老白猿連忙說道。

    “那你想幹什麼呢?”猴子轉過來臉來地盯著老白猿看。

    那目光讓老白猿心中一顫,緩緩低下頭。

    他知道,猴子這句“你想幹什麼呢?”問得很認真,問的也不是什麼趕不趕走的問題。而是……他自己,現在所做的事,究竟是想幹什麼。

    是啊,他究竟想幹什麼?

    又是想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我知道,殺了老牛才是正確的,有你在,如果是一組巡天將已經足夠應付了,多老牛也隻是多個保險。如果是多組巡天將,你應付不來,就算加上老牛,也還是應付不來。”

    “那你為什麼還不選擇殺他呢?”

    老白猿抿了抿幹癟的嘴唇,說道:“我隻是覺得,當妖已經很苦了,為什麼還要自相殘殺呢?”

    眨巴著那雙布滿了血絲,渾濁的眼睛,他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呼出的氣在空中化作淡淡白霧。

    “我知道我很傻,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覺得的。”咧開嘴,他笑了笑:“總之,謝謝你,陪我傻。”

    猴子將目光移向遠處還在吵個不停的小妖們,問道:“那眼下的情況,你打算怎麼處理?”

    “不知道,但總會想到辦法的。人不是有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嗎?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他囔囔自語,好似在說服自己一般。

    那緊握的雙手,在瑟瑟發抖。

    那一夜,除了小狐妖之外,幾乎所有這一群妖怪都沒睡。哦,不,還有一個睡著了,大角。從頭到尾他都抱著巨斧鼻鼾如雷,除了過去踹他一腳還真沒什麼能弄醒他。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猴子便看到那群吵鬧了一夜的小妖聚集到了一起,其中一撮撲通撲通地朝著老白猿跪了下去。

    那隻被小狐妖稱為黑子的老鼠精也在裏麵。

    “幹嘛幹嘛?你們,這是幹嘛?我不會丟下你們的?”老白猿一下慌了,他連忙奔向前去猛地拉扯,但他們就是不起來。

    “白老,謝謝你。”其中一隻小妖抬起頭來說道:“謝謝你一直帶著我們,一直護著我們。”

    “你們這是幹嘛啊?”

    小妖抿著嘴,一滴滴眼淚落下。默默地叩頭,一個個的響頭。

    “你們,這是幹嘛?我……我不會丟下你們的。”

    “白老,我們這些小妖向來孤苦伶仃,天生天養。誰也不會管我們的死活,謝謝你。你就是我們的父母。請受孩兒一拜。”

    身後原本站著的小妖們也一並跪了下去。

    那一個個重重的響頭叩下去,將一朵朵梅花留在地麵,好像直接撞在老白猿的心上,

    “起來,起來說。”老白的眼中泛起了淚花。

    “我們昨天晚上商量過了,老牛他們的辦法是對的,這裏不能呆。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分一半吸引巡天將的注意力……白老,你幫我們的已經夠多了,我們不能什麼都靠你……”

    這是在訣別。

    老白猿頓時心中一悸。

    小妖沒有再說下去,那一群小妖已經泣不成聲。

    老白猿抿著嘴,一滴滴眼淚止不住下落:“別……不用這樣……我一定,一定能想到辦法的。你們給我點時間……”

    坐在遠處抱著自己大刀的老牛緩緩側過臉去不看。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等了,再等大家就是抱著一起死。”

    “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老白猿終於也忍不住跪了下去,與他們抱在一起嗷嗷痛哭。

    這該是多傻的一群妖怪啊……

    黑子緩緩站了起來,抹去臉上的淚漬,赤著腳朝著猴子這邊走了過來,一雙眼睛盯著猴子,似乎有點害怕。

    他最終鼓起勇氣走到小狐妖的麵前,用沾滿泥沙的手從那條身上唯一的遮羞物——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裏抽出一支銀燦燦的匕首遞給小狐妖。

    “這是我上次偷偷藏起來的,送給你。”

    接過那根刻有巡天府字樣的精致匕首,小狐妖眨巴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轉過臉來看著猴子,眼角緩緩泛起淚花。

    猴子長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我跟白猿說說吧。”

    剛邁開腿,卻被黑子扯住了褲腿。

    “別……”他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了,眼淚又是泛起,哽咽著,他說:“提議……是我提的,抽到簽,是我的命。所以……別……”

    轉過身,他伸手抱住了小狐妖:“如果我能……活下來,一定會到惡龍潭去找你的。等我……”

    回過頭,他抹去眼淚,朝著猴子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看著那瘦弱的身影遠去,小狐妖的眼淚好像決堤一樣地流,咬緊了嘴唇,卻始終沒有出聲,隻是牽著猴子的小手好像拚勁了全力一樣地攥緊。

    這就是妖,他們沒有自己的曆史,沒有自己文化,沒有傳統,也不會有信仰。

    天庭的正義裏沒有他們的位置,他們隻能靠自己,隻能活在陽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裏,卻依舊如同野草一般瘋長。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1 PM

第八十七章:惡龍城

    當太陽微微西陲的時候,這群小妖在營地裏點起了篝火,砌起了爐灶,他們用從那座荒廢的獵人小屋裏帶來的鍋熬湯。

    致命的炊煙緩緩升起,如同擎天一柱。

    每一個,都分到一口熱騰騰的野菜湯,這是平時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他們一邊流著淚,一邊歡快地唱著沒有人聽得懂的歌。

    不久,一顆信號彈騰空而起,照亮了天際。

    十裏外,老白猿默默地看著懸浮在天空中閃爍的光芒,低下頭,轉身帶著隊伍進入草原。

    ……

    小妖們的犧牲,最終給這支隊伍帶來了整整半個月的安寧。

    在這半個月裏,他們沒有遭遇巡天將。

    根據短嘴回報的信息,那群巡天將似乎將兩組巡天將失蹤的罪責都記到了小妖們的頭上。這樣一來,完成了任務,那些從其他地方調派過來的巡天將也被調了回去。

    整個地區巡視的頻率一下下降了不少。

    虛報戰果領取功勳,這種事並不是隻有凡間的軍隊懂,天軍一樣懂。

    隻是這樣一來,倒是幫了真正的凶手一把。整個隊伍的安全似乎一下得到了保障。隻是從那天之後,老白猿的臉上就鮮少見到笑臉,時常孤孤單單地發呆。

    也許不僅僅是老白猿,這一次的事情改變了許多人。

    老牛似乎沒有原來那麼飛揚跋扈了,有時候也會和一些小妖泡在一起,聊得正歡的時候也會笑,隻是看到猴子依舊閃得遠遠地。

    短嘴每天要麼在空中飛,要麼掛在樹上,鮮少落地,似乎恐懼症還沒過。那天,當看到信號彈冉冉升起的時候,他對猴子說:“我發現,原來我還不如他們。”

    大角曾信誓旦旦地說那些小妖肯定有別的預謀,沒有妖精會心甘情願為其他妖精而死。也許是抽到了簽沒辦法,但一定會臨陣退縮。

    然而,事實最終證明他是錯的。

    小妖雖弱,卻也有自己的尊嚴。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了尊重。

    在那之後,大角和小妖之間的關係似乎也融洽了起來。猴子曾經見大角躺在地上睡覺,兩隻追逐的貓妖直接從他肚皮上踩了過去。

    當然,他皮糙肉厚的,該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小狐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每一天,都會問猴子一遍:“黑子會活下來嗎?”

    猴子總是微笑著答道:“一定會的。”

    可每次聽到這個答案,她還是會暗暗落淚。

    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體力不支的小妖悄悄脫隊,老白猿曾蹲守了一整夜逮住一隻想要脫隊的小妖,問他為什麼要走。

    他說:“如果因為我而拖累大家的速度,那前麵的人不就白死了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很淡然。那神情淡然到讓人心酸。

    老白猿猶豫了很久,最終卻也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嘟囔了一句:“好孩子。”

    那小妖跪在老白猿麵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也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妖的世界,便是這麼殘酷,殘酷到習以為常。

    一種悲涼的氣氛在整個隊伍中彌漫,前進的速度比之原來卻快了不少。

    第十七日的時候,他們又遭遇了一組巡天將,整個作戰計劃出了點小錯誤,而且這組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組都要強。

    老牛的胳膊被刺穿,其中一個巡天將成功地突破了重圍飛上天空,短嘴整個撲上去將他摁回地麵。

    最終的結果是有驚無險,但短嘴的中了四刀,命是保住了,短時間之內別說飛,連路都不能走,隻好每日被大角扛在肩上。

    好在兩天之後,他們便踏入了惡龍潭的範圍。

    ……

    黑龍潭,原名紫雲碧波潭,是一處方圓百裏碧波粼粼,深千丈的寒潭。

    這裏以山水秀麗著稱,在南方,是不可多得的避暑之地。

    據說千年以前這裏曾有過一位龍王,可後來不知怎麼地,龍王失了蹤,龍宮也作鳥獸散。

    凡間的人類開拓土地發現了這裏,便在這個難得的地方建立起了一座小城鎮。

    小鎮四周的村莊都以打漁為生。

    直到兩百年前,這裏住進了一條蛟,便改了名龍潭。估摸著該是這條蛟對龍有某種程度的景仰的關係。

    又因為這條蛟的外號叫惡蛟,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惡龍潭。起先,這個名字隻在妖精間稱呼,天庭和凡人依舊還是使用原名——紫雲碧波潭。

    蛟與龍雖然同屬一脈,但說到底並不是天庭承認的凡間諸侯。

    因此,惡蛟雖然占據了這裏原本的龍宮,甚至給紫雲碧波潭都改了名,卻還是不敢隨意表露身份。便是那些個村鎮裏的凡人,也從未見過惡蛟。

    但與凡人居住得如此之近,遲早是要出事的,這一點惡蛟心裏清楚。

    於是,惡蛟開始作怪,讓這裏的村民捕不到魚,讓小妖化成山賊滋擾。

    如此一來二去,幾十年下來,這裏漸漸人煙稀少荒蕪了去,終於成為了讓他逞心如意的理想家園。

    然而,好景不長。

    據說約莫一百年前,一支天軍追緝潛逃的天庭重犯來到這裏,無意中發現了這條惡蛟的存在,於是對惡蛟展開圍剿。

    哪知道這條惡蛟一怒之下竟將來襲的五百天兵全部吞下了肚子。

    消息傳回天庭,玉帝震怒,當即派遣重兵圍攻惡龍潭,可來襲的一萬精兵照樣拿惡蛟沒辦法。

    此後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百年的光陰裏,曆經無數次戰鬥,天庭竟也沒拿下惡龍潭。

    那惡蛟在妖精間頓時名聲大噪,無數的妖精不遠萬裏來投靠他,以至於如今已是南瞻部洲南部妖精部族的一麵旗幟,尊為蛟魔王。

    此乃惡龍潭兩奇當中的一奇,而那另一奇,則是惡龍城。

    妖精間傳聞,那惡龍潭邊上有座惡龍城,乃是五十年前,由於前來投靠的妖精中有大量的陸行妖精沒辦法一起前往龍宮,在惡蛟的主導下以原來荒廢的人類城鎮為基礎建立的妖精城鎮,如今已經形同要塞一般。

    多達三萬的妖精聚集在平原上,占據風景秀麗的寶地建立起城鎮。這對於流離失所整日生活在天庭陰影之下的妖精來說,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

    究竟惡龍城是否真的存在,由於妖精之間閉塞的信息,有的說有,有的說沒有,具體有沒有,至今外界都沒有論斷。

    “難道就沒去過惡龍潭的妖出來說清楚,究竟有還是沒有嗎?”每當談論起此事總會有妖精問道。

    而那將它吹得神乎其神的蛟魔王仰慕者則會答道:“去過惡龍潭的妖,還願意再出來嗎?”

    於是呼,惡龍城,便徹底地成為了一個傳說。

    在抵達惡龍潭之前,無論是老白猿還是猴子,都不相信有這樣的地方。畢竟你當天庭的百萬天兵是吃素的嗎?建立妖怪城鎮,簡直就是打玉帝的臉!

    直到他們站到惡龍城的城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缺乏想象力。

    望著熙熙攘攘的妖群,高聳的城牆,來回不斷走動裝備精良的妖兵。這支猶如難民一般的隊伍徹底傻了。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2 PM

第八十八章:金精

    蛟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高達六丈,布滿如同荊棘骨刺一般的的巍巍城牆上,一排排高矮不一的妖兵身穿黑色鎧甲,手提各式兵器往複巡邏。

    城牆後,是風格獨特的連綿樓宇,遠遠望去,像是一隻隻朝著天空咆哮的野獸。

    城中傳出陣陣喧嘩聲,好似一座人類城鎮一般熱鬧非凡。

    當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猴子察覺到站在一旁的老白猿眼睛在放光。不隻是他,無論是小妖,還是老牛、大角、短嘴,他們的眼睛都在放光。

    也許,這就是他們在夢中所追求的棲息之地了吧。

    城門前,幾隊妖兵一字排開,仔細地檢查著從進城的妖怪手中遞過來的卷軸,為首的妖將時不時拿著卷軸在陽光下對照。

    進城的隊伍排得很長,在妖兵的控製下卻維持著十分良好的秩序。

    時不時會聽見有妖被從隊伍裏拖出來,嚎嚎大哭。

    他們的下場可能是被打一頓,也可能被直接放走,但也有的,幹脆被打死。至於究竟是哪一種,就看妖兵的心情了。

    看到這一幕,那還在排隊的妖臉上神色各異,有惋惜,有同情,有恐懼……五味雜陳,但無論是哪一種心情,都無法阻礙他們進城的決心。

    也同樣無法阻礙老白猿進城的決心。

    隻見他那雙蒼老的手瑟瑟發抖,目不轉睛地盯著城門看,然後哇的一聲癱倒,嚎嚎大哭。

    準確地說,不僅僅是他,隊伍裏許多的小妖都是一個樣。

    曆盡艱辛,九死一生,終於到達了這裏,這一個能讓他們好像人類一樣活在陽光下的地方。

    此時此刻,便是老牛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妖的夢想,原來竟是如此渺小。

    猴子則顯得格外鎮定,他隱隱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對,隻是站在一旁牽著小狐妖冷冷地看著,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個個眼淚奪眶而出,朝著城門飛奔而去,一路哭嚎。

    還沒等他們真正接近城門,一隊妖兵迅速用兵器擋在他們麵前,為首的蜥蜴精高聲喊道:“哪裏來的小妖!竟敢衝擊龍城!”

    身後,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彎刀出鞘。

    四周所有的目光都朝著他們望了過來,帶著無限的鄙夷。

    這蜥蜴精約莫七尺的身高,好像蛇一樣的頭套著一頂看起來隨時都會掉下來的頭盔,身後甩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見到這一幕,眾妖才冷靜下來,一個個往後退。

    不過已經太晚了,隻見為首的蜥蜴精伸手一揮:“拿下!”

    頓時,更多的妖兵湧來,迅速將整支隊伍都包在其中。便是剛剛趕來的猴子與小狐妖也一並被包圍了進去。

    望著那一支支閃著寒光的長槍,猴子無奈地笑了,這一幕,與那昆侖山何其相似。

    老白猿眨巴著眼睛,微微顫抖著朝著蜥蜴精走了兩步:“大……大人,剛剛多有冒犯,我們不是有意的。”

    那蜥蜴精冷笑一聲,道:“無意,便可衝擊龍城了?”

    “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大人高抬貴手。”老白猿拱手諂媚地笑著,那雙混雜的眼睛忍不住朝著圍在四周的妖兵望。

    在他身後,小妖們早已瑟瑟發抖地抱成一團。

    這夢,醒得實在太快了。

    隻見那蜥蜴精低頭摳弄著隻有四指的手,慢悠悠地說道:“算了,我也是過來人,怎會不懂得你們的心情呢?隻是……”

    他緩緩抬起頭,笑道:“讓我這幫子兄弟們白忙和一場,不太好啊。要是把你們交上去說不準還能記點功勳什麼,你說,這可怎麼辦呢?別讓我難做。”

    說罷,他嘿嘿的笑了起來。

    老白猿的臉頓時煞白。

    猴子的臉刷一下黑了。

    他們都知道,這是索賄的意思。

    可這支窮得響叮當的隊伍裏哪裏來的什麼東西可以行賄的?

    正當此時,藏在腰間的玉簡微微震了震,猴子用手掩住,拿起來貼到唇邊。腦海裏當即傳來楊嬋的聲音。

    “猴子!你托我查的惡蛟有眉目了。好像不是外界傳的那麼簡單,現在還不太清楚具體究竟是什麼情況。但總之,你先別靠近惡龍潭!”

    “你……說的有點晚了……”

    “什麼?你已經到了嗎?你沒事吧?喂!說清楚啊!你現在那邊什麼情況!”

    沒有再理會楊嬋,猴子將玉簡悄悄收入腰帶中。

    他略略感知了下,從這蜥蜴精和妖兵的妖氣判斷,大概可以確定蜥蜴精的實力比老牛要略微低一點。至於那些個妖兵,大多都是納神初期而且資質差,即使是短嘴都能輕易對付。

    這種形勢下,如果動手的話,猴子有把握一挑他們全部。

    但短嘴和老牛都有傷在身,真打起來想必自己這邊的小妖也會有些傷亡吧。而且估計會後患無窮。

    難不成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他們又要逃離惡龍潭往回走去麵對巡天將不成?

    見眾妖呆著不動,蜥蜴精有些不耐煩了:“怎麼,真想到牢裏去呆著?”

    猴子暗暗攥緊了手中的行雲棍朝著一旁的短嘴和大角使了個顏色。

    他可不是那種相信到了牢裏能好好解釋的人,這些妖兵,弄不好比天兵更加惡劣——真是諷刺。

    老白猿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憋出一個笑容:“大人,你看……我們剛剛趕到,也不懂規矩……”

    “不懂規矩?”蜥蜴精冷哼一聲,長長的舌頭伸縮了兩下:“不懂規矩,那金精懂吧?別告訴我你連金精也不懂!”

    “金精……”

    正當此時,老牛微微呆了一下,連忙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個小袋子小跑著送到蜥蜴精麵前。

    伸手接過老牛遞送過來的小袋子,蜥蜴精將信將疑地敞開袋口,往手心一倒,頓時眉開眼笑。

    “果然懂事!有前途!”他朝著老牛豎了個拇指,轉身對著自己的妖兵招呼道:“沒事了沒事了!散了!”

    說罷,一邊往回走一邊低頭美滋滋地數著。

    一眾妖兵當即收起自己出鞘的兵器站回原地。

    那袋子裏的東西看起來像一顆顆金黃的豆子。

    “那些都是什麼?”趴在大角背上的短嘴壓低聲音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老牛眨巴著眼睛回道:“我看豺狼每次殺了巡天將都將這些藏起來,所以我也藏了一點。”

    “那是金精。”站在前方的老白猿呆呆地說道:“那東西……在天庭能當錢用。”

    “天庭……”猴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朝著老白猿看去,那老白猿卻隻是閃避,轉身朝著一旁好像難民營一樣的帳篷走去。

    惡龍城的四周是平原,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稀稀疏疏地分布著不多的樹木。

    平原上,是一大片的帳篷,這些帳篷有用布搭成的,有的用枝葉搭成,毫無規劃,混亂不堪,黑壓壓一片看起來就像是平原上的濕疹。

    在這帳篷間,無數各色妖怪往來行走。

    也許,那裏才是這支隊伍該去的地方。

    “好歹,也有個安全的小窩了,不是麼?”老白猿總是這麼樂觀。

    進了帳篷區找了片空地定下來,老白猿吩咐小妖們學著其他妖怪的樣子尋找各種材料搭建自己的帳篷,自己則四處詢問入城的辦法。

    猴子也行動了起來,不同的是猴子並不太在乎那什麼入城的辦法,猴子更關注的,是這個惡龍城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地方。

    待到入了夜,勤快的小妖們已經在自己這片小小的地盤上圍上圍欄,搭起帳篷,外出的眾妖也都一一返回。

    見到這好似憑空從地上長出的營地,升騰而起的炊煙,猴子稍稍吃了一驚。

    可以這麼說,這個小地盤雖然都是樹枝樹葉搭建,粗看殘破不堪,但細細看去,卻會發現無處不在的用心。

    這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麼多,想必現在每一隻小妖都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用同伴的生命去換來的安逸吧。

    看著那一張張的笑臉,猴子實在不忍心去說什麼。

    等到老白猿回來,大家便開始吃飯。

    夥食無非是先四周挖來的野菜什麼的,由於這裏的妖聚集得太多,獵物早已經絕種,一些肉食的小妖也隻能跟著吃起素來,包括小狐妖。

    吃過飯,小妖們開始圍在一起嘰裏呱啦地吆喝,猴子則坐到自回來便一聲不吭的老白猿身邊,隻是不說一句話。

    老白猿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要進城,需要金精,很多金精。想要在城裏住下去,必須每月繳納一定的金精……”

    說到這裏,他將頭埋在雙膝之間不再說話了。

    猴子拍了拍他的肩:“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你看,他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住這裏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每年都會和天庭開戰,屆時,留在城外的妖怪沒有能活下去的……”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3 PM

第八十九章:不速之客

    蛟魔王,當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猴子還是多少有點好感的,隻是不知道這個蛟魔王是不是就是《西遊記》記載的那個覆海大聖蛟魔王,孫悟空的結拜兄弟。

    畢竟這個蛟魔王還沒有覆海大聖的名號,而這年頭,大凡有點實力的妖怪都喜歡給自己起個拉風的名字,好像牛魔王,猴子就遇到過幾個。

    遇到第一個的時候猴子很興奮,以為找到組織了。後來那貨給巡天將殺了。

    然後遇到第二個,遇到第三個……

    到現在,聽到什麼魔王猴子已經麻木了。

    這年頭,別看有個納神境的妖怪占個山頭就敢自稱魔王為禍一方,天兵來了他們跑得比兔子還快。

    所以當初聽到惡龍潭的蛟魔王,猴子僅僅是好感,僅僅是因為聽著有點是覆海大聖蛟魔王而有點好感而已。天知道會不會是又一個炮灰呢?

    直到來到這裏,猴子才發現這位蛟魔王真的是一方霸主。

    隻是……他這惡龍城是不是太招搖了?如果惡龍城是真的,那所謂在天庭的圍攻下屹立一百年不倒,估計也是真的了。

    難道這蛟魔王也擁有和楊戩一般的實力,能讓天庭對他束手無策?

    不對,便是楊戩也隻能接受招安妥協,這蛟魔王居然屹立一百年不倒。

    何況這裏是南瞻部洲,玉帝的眼皮底下,按照猴子所了解的天庭,是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

    加上楊嬋先前的話,不得不讓他對這裏產生種種疑惑。

    這個地方,明顯有問題,而且問題不小。如果不快點搞清楚,弄不好全部都得掛在這裏。

    對猴子來說,大不了就離開這裏,以他的潛行能力巡天將想發現他並不容易,況且便是發現了,也無法擊倒,連追蹤都難。

    至於老白猿他們以及一眾小妖,他們現在真是走投無路了。來的時候已經死了那麼多,要再穿越巡天將的嚴密監察帶回去,天知道能剩多少。

    “金精……”猴子不由得哼地笑了。

    天庭的貨幣,神仙幾乎不與妖精往來,除了好像他們之前那樣殺了巡天將搜出來的,猴子真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弄到金精,而這些金精流落在妖精手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在老白猿外出詢問的時候,猴子也外出詢問了。

    這裏所謂的三萬妖眾,住在城外的起碼有兩萬五,甚至以上。至於那剩下的五千,也並不是都住在城裏,他們大多數都是被惡蛟招募成為妖兵,每日巡邏。

    這些被招募為妖兵的妖,得到的報酬便是金精。隻是那些少得可憐的金精並不足以支付他們在城內居住所需。

    當然,一旦開戰,呆在軍營裏總好過流落在荒野上。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開戰,惡蛟帖出告示招募新軍城外的小妖無論老少都踴躍參與的原因。誰也不想單獨地去麵對天軍。

    原來,短嘴那位蛤蟆精朋友所說的衝鋒隊,是這麼來的。至於他所說的能在戰鬥中存活下來的便能夠被惡蛟吸納,這倒是真的,隻不過不是賦予入城居住的權利,而是吸納為妖兵。

    被賦予入城居住權利的,僅僅是那些被惡蛟看中的,隻有他們才能真正得到惡蛟的庇護。

    說到底,還是要用金精解決。

    也難怪今天那蜥蜴精對金精那麼感興趣了。

    隻是,這惡蛟要那麼多金精幹什麼呢?

    猴子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答案,隻是還沒確定罷了。

    反正現在他越想越覺得這蛟魔王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不過一開始對於惡蛟的那點好感,其實也隻是一廂情願罷了。

    和老白猿一起呆呆地坐了許久,猴子忽然看見短嘴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身後的羽翼上還帶著傷,估摸著最少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飛。

    坐到兩人對麵的石頭上,他兩眼微蹙,有些焦急地問道:“現在怎麼樣?能進城嗎?”

    問完,卻發現猴子與老白猿兩個都不說話。

    沉默了許久,老白猿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道:“要,很多精金。我問過老牛了,他身上還有一點,連支付一個都不夠,別提我們這麼多妖了。”

    對於這個答案,短嘴顯得很鎮定。

    畢竟,他在來之前就知道要真正得到這條惡蛟的庇護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轉過臉來望著猴子,短嘴問道:“你有問問怎麼才能見到惡蛟嗎?我聽說,隻要被他看中收入麾下,那……”

    短嘴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到猴子在搖頭。

    那眼神傳達的意思不是沒有問,而是沒辦法。

    “要見惡蛟,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他也想見你。”猴子淡淡地說了一句。

    沮喪地低下頭,短嘴用雙手捂著腦袋,死寂一般地沉默。

    “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猴子注視著空無一物的地麵,緩緩說道:“這裏,可能是個圈套。”

    聽到這一句,短嘴猛地朝猴子看過來。

    “圈……圈套……”

    冒著生命危險,九死一生,死了那麼多小妖,來到這裏,難道隻是跳入了一個圈套?

    短嘴不禁呆了,老白猿確實是默默地低下頭。

    想來,以老白猿的見識,也該感覺到不對了吧。

    正當此時,營地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兩隻高大的妖怪手持兵器帶著一大幫的小妖踢爛了圍欄衝了進來。

    “哈哈哈哈,聽說你們有很多金精啊!怎麼來到這裏也不過來拜碼頭呢?”為首的是一隻比大角還要高大的鱷魚精,袒胸露腹,一身的鱗片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腰間盤著一張虎皮,手上提著一把兩丈長的馬刀。

    他身後緊跟著的是一隻身上盤著白色大袍,露出單肩,扛著狼牙棒的野豬精。

    至於那些個小妖足有上百隻之多,個個手持兵器如狼似虎,瞧著便不是自家這邊的小妖可比。

    這幫子妖怪頃刻間便將整個營地包圍起來。

    一時間,營地裏劍拔弩張,小妖們都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是拿起了武器。

    鱷魚精與野豬精大步走到營地正中,朝著營地掃視了一圈。

    那鱷魚精舉起手中的馬刀指著眾妖,咧開長長的鱷,露出數不盡的尖利牙齒大喝道:“你們誰是頭!趕緊給我出來!”

    老白猿想走上前去,卻被猴子用行雲棍攔了下來。

    他輕聲道:“我來解決。”

    “別……別惹事啊。”

    猴子輕蔑一笑,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老白猿的胸膛:“我問過了,城外的事情惡蛟不管。”

    提著行雲棍,猴子邁開步伐,一步步走到鱷魚精麵前,站住,棍子一頓,仰起頭笑道:“是我,有何貴幹?”

    “是你?”鱷魚精低下頭看了猴子一眼,那拳頭大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猴子知道,他是在嚐試感知自己的妖氣。

    猴子身上有妖氣嗎?

    很快,鱷魚精噗地笑了出來:“是你就簡單了。聽說,你們出手很闊綽。我最喜歡闊綽的妖精了。這樣,城裏一個月一隻妖要兩個金精。我這裏,你們這一大幫子算到一起,一個月隻要十個。先預交一年,我保你安全!如何?哈哈哈哈。”

    說罷,拍了拍胸脯朝著自己的手下瞧了一眼,那幫子手下一陣哄堂大笑。

    一百二十個金精。

    聽老牛說,今天被蜥蜴精拿走的也就十個不到,現在放到老白猿手裏還有六個。

    猴子也不說話,就盯著鱷魚精和他一起笑,柱著棍子等,等到所有笑聲都漸漸止住,他還在笑。

    “你笑什麼!”鱷魚精瞪大了眼睛吼道。

    “沒什麼。”猴子緩緩搖了搖頭,深深歎了口氣,然後伸出一隻手,將鱷魚精帶來的人馬粗略點了一遍,道:“我這裏比較便宜,你這麼一大幫子人,我隻收一百個金精就行了。”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3 PM

第九十章:醉

    “我這裏比較便宜,你這麼一大幫子人,我隻收一百個金精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這幫子妖怪頓時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他說什麼?哈哈哈哈,你們剛剛聽到他說什麼了嗎?”

    “他說讓他隻收一百個金精。哈哈哈哈。”

    “一百個金精?哈哈哈哈。”那一幫子妖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猴子卻沒有笑,隻是咧著嘴,睜著眼睛靜靜地盯著鱷魚精看。

    身後,老牛和大角都已經悄悄地摸向了自己的兵器,小妖們朝著老白猿聚了過去,小狐妖躲到了短嘴身後,而短嘴指尖已經碰到箭筒上。

    猴子暗暗感知了下,今天來的這批妖怪裏,包括混在小妖裏的起碼有二十個擁有納神境修為,當中最強的是野豬精與鱷魚精。

    野豬精的實力大概比大角和老牛略高一些。而鱷魚精的實力,則已經臨界煉神境界,便是大角和老牛加在一起也無法對付。

    笑得前仰後合的鱷魚精猛地瞪大眼睛:“你敢嘴硬!”

    話音未落,手中馬刀已經呼嘯而去,眼看與猴子的脖子近在咫尺。

    隻見猴子嘴角微微上揚,隨手提起行雲棍。

    “鏘——!”

    一聲巨響,火花四濺。

    整個營地都寂靜無聲,那笑聲像被硬生生扼斷一般。

    所有的妖精,不分敵我,都屏住了呼吸。

    單手!

    所有妖怪都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猴子那細胳膊細腿就這麼單手硬生生接下馬刀。

    臉上依舊掛著笑。

    鱷魚精微微張了張嘴,顯是嚇傻了。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猴子身體微微下壓,一溜,一棍重重頓在鱷魚精的心口。

    厚實的鱗甲碎去,恐怖的卡擦聲傳遍全場,所有妖怪都猛地抽了抽嘴角。

    沒有人知道,這一擊之下鱷魚精斷了幾根肋骨。

    當初猴子處於納神境初期,使著三百斤的行雲棍的時候,便已經能輕易戰勝煉神境初期的王路琦。

    如今的猴子早已處於納神境巔峰,使上千斤的行雲棍作為常備戰力,這鱷魚精也不過納神境巔峰,便是身為妖,修的行者道,也是扛不住。

    隻見一擊之下,他渾身顫抖,兩眼微微翻白,仰起的頭口齒微張,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連慘叫聲也沒發出來,那身形眼看著隻要輕輕一推便會倒地。

    此時,在場的妖精們才猛的驚醒,頓時喊殺聲一片。

    那野豬精一個搶攻衝到猴子跟前抬手揚起狼牙棒砸去,卻被趕過來的大角用巨斧穩穩架住。

    還沒等野豬精將狼牙棒收回,隻聽噗嗤一聲,站在不遠處的短嘴抬手一箭射中他的腹部。

    身後,老牛一個箭步單手捂住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握著大刀橫到他的喉嚨處,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劃過喉嚨。

    頓時,鮮血如噴泉一般濺得滿地。

    那野豬精丟棄了狼牙棒,捂著喉嚨跪了下去,張大了嘴巴似乎想呼喊,卻隻是噴出更多的血。

    而在猴子麵前搖搖欲墜的鱷魚精也在此時轟然倒地。

    那些他們帶來的小妖無不張大了嘴巴看著這驚悚的一幕,片刻之後,一隻隻尖叫著丟棄手中的兵器奪路而逃。

    隻一瞬間,戰鬥便結束了。

    營地正中的空地上,隻剩下三人呆呆地站著。

    便是猴子這一方的小妖們也都嚇傻了,他們呆呆地看著場地中央的三人,而大角與老牛則呆呆地看著猴子。

    躺在地上的鱷魚精似乎終於緩過氣來了,他微微張開嘴巴,哆嗦道:“別……別殺我……”

    猴子將行雲棍插在地上,麵無表情地走過去,伸手奪過老牛手中的大刀,推高鱷魚精的下顎露出布滿白色鱗片的脖子,抬手一揮。

    “刷——”

    那鱷魚精頓時身首異處,噴湧的血濺灑了一地。

    “不殺你,以後豈不是什麼蛇蟲鼠蟻都敢來找我麻煩?老子可沒你那麼有空!”

    將手中的大刀丟回給老牛,猴子抬腿將碩大的腦袋踢給一旁的小妖。

    “拿個棍子插起來,掛到營口。別讓這裏的妖精小瞧咱們了。”

    說罷轉身提起行雲棍彎腰撿起一塊玉簡,收回腰間,朝著老白猿走去。

    與嚇傻了的小狐妖擦肩而過之時輕聲說了一句:“小孩子別亂看。”

    “哦。”小狐妖連忙用小手把眼睛捂起來。

    走到老白猿麵前,猴子長長地紓了口氣,道:“我們繼續。”

    此時,他才發現了眾人目光的異樣,所有人都漸漸地盯著他看。

    “怎麼啦?”

    被他這麼一問,整個營地頓時響起了整耳欲聾的歡呼聲。

    一片歡騰之中,老白猿欣慰地看著猴子笑,那一眾小妖看猴子的目光中都帶著無限的景仰。

    直到今天,他們才真正見識到猴子的實力。

    不,似乎還遠遠沒有見到,僅僅是一擊,便擊倒了鱷魚精。

    也許……隻要有猴子在,他們便不會被欺負了。無論是在巡天將麵前,還是在這裏!

    他們使出吃奶的力氣尖叫,歡騰,像一個個的孩子。

    雀躍的氣氛中,小妖們從兩具屍體上搜出了二十個金精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短嘴決定乘勝追擊,他興奮地柱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帶著一幫小妖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這倆家夥的居所。

    可惜好東西早已經被洗劫一空。

    不過他們還是搜到了一些不錯的東西,至少對這支一窮二白的隊伍來說很不錯的東西。

    例如酒、食物、還有幾床棉被。

    他們當即決定在營地裏舉行慶功宴,一時間五堆篝火被點起,火光衝天,整個營地熱鬧非凡。

    遠遠地坐在一旁看著那圍成一個圈歡騰的眾妖,猴子低頭從腰間掏出那塊玉簡,攥在手心。

    “壞了?”

    該是剛剛掉下來,不小心被那肥大的野豬精踩了一腳的緣故吧。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隻希望沒全壞,那樣的話雖然無法通訊,但楊嬋至少還能找到自己。

    如果和楊嬋失去聯係,這對猴子來說可不是一般的噩耗。

    依據先前的經驗,他是無法獨立突破到煉神境的。

    “猴子,過來啊!”老白猿舉著木杯子朝著猴子吆喝。

    無奈地搖了搖頭,猴子朝著圍成圈子的眾妖走去。

    那一&夜,這群剛剛來到新家的妖怪們喝得酩酊大醉。

    老白猿抱著猴子淚眼朦朧,斷斷續續地說著他那遙不可及的夢想。

    短嘴瘸著腿在篝火邊上跳起了舞,還唱起了據說是當年他的夢中情&人教他的歌謠,不過沒人聽得懂。

    老牛舉著大刀吆喝,又抓著猴子的手問經常來找猴子的女人的究竟是妖還是人。

    他說的該是楊嬋吧。

    在確定了那是一個人類之後,老牛發誓早晚有一天要占個山頭當個好像惡蛟那樣不怕天庭圍剿的山大王,到時候一定要搶個人類的公主來當老婆。

    接著他抱著猴子哭得死去活來,也不知道哭的啥。

    大角第一次沒有昏昏欲睡,他當眾要求和猴子再比一次力氣,當然,他還是輸了。

    至於小狐妖,她早早被猴子拎去睡覺,但又偷偷溜出來不肯回去,最終沒辦法也給了她一杯酒。抿了半天也沒少,臉倒是紅得厲害。

    那一&夜,猴子跟著他們一起呼吼大叫,嘩啦啦地唱著不著調的歌,一起對著天空狂笑,一起抱著嗷嗷大哭。

    那一&夜,所有的妖怪都徹底瘋狂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緒宣泄。

    這一群一生顛沛流離的妖怪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盡管簡陋,盡管依舊一無所有,但他們至少可以點起篝火,可以高聲呼叫,可以喝上酒,唱上歌,痛痛快快地哭,痛痛快快地笑。

    這是天上居住在冰冷宮殿裏的神仙永遠無法理解的心情。

    那一&夜,也許,他們全都醉了……

    ……

    此時,還呆在生死殿的太上老君終於翻完了雀兒死後那一年的生死簿,便是修行高如他也忍不住想要發怒了。

    整整一年的生死簿,是個什麼概念?

    生死簿上記載著的生死,是凡間所有生靈的生死。

    不僅僅是人,還包括了蛇蟲鼠蟻,哪怕一隻蟑螂一隻蚊子,甚至一棵樹木的生死都記錄在案。

    平時,冥府都是以龐大機構運營支撐,如今太上老君想一個人翻遍真是……

    可是,這件事本身他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關鍵就算找來其他人協助,他們又怎麼能準確地發現問題所在呢?

    想到這裏,太上老君不由得咒罵起那個收走那隻金絲雀魂魄的人了。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究竟是誰幹的!”

    這一招不算絕,但絕對夠惡心。

    看著太上老君鐵青的臉,那守在一旁已經不知道輪了幾遍的閻羅頭埋得更低了。

    ……

    抵達惡龍城的次日一早,一群妖兵手持兵器衝入了營地,為首的妖將向猴子出示了一塊令牌,朝著他大喝道:“陛下要見你!立即!”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4 PM

第九十一章:惡蛟

    “陛下要見你!立即!”

    當手持令牌的妖將惡狠狠地對著猴子咆哮時,猴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眾妖,又看了一眼妖兵手中閃著寒光的兵器。

    “陛下”無疑便是惡蛟了。

    沒有帶鐐銬,起碼該是善意的表現了吧。

    他默默點了點頭,在眾妖的目送下隨妖兵一起進了城。

    高聳的城門後麵,是層層疊疊的建築。

    這些建築類似人類的建築風格,卻更多地向高層發展,猴子所見到的,最低也是三層以上,屋頂的雕塑散發著一種不同於人類的野性。

    身穿各種服飾的妖精在雕有翻雲覆雨圖的大街上往來,數量並不是很多。街邊偶然見到幾間店鋪敞開門做生意,販賣各種從人類那裏劫來的東西。

    對於沒有完整的社會體係不事生產的妖來說,這些,可是奢侈品。

    見到妖兵的到來,大街上的妖怪紛紛讓道。

    走過僅有百丈的街道,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內城。

    宏偉的大門轟然打開。

    走進內城門,是狹長的步道。

    雙腳踏在黑岩石磚上抬頭仰望,能看到高達六丈的牆上反複往來的長槍斧戈。頂部伸出的排水口被碑雕刻成吞吐信子的蛇首,有一種妖的味道。

    在眾妖兵的擁戴下,猴子穿越了步道,眼前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校場,地麵是粗糙的石磚,身穿黑色鎧甲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妖兵黑壓壓一片正在操練,層層疊疊,喊聲震天。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那軍容便是比之天河水軍也毫不遜色。

    遙望兩邊,是一排排建築群,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禦森嚴,透過閣樓的間隙,可以看到身穿便裝妖精往來。

    他們身上的穿著依舊以黑色為主色調,卻不是妖兵那樣的鎧甲,也不像外麵的妖精那樣襤褸不堪,反倒有了一種皇宮中朝服般精雕細琢的味道。

    屋頂架設有奇異的木器,看起來像是弩車一類的東西。

    直到大殿那一眾妖兵才站住了腳,妖將側過身去回頭看著猴子,那目光中帶著絲絲傲慢。

    “進去吧。”他揚起下巴說道。

    猴子默默地點頭,抬腿跨過高高的門檻,身後的殿門轟然關閉。

    回頭看了一眼,猴子緩緩地走向大殿正中,四下打量。

    這座大殿高三丈,長寬均為二十丈有餘。

    兩邊是兩排三人合抱的巨柱。

    屋頂是極盡奢華的黃金浮雕,鑲嵌了數不盡的寶石,看上去像是穿行在雲霧之間的星圖。

    四周玉石打造的巨幅壁畫上刻有四海龍王的圖騰。

    地上則是一副黑色調巨大獸皮編織而成的地毯,上繪四洲四海。

    “頭頂青天,腳踏四洲,坐擁四海……這惡蛟,野心夠大的。”猴子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歎道。

    大殿的正中,高高的台階上是一張巨大梨花木鏤空龍椅,看上去像是一條熟睡的龍,奢華至極,威武至極。

    椅後,八幅巨大屏風聳立。

    當猴子在大殿的正中站定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

    “納神境巔峰?嗯,年齡還不到五十歲。不錯不錯。”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尖利,入耳之時猴子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你可知道,你殺的,是我的人?”

    聽到這句話,猴子不由得心中一驚,連忙攥緊了手中的行雲棍。

    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從屏風後緩緩探出頭來。

    他看起來比猴子都要矮上一個頭,一身鑲嵌金絲的黑色龍袍,衣領高高豎起掩住了後腦勺。

    那張臉,幾乎可以用尖嘴猴腮來形容,光禿禿的額頭,富有種族特色的大鼻子高高隆起,四根特有的胡須足有三尺長,像是觸手一樣盤在空中。

    在他的身後,四個婀娜多姿的女妖手持各種物品隨身侍奉。

    惡蛟若有若無地撇了猴子攥緊的手一眼,淡淡歎道:“別怕。若我要殺你,怕也沒用。呵呵呵呵,再說,我從來不會在這大殿殺人,無論對方有多麼可惡。知道麼?我的地毯可是很貴的,沾了血漬就麻煩了。呵呵呵呵。”

    他緩緩步上台階,震了震兩袖,坐上龍椅,俯視著猴子。

    “就是你殺了鱷魚精的?”

    “是。”猴子很幹脆地回答道。

    “聽說,你隻用了一招。”

    “對。”

    “你修的是仙家的行者道功法,師傅是誰?”

    這一句猴子沒有回答,隻是目不轉睛地與惡蛟對視,臉上的神情無比凝重,握棍的手已經暗暗運起了靈力,隨時準備發作。

    此時,殿外傳來妖軍熱火朝天的吆喝聲,殿內卻安靜得可怕。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著。大殿裏的氣氛好像凝固了一般。

    許久,惡蛟冷冰冰的臉上綻出了笑容:“別怕,我說了別怕。來我這裏的,如果底子不夠黑,我反倒不喜歡。你不願意說,我不問便是了。很久沒妖怪敢直視我的目光啦,我喜歡你!”

    隨手一招,兩個女妖將一副惡龍城及周邊地圖攤開鋪在猴子麵前。另一個女妖取來一根長長的棍子,交到惡蛟手中。

    “其實,你殺了他也沒什麼,實力差,死了便死了。隻是,他死了,這片地區便沒人管了。這倒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說著,惡蛟將手中的棍子點到地圖上,笑眯眯地盯著猴子看。

    低頭望去,猴子看到這幅地圖上將城外的帳篷區劃分成一個個的小方塊,棍子所指的,便是自己營地所在。

    “怎麼樣?幫我管管?”

    “怎麼管?”

    “隨你怎麼管。我隻是想那裏有個能壓得住的。”微微頓了頓,惡蛟接著說道:“我討厭和那幫小妖打交道,臭烘烘的,又什麼都不懂,隻知道鬼叫鬼叫。這地方有個說得了話的,方便多了。”

    “不用定期繳納金精吧?我可不想像鱷魚精一樣到處勒索。”猴子抬起頭問道。

    “金精啊?”惡蛟一下笑了出來,他抬起頭,用一種十分享受的神情說道:“金精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閃閃發光。呵呵呵呵,和寶石一樣,這種東西有多少我要多少。可是,便是勒索,定期繳納你弄得到嗎?鱷魚精到處搜羅,你看他住進城裏了嗎?”

    猴子沒有回答,隻是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帳篷區那幫子窮鬼,便是你再怎麼收刮,也搜不出多少。我最不喜歡的便是鱷魚精這一點了,整天就隻想著從那些個窮鬼身上摳。難道他就沒想過,其他的頭領身上更多嗎?”

    聽到這句話,猴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聽出來了?”惡蛟龍意味深長地看著猴子,咧開嘴笑得更歡了:“我喜歡聰明人,哦不,是聰明妖。這裏一共分了一百五十一個區,我現在默認你成為其中一區的首領。你可以盡情發揮,愛幹什麼幹什麼,包括殺了其他區域的首領,合並他們的地盤。呵呵呵呵,就好像你殺了鱷魚精那樣。我一直都覺得,一百五十一個,有點多了。如果有人能幫我減少一下,我會很欣慰的。哈哈哈哈。”

    惡蛟尖利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回蕩了起來,又猛然收住。

    他低下頭,對著猴子冷冷道:“但,一切都是以你個人的名義,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猴子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明白就好,就下去吧。不要讓我失望。做好了,會有意想不到的獎勵。”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5 PM

第九十二章:分歧

    走出宮殿離開惡龍城的時候,陽光正是明媚。

    看著一地的熙熙攘攘,猴子的心情卻如何都好不起來。

    他感覺這裏不應該叫惡龍潭,也不應該叫惡龍城,應該叫惡龍沼澤——根本就是個無底洞般的陷阱。

    情況已經明擺著了,惡蛟,有問題,而且有很大問題。

    修為差了不少,猴子無法確定對方的修為究竟達到什麼程度,但至少可以肯定還沒到那種能力挽狂瀾,視天庭如無物的境地。

    便是他隱藏了實力,事情也不對。

    要知道天庭來攻,便是他能單靠自己打贏,也不可能將惡龍城護得如此周全。

    剛剛那些雕欄玉砌猴子都細細看過,不像是受過戰火波及的樣子。

    在這種情況下,這惡蛟居然以“不喜歡和太多人打交道”為由希望城外各地盤的首領自相殘殺……要知道,在戰時這些可都是他的部將啊!

    這是一個時刻處於危機之中的城主該做的事情嗎?

    很明顯,自己這幫子妖精都跳入了一個大坑。這個坑可能是惡蛟自己挖的,也可能是惡蛟與天庭聯合挖的。

    究竟是哪一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也有份跳。

    該立即離開這裏嗎?猴子忽然想。

    回到營地,眾妖看到猴子毫發無損地回來,都歡呼雀躍。

    他們心中大概以為猴子得到惡蛟的召見,並且得到承認了吧。

    傳聞得到惡蛟的看重,便可以得到他的庇護,真正成為城中居民……

    可猴子心裏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惡蛟嘴巴上說的好聽,說猴子是這片區域的首領,但他也沒忘記加上“默認”兩個字。

    是默認,而不是正式的承認。

    特別強調猴子可以做任何事,但也特別強調猴子是以“自己的名義”。

    說白了,他什麼承諾都沒有。現在如果忽然跑出一隻妖精把猴子殺了,他也會對那妖精說同樣的話。

    此行,惡蛟充其量也就是想看看自己領地新來了一隻什麼樣的妖怪能殺了他“默認”的鱷魚精。

    那一眾小妖都奔奔跳跳地歡呼,短嘴擠到猴子麵前抓住猴子的手不斷地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有沒有讓你進城住?”

    便是老牛也是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猴子知道,對於這些妖怪來說,進城的吸引力太大了,哪怕隻是一線希望,也足夠讓他們興奮不已。

    可猴子能給他們那一線希望嗎?

    沒有,任何人都沒辦法給他們這一線希望。這個地方壓根就是永夜,不存在什麼撥開烏雲的問題。

    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彙聚,這些目光炙熱得可怕。

    他忽然發現,原來站在這麼多目光聚焦的地方,是如此地煎熬。

    可對於那一眾滿懷期待的妖怪來說,這又何嚐不是煎熬呢?

    呆呆地站了許久,直到眾妖臉上的笑容都緩緩消失,猴子才看著老白猿淡淡說道:“我們聚一下吧。”

    說完,猴子轉身便走。

    老白猿顯然意識到什麼,連忙轉身驅散聚集的小妖,短嘴柱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跟了過來:“他究竟和你說了什麼了?”

    猴子回過頭,卻沒有答短嘴的話而是遠遠地看了老牛和大角一眼,輕聲道:“你們兩個也一起過來吧。”

    隨著猴子走入剛剛搭建好的圓形帳篷,五隻妖怪聚到了一起。

    “他究竟和你說什麼了?”短嘴依舊是那句話,依舊是急切的目光。

    “他說……鱷魚精死了,讓我取代他的位置成為這裏的首領,鱷魚精根本就是他的人,得了他的授意,是管理這一小片區域的妖怪。”

    “太好了——!”四隻妖怪都毫無意外地歡呼了起來,但很快帳篷裏就隻剩下大角的笑聲了。

    另外三隻妖怪都顯然發現了什麼,愣住了。

    短嘴轉悠著大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鱷魚精是這裏的首領?是惡蛟手下的人?你殺了他的人他不但沒為難你,反而讓你接替鱷魚精成為首領……這裏麵,好像有哪裏不對啊……”

    他摸著下巴開始思索了起來。

    老牛有些遲疑地說道:“也許是這裏的風氣,能者居之,弱者讓道。也許……”

    “不。”老白猿直接否定:“就算是鼓勵競爭,也不會放任殺戮。畢竟,這座城時刻都處於戰時狀態。這等於鼓勵內亂。”

    猴子微微翹起嘴角,有些嘲諷地笑道:“他還鼓勵我去殺其他區域的首領,然後兼並他們的地盤。”

    簡單的一句話,宛如一記驚雷一般。

    三隻妖精的身形都微微震了震。

    “讓……你去殺其他區域的首領?他這是要幹嘛?”短嘴瞪大了眼睛,那言語微微有些顫抖。

    猴子沒有回答,隻是微笑地看著他們。

    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瞬間浮現在三隻妖怪的腦海中。

    短嘴將頭埋到兩膝之間,老白猿整個好像受了巨大打擊一樣失了魂,老牛臉上的表情僵了去,隻有大角依舊一雙小眼睛在眾妖身上滾來滾去不明所以。

    顯然,除了大角之外,都已經和猴子想到一塊去了。昨晚這個問題他們不是沒有探討過,在猴子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想必也有過無數種猜測了吧。

    如今,不過是證實罷了。最不堪的猜測,原來便是最真的真相。

    可以想象,這三隻在戰場上英勇無比的妖怪此刻是何等的絕望。付出,犧牲,漫長的路途,九死一生,到頭來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這,隻能怨他們自己傻,隻能怨他們自己弱。

    猴子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我相信你們都是聰明人,從先前種種跡象,大概也都知道了這內裏乾坤了。大家投票決定接下來怎麼走吧。”

    “我還沒懂!”坐在一旁的大角喊道。

    話音未落,當即被老牛踹了一腳:“滾!媽&的,以後會議你不用參加了!”

    “為什麼我不用參加?”大角嗷嗷叫了起來。

    “你參加了有屁用啊!每次不是睡覺就是搗亂!”

    “什麼?你竟敢說我參加了沒用?”

    “我說你又怎麼樣?你這頭不長腦子的犀牛!”

    “都給我住嘴!”猴子大喝了一聲,兩個眼看就要動手的妖怪當即安靜下來。

    “想打出去打去,還嫌不夠煩嗎?”短嘴冷冰冰地甩了一句,站起來踱到一旁透過簡陋的枝葉編製成的窗遙望遠處漫無邊際的帳篷。

    此時,帳篷外一片熱鬧景象,小妖們還在期待著所謂的“好消息”。帳篷裏卻是猶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許久,老白猿終於猶豫著開口:“既然這裏是個陷阱……那我們……也許我們……”

    他沒有再說,興許他自己也沒想到理想的說辭,開口不過是覺得自己這個發起者應該說點什麼罷了。

    長歎了口氣,猴子接了他的話往下說:“我覺得,我們立即離開這裏才是最對的。”

    “不!”站在窗邊的短嘴當即一聲吼了出來,他背對眾妖,用手抹了把臉,呼吸十分急促:“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裏。絕不能就這麼走了……絕不能就這麼走了!這或許是陷阱,但……或許……我覺得我們還應該再弄得更清楚一點。也許,這是個機會……這是個機會也說不定!”

    他已經有些慌亂,言語之中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要我們自相殘殺。”猴子提醒道。

    轉過頭,短嘴微微顫抖著坐下,他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一雙眼睛不敢去看猴子,低著頭道:“就算自相殘殺,那也不是我們之間。與那些個其他區域的首領死磕,我們未必贏不了。總之,我不讚成離開。”

    “我讚成短嘴的說法。”老牛在一旁緩緩舉起手,也是不敢看猴子。完了,用肘輕輕碰了碰一旁的老白猿。

    “這……”老白猿好似忽然被從夢中驚醒一般,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短嘴,張口想說話,卻被短嘴打斷。

    “來的時候已經死了那麼多小妖,如果離開,肯定一個也別想剩。便是要走,也隻能是我們幾個走。那些小妖一個都別想走。而且,我們看出是陷阱,其他妖精未必比我們笨。為什麼他們還留下來了?不隻留下來,還按著惡蛟的路走。既然這裏是陷阱,為什麼這麼久了消息卻沒有傳到外麵去?”短嘴撇了老白猿一眼,握住的拳頭攥得越來越緊,緩緩道:“這些,都是我們該弄清楚的。”

    低頭沉默了許久,老白猿最終也舉起了手:“我……讚成短嘴的提議。”

    “行吧。”猴子淡淡地笑了笑:“最少三比二了,就按這個走吧。”

    他第一次覺得,這些妖怪,包括外麵的小妖,都是一個大包袱,一個累人的包袱。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弄清楚?”老牛問道。

    深深吸了兩口氣,短嘴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直視猴子的目光,緩緩道:“不是鼓勵自相殘殺嗎?今天下午我們出去打探清楚周遭的形勢,晚上,抓幾個其他區域的首領回來問問!”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6 PM

第九十三章:松鼠精

    下午,營地裏的五個主力妖怪除了猴子跑得一個也不剩。

    短嘴的思維明顯已經陷入了死角,他太渴望有一個安樂窩了。來惡龍潭的這一路,這一隊明顯走得比其他的隊伍要辛苦得多。

    別的隊伍都是淘汰弱的,留下強的。他們這一隊因為多了個腦子有問題的老白猿,結果居然沒有按著這個邏輯去走。

    到頭來,別人半個月的路途,他們足足走了幾個月,期間更是滅了好幾組巡天將,搞得整片區域被嚴密監察。

    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卻發現居然是個陷阱。

    現在短嘴的心情可以想象,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同樣在崩潰邊緣的還有老牛,隻不過他表現得比短嘴隱晦得多罷了。至於老白猿,他已經崩潰,這一點,從他無時無刻不在顫抖的手就可以發現。

    猴子甚至懷疑如果讓他現在畫個法陣,他能否畫得好。

    每一個團隊都必須要有一個主心骨,這個主心骨必須固執,必須堅持己見,強行拉動其他人的行為。

    現在這個團隊的主心骨是短嘴,便是老白猿這個絕望的落水者也把他當成救命的稻草一樣死死拽住。

    雖然固執地堅持夢想,但這隻老白猿向來比團隊裏其他的妖精要聰明得多,這得益於他的見識。可即便見識再廣,如今的他也已經被現實蒙蔽了去。

    他太想幫助這些小妖了,以至於失去了自我。

    看著慌慌張張拉上大角奔出營外的三隻妖怪,猴子不由得無奈地笑了出來。

    他們現在都急於尋找出證據,來說服團隊裏最強大的猴子陪著他們留下來。

    難怪神佛都沒心了,因為有心,活不長。

    猴子想。

    一整個下午,猴子都懶懶地躺在用地裏的草地上曬太陽。

    一旁的小妖們忙忙碌碌地在設法讓整個營地變得更美觀,也有一些在準備飯食。

    營地外不時有不明來曆的妖怪朝著裏麵張望,在目光與營地裏的妖怪對上之後當即轉身跑開。

    大概都收到風了吧,猴子成為這片地方的新首領了。興許是想著過來拜碼頭。

    當然,也可能是周圍其他首領派過來刺探的,畢竟,他們是競爭關係。

    不過總的還算風平浪靜。

    至於猴子這個真正的主角,他壓根就沒想過去了解自己究竟從鱷魚精手上接過多大的地盤,有多少妖精住在這裏,有多少油水可以撈。

    在他看來,這些都不過是在那隻惡蛟眼皮底下過家家的活,毫無意義。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猴子隻能選擇自己走。

    最多,也就帶上她。

    想著,猴子的眼睛緩緩朝著一旁斜了過去。

    此時,小狐妖正津津有味地與兩隻小妖擺弄著一隻剛抓到的蟲子。

    “風鈴那小妮子最近怎麼樣了?”看到小狐妖,他忽然想。

    ……

    斜月三星洞,淩燕裏。

    “喲,四公主最近很是勤奮呢。進步很大!不錯不錯!”清風子的首徒月朝一張張看著風鈴默寫的口訣和法陣圖感歎道。

    “都是師尊教得好。”

    說是這麼說,風鈴還是不由得仰起頭一副驕傲的神情。

    今天下午風鈴本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裏按著須菩提的交代默寫口訣和法陣,沒想到她的師兄月朝來了。

    月朝轉過頭來看著風鈴,眯著眼睛道:“嗯。再過不久就能突破到納神境了吧。師尊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居然這麼快。令人羨慕啊。”

    “師尊說了,不能說。”

    “嘿,這有什麼好瞞的。難不成我還能退回凝神境再突破一次不成?”月朝低下頭又接著看起了風鈴的功課:“不過啊,最重要的還是這些。修為嘛,遲早都會上去。這些學好了,心性控製好,遲早都能有所成。不過會不會早了點,你現在才凝神境就開始學這些……”

    風鈴悄悄湊到月朝身邊,小聲地問了一句:“師兄啊,那個……猴子怎麼樣了?”

    “啊?猴子?”月朝一時間懵了。

    小風鈴蹙起眉頭,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說的是……孫師叔啊。”

    “啊?”

    “淩雲師叔說,猴子要跟著他在淩雲閣學成了七十二變才回來。他現在學得怎麼樣了?會多少了?”

    “哦?”月朝恍然大悟似地拍腦袋:“我好久沒有去淩雲閣了,這事我都不知道呢。”

    “那師兄最近有要去淩雲閣嗎?”

    “最近啊,可能會去吧。”

    “那我托你封信行嗎?幫我送給猴子。他都不給我寫信的。上次我讓淩雲師叔幫送,淩雲師叔不肯。說等我上了納神境就幫我送,作為獎勵。”風鈴當即從衣袖裏抽出一疊皺巴巴的信遞到月朝麵前。

    這裏麵,該是有十來封吧……

    瞧著風鈴那滿懷期待的目光,又看了看那小手攥著的信,月朝忽然有些心虛了。

    “我……可能要很久之後才去……要不,你還是等其他人要去淩雲閣的時候再送吧。”傻笑了兩聲,月朝站起來就想走,卻被風鈴一把拽住衣角。

    “師兄——!幫我送,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還是等淩雲師叔送吧。他不是答應你了嗎?你很快就突破了。”

    “才不要呢。淩雲師叔老耍詐。師兄,幫我送好不好……”

    低下頭,看到風鈴蹙眉扁嘴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無奈歎了口氣,月朝心想不答應,今天自己估計是別想走了。

    又是磨了半天,月朝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信函。

    風鈴當即歡呼了起來。

    “謝謝師兄!”

    出了門,月朝呆呆地站在門口長歎了口氣。

    聽著屋裏傳出來的風鈴哼著的歡快曲調,月朝抬頭望了望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函,心想:“就去一次,師傅該不會怪我吧。”

    ……

    一個下午,猴子都在黑龍城外的營地裏睡了過去,直到黃昏時分,才出現了第一個真正的訪客。

    那是一隻矮小的鬆鼠精,約莫隻有三尺高,留著兩撇白胡子,麵貌看起來卻不見得多老。身上穿著的是一件藍灰色的布袍,還打了幾個補丁。

    雖然同樣落魄,但比起營地裏其他小妖卻不知好了多少倍。

    見到猴子的第一眼,他便恭敬地拱手:“拜見新首領。”

    那模樣頗為彬彬有禮,如果換張臉,還真一點不像個妖怪。

    猴子略略感知了下,他大概是納神初期的修為。

    “你是?”

    “不才呂清。還未請教新首領尊姓大名。”

    喲?還有個堂堂正正的名字啊。這更是出乎猴子的意料啊。

    猴子緩緩撐起身子,岔開腿坐了起來:“大家都叫我猴子。”

    “猴子……”鬆鼠精搖頭晃腦道:“‘猴子’這名號實屬不雅,為他日宏圖,首領需得另立名號才好啊。”

    那模樣落到猴子眼中,越發像一個酸秀才。

    “猴子我聽著挺好,便還是這麼叫吧。別瞎扯了,找我什麼事?”

    鬆鼠精幹笑兩聲,拱了拱手:“首領說好,那便是好了。此次不才前來拜見,隻因昨夜夜觀天象,見紫微星西移……”

    “行了行了,少廢話了。”猴子一下打斷他的話笑了出來,遇到這麼個酸溜溜的妖怪,當真讓人哭笑不得:“說吧,什麼事?說重點。”

    那酸溜溜的鬆鼠精頓時一陣尷尬,隻得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不才願追隨大王左右,為大王的宏圖大業出謀劃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6 PM

第九十四章:自薦

    “不才願追隨大王左右,為大王的宏圖大業出謀劃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聽到這句話,猴子不由得捂著肚子笑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那鬆鼠精整個懵了。

    “大王,屬下的話有那麼好笑嗎?”

    “我怎麼就成大王了?”猴子反問道。

    “大王平易近人,可呂清隻當‘猴子’是大王的小名。既是小名,屬下是如何都稱呼不得。既然大王不願意另立新名,屬下又觀大王有帝王之相,不如姑且稱為‘猴王’。既然如此,作為下屬,喚一聲‘大王’,自是理所應當的呀。”那神情嚴肅無比,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

    這該是猴子見過的,最正經的一隻妖怪了吧。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來投靠我的咯?”

    “是……是。求大王收下我。”鬆鼠精連忙叩頭。

    “能打嗎?”

    鬆鼠精低頭擦了擦汗。

    “我問你能打嗎?一個能打幾個?”

    鬆鼠精滿頭大汗,微微哆嗦道:“不……不能。在下修為尚淺,但是見識廣博,必能助大王成就一番霸業!”

    猴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你在這裏呆多久了?”

    “一年上下。”

    “哦?之前跟的誰?”

    “之前……”

    “說!”

    被猴子一聲大喝,鬆鼠精當即嚇得整個匐下身去,哆嗦道:“之前跟著鱷魚精……”

    “哦?那你是他軍師咯?”

    “是……哦,不是……是……”鬆鼠精徹底慌亂了。

    “究竟是還是不是!”

    猴子又是大喝一聲,操起行雲棍重重一頓,那鬆鼠精嚇得魂都快沒了,隻得趴在地上小聲道:“是……是……”

    嘴角微微上揚,猴子玩味地瞧著這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鬆鼠精,笑道:“那他得您輔佐,可真是成就了一番霸業啊。”

    聽到這句話,鬆鼠精死的心都有了。

    哎,反正破罐子破摔吧。

    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那鬆鼠精鼓起勇氣一把撲了過來,抱住猴子的大腿哭喊道:“大王,那鱷魚精剛愎自用,敵情不明便草率出擊,怪不得在下啊。大王!大王!不如留下在下姑且一試,呂清隻求片瓦遮頭再無奢求。況且在下清楚鱷魚精一派的來龍去脈,必能幫大王收服其殘部!大王!請大王給呂清一個機會啊!”

    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看得猴子一陣惡心。

    “給我滾——!”

    “大王!給呂清個機會吧!”這貨抱得更緊了。

    “滾!你聽懂了沒!哪涼快哪呆著去!”

    “呂清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大王!”

    猴子終於受不了了,抬腳就是一踢。

    一聲慘叫。

    鬆鼠精被踹飛了一丈遠,咣當一聲跌落在地,就這麼趴在地上好一會都沒動靜。

    整個營地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所有妖精都放下了手頭的活,呆呆地看著猴子,呆呆地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鬆鼠精。

    猴子心道:“不會真給踹死了嗎?好歹納神境了,怎麼這麼不堪啊?”

    他有些忐忑地站了起來看。

    其實這丫也沒幹嘛,若真就這麼死了,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讓人膛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隻聽鬆鼠精大吼一聲,一下站了起來,抹去嘴角的血,竟還不要命地想朝著猴子撲過來!

    “你找死啊你!”猴子連忙操起一旁的行雲棍做動手之勢,這鬆鼠精才咽了口唾沫,眨巴著眼睛往後退了一步沒敢再來。

    “滾!”猴子又朝著他惡狠狠地吼了一句,驚得他脖子微微縮了縮,隻眨巴著滿是淚痕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盯著猴子看。

    半天,他終於又憋出一句話來:“那……那大王,呂清就住在營口可好!隻要大王一聲召喚……”

    “你愛住哪住哪!隻要別住我這營地裏就行!”

    “呂清明白了!”鬆鼠精連忙跪地,抹著眼淚叩拜道:“謝大王,謝大王!呂清知足矣!大王萬福!大王萬福!”

    猴子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對於這種奇葩甚是無語。隻能白了他一眼,掉頭就走。

    “這貨怎麼活到現在的,估計運氣比白猿還好。”猴子想。

    待到日落西山,四隻妖怪終於回來了,一個個疲憊不堪。

    吃飯的時候,老白猿端著盛有野菜的瓦半天半天地發呆好像失了魂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老牛低著頭使勁地把東西往嘴裏塞,塞得滿頭大汗,就是一句話也不說。短嘴手和嘴都沒停下來,就是兩眼發直地看著篝火。

    這三隻妖怪的反常引起了小妖們的注意,整個營地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

    到頭來就隻有沒心沒肺的大角吃得最香。

    至於那隻新來的鬆鼠精,他則是蹲在營地門口可憐兮兮地幹咽口水。

    吃過飯,四隻妖怪拉著猴子坐到圍欄邊上總結今天的收獲。

    “你看。”短嘴拿著樹枝開始在地麵上畫了起來:“我們北邊是禿鷹精的地盤,南邊是蠍子精的地盤,東北邊獵豹精,東南邊是蛇精。西邊是空地,再過去是惡龍潭,水裏是鯉魚精的地盤,不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忽略他。我今天……”

    短嘴的聲音忽然止住,直起腰朝身後望了一眼。

    圍欄後趴著的,是今天那隻鬆鼠精。

    “這是誰?”他扭過頭來問猴子。

    “幹嘛問我?”

    “你的感知比我強太多了,你沒開口,這不是你認識的?”

    猴子哼地一聲笑了:“今天來應征軍師的。”

    “你還招軍師?”

    “自薦,自薦。我沒答應。”

    短嘴當即扭過頭去:“給我滾遠點!我們談話你想偷聽是吧?”

    那鬆鼠精微微縮了縮腦袋:“我是想給大王點建議。”

    短嘴見對方一動不動就想賴著,當即站了起來想發飆,卻被猴子扯住。

    “沒事,繼續。”

    冷哼一聲,又扭過頭去瞪了鬆鼠精兩眼,短嘴坐下來接著講道:“我們查過了,這裏麵最弱的就是蛇精。最危險的是禿鷹。我們今晚可以趁夜把蛇精一鍋端了,其他幾個暫且不動。”

    此時,他的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要是動蛇精,禿鷹肯定就會出手。他們兩個是把兄弟。我看這裏就你一個會飛,能單挑禿鷹精那一堆的神射手嗎?”

    “那我們先端了蠍子精,這蠍子精修為不怎麼樣。”

    “要端蠍子精,你有解蠍毒的藥嗎?”

    “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插話!”短嘴憤怒地回過頭去用樹枝指著鬆鼠精破口大罵:“信不信我宰了你!”

    鬆鼠精卻麵無懼色,一雙圓圓的眼珠子隻盯著猴子看。

    猴子翻了翻白眼,招手道:“進來!”

    “屬下遵命!”那貨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小跑著繞了一大圈,走到營地大門的時候還特別整了整衣冠放慢腳步,緩緩走到圍成一圈的五隻妖怪麵前,拱手道:“參見大王。四位同仁,幸會幸會。在下呂清,本是一介布衣,幸得大王垂憐收入帳下,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短嘴扭過頭來指著鬆鼠精問道:“哪來的啊?說話酸成這樣?”

    頓時,眾妖哄堂大笑。

    那鬆鼠精憋紅了臉,大義凜然地喊道:“這不是酸!這是書卷氣!書卷氣懂嗎?你個臭文盲!”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7 PM

第九十五章:你瘋了嗎

    隻見那鬆鼠精憋紅了臉,大義凜然地喊道:“這不是酸!這是書卷氣!書卷氣懂嗎?你個文盲。”

    短嘴沒好意地盯著他上下瞧,轉過臉來對著老牛問道:“這還不是酸?”

    “我的牙都快酸掉了。”老牛當即幫腔。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一下子緊張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

    那鬆鼠精抿著兩顆大大的門牙一臉怒容,卻也隻能拂袖道:“不和你這等俗人一般見識。”

    “嘿?我還是俗人了?怎麼?不滿意啊?要不咱打一場?”短嘴當即卷起袖子。

    “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那鬆鼠精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朝著猴子看。

    “行啦行啦,正事要緊。”猴子無奈歎了一句。

    短嘴這才坐下,兩隻鳥眼卻依舊瞪著鬆鼠精,似是挑釁。

    鬆鼠精唯唯諾諾地走了過來,卻不敢坐得離短嘴太近,隻得往猴子身邊靠。

    伸手撿起短嘴丟棄的樹枝,鬆鼠精捋開衣袖,幹咳兩嗓子,擺了擺派頭,就要開講。

    坐在他身旁的猴子一把將他手上的樹枝奪了過來,抬手示意他不用講,道:“先說說,這裏究竟怎麼回事。”

    “額……屬下不解,還請大王明示。這這裏……指的是哪裏?”

    “聽說,天庭幾乎每年都進攻惡龍城一次,對吧。”

    “對。”

    “你說你在這裏呆了一年上下了,經曆過天庭的進攻嗎?”

    鬆鼠精幹笑兩聲,搓了搓手,憨笑道:“啟稟大王,也算經曆過,也算沒經曆過。”

    “我說你這酸貨,賣什麼狗屁關子啊!”短嘴一臉不憤地吼了起來。

    兩隻妖怪又開始大眼瞪小眼了。

    猴子瞪了短嘴一眼:“說。”

    “屬下來的時候,剛好打完,正論功行賞。這不是也算經曆過,也算沒經曆過嗎?”說完,鬆鼠精挑釁似地撇了短嘴一眼。

    猴子想了想,接著問道:“那我問你,是不是每次戰鬥,城外的妖精都參與了?”

    “每次屬下就不知道了。屬下隻看過一次,上次,確實是全部參與了。”

    “那上次戰況怎麼樣?”

    “贏啦。”

    “怎麼贏的?”

    “這……”

    “來了一年,你連怎麼贏的都不知道?”猴子冷哼一聲:“就這水平,還想當軍師?”

    鬆鼠精連忙站起來,跪到一旁喊道:“屬下確實不知。屬下隻知道,前後共出擊八十艘戰艦,最終回來兩艘。戰艦上活下來的,都得了犒賞,被蛟魔王收入麾下。大王應該趁早打算啊,隻有擴大了勢力,往後在類似的戰役中才能存活下來!”

    說罷,叩拜下去。

    “八十艘……回來兩艘……”聽到這個比例,無論是老白猿還是短嘴、老牛,身形都微微震了震。

    猴子接著問道:“那惡蛟自己的親兵沒出擊?”

    “沒有。蛟魔王的親兵隻守城,不參戰。”

    聽到這裏,猴子不由得冷笑了起來,一雙眼睛朝著神色凝重的眾妖瞧了瞧:“現在大家該都明白了吧?”

    那一眾五隻妖怪除了大角不明所以,鬆鼠精似是早已知曉,其餘的都早已麵如死灰。

    長歎了口氣,猴子接著說道:“也就是說,擊敗天庭的不是惡蛟,而是城外的妖精組成的雜牌軍。惡蛟壓根就沒參戰。這些平時未經訓練修為還一般的妖精,怎麼擊敗天軍的?難道天軍都是酒囊飯袋不成?便是輕敵,打了這麼多年這麼多次,不可能還輕敵。加上八十艘戰艦出去,兩艘回來。我猜測,這地方一開始便是天庭設下的陷阱……”

    猴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已經說得夠白了。

    此時,氣氛早已陷入了沉默之中,可怕的沉默。

    興許他們早已猜到答案,隻是不願意去承認罷了。今天本想著出去找證據來說服猴子,卻沒想說服猴子的證據沒找到,說服他們的證據卻自己找上門了。

    老白猿的頭越埋越低,顯得十分沮喪。老牛默不吭聲,麵無表情地發呆。而短嘴則眨巴著眼睛重重地喘息著。

    這圍在一起的六隻妖精就這麼呆呆地在草地上坐了半響一句話也沒說。

    許久,短嘴緩緩抬頭,咬著鳥啄,盯著眾妖道:“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那僅存的兩艘戰艦。”

    那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了。

    “哼,你瘋了嗎?”猴子冷笑道。

    “我沒有瘋。隻要有機會,我們便該爭取!”短嘴一下站了起來,他關顧著其他的妖怪握緊了拳頭吼道:“拚一把,兄弟們,拚一把!隻要準備夠充分,我們一定可以贏!”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猴子也站了起來:“這地方本來就是個陷阱,明知道是陷阱你還要跳?”

    “我們已經跳了——!”短嘴忽然對著猴子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

    那聲音傳遍了整個營地,所有的小妖都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呆呆地看著短嘴。

    麵對短嘴突如其來的失控,猴子也睜大了眼睛微微呆了一呆。

    呆呆地盯著猴子看,短嘴的神情漸漸有些異樣了。那目光顯得有些恍惚,他壓低了聲音,有些哽咽道:“我們沒有退路……你懂嗎?我們不是你,你沒有妖氣。你要走,誰也攔不住。我們呢?你知道即便是我們幾個,也不一定能活著從這裏走出去!更別提那些小妖了!”

    “你搞清楚,我們沒有你那麼厲害。你走到哪裏都沒所謂,一組巡天將逮不住你。等其他的趕來,你早就不見了蹤影。我們和你不同,你懂嗎?我們隻要……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短嘴呆呆地站著,好似失了魂一般,眼眶中泛著熱淚。

    這是猴子第一次見他哭。

    低下頭,他用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漬,囔囔自語道:“就算從這裏出去了又怎麼樣?我們還是整天提心吊膽,每天被巡天將追著。我們能活多久?”

    “所以,哪怕是陷阱也好。隻要……隻要有一線希望……不是還有兩船妖精活下來了嗎?隻要我們能成為那其中一船。到時候……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進城。你們說對不對!老牛,白猿……你們說對不對?而且他剛剛不也說了嗎?惡蛟的親兵不用參戰,隻要熬過了這一關,我們就能……”

    短嘴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已經說不下去。

    眼淚嘩嘩地流,他張大了嘴巴還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話來,最終隻能蹲回地上,低著頭,捂著臉。

    八十活二,其實在場的,無論是誰,包括短嘴自己,都知道這幾率意味著什麼。

    可是除了相信這個,他還能相信什麼呢?

    整個營地都沉默了,隻剩下短嘴死死捂著臉微微抽搐的雙肩。

    該是整整憋了整整一天了吧。

    這隻貓頭鷹,死死地撐了一天……

    拚了命,死了那麼多人,好不容易走過了這麼一路,以為會看到一縷陽光,卻發現不過是跳入了另一個陷阱。

    那種心情,該是多麼地絕望。

    朝著四周看去,猴子忽然發現,此刻絕望的不僅僅是短嘴,還有老牛、白猿,乃至那一眾小妖。

    可是自己該陪著他們瘋嗎?

    想到這裏,猴子不由得笑了,有些無奈地笑。

    “你們呢?你們怎麼想?”

    老白猿將頭深深地埋下,老牛抿著嘴道:“我也覺得……該搏一搏。”

    深深吸了口氣,咬著嘴唇,緩緩呼出,猴子彎下腰撿起行雲棍,淡淡道:“好吧,隨你們吧。愛怎麼辦怎麼辦。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叫我。”

    說罷,他提著行雲棍轉身離去。

    鬆鼠精扭頭呆呆地看著猴子遠去的背影,朝著他拜了拜喊道:“恭送大王!”

    喊完,轉過身來坐好,卻忽然發現那四隻妖怪都在盯著他看。那一雙雙的眼睛似乎都不懷好意。

    “四位同仁,在下臉上可是有異物?”

    老牛不屑地朝著他使了個眼色:“你大王走了,你不跟著滾?”

    鬆鼠精瞪了老牛一眼:“這是哪的話?如今軍情緊急,大王心神勞頓先行歇息,作為臣子的哪有歇息的道理。況且在下若走了,萬一你們密謀造反如何是好?”

    說到“大王”兩個字的時候他還不忘對著月亮拱了拱手。

    對這鬆鼠精,其餘四隻妖怪徹底無語了。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7 PM

九十六章:區區小計

    “別理他。我們繼續。”白了鬆鼠精一眼,老牛撿起丟棄在地上的樹枝道:“依我看,別想那麼多,隨便找個收拾了再說。”

    說罷,直接將整根樹枝往中間的地麵一插。

    老白猿緩緩抬頭,眨巴著眼睛道:“沒猴子在,我們怎麼收拾?就先前鱷魚精那一隊,沒猴子,我們全出也未必能贏。便是贏了,也損失慘重。”

    “他不是說需要幫忙找他嗎?”

    老白猿朝著盤腿坐在遠處的猴子看了看:“你確定……他願意嗎?”

    四隻妖怪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正當此時,隻見鬆鼠精大搖大擺地站了起來,喊道:“你們這幫懦夫枉為人臣!”

    老牛忽然想拿刀背砸他了,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有屁就放!”

    隻聽鬆鼠精幹咳兩嗓子,更加蹬鼻子上臉道:“身為臣子,整日想著讓大王衝鋒陷陣,是為不忠!此罪當斬——!”

    那斬字還特意拉長了聲音,一隻手直指老牛眉心。

    看著那手指,頓時,本來就心情不好的老牛嘴角直抽,急火攻心。

    “我斬你&媽,老子砍死你這酸貨!”

    一聲爆吼,老牛掄著大刀就要朝鬆鼠精砍去,好在短嘴趕忙攔住,否則真要出人命了。

    這圈妖怪又亂成了一片。

    那鬆鼠精早已閃得遠遠地,用袖子遮著半邊臉輕蔑地喊道:“在下說的不對嗎?身為臣子……”

    “你還說?信不信我放手啦?”短嘴大喝道。

    看著發飆的老牛手中閃著寒光的大刀,鬆鼠精這才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地閉了嘴。

    又鬧騰了好一會,這幫妖怪才又安穩地坐到一起。

    沉重地歎了口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短嘴看著眾妖道:“那我們先不考慮猴子,你們說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那一眾妖怪紛紛低下頭,誰也沒主意。唯獨鬆鼠精搖頭晃腦地又站了起來:“這簡單。”

    “簡單?哼!”老牛憤然瞪了他一眼。

    短嘴指著鬆鼠精道:“先說好,你要再亂說話,我一定不攔著他砍死你。”

    撇了一眼老牛的大刀,鬆鼠精微微縮了縮腦袋,心中還真有點忐忑。

    不過幹咳了兩嗓子,他還是開講了:“有道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短嘴聽不下去了,抬起頭來沒好氣地說道:“說重點,行嗎?煩著呢!我們聽不懂你那些酸溜溜的話!”

    鬆鼠精抿了抿嘴唇甚是無奈地搖頭:“哎,行!為了大王,老夫今天就降低檔次遷就你們這些莽夫了。”

    說罷,他也蹲下來,拿起樹枝開始在地麵上畫:“明天我……然後你……”

    遠遠地瞧著那熱火朝天討論著的五隻妖怪,猴子靜靜地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那一輪圓月雲間穿行,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他就這麼放空了腦袋發呆。

    許久,猴子從腰間掏出已經失去光澤的玉簡放在月色下查看。

    “行者道還真是不方便啊……要是悟者道,我現在就把它修好了。這東西,老白猿該是不懂才是。現在修行又不能修,也不知道楊嬋能不能找到我。哎……”

    想著,他無奈地枕著手臂睡下,閉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鬆鼠精就帶著老牛和短嘴出了門。

    準確地說,是他自己要出門,然後老牛和短嘴怕他耍詐硬要跟過去。

    到黃昏時分,當猴子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睜開眼睛忽然發現鬆鼠精恭恭敬敬地跪在猴子的帳篷口。

    那鬆鼠精叩拜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那前後左右的頭領聽聞大王的威名無不拜服,特遣使者獻上禮品,甘願侍奉大王左右!”

    “你說啥?”奔出帳篷,猴子看到鬆鼠精身後還真堆放著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禮品。

    跑出營地,猴子發現前後左右領地的首領營地裏都掛起了“猴”字大旗。

    回過頭,猴子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這隻眉目帶笑的鬆鼠精看。

    “你幹了什麼?”

    “屬下什麼也沒幹,是大王聲名遠播。”

    這馬屁拍得……

    猴子扭頭朝著站在一旁的短嘴和老牛問道:“他幹了什麼?”

    短嘴努了努嘴,有些不屑地瞧了跪在地上的鬆鼠精一眼,歎道:“威逼,加利誘,外帶挑撥離間,坑蒙拐騙。”

    “孺子不可教也!”鬆鼠精當即咬牙切齒扯開嗓門指著短嘴吼道:“老夫為大王鞠躬盡瘁,怎麼就是坑蒙拐騙了?”

    “那你用的手段就是坑蒙拐騙啊。”

    “兵者,詭道也!詭道也!你懂不懂啊?你這文盲,匹夫!”

    “切。”

    “你——你……氣煞老夫也!”

    “哼!”短嘴也不理睬,轉身便走。倒是老牛看著猴子對鬆鼠精豎起了拇指:“高!確實高!”

    說罷,老牛也走了,帳篷外隻留下猴子與鬆鼠精兩個。

    繞著鬆鼠精走了兩圈,猴子細細地打量著這隻奇異的妖怪,不由得歎了一句:“我倒是小瞧你了?”

    “不敢。能得大王垂憐,已是為臣最大的榮幸。”

    蹲到鬆鼠精麵前,猴子笑道:“說說,你怎麼搞定他們的?”

    “區區小計,不足掛齒。”

    這鬆鼠精倒是謙虛得很,隻是臉上的神情分明已經寫滿了“邀功”二字。

    不過,這功勞確實有點大。

    撐著膝蓋,猴子緩緩站了起來:“行吧,可惜沒什麼東西賞你,我也是個窮光蛋。”

    “大王之心,富有天下,如何是窮?”鬆鼠精美滋滋地叩拜:“呂清不要賞賜,隻要能為大王效命,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

    “好!居功不傲!不錯不錯。你老叫我大王,這大功立了,不賞也不對。暫且記著吧,就當我欠你的。往後必定補上。”

    不過這撿來的軍師……是不是太強了點?猴子不由得想。

    那夜,靠著那些個首領送來的東西,營地裏熱熱鬧鬧地舉行了一次宴會。

    連帶的那些個剛剛投降的首領也被邀請了過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個在宴席上臉色都特別難看。

    ……

    惡龍城高聳的城牆上,一位身材魁梧的麋鹿妖將手持千裏鏡朝著猴子燈火通明的營地眺望了半響,收起千裏鏡,下了城牆,帶著四個妖兵朝著惡蛟的宮殿快步走去。

    不多時,這位麋鹿妖將已繞過前殿,進入**,徑直來到惡蛟的寢殿前單膝跪下拱手道:“晉枝求見陛下。”

    “進來吧。”緊閉的大門內傳出那刺耳的聲音。

    兩個妖兵當即推開了門。

    金碧輝煌的房間,飄揚的薄紗簾後,惡蛟懶懶地側臥在榻上。

    兩旁兩盞精致的燭台火光搖曳,把室內的金器映得十分耀眼。

    跨過高高的門口,麋鹿妖將恭敬地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這麼晚了,什麼事啊?”

    “啟稟陛下,昨日陛下召見的猴妖,今夜在營地中大宴賓客。”

    “哦?這兩日,他可有行動啊?”

    “未見行動,隻是……”

    “說。”

    “隻是今日不知為何,共有六個區域的妖精頭領易幟,改懸‘猴’字大旗。”

    “哦?”惡蛟的嘴角微微上揚:“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立即去查,查清楚了,速來稟報。”

    “遵命!”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8 PM

第九十七章:惡蛟攪局

    短短一日,六片區域的妖怪首領易幟,這期間一架沒打。

    如此轟動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個帳篷區,各種傳聞鋪天蓋地。由於那隻神奇的鬆鼠精的推波助瀾,這其中,竟有傳說猴子的修為已經踏入化神境的。

    當然,隻要稍有點見識的妖精都知道,如果真是踏入化神境的妖精根本無需到黑龍潭來尋求庇護。但無論如何,那七麵迎風招展的“猴”字大旗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七片地區合二為一,猴子這一支也迅速崛起成為帳篷區數得上號的黑幫勢力。

    由於這一次的巨大貢獻,老白猿徹底對鬆鼠精改觀了。

    據說鬆鼠精搬進營地的時候,那帳篷都是老白猿親自主持為他搭建的。憑借著迅速崛起的威望和自來熟的死皮賴臉,再加上老白猿的支持,這隻神奇的鬆鼠精迅速在營地裏站穩了腳跟。

    隻是那當初一同前去“勸降”的短嘴對他卻依舊不冷不熱,不僅如此,短嘴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呂六拐”。

    由於鬆鼠精威望雖高,卻沒有實際的武力,加上“呂六拐”實在比“呂清”更朗朗上口,最終這個新外號變成了公認的稱呼。

    為此鬆鼠精還與短嘴鬧過幾次,當然,嘴巴永遠都說不贏拳頭,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之後的幾天,猴子繼續懶洋洋地不管事,鬆鼠精則依舊熱情爆棚,四處出擊,也是頗有收獲。

    整個勢力的擴張勢頭,似乎一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不過,這僅僅是開始……

    ……

    第五日,惡龍城大殿內。

    麋鹿妖將急匆匆從殿外走了進來,單膝跪倒在台階下拱手喊道:“參見陛下!”

    斜臥在龍椅上低頭把玩一件玉如意的惡蛟微微抬了抬眼皮,道:“都查清楚了嗎?”

    “回稟陛下,都查清楚了。”

    “說說,都是怎麼回事?”

    “回陛下的話。那日,第一個投降猴妖的是蠍子精。屬下派人偷偷去查探過,據說當日一早便有人通風報信,說是猴妖打算出手奪了蠍子精的地盤,要蠍子精早做打算。蠍子精修為還不及當日的鱷魚精,自然忐忑。後來不知怎麼地,忽然冒出來一妖精說是與猴精的軍師是舊相識,可以代為行賄……後來,蠍子精改換了旗幟,對外宣稱臣服於猴妖,這才保住了領地。”

    “哦?”惡蛟微微笑了笑:“接著說。”

    “之後第二個投降的是獵豹精。屬下也派人去查探過。據說當日蠍子精易幟之後,便有人通風報信,說是蠍子精自認鬥不過獵豹精,於是投降了猴妖,想鼓動猴妖一同圍攻獵豹。要知道蠍子精與獵豹精向來不睦,這一來二往地……最後,獵豹精決定透過關係找到了猴妖的軍師,送了禮物,也改換了旗幟,搭上了妖猴的線。”

    “喲?”惡蛟笑得更歡了:“有意思,接著說。”

    “第三個是禿鷹精,也是收到消息。說是獵豹精垂涎他的兩個小妾已久,蠍子精想賴掉欠他的帳不還,在慫恿猴妖……”

    “等等。”惡蛟放下手中的玉如意,支起身子,若有所思地問道:“前後降服的首領,共有多少個?”

    “到如今,共有九個。”

    “九個?可都是如此耍弄的?”

    “都是如此。明一套暗一套,放煙霧,灑雞血,利用各首領之間的矛盾製造各種傳聞,再乘虛而入。這手段談不上高明,但確實有效。”

    “嘖嘖嘖嘖。”惡蛟坐捋著自己那飄逸的龍須,狡黠地笑了起來:“這樣看來,這猴精還真是狡猾得可以啊。上次見麵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那猴妖如今也不過是讓他們換了旗號,實際上並未真正合並。況且,屬下揣摩著,這些個首領也就是迫於各種原因暫時詐降罷了。等過幾日他們知道實情……”

    “不!”惡蛟緩緩搖頭,抿著嘴,那雙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這招高,很高。這些個首領,實力沒多少,脾氣倒是都不小。要讓他們真降,不動刀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可若是動了刀子,便是收服了,實力也必大打折扣。到頭來,所獲無幾。可若是讓他們詐降……先讓他們詐降,然後再尋個合適的時機,逼反其中一隊,到時候一鎮壓,其他那些個詐降的,自然也就變成真降了。如此一來,呵呵呵呵。看來,這猴妖也是深黯權謀之道啊。”

    麋鹿妖將臉上的神情微微呆了一呆,拱手歎道:“陛下英明!晉枝險些誤了大事!”

    惡蛟懶洋洋地撇了麋鹿妖將一眼,懶懶道:“跟了我百年了,你也是學了不少。隻可惜啊,論起權謀,你還不是這猴妖的對手。”

    聽到這句話,麋鹿妖將身上的鎧甲微微震了震,低下頭。

    “行吧。”惡蛟抬手指著麋鹿妖將道:“去,將你剛剛跟我說的,寫成一封信,送給那些個降服了猴妖的首領。嘖嘖嘖嘖,若真讓他這麼走下去,就這麼統一了,到時候,我豈不是少了不少樂趣?啊?哈哈哈哈!”

    “晉枝遵命!”

    ……

    入了夜,晚膳過後,猴子便靠坐在營口的柱子邊上叼著一根蘆葦看風景。

    如今他已是這小小帳篷區的一方霸主,手下隨便點一下也千把妖精,卻依舊像個**似地沒半點架子。

    小狐妖在營地前的空地玩耍。鬆鼠則立在一旁躬身守候,一動不動。

    “我說,你能不能別老跟著我啊?”猴子有些不耐煩了。

    “大王身邊沒個人使喚,如何使得?”鬆鼠笑嘻嘻地接過小妖送來的清茶,給猴子遞了過去:“這幾日屬下還分不開身,能用的人又著實少。大王,不如早日設立內務府,也好侍奉大王的日常起居啊。”

    接過清茶,猴子抿了一口:“我從來就不使喚什麼人。”

    鬆鼠幹笑了兩聲,朝著不遠處玩耍的小狐妖看了看,躬身道:“大王,屬下有一事不明。”

    “說。”

    鬆鼠瞧了瞧小狐妖,又抬眼望著猴子,笑嘻嘻地問道:“那一位,究竟是大王的義女,還是我們未來的娘娘呢?”

    “噗……”

    剛入口的茶當即噴了鬆鼠滿臉。

    “你在瞎扯什麼?”

    鬆鼠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自己臉上的茶水:“屬下沒瞎扯。”

    “這還沒瞎扯?”

    “大王對她特殊照顧,那屬下必是得弄清楚大王心中所想,往後也好循禮行事啊!”

    “我真服了你了,哪那麼多規矩?”

    “大王啊,無規矩不成方圓啊。身份未定,如何行事?”

    “身份……”猴子臉上的神情微微收了收,瞧著還沒將臉上的茶水弄幹淨的鬆鼠問道:“又是‘內務府’又是‘身份未定’的。我說,你今天這是,話裏有話吧?”

    那鬆鼠精頓時眉開眼笑:“到底瞞不過大王啊。”

    說罷,他跪下,從衣袖裏抽出一份卷軸遞送到猴子麵前:“萬事開頭難,如今大王手下兵員已過千,軍製卻還未定。屬下鬥膽草擬了一份,還請大王過目。”

    接過卷軸,捋開。

    這卷軸是一份軍製方案,除了描繪一幅完整的軍隊體製之外,還舉薦了相關職位的人選。

    猴子的目光最後落到監軍一欄。

    這上麵大凡出現的職位都舉薦了相關人等,例如老白猿被舉薦了個糧草輜重大將,大角則被舉薦了個先鋒將。唯獨這監軍一欄放空。

    再細看,發現這上麵竟沒有鬆鼠精的名字。

    猴子一下明了。

    這貨,該是想讓猴子正式承認他的地位吧。還是監軍?果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正當猴子還沒想清楚怎麼回答這鬆鼠精的時候,遠處一隻妖氣濃烈的妖精朝著猴子走了過來。

    到相距十丈上下的地方,那妖精忽然身形一晃,化作一白衣女子。

    她氣衝衝地盯著猴子,怒叱道:“我給你的玉簡呢?為什麼不回話?”
作者: 絕無心    時間: 2014-8-22 11:19 PM

第九十八章:反

    看到化成本相的楊嬋來勢洶洶的模樣,那鬆鼠精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隻是他,連帶在不遠處玩耍的小狐妖,還有營口四周的小妖們,一個個都嚇傻了。

    楊嬋大步朝著猴子走了過來,怒目道:“我給你的玉簡呢?為什麼不回話!”

    呆呆地看著臉上滿是怒容的楊嬋,猴子也傻了。

    “在……在這。”

    慌亂間他連忙從腰間摸出已經壞了的玉簡遞送到楊嬋麵前。

    一把奪過玉簡撇了一眼,楊嬋瞪著猴子,沒好氣道:“你知不知道我在這妖精堆裏找了你幾天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居然不保管好?”

    說罷,氣憤地將手中的玉簡往地上一甩。

    “那是……意外。哈哈哈哈。意外……”

    猴子幹笑了幾聲,撇了一眼被砸成兩片的玉簡,又趕忙閉了嘴。

    那身後,無數的目光彙聚在兩人身上,詫異非常。

    “這是怎麼回事?大王居然……”鬆鼠精嚇得往後縮了一步,心裏琢磨著這該不會是未來的王後吧。

    凶巴巴地朝著四周將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的小妖們掃了一眼,楊嬋伸手拽住猴子,直把他扯到遠處沒人的地方:“立即離開這裏,這惡蛟有問題,這裏不能呆。”

    “我知道惡蛟有問題。”

    “那你還呆在這裏?”稍稍緩了口氣,楊嬋咬著嘴唇,接著說道:“我明白,你是在等我。好了,現在我到了,今晚我們就離開這裏!”

    遠遠地看了那些個小妖一眼,猴子道:“不行,我還不能走。”

    一聽這話,楊嬋當即蹙起眉頭,怔怔地盯著猴子看:“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惡蛟和天庭設下的陷阱嘛。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惡蛟把這些妖怪按人頭賣給天庭?一隻小妖一個金精,納神境妖怪一隻十金精!煉神境也就值個三百個金精!留下來,你也就是十個金精的價!”

    猴子頓時一怔,腦海中嗡的一聲巨響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震得一片空白。

    他眨巴著空洞的眼睛,緩緩張大了嘴巴:“賣……賣給天庭?”

    “這裏是李靖的轄區,他手下的天將,四大天王之一的增長天王和惡蛟達成了協議。”楊嬋的目光淩厲得可怕:“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

    “把同類……賣給天庭。我以為他是為了自保……”猴子低下頭喃喃自語,發愣,那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顯然,他還是低估了這個世界的險惡程度。

    這惡蛟,竟然將自己的同類按人頭賣給天庭。每年的一戰,不過是做做戲吧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苦澀地笑。

    那進城的費用,竟是買回自己的命。榨幹之後,再賣給天庭。

    弱者疲於奔命四處逃竄苟活於世,從這些弱者中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強者竟然……

    妖這個種族,簡直是沒救了。

    他緩緩地搖頭。

    “他需要自保嗎?化神境修為,隻要他肯躲,天庭想找他都難。這都是那些個龍族的惡習,這些家夥都貪財,不擇手段斂財,從來都不可信任!”楊嬋冷眼看著他:“所以,聽我的,立即就離開這裏,這地方呆不得。”

    猶豫了半響,猴子抿著嘴唇抬起頭來望了一眼遠處的營地,低聲問道:“能帶著他們一起走嗎?”

    “你真當自己是他們一員了?”

    “我不是嗎?我本來就是妖,我總不至於看著……看著他們被惡蛟賣掉吧。”

    那隻懷抱著不切實際夢想的老白猿,那個隻想要個安樂窩的短嘴,想娶個公主當老婆的老牛,愛睡覺的大角,還有那隻小狐妖。

    總不至於……看著他們被那條惡蛟龍賣給天軍,然後被天兵切了頭顱去邀功吧?

    緩緩攥緊了拳頭,猴子的呼吸越發沉重了。

    察覺到猴子神色的變化,楊嬋眉頭微微蹙起,抿了抿嘴唇,略略平複了下自己的呼吸,道:“我不和你辯這個問題,但你想過沒有,帶著他們離開這裏,你想去哪裏?”

    “哪裏都比這裏強。你身上有妖氣,是為了方便在這裏行走特地弄的吧?你能掩掉他們身上的妖氣嗎?”

    “能又如何?”楊嬋將臉側向一邊凝視這黑漆漆的遠方,冷冷道:“天庭的大軍已經開拔,現在外圍一大堆的巡天將。他們這是要收攏口袋的意思了,就算你能掩掉那些妖精的妖氣,這麼一大波,也走不出去。”

    猴子瞪大了眼睛:“天軍……開拔了?”

    是啊,鬆鼠精說自己已經來了差不多一年了。一年一次,也該是時候了……

    “所以我才那麼急,這裏很快就會被李靖的大軍嚴密控製起來。”

    呆呆地站了半天,猴子眨巴著眼睛,顫抖著轉過頭來,問道:“還……還有幾天到這裏。”

    “最多半個月。”

    “哪吒……也會來嗎?”

    “哪吒不會來,因為上次的事被關禁閉了,暫時出不來。”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扭頭朝著營地看。

    此時,楊嬋到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營地,無數的小妖都偷偷摸摸趴在圍欄口偷看。從那妖群中,猴子看到了駝著背的老白猿眼巴巴地望著他,看到了麵無表情的短嘴,看到了睡眼朦朧的大角。

    小狐妖也抱著球遠遠地站著,望著他。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正在和楊嬋討論著是否丟下他們離去的話題,該會怎麼想……

    想了許久許久,猴子淡淡道:“不行,我必須帶他們一起離開。其他妖我不管,但有幾個我必須帶走。”

    “你傻了嗎?”楊嬋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就你這樣的性格,你還救個屁的雀兒啊!”

    “那你呢?你恨那些天將,恨玉帝嗎?”猴子也提高了語調:“你說他們無情,那我這樣又算是什麼?我和他們有區別嗎?”

    “你——!沒實力偏偏愛學別人逞英雄!我不管你了!”

    “隻要還有機會就該試試!”

    恨恨地瞪著猴子,楊嬋咬了咬嘴唇一步步後退,轉身便走。

    走出五丈開外,她又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著,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

    靜靜地站了許久,她緩緩地攥緊了拳頭,回過頭來取出一個小木盒朝著猴子用力地拋了過去,喊道:“突破的時候吃下去!”

    寂靜的夜空中,她的聲音回蕩著。

    怔怔盯著猴子,她緩緩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攥緊了手中的木盒,猴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楊嬋遠去的身影。

    在他的身後,是一動不動注視他的妖精們。那目光就好像一根根的針刺進猴子的心裏。

    “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就該試試。”

    “呂清——!”猴子忽然歇斯底裏地大喝道。

    那鬆鼠精趕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跪倒在地:“臣在!”

    “就你現在的速度,還有多久才能統一全部?”

    “全……全部?”

    “對,全部。你現在速度有點慢。”

    “這……這還慢……”鬆鼠眨巴著眼睛,一粒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大王難煞屬下了。統一……屬下哪有那能力啊。”

    “那你有什麼辦法可以統一嗎?我是說,快速統一了,最好幾天內。”猴子走入營地,徑直走向自己的帳篷。

    身後,鬆鼠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如果大王肯出手,倒不是全無可能。要快速統一無非兩個點。”鬆鼠伸出二指:“其一,便是要有實力,若無實力,便是統一了也會分崩離析被取而代之。這一點,大王早已具備。”

    “其二呢?”

    “其二便是勢力,若本身不具備勢力,孤身一人,便是實力再強,也無法快速統一。這二者兼具,隻要大王展示實力,再施以威壓,那些個首領自然無不降服!”

    正當此時,短嘴和老牛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不好了!他們來了!”

    “誰來了?”猴子抬起頭問。

    “那些首領,那些這幾天降服了的首領。”

    噗咚一聲,原本握在鬆鼠精手中的卷軸跌落在地。

    猴子心中一驚,當即瑟瑟發抖的鬆鼠精看去:“怎麼回事?”

    那鬆鼠精低下頭,雙手握在一起慌亂地囔囔自語:“不可能啊,怎麼會……他們怎麼會這麼快發現的。難道有人故意……這不可能,這些個首領互相之間根本就不信任……除非……除非有一個他們都信任的人……”

    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猴子想起了當初短嘴對鬆鼠精手段的評價——坑蒙拐騙。

    他心中已經大概明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提起行雲棍,猴子大步走出帳篷。

    遠處,無數的火把在彙聚,喧嘩聲滔天。

    看情形,那些個投靠猴子的九個首領該是全員出動了吧。

    “殺了那猴妖!殺了那猴妖!吼吼——!殺了他!”

    猴子麵無表情地聽著那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

    “怎麼辦?”短嘴手持長弓趕到猴子身邊急切地問道:“跑嗎?”

    隻聽猴子冷哼一聲,提著行雲棍快步走向營口。

    見此情形,短嘴、老牛、大角也趕忙跟了上去。

    到了營口,卻見猴子回過頭來伸手一指,大喝一聲:“都給我回去!守好營地,不要出來!”

    猴子臉上的神情,是他們前所未見地嚴肅。

    “是……是!”眾妖不由得呆呆地點了點頭。

    轉過身,猴子一個人朝著那火把彙聚的地方奔去。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76484.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